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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沙漠之旅看不见的中东 作者:姚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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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刚坐上开往塔布克的大巴,哈桑就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睡袋、帐篷、各种工具和物资把皮卡车的后斗塞得满满当当。哈桑自称“露营达人”,他告诉我,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我了。 炙热的太阳仿佛融化了所有浮尘,把天空烘烤得碧蓝透亮,一马平川的黄色沙漠掠过窗外,如同一幅缓缓展开却一成不变的长卷画。没有泥土,没有水汽,没有草木,没有动物,没有人迹,大地像是一具千年干尸,瞪着干枯的双眼仰望炎炎烈日。T.E.劳伦斯曾如此描述阿拉伯半岛的艰辛:“几年来,我们与其他人住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待在无情的苍穹下。白天,烈日蒸灼我们,强风把我们鞭笞得头晕目眩,夜晚,露珠沾渍我们,沉默的满天繁星让我们瑟缩得无比渺小。”[参见《智慧七柱》第3页。] 傍晚,一阵狂风咆哮而来,卷起漫天细沙,像大雨一样砸向车窗,前后左右一片混沌。终于穿出沙幕时,大巴像是鏖战了三天三夜的战士,灰头土脸。 空旷的汽车站里停着一辆皮卡车,哈桑正在后斗边规整物资。他个子不高,有一头卷曲的短发,穿着宽松的运动外套。他是英国公司驻沙特分部的高级工程师,常常去伦敦出差,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夜幕降临,塔布克灯光寥寥。皮卡车的大光灯扫过漆黑的道路,一个个摊贩蹲坐在路边,守着一捆捆柴火。哈桑买了两捆柴火,就径直离开市区,开往65公里外的沙漠营地。举家露营是沙特人为数不多的周末活动之一,每逢冬季,政府按时开放露营,人们纷纷前往城市周边的沙漠挑选位置,扎起黑色毛毡帐篷。 谈起露营,哈桑的兴奋劲一点儿也不比我这个游客少。在他看来,英国乡村和阿尔卑斯山脉中的营地空间局促,压迫感太强,远不如沙漠营地。一到周末,他就前往营地与朋友、家人相聚,有时,他会开着皮卡车独自进沙漠露营几天,煮茶、烤馕、看星空。沙漠里没有信号,无须担心被电话和工作打扰。 哈桑的营地位于高速公路边,营地内有三个帐篷,分别用于朋友聚会、家庭聚会和公司聚会。哈桑停下车,打开引擎盖,接上电瓶和电线,开启发动机,用来取电照明。他雇用了两位名叫穆罕默德的苏丹人照看营地,为了区分他们,哈桑采取不同的叫法,一位叫穆罕默——德,一位叫穆——罕默德。两位穆罕默德住在营地边的小帐篷里,帐篷中央的火炉用来准备餐食和茶水,两床脏兮兮的被褥铺在一边,破旧的生活用品堆在角落。穆——罕默德皮肤黝黑,身形消瘦,他不过二十出头,脸上却爬满了皱纹。我主动与他握手,他愣了一下,用衣角狠狠搓了几下右手,试图抹去频繁劳作留下的污垢。他从帐篷里拿来一件贝都因厚长袍给我披上,随后,他与哈桑一起把皮卡车里的物资搬进帐篷。 用于朋友聚会的帐篷足足可以容纳二三十人,帐篷中央有一个正方形的火炉,火炉边摆着烧水壶、茶壶、咖啡壶,三块织有黄色花纹的红色地毯铺在沙子上,几个坐垫围成一圈,每相隔两个座位还摆着一个红色的扶手。 哈桑一边把物资搬进帐篷,一边向我逐一展示。他找出一个带铁杆的塑料水龙头接到水管上,插进沙子,就成了随时可以取用的“自来水”,他甚至从车斗里搬出了一个带扶手和靠背的单人沙发,称这是为我准备的“酋长宝座”。他有一应俱全的炊具包、调味料包、工具包、急救包,还有一个装着各种咖啡粉、咖啡豆、研磨工具的大包。 我刚入座,哈桑就拿来一个冒着白烟的熏香炉(mabkhara).这是贝都因男性亘古不变的见面礼仪——帐篷的主人奉上燃烧着乌木(oud)的香炉,身穿阿拉伯长袍的客人用头巾裹住香炉,让香味顺着头巾蔓延至全身。我没有头巾,只好凑近香炉,用手轻轻扇动烟雾,以示谢意。 放下熏香炉,哈桑给自己倒了一杯阿拉伯咖啡,他说,为客人送上咖啡前,贝都因人会先喝上一杯,证明没有下毒。说罢,他一饮而尽,开玩笑道:“你看,我已经喝了,没毒哦。” 阿拉伯咖啡口味清淡,香气四溢,与我们熟知的咖啡有着天壤之别。作为世界上最早种植和饮用咖啡的地区之一,沙特人至今仍饮用最老式的生豆烘焙研磨烹煮的咖啡,并用豆蔻、肉桂、茴香、丁香等调味,保留咖啡渣。阿拉伯咖啡的饮用方法很像喝茶。咖啡杯的大小如同白酒杯,通常来说,主人或用人会不停地为客人添加咖啡,倘若你不再需要,可以摇一摇咖啡杯,或将其倒扣在一旁。 与阿拉伯咖啡同时被端上来的是各式各样的椰枣。椰枣是贝都因人赖以生存的食物,它甜度惊人,易于保存和携带。哈桑打开一个长方形的铁罐,罐子里分格摆放着不同产地、不同口感的椰枣,有的干涩如果脯,有的黏稠如糖浆。甜腻的椰枣搭配略显苦涩的阿拉伯咖啡,既能提神,又能快速补充能量。 “你来沙特的时间刚刚好,现在是冬天,气候好,沙漠里也安全。你知道吗?夏天的沙漠有毒蛇、蜥蜴等,如果你被咬了,那我们只能下辈子再相见了。”哈桑边吃椰枣边说。喝了几杯咖啡后,哈桑拿出一个装着面饼的塑料袋,准备烤馕。 “哇,我竟然要吃上阿拉伯男人做的饭了吗?”我打趣道。 “是的,你有福了,一个中国女人在沙漠里竟能吃上阿拉伯男人做的饭。”哈桑笑了笑。 贝都因人烤馕的方法是把揉好的面饼埋到柴火灰烬中煨熟,但哈桑用的是现代的方法。他把饼铛烧热,往上面浇了点水,待水蒸发殆尽,他用手把面饼铺到饼铛上,倒扣着放在火炉上烘烤,烤得差不多后,他用铲子把馕翻了个面。 清香四溢的面粉如同寒夜里的一簇篝火,虽原始朴素,却令人倍感心安。我捧着馕慢慢咀嚼,仿佛捧着沙漠中延续生命的微光。 对贝都因人来说,轻便的面粉和易于保存的馕是最重要的食物,T. E.劳伦斯带领阿拉伯起义军从沃季长途跋涉前往亚喀巴时,分配的军粮也是用来烤馕的面粉。 晚饭后,哈桑取出为我准备的小帐篷,搭在大帐篷的角落。结实的毛毡帐篷挡去了寒风,面粉的余香缭绕其中,一旁的高速公路归于安静,我与沙漠一起相拥入眠。 2 第二天一早,小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咖啡的香味,哈桑戴着毛线帽、穿着羽绒服,正在准备做炒鸡蛋。毛毡帐篷外,初升的旭日把沙漠染得一片通红,连绵的铁红色崖壁在道路两旁此起彼伏,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约旦的月亮峡谷。哈桑说,这里距离约旦不远,地貌上相差无几。 吃完早饭,哈桑打开他那存储了上百条越野线路的导航,宣布我们的沙漠之旅正式开始。他把皮卡车驶上公路,在绵延起伏的崖壁间蜿蜒前进。不一会儿,他向右打方向盘,一个俯冲拐入沙漠。一丛丛枯黄的野草钻出地面,在朝阳下金光熠熠,皮卡车在磨砂纸般的沙地上长驱直入,铁红色的崖壁在天边影影绰绰。哈桑开启四驱,一路爬坡,把我带到一处制高点。悠长的云朵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像是给湛蓝的天空戴上了一串珍珠项链,柔和的晨光洒满大地,旗帜般的绝壁傲然挺立。银色皮卡车面朝沙海,仿佛即将开启一场伟大征程。我不停地按动快门,感慨晨光曼妙。 “下雨天的沙漠最好看了!”哈桑突然从手机里找出几张阴雨天的照片,翻来覆去向我显摆。照片上,天空一片惨白,沙漠被雨水淋成了红棕色,崖壁的无数沟槽像是被泼了脏水,湿漉漉的。沙漠里雨水稀罕,每逢下雨,哈桑就不顾一切地放下手头的事,驱车冲进沙漠。 随后的旅程顺理成章进入了“沙特模式”,哈桑开着皮卡车,把偌大一片沙海中的每棵树都带我参观了一遍。这些树像是投错了胎,委屈巴巴地在沙漠里站岗放哨,叶片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面黄肌瘦,看上去严重营养不良。哈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每路过一棵树,他就放慢车速,摇下车窗,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叹。好在沙漠里的树屈指可数,我们的“赏树之旅”很快画上了休止符。 临近中午,哈桑开始减速,东张西望。他把车停到一片有零星灌木丛的区域,说要捡一些用来烤馕的枝条。我帮着他一起四处收集,他一再叮嘱我只能捡枯枝,不能破坏正在生长的植物。他告诉我,沙漠人民有两个共识——不杀雌性动物,不砍绿色植物。 我们把捡来的枯枝放进皮卡车的后斗,驱车前往哈桑的“秘密基地”。“秘密基地”的入口有一棵张牙舞爪的大树,绿黄相间的叶片凌乱地挂在白色的树枝上。绕过大树,两旁的红色岩壁左右夹击,只留出一车宽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片被岩壁包围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生锈的铁锅。四下查探后,哈桑高兴地说,这里还有上一拨人留下的炭灰。说罢,他把捡来的枯枝放到炭灰上,从纸箱上撕下一片纸板,对着炭灰轻轻扇动,不一会儿,一簇火苗乍然重生,从炭灰里蹿了出来。 哈桑在火堆边铺上地布,搬出给我的“酋长宝座”,把茶壶和咖啡壶架在三角形的简易“灶台”上烧水,随后,他拿出和好的面粉,准备烤馕。 “秘密基地”如同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一双温暖的臂弯,把我们搂在怀中,为我们避风遮阳。柴火哒哒哒地燃烧着,热茶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捡来的枯枝有股神秘的清香,仿佛能舒缓神经。我和哈桑分着香喷喷的馕,喝着咖啡,坐享沙漠中片刻的安宁。 3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收拾东西,开车回到营地。哈桑的十来位朋友已经在帐篷中围坐一圈,他们大多身穿深灰色长袍,头戴红白相间的头巾。我一入座,一个小男孩立刻给我倒了杯阿拉伯咖啡,拿来了一盒椰枣。 一束阳光穿过顶部的小窗照进帐篷,大家借着这光亮围坐一堂,谈天说地。对沙漠里的阿拉伯男性来说,火炉像是一所大学,他们在火炉边生活,与族人闲聊,听部落的新鲜事、历史、爱情故事,也在这里学着侃侃而谈。 这天恰逢中国的除夕,我坐在正对帐门的位置,看着门内炉火不熄,烟雾升腾,门外烈日当空,仿佛要将生命抽空,万物熔尽。黑色的帐篷把阳光隔绝在外,似乎也把游牧生活的动荡和艰辛一并拒之门外。 两位穆罕默德拉开帐门,端来两大盆沙特特色料理——“曼迪”(mandi)。沾着油的长粒米饭堆积成山,山尖上摆着撕成块的鸡肉。大家围着“曼迪”坐下,用手把米饭拨到跟前,捏成一团,塞进嘴里。哈桑见我一脸困惑,嘱咐穆——罕默德拿一个勺子。米饭粒粒分明,香糯可口,鸡肉入口即化,透着淡淡的咸香。吃了几顿馕后,扎实的鸡肉和细腻的米饭给味蕾奏响了一曲激昂的交响乐。不出五分钟,“曼迪”就被疯抢一空,大家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不浪费一丝油水和余味。 沙漠人民鲜少说出“饿”这个词。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游牧民族总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经过世世代代的历练,他们早就练成了一身忍受饥饿的本领,一旦他们念叨着“饿”,通常意味着已经濒临昏厥。如今,许多沙特人吃饭依旧没个定点,他们有时一天只吃一顿,有时却从早到晚吃个不停。 饭后,一位肤色黝黑的苏丹人牵着几只单峰骆驼路过帐篷,哈桑赶紧招呼我一起去看。骆驼站起来比人高出了一个脑袋,它们昂着头,四处张望,眼神温柔如月光,它们的嘴角高高扬起,似笑非笑,像是在嘲讽,又像是笑而不语。谈起骆驼,沙特人一脸宠爱。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是找水专家,任凭沙海茫茫,单峰骆驼从不迷失方向,在沙漠里,它们比GPS更为可靠。骆驼的一身都是宝——驼奶可以解渴,驼肉可以充饥,驼皮可以做衣服,驼毛可以做帐篷,驼粪可以做燃料,连驼尿都会被当作生发油。 日落时分,我催着哈桑和他的朋友一起开车去拍摄日落。夕阳下的沙漠如同一片火海,一直燃烧到了地平线的尽头,近处的崖壁像是即将启航的宇宙飞船,远处的崖壁连绵成片,只剩远山淡影。 哈桑把车停到一处沙漠中央,我兴奋地下车,向前一路小跑,哈桑在身后大声喝止,叮嘱我站在原地,不要破坏沙漠的纹路。红色的细沙勾勒出无数条近乎平行的曲线,仿佛一条条小溪奔流向前。顺着细沙汇聚的方向望去,“雄狮”般的一尊岩壁屹立在沙海之上,君临天下,睥睨一切。 4 回到塔布克,哈桑安排我住进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这是他与几位男性朋友一起合租的,作用在于“逃离家庭”,至于为何要“逃离家庭”、具体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含糊其词。 沙特男人尤其喜欢在女人面前夸夸其谈,以显示自己无所不能。当我在网上询问哈桑该如何前往佩特拉的姐妹城玛甸沙勒时,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可以带我去。 出发前一天,哈桑和他的两位朋友抱歉地告诉我,来回玛甸沙勒耗时近10小时,门票不菲,且那里已经被开发成了景区,私家车进不去。没等我开口,哈桑就提出了备选方案:“我们带你去一个像伊甸园一样美丽的地方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位于塔布克西南180公里处的阿迪萨干谷(Wadi Al Disah)算不上远,但哈桑和两位朋友还是把它渲染成了一场隆重的长途旅行,他们在不同的超市、面包店、茶馆买齐了零食、甜点、饮料,才在午后慢悠悠地出发了。 出城后,起伏的道路不见其他车影,道路两旁的山包上满是黑色的岩石,如同乱岗坟堆。哈桑撇了撇嘴,嫌弃道:“这些沙漠太丢脸了,但你别担心,我们等会儿去的地方非常漂亮。”他打开音响,大声播放欢快的阿拉伯音乐,两位朋友跟随节拍打着响指。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缓缓爬坡,几只皮包骨头的骆驼穿梭在陡峭的岩壁之间,寻觅残枝枯草。到山顶后,哈桑把车停在一边,从这里望去,密密麻麻的岩柱插满山谷,哈桑告诉我,“伊甸园”就在那千沟万壑之间。 哈桑放慢车速,东张西望。看到路边一大一小两个圆柱形的水泥建筑后,他把车停到一边,说要在这里净身、祷告。大的水泥建筑底部探出一根铁管,铁管的另一头连接着一根软管,软管里的水供人们饮用和净身。不远处,有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水池里的水供骆驼、羊等牲畜饮用。 过去,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生活区域,它们被称为“迪拉”(dirah),意为“范围”,只有本部落的人可以使用本“迪拉”的水。贝都因人的饮水习惯是在水井边喝到快吐出来,随后,他们会一路忍耐干渴,直至抵达下一口水井。如今,沙特政府在沙漠和荒原中铺设了约5400公里长的输水管道,修建供水点,为工农业提供源源不断的用水,其中,一半的供水来自海水淡化技术,40%来自地下水,10%来自西南山区的地表水。哈桑笑称,是石油让沙漠人民过上了随时都能喝水和洗手的好日子。 祷告完,哈桑驱车下山。下到谷底后,他向左打方向盘,拐进沙漠。越野车沿着沙地上几道浅浅的车轱辘印前进,铁红色的岩壁伫立两旁。过了一会儿,路旁出现了十来棵倒三角形的绿树,几只雪白的骆驼正抬着头啃食树叶。哈桑的一位朋友走下车,对着骆驼打了几个响指,发出奇怪的叫声。骆驼仿佛听懂了他的语言,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他靠近。不一会儿,骆驼低下头,任由这位朋友抚摸、自拍,像是两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哈桑说,这位朋友的家里养了几百只骆驼,他从小和骆驼一起长大,很懂骆驼的语言。 越野车继续向前,高大的棕榈树冒出沙漠,张开叶片。再向前行驶,一棵棵棕榈树肩挨着肩,在崖壁下蓬勃生长,有的鹤立鸡群,直指苍天,有的矮矮胖胖,枝叶肥大。哈桑告诉我,阿拉伯语的“阿迪萨”意为棕榈树之谷,以茂盛的棕榈树丛闻名于世。 几十只黑身白头羊浩浩荡荡地涌到棕榈树丛下的供水点,牧羊人从水管里接了点水,坐在一边啜饮。直到羊群喝饱,他才慢悠悠地赶着它们继续向前,消失在棕榈树丛之中。 再向前行驶,道路中央的洼地积了一层薄薄的水,茂密的芦苇簇拥两旁,如羽毛般轻轻摇曳。涓涓细流如同流淌的血液,把生命注入整个山谷,山峦有了呼吸,绿树生机盎然,连空气都泛着久违的湿气。 干谷(wadi)指的是雨后可以积水的干涸河床。从阿拉伯半岛中部沙漠到约旦没有河流网,却有干谷网。对沙漠人民来说,干谷网可以聚集水源,也可以给商队和朝觐人士指明道路。 我们迎着落日、顺着水流缓缓前进。道路越来越窄,水流越来越宽,越野车蹚过水流,溅起水花,浩浩荡荡的芦苇丛在微风中轻舞,若即若离地拂过车窗。尽管来过多次,哈桑和他的两位朋友仍旧一脸兴奋,他们在一处宽大的水流边停下车,带着我一起蹲到水边。哈桑把耳朵贴近水面,倾听潺潺水声,他的鼻孔撑得溜圆,全力享用温润的空气。我伸出手,任由清凉的水流漫过手掌。 由于夏季凉爽,冬季温暖,这片山谷非常适合种植蔬菜水果。哈桑指着青树绿草间的白色房屋告诉我,那是本地农民的居所。如今,阿迪萨被王储列入了自然保护区开发项目,未来,在这片如诗如画的山谷里,游客可以徒步、攀岩、扎营、野炊,体验当地生活。 夕阳西下,哈桑把车停到一片宽大的水滩前。沙特人口中“特别推荐”的地方通常是一片沙漠、几棵树、几只骆驼。然而,眼前的山谷已被绿色攻陷,芦苇浩荡,棕榈壮阔,水滩也像是浩渺的湖泊,倒映着鲜嫩的大地,红色的崖壁被斜阳勾勒出轮廓,挺立在棕榈树丛的尽头。几个本地农民正坐在一边的地毯上喝阿拉伯咖啡,他们面前,摆着一个放满香蕉、苹果、李子、葡萄的果盘。我们也被邀请入席,一边享用食物,一边欣赏落日中的“伊甸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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