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军官

客乡  作者:燕妮·埃彭贝克

一夜之间,又有十二匹马被拉了过来。现在有超过两百匹马在这个花园里站着、喷着鼻息、刨着土地。年轻的红军军官走过它们,仿佛走过一个以无月夜空为屋顶的马厩。动物的气味,把花园从夜色里关上了,比墙壁、比大门更加密不透风地关上了。小树林的黑影、灌木丛的黑影,渐次覆没了马蹄之下被踩踏摧残的草地,覆没了对这个年轻人而言如此熟悉的动物们的身体,如此熟悉,他甚至可以闭上眼在马匹之间穿行,就这样走回屋子里去。其他人已经听从他的命令再次出动,去寻找可能躲藏在附近乡间的动物。屋子里弥漫着他手下士兵排泄物的恶臭。安营的家宅愈是富庶,他们便愈是肆意地随地排泄,就像他们有必要采取这种方式为某种失衡恢复均势似的。士兵们彼此怂恿着,在光亮的石砖地板上拉屎,在刷漆的大门上撒尿,在暖炉后面呕吐。为此他已经撤退到了房屋的二楼,保留了一间带有露台的小房间供自己使用。他自己是在露台上撒尿、在花园里排便的,但也只是因为他更愿意独自解决这些事情罢了。士兵们的愤怒是直到最近,直到他们深入德国的领土,才达到要用自己的身体脏器来发动战争的程度。他们占领的德国房屋愈多,他们便愈是为一个问题所折磨:为什么这些德国人不能安守在这个地方,这个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毫无任何一处匮乏的地方?

年轻的红军军官与老兵们的诸多行径始终保持着距离,但不包括战斗。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他的皮肤还散发着一个孩童的柔和光泽,他却已经是一名少校了。他是在十五岁时志愿参军的,在他的母亲、父亲、姐妹都被德国人杀死之后。那天他从围场回到家里时,最先发现的是他的小妹妹,只有四岁。脸朝上,漂浮在井水里。前一天晚上她还躺在他身边,躺在他们共用的小床上,呼吸着。从那时起他便一直战斗在最前线,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驱逐已经让位于进攻,对家园的防卫变成了对他乡的征伐,而那片土地他原本此生都不可能踏足。像一根被从大地上拔起,然后高高抛入空中的杂草,他被一股来自他身体之外,来自他仍然年轻的身体之外的力量驱使着前进了,一股推促着他去行军、去战斗、去夺取,以求把德国人从地图上越推越远的力量,把他们推到他们自己国家的边境之外,一路推过瑞士或者法国或者奥地利和意大利,越推越远,直至他们被推下地中海或者大西洋,而他还将追着他们跃入深渊,下沉,下沉,直至他们的动作和他自己的动作被溺死在同一片静寂之中。他的小妹妹可能是跑出了房子,在外面被德国人抓住了。他的父亲、母亲和姐姐连同他们的房子一起被烧毁。他母亲的手、乳房和眼睛,都在那栋房子里被烧成了灰烬。

他此刻躺着的床榻四周垂落着半墙高的玫瑰色丝绸。丝绸背后藏有几块宽大的、镶在墙上的木质活板,可以用一把四面齿的钥匙打开,活板背后是他已经睡了有好几日的被褥。这被褥闻起来有一股薄荷和樟脑的味道,一如他在床榻对面的浅衣橱里发现的乳白色睡袍。这个浅衣橱左右两侧各有一根木头圆柱,衣橱本身被嵌置在墙体里,像一扇门,可以用一个黄铜把手打开。橱门内侧装有一面穿衣镜。搬进这个房间时,年轻的红军军官曾打开这扇门,想看看后面是什么,他看见了挂在那儿的睡袍,不知为何,他将这布料攥在手里,深吸了一口它的香味,薄荷和樟脑,与此同时,镜子无声映照着他的形影,从他短短的俄罗斯头发,到他鞋底已经磨薄的靴子,他穿着它们从他的家乡一路行军至此,所有这些都映照在这面德国镜子里,然后年轻人关上了橱门。有时候,夜里独自一人时,他会走向那面浅衣橱,打开它,不知为何,把他的脸颊埋在乳白色的面料里,全然不顾自己在镜中的样子,过一会儿才又关上橱门,上床睡觉。今晚也是如此,他把手掌伸进光滑细腻、色泽莹润的布料,将它拉近自己的脸,在手指间摩挲着,用面料内里的粗糙表面摩挲它内里的粗糙表面,让薄荷和樟脑的清香充盈他的肺部,然后关上橱门,躺回床上,在他四周的墙面上垂落着玫瑰色的丝绸;露台的小门向漆黑的夜色敞开,下面的花园里,马匹轻声地嘶鸣着,刨着土地,喷着鼻息,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一直延伸到星空的马厩,一切声响都淹没其中。

但今晚还有一些意外的声响,一阵窸窣声,像貂在阁楼里筑窝。他昨天还捉住了一只貂,那小东西的皮毛现在就垂挂在小露台的栏杆上,他又一次听见了一阵窸窣声,从嵌置着浅衣橱的墙体后面传来。年轻的红军军官迅速起身,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墙体后面根本没有空间可容纳一只貂。他打开橱门,挂着睡袍的那面墙后,声息戛然而止。这时他才后退一步,将浅衣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检查了位于衣橱两侧的木头圆柱,这时他才发现它们并非直通地面,圆柱与地面之间尚有几厘米的空隙,发现——他现在已经跪到了地板上——那些小轮子最外侧的弧形也几乎完全隐藏在圆柱里面。这时他才发现浅衣橱正前方的软木地板已经被磨出了一道半圆,尽管装有镜子的那扇橱门开合起来并无阻碍。于是,就在他思索和意识到所有这些发现的几分之一秒里,他也思索和意识到浅衣橱的背后有人正在呼吸,而且这个人也已经知道他所有的心思,此刻正在静待这无比漫长的一秒钟的结束。

他踅摸他的左轮手枪,轻轻关上那扇装有镜子的橱门,然后,没有事先转动那个黄铜把手,猛地将其一把拉开。不出所料,其中一根木头圆柱从墙壁的镶板上分离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嘎吱声,整个浅衣橱在他剧烈的拉拽下转动起来,仿佛这个年轻人是翻开了一本木书厚重的一页。他注视着眼前这个早先被隐藏起来的深衣橱,他看见了夹克、连衣裙、外套、衬衫和上衣,一件一件紧挨着垂挂在一起,它们上方的隔层里叠放着毛衣、围巾和帽子,衣橱的挂杆和搁板一直延伸进橱门右侧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窸窣作响,但年轻的红军军官看不真切。一阵扑面而来的恶臭——尿液和粪便的恶臭——吞没了他,就在这些垂挂着的衣物底下,他看见了一个溢满污秽的罐子。有人因为害怕而排便,有人因为无法走出藏身之处而排便,还有人因为愤怒而排便,他想,而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就叫做战争。也许德国人是太习惯于隐藏了,他突然想到,他们甚至把床上用品藏进墙壁,设计木格栅来遮挡暖气片,现在他又在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衣橱。他们甚至没有考虑过战争可能会卷土重来,他们就只想把所有这些从他们自己的眼皮底下隐藏起来。如今它们终于又被拖拽出来了:衣物,珠宝,脚踏车,牲畜,马匹,女人。如今人人都看见了它们,连他们自己也被迫看见了一切。所有东西都被拖拽到日光底下付诸使用,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再清洗身体,所有身埋瓦砾的人都已经腐烂,因此也开始发臭。

红军军官从衣物中间挤过,左轮手枪指向黑暗,指向衣橱的深处,直到他碰到一具身体,一具他伸手够到时无声反抗起来的身体。战前,红军军官还只是个男孩,战争期间他对女人从未产生过兴趣,但在这里,当他收起左轮手枪,以便能够用双手牢牢摁住那个在他的紧攥之下不停挣扎的什么东西时,他是如此专注于这种摁压和紧攥,同时被这种摁压和紧攥逼入了如此亲密的距离,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在做什么,就已经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个女人温热的乳房,一个仍然在挣扎着,却在这种挣扎之中迫使他愈加贴近自己的女人,然后他感觉到她垂落在他脸颊的头发,最后,当他终于将她逼至最深的角落,当她开始撕咬他的手臂而他将她的手臂反扣到她背后,他捕捉到了一丝薄荷和樟脑的香气,这是躺在床榻上等候疾病到来的味道,这是年长醇熟与和平时期的味道。

他逐渐平静下来,平静地,他开始亲吻那对他看不见的嘴唇,他,一个从未亲吻过任何人的嘴唇的人,亲吻了一对很可能属于德国人的嘴唇,一对饱满的,可能略微有些枯萎了的嘴唇,他无法判断,因为他从未亲吻过任何人的嘴唇,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臂,开始抚摸那女人的头,她已不再挣扎,但是他听见了她的哭泣,而他抚摸着她的头,仿佛是在安慰她。然后他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虽然他经常目睹他的士兵在类似情况下的所作所为。妈妈,他开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太黑了,你甚至看不见自己说的话,她猛地推开他,他踉跄着跌倒,她踢他,他试图再次摁住她,在这个过程中抱住了她的膝盖。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缓缓把裙子往上拉了一点。他的前额抵着她的小腹,她裙子里面似乎什么也没穿,他呼吸着从那鬈曲毛发上散发出的生命的气息。她开口说了一两个词,但在这漆黑一片的藏身之处,她的话也是隐而未显的。或许战争只在于模糊前线而已,因为现在,当她将这士兵的头按进她两腿之间,可能只是因为她清楚他手握武器而她最好别妄作挣扎时,她开始引导他了,或许战争只在于一个人出于恐惧而引导另一个人,然后是另一个人反过来引导这一个人,如此循环往复,一如此刻这个年轻的士兵,或许只是出于对女人的恐惧,正将他的舌头伸进那鬈曲的毛发,伸进那鬈曲的毛发而舔到了某种类似于铁的味道。一股暖流从他脸上流淌下来,起初徐缓温和,后来愈加猛烈。这个女人正在他脸上排尿,就像他手下的士兵在一楼玄关处那扇刷漆的大门上排尿一样,所以她也在发动战争,还是这是爱?年轻的士兵不知道,二者之间似乎颇为相似,而现在,该轮到他来引导她了。他仍然跪在那里,在所有的潮湿之中,眼泪开始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他的眼泪与那条淹没了他的大河有着同样的温度,在这个德国衣橱的最深处,他的眼泪正与那条大河交织相融。他没有引导她,反而跪在女人的脚边,不加掩饰地抽泣起来,但或许正是他的软弱,比使用蛮力更有效地让女人卸下了防备。因为现在她终于将他拉了起来,用一件垂落在他们之间的衣物擦干了他的脸颊,开始轻声地与他说话。现在她只要拍拍他的屁股,便可以把他赶出这个衣橱,就像一位母亲催促她的小儿子快去上学。

在他的故乡根本没有这种事。他的童年仿佛止步于他的故乡。在他的故乡,上学路上的女孩们总是扎着两条辫子,或者用宽大的红色丝带和三角巾把辫子编成发环。她们走路时高昂着头的样子,是他在这里、在德国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从未见过的,好像所有可能压垮她们的东西都从她们的肩膀上卸去了。夏天的傍晚,她们就这样高昂着头散步,最后一次散步到田野的尽头,手挽着手,两两结伴,甚至三人同行,叽叽喳喳,嬉笑打闹,从倚靠在椴树下的男孩们身旁走过。燕雀飞起,男孩们围簇着那棵椴树,或坐或站着。有时,极其少见地,在女孩们回家的路上,他们能成功与她们攀谈几句,但只有一次,其中一个女孩接受了邀请,坐到了椴树下的长椅上,男孩们一下都站了起来,清瘦,稚嫩,互相怂恿推搡着,而女孩只坐了五分钟,与他们闲聊了几句俏皮话。在他的故乡,他从来没见过女人像在德国这般,在大街上或公寓里公然卖身,他也从来没见过不雅的照片或者杂志。在他们占领的前两三个城镇上有一间德国照相馆,橱窗碎了一地,砖墙也塌了,当他的手下在那片废墟里搜罗时,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张照片掉落在地上,他看见一个裸体的女人正在用鞭子威胁另一个裸体的女人。这张照片与他家乡附近大城镇市政厅里的马赛克镶嵌画相距如此之远,一如俄罗斯与德国相距如此之远。那些马赛克镶嵌画描绘的是手捧谷穗的女人,手拿试管的年轻学生和背着婴孩的母亲。在他的故乡,看着一个女孩在沐浴时解开辫子、看见她的头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便足以令人坠入爱河,而这些手持鞭子的女人会令他联想到那个被炸成废墟然后被洗劫一空的照相馆本身,仿佛这些女人是伫立在一层又一层被蹂躏、被撕裂、被摧垮的事物之上,她们相互鞭笞,要用尽这最后一丝恶毒的欢愉将一切燃烧殆尽。他手下的士兵拿走了这张照片,还有其他不少诸如此类的照片,现在就夹在他们的军装外套里,随他们四处走动,与他们妻子、孩子的照片面对着面。在学校里,他学到人类美好未来的种子是播撒在苏联的。但现在,在这趟穿越德国的旅途中,这趟名叫战争的旅途中,一段龌龊不堪、此前从不为这些苏联人所知的过往正在追赶上他们,将他们愈来愈深地拖入这片陌生的土地。可是,停下来想一想:自从战争开始,波兰实际上已不复存在了,现在俄国与德国已经彼此接壤。

在这片静寂之中,那个女人再次发动了攻击,她正中他的要害——别老做梦了,他的母亲总是这样对他说——隔着裤子,她径直抓住了他的阳具,把这年轻人推倒在地,她比他强壮得多,现在已经扑到他的身上,他无处可躲,她想要压倒他,这只母驴,用经验丰富的双手撕扯开他的裤子,将她自己插刺其上,愈来愈深地乘骑其上,然后掐紧他的脖子、扼住他的咽喉,她低声咒骂,他不再反抗——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将他的倒钩刺入她的血肉,她捂住他的嘴,往他脸上啐口水,她在他身上揉蹭,他猛推,她撕破她的上衣,把她的乳房拍甩在他的脸上,而他听见了自己的呻吟,听见他用俄语说着不,而她说着是,所以他不断抽刺着,要将这母驴抽刺成两半,胜利征服失败,失败征服胜利,人与人的汗水、汁液喷薄而出,喷薄而出,直至所有的生命都被喷薄而出,那声最后的呐喊,是所有语言共通的呼鸣。现在死神终于屈服了,年轻人和年长者也屈服了,思考过去发生了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都毫无意义,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没有,没有,仅剩一丝疲惫的呼吸还游弋在唇齿之间,这残存的零星碎屑,一如垂落在红军军官与这个女人——一个在黑暗之中难辨其面目的女人——头顶的夏日长裙,绵软而无力。去年夏天,当她或者别的女人穿着这些长裙时,战争还没有侵扰这里的平静。

事实上,他只是打开了一个衣橱。

现在他又关上了衣橱的门。

外面,他的手下正在干活,他们刚刚从一次突袭中返回。他听见花园里人喊马嘶,听见吵闹声,说话声,然后吵闹声和说话声进入了房屋,他们喊他下楼,他说:我就来。他走下楼梯,看见他的士兵四仰八叉地倒在长椅上,长桌上有用油纸包裹的鲱鱼,有面包,还有人正往桌上添一瓶伏特加。一匹马也没有了,他们说,我们在树林里只发现了几件德国军装,藏得不好,就在树叶底下。他们说:德国人都逃得没影了。他们中的一个正在试穿一件德军外套。挺好,他说,正合身。他的苏联外套被丢在地板上,已经破烂不堪。这主意不错,另一个说着,也开始脱衣服。我今晚打算睡在楼下,年轻的少校说。你是一个人吓着了吧,一个老兵笑道,高喊:去吧,把长椅上的靠垫给他。两个士兵把一个挂在黄铜小钩上的靠垫取了下来,靠垫背后刚一露出,他们便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它是用皮革镶裹的。这是我的新靴子,其中一个高呼着,拔出了一把匕首。不急,年轻的少校说,这靴子是我的。他把长桌推到一旁,把靠垫扔给那个穿德军外套的士兵,又从前一个士兵手里夺过匕首,那士兵咧嘴一笑,说:就会欺负小的[出自一句德国俚语,直译为“永远在小的身上”,这里的“小”可指小孩子、小个子或者小人物等,说话者往往以此表达自己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而因为他比少校要高大、强壮得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现在少校跪在长椅上以便能够更好地切割,所有人都咧嘴笑了。长椅上还有两个靠垫,他把它们拿开扔给旁人,开始一方块一方块地切割皮革,重重的十二刀,他下手利落,但绝不贪婪,好像这不过是他为救一名伤者而做的某种必要的手术。与此同时,两个士兵开始争夺剩下的那件德军外套。另一个士兵打着饱嗝。还有一个躺在暖炉旁的长椅上昏昏欲睡,嘟囔着:就像在家里。外面天光渐亮了,窗户上的靶心状彩绘玻璃把屋里的黎明染成了绿色。还能睡两个小时,然后整顿好马匹,我们在正午启程,少校说。他把皮革一块块叠在一起,然后卷起放好,现在他躺在靠垫上睡去了,枕着一小捆皮革。

清晨,当其他人正忙着把马匹牵出花园、拉上那条沙土路,他拿着半截面包最后一次上楼,回到了那间卧室。他从露台栏杆上扯下那张貂皮,把它甩到肩膀上,然后走向那个衣橱,握紧其中一根假圆柱,猛地拉开那道门。他没有往里看,只是把那半截面包扔进黑暗里,然后关上门离开了房间。肩膀上挂着一张貂皮,一张尚未晾干的皮,外套口袋里装着一卷皮革,他看上去就像个猎人。在他的家乡,在他的村子里,就有那么一个猎人,他早已习惯了生活在森林里,回到人类社会只是为了出售他的猎物,或者用猎物换取武器和弹药。比起混迹于人群之中,他在那些早晚都要变成他的猎物的动物之间更感自在。有时他会离开村子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有一天他又会开始出现,所以你也说不准他是不是死了。如今那个村子应该已不复存在,但那个猎人或许还在森林里游荡。又或许,他也早已倒下,埋骨在那些动物之间,终于成了他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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