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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涅墨西斯的使者 作者:中山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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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渡濑收到了浦和医大法医学教室寄来的解剖报告,不过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新发现,只是明确了根据胃内容物可以推断死亡时间是八月八日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间。 从死亡时间来看,凶手应该是计划好了趁贵美子睡觉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但是尸体却倒在走廊上,依据这点可以推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案发时分,凶手用玻璃刀切开玄关拉门的玻璃,从里面打开了锁。从他尝试侵入房间内的举动推测,当时房里关着灯的可能性很大。凶手一定认为贵美子已经睡着了,所以潜进了房里。 贵美子从玄关进门后就直接去房间里睡觉了,不知道她当时是醒着还是已经入睡,但是无论如何,她显然察觉到了凶手的入侵,于是逃出了房间。但是她显然没能成功,在走廊的拐角处正面碰上了凶手。贵美子的胸口和腹部被凶手用刀各捅了一下,但是伤口都不深。这时,贵美子出于条件反射转身试图逃离,于是背后受了致命的一刀,因此身亡。以上这些都是基于地板上留下的脚印做出的推断。 行凶后凶手一定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贵美子。因为他在墙上留下血字时,应该等待了一会儿,让血流得更多。 在墙壁上留下血字后,凶手没有翻找任何财物就径直离开了。这一点也可以从地上的脚印判断出来。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正是杀害贵美子,而不是入室盗窃。 由于贵美子年纪已经不轻了,凶手的行凶过程极为短暂。贵美子几乎没能进行任何有效的反抗,连叫出声都没能做到。不,也许她发出了叫喊,但邻居没有一个人听到任何声音。 凶手可能戴了手套和帽子,现场没有找到贵美子以外任何人的指纹和头发。另外,警员在户野原家半径五百米的范围内进行了搜索,目前尚未发现凶器。 根据鉴识科的报告,凶手对贵美子刺出那致命的一刀时,他自己身上应该也溅到了喷出的鲜血。不过由于当时已是深夜,借着夜色的遮掩,他穿着染血的上衣在附近走动应该也不会太过显眼。 当然,搜查总部的人已经检查过从熊谷站到户野原家这段路上的摄像头,但是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基于这一点,有的搜查员认为凶手应该对当地十分熟悉。不过,听说现在市面上也有那种能看到附近的摄像头位置的软件,所以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另一方面,对证人的取证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正如上园康江说过的那样,贵美子的交际圈极小,除了和居民会的人有一些基本的来往,她和其他人都只是点头之交。考虑到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的影响力,她这么做也可以理解。邻居里知道她儿子就是轻部亮一的人并不少,她自然不会主动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 由于交往不深,贵美子和邻居也没有结什么怨。知道贵美子和轻部关系的人也没有主动排挤她,就算当初刚知道这件事时还会因为好奇而对她有点兴趣,这点兴趣过了十多年也会自然消失殆尽了。 搜查总部特意把贵美子的母亲从养老院请到了案发现场,让她确认家中财物有无缺失。得到的证词果然是没有少任何东西。至此,可以完全排除盗窃杀人的可能性。另外,由于养老院有门禁时间,贵美子的母亲也绝不可能在案发时间到现场来。 随机杀人。 凶器是类似出刃菜刀的刀具。被害人身上多处受到刀刺。 案件正如丰城所说的那样,越来越接近于模仿轻部事件的这个可能性。虽然得益于严格的封口令,“涅墨西斯”的血字还没有被外界得知,但记者里有一些鼻子极灵的家伙,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 有个叫“涅墨西斯”的家伙盯上了罪犯的家人,如果这件事被曝光了,应该怎么办?渡濑一直在心里思考着这件事。 渡濑被里中总部长叫出去时,心里想的正好也是这件事。 被县警的最高领导越过科长和刑事部长直接叫出来,这样的事以前还从没发生过。他想,恐怕是要奖励自己或者批评一下吧,但是上次自己被总部长点名批评不过是因为搜查时太过独断专行而已,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总部长的办公室在县警总部的顶楼。 渡濑常常想,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组织的上位者似乎都更喜欢高处的房间。有句俗话是“只有傻子和烟才喜欢高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吗? 一进门,就看见里中已经端坐着正对自己。他要是觉得这样就能威慑到对面的人,那还真是好笑。 “报告,渡濑到了。” “坐下吧。” 此时如果渡濑客气推托一下,总部长对他的印象多少会好一些。但不巧的是,这个男人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渡濑连一句道谢也没有,直接在里中的对面坐了下来。 “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带的班负责的那起熊谷市的杀人事件。”哎呀,渡濑心想,难道是案子出了什么意外? 在渡濑看来,里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和权威主义者,他从不主动承担责任,而是习惯于逃避。这样的人绝不会随随便便主动提出亲自去现场进行调查,之所以叫自己来,多半是想用上位者的身份给自己施加压力。 可是轻部亮一的案子既非冤案,警方和检方也绝没有什么遗漏。应该说,这是一场背负着舆论期待的诉讼,检方却没能让犯人被判死刑,等于打了一场败仗。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麻烦吗? “查到的信息,科长和刑事部长应该向您报告过了吧。” “我说得严重一点吧,我不觉得栗栖科长那边收到的就是全部的信息。” “怎么会,这种事不太可能吧?我们一科的搜查员都很老实,不会有人敢有什么隐瞒。” “除了某个人。” 说的是我吧,渡濑想。如果是这样,那装傻充愣看来也不能蒙混过关了。 “有一些没有确切证据的消息,我认为随意上报的话,反而是给搜查工作添乱。” “哼,你倒是机灵,知道那是些会惹出乱子来的消息。” “但我确实不擅长看人脸色。” “这话轮不到你自己说。算了,不提这个。现在虽然已经下达了封口令,但是私下还是有人在议论着复仇之类的话题。” “复仇不过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布下的疑阵。” “别胡说八道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让他们下什么封口令?” 里中笑了,看起来有几分阴险。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笑得一脸阴险的家伙,居然常常被别人夸奖有人情味儿。 “不过,下封口令这步棋走得对。所以,我也不打算责备你。这次约你谈话,也不是想让你束手束脚,应该说,我的目的恰恰相反。” “相反……您叫我来是特意想激励我,让我放手去做吗?” “总之,我希望你尽快破案。”嘴上说着希望,男人用的却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浦和站随机杀人事件……听说这次的被害人是那个犯人的母亲?” “是。” “所以,‘复仇’也和那次的事件有关吗?” “也有人这么认为。” “如果有人这么觉得,那就更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我国的法律可绝不认可复仇这种行为。” 里中双手合十,像在祈祷一般。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他想向部下传达他的观点的正确性时总会做这个动作。 “和很多国家一样,这个国家里也不允许杀人这种行为。但实施死刑是例外。因为死刑是基于法院的判决结果,由法务省实施的一种行政行为。” 渡濑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继续听着对方的发言。这段话甚至不是里中自己的观点,而是引用了前法务大臣中村正三郎在一次谈话中的发言。 “所以,不论有任何理由,如果肯定了其他形式的杀人,法律的秩序就会崩溃。听说现场留下了寓意‘复仇’的留言,我们绝不能放任这种行为不管。” 里中的言论总有哪里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因为他只会讲些表面上的大道理。 “您是受到了来自哪方面的压力吗?” “什么?” “我只是在想,堂堂县警总部的总部长,应该不会专程来对我这个不良警察讲这些大道理吧。” 里中陷入了沉默,只是直直地盯着渡濑不放。那是等着对面的人走下一步棋的眼神。 也好,渡濑想,那就让自己先翻一张底牌吧。反正里中早已经知道这张牌的存在。 “关于现场墙上的留言‘涅墨西斯’,您应该也知道。涅墨西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但是它正确的语源不是‘复仇’,而是‘义愤’。也就是说,杀人的动机也可以解释成是出于义愤。” “……那是什么意思?” “亲近之人的复仇可以被称作发泄私愤,而义愤的执行者则是和事件没有关系的第三人。” “你是说凶手是正义的一方?” “不,这不过是滥用私刑罢了。关于义愤,还有一种更麻烦的可能——凶手报复的对象是整个法务省。” 里中依旧沉默着,但看起来并没有感到太意外。果然,他早就知道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把渡濑叫来。 “轻部亮一本来肯定要被判死刑,却因为律师的奸计和检察方的无能而逃脱了死刑。负责这件案子的法官似乎不支持死刑制度。如果法院不愿意判他死刑,就应该由自己代为动手……也有这种可能。” 连渡濑自己也觉得,这简直像某种夸张的妄想桥段。为了给被轻部杀害的两人报仇——这种可能似乎同样像是某种妄想。不过法院和法务省作为当时负责这起案子的司法机关,对此的看法则大不一样。 “比起推测,倒更像是吹牛时的胡说八道。” “是,可是那些恶意揣测着‘涅墨西斯’含义的人恐怕都会联想到这一点吧。” 如果凶手的行凶原因真的是对判决有所不满,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思想太过偏激,问题都会变得复杂。恐怕这件事会逐渐演变成一场对司法制度和死刑制度是否正确的讨论。这是法务省绝不会期待发生的事。 不允许任何动用私刑的报复。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说,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国家所制定的法度。所以里中上头的那些人对这件事心怀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是吹牛还是恶意揣测,这都是针对司法制度的谋反。无论如何,这件案子你要尽快解决。” 里中一锤定音道。似乎话题结束在这里正合他的心意,他满足地点了点头。不仅保住了自己的颜面,还顺利地驯服了不听话的下属,他的心里想必充满了自得。 “看来你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了,那么就请你以粉身碎骨的觉悟,继续努力吧。” 渡濑报以沉默,心想,骨头碎掉之前,自己的腰恐怕要先碎掉了。 回到刑事部,早就充满好奇的古手川立刻跑过来问东问西。 “听说您被总部长叫去谈话了?到底都问了您些什么呀?” “批评式激励,什么国家兴亡在此一战之类的。别废话了,走了。” 叫上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一脸困惑的古手川,渡濑坐上了车。 目的地是千叶监狱。 如今,日本全国各地共有六十二所监狱。其中A级监狱关押犯罪情节不严重的犯人,而B级监狱则关押那些犯罪情节严重的犯人。另外,根据是否初次服刑、刑期是否在十年以上等条件,又可以进行如下的细分: 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犯人关押在山形、千叶、长野、冈山和大分监狱中。 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下的犯人关押在带广、山形、黑羽、市原、横滨、长野、静冈、东京、福井、名古屋等监狱中。 非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犯人关押在旭川、岐阜、熊本、德岛等监狱中。 非初次服刑、刑期在十年以下的犯人关押在网走等监狱。医疗监狱——八王子、冈崎、大阪、北九州医疗监狱。 女子监狱——枥木监狱、笠松监狱等。外国人监狱——横须贺监狱分所等。而渡濑他们此次前往的千叶监狱正关押着轻部亮一。 登记完后,两人便在会面室等待。十五分钟之后,一个身穿灰色狱服的男人出现在了被亚克力板隔开的对面。 这个男人正是轻部亮一。 他肩膀有点塌,微驼着背,中等身材,但是看起来有些体弱。虽然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脸上却依然留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人时,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些小动物。正是这个人残忍杀害了两个人,恐怕大多数的人听了都会觉得奇怪。 渡濑报上姓名,轻部听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琦玉县警?可是当初抓我的不是浦和警署的人吗?” “今天我们来找你,是为了另一起事件。” “另一起?和我有关系吗?” “前天早上,你的母亲于自己家中被人杀害了。”轻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为了骗你而专门跑到千叶来。她遇害时是八号的深夜,目前看来应该是有人潜入家中袭击了她。” 看来千叶监狱的警官没有发现户野原贵美子和轻部亮一之间的关系。轻部脸上的震惊和疑惑绝不是装出来的。 “凶手已经抓到了吗?” “还在调查中。” 轻部抬起头,短暂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母亲她真的被杀了。”他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 “你听起来很平静。” “你需要我哭的话我也可以哭出来……不过,还是算了。那种虚假的哭戏,演出来你应该也不想看。” “哭不出来吗?” “她不是个好母亲。” “她倒也没有虐待你吧?” “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这本就形同虐待。如果我能感受到真正的爱,也许我就不会做下那样的事。渡濑先生,你读过我的口供了吧。” “嗯。”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家庭环境是什么样子。父亲他虽然是有名的教育家,但在生活中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事实上,他对我相当冷淡,只会命令我做这个做那个。如果他那也称得上教育,那监狱也是优秀的教育机构了。” 轻部说这话时,一旁的看守正冷冰冰地盯着他看。即使是面谈的场合,公开批评监狱显然也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不过这次似乎还勉强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范围内。 “你父亲可是在你被捕后不久就死了啊。” “哈,所以我就应该心怀愧疚吗?那不过是逃避责任罢了。亲儿子是个教育中的失败品,身为教育家的他没法向世人解释,所以决定去死罢了。他根本没有负任何责任。既没有向社会道歉,也没有反思自己以往的名声不实,更没有向被害人家属谢罪,他只是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用死亡来逃避罢了,这是最差劲的死法。” 轻部冷笑着说道。渡濑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虚张声势,但他的笑看起来的确丝毫不像是演戏。 “我可不是逞强,也不是演戏,听说那老家伙出车祸死了的时候,我在监狱里都开心得跳起来了。” “我没有怀疑你。不过,既然父亲对你这么冷淡,按理说母亲应该格外照顾你吧?” 听了这话,轻部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憋笑甚至弯下了腰。 “渡濑先生,看来你对家庭这东西似乎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很奇怪吗?” “所有的母亲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那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我母亲不过是我父亲的一个仆人,一个负责监视我有没有好好听从父亲的命令的仆人罢了。” 一边听轻部说话,渡濑一边在记忆中寻找当初媒体对贵美子的报道。她似乎一次都没有在公审时出席旁听,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公开场所发表过任何意见。 “渡濑先生,那个女人不过是在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罢了。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都是表演。结果她的儿子却成了杀人犯,丈夫也因舆论所迫自杀了,所以她就只能逃走了。你看,判决下来,我被关到这里以后,她不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吗?连信也只来了一封,里面就说些她改回了旧姓,让我也要迎接新生活好好活下去之类的废话。笑死人了!被判无期徒刑的人能有什么新生活。真是装模作样的女人。啊,那女人被杀了?哈哈太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凶手。” 说这些话时,轻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六岁的男人。 渡濑想,这个男人被关进来之后,恐怕只有肉体的年龄在增长,精神却没有跟上。日复一日地只跟同样的囚犯和看守打交道,人的精神大概确实会退化。 听说,服刑结束后从监狱里出去的囚犯,在离开监狱的一瞬间会觉得自己仿佛是浦岛太郎[日本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此人是渔夫,因救了龙宫中的神龟,被带到龙宫,并得到龙王女儿的款待。临别之时,龙女赠送他一玉盒,告诫不可以打开它,太郎回家后便打开了盒子,盒中喷出的白烟使太郎化为老翁。]。看着现在的轻部,渡濑更加觉得那不是假话。不仅是不了解电器、流行语这些表面的问题,监狱内外仿佛时间的流速都截然不同。 渡濑看了一眼旁边,古手川正晃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忍不住要说点什么的样子。渡濑瞪了他一眼,制止了他。此时和轻部起冲突,对己方没有好处。 “你就这么讨厌自己的母亲吗?” “不是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我只是单纯地看她不爽,就像自己家里进了蟑螂一样,她被人杀掉我才会心情舒畅。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们关系这么冷淡的话,有些话我们就好说了。那我就直接问了,你觉得有什么人会憎恨着你母亲吗?” “恨着她?什么,不是强盗入室杀人吗?” “家里没有任何财物失窃。” “啊,所以才要查私人恩怨。顺便问一句,那个女人是怎么被杀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想象她死时的那副样子,以后反复回味了。” 渡濑对轻部的忍耐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但是总不能中止取证。约定的面谈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冲动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不能详细说,这是刑侦证据,需要保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凶手行凶的残忍程度丝毫不亚于你当年杀死一之濑遥香和小泉玲奈时的手法。”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轻部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已经不记得我那个时候具体干了什么了,不过,既然是用刀捅死的手法,确实应该考虑凶手跟她是不是有恩怨。不过啊,渡濑先生,我可不知道有什么人会恨着那个女人。” “她不是那种会被人怨恨的人吗?” “完全不是。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会被人怨恨,对吧?怨恨是爱的反面。那个女人既不会爱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怨恨。你看,连我身为她的亲生儿子都是这副样子,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跟亲戚和邻居也不算熟,所以我也不知道有谁跟她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差。” “是吗?那你自己呢?” “我?” “有什么人会恨你恨得想杀掉你吗?比如说你在拘留所和监狱里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恐吓信?” “噢,是这样?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恨的是我,但是不方便对我下手,所以就杀了我的母亲?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得不说有一定道理。” 轻部一脸轻松地笑了。 于是古手川露出了更加不高兴的表情。又瞪了他一眼后,渡濑继续等待轻部的回答。 “但是说到憎恨我的人,那可是多得数不过来了。虽然他们从来没给我看过那些新闻,不过我从后面进来的新人那儿听说,那件事可是成了大新闻。听说现在不适应社会的人比我那个时候更多了,所以那些躲在网络的各个角落里、自诩正义的家伙都有嫌疑。我待在监狱里倒是最安全了。” “监狱里的生活如何?” 轻部有些得意地一笑,把脸靠近了亚克力板,看来是想悄悄告诉渡濑。 “服刑又不会逼你干什么太重的体力活儿。再说了,就算是无期徒刑,如果被评为模范犯人,还是有机会出狱的。” “最近假释可是越来越难了,听说是因为出狱的人再次犯罪的概率太高了。” “也许吧,不过出不去也无所谓。在这儿一日三餐都有人提供,生病了也有医生看。再次犯罪的概率高,可能是因为在监狱里过得比在外面还让人舒心吧。” 很久以前就有人统计过,社会上的犯罪行为有六成左右是由出狱的囚犯再次犯下的。监狱已经渐渐失去了教化犯人的功能,看着眼前的轻部,渡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即使他心里清楚,犯人并不都是轻部这副样子,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长久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他突然对一件事产生了兴趣。 “轻部先生,你还记得你在最终陈词时说过的话吗?” “钦,等、等一下。十年前自己说过的话谁还会记得啊!” “你当时说的是‘我想连同一之濑小姐和小泉小姐的份一起活下去,一直活着向两位谢罪’。” 轻部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转眼又换成了一副笑脸。 “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说起来,我确实说过这种话呢。” “所以,你只是随口说说的吗?” “怎么会,我是真心的,真的。那个法官也是相信了我是真心的,才判了我无期徒刑嘛。哎呀,我可是真的很感谢他,让我不用受死刑了。托他的福我才能活到今天,一直为死去的两人祈祷呢。” 就在轻部双手合十,摆出祈祷姿势的同时,看守开口了: “时间到了。” “哎呀,已经三十分钟了吗,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呢。” “你开心就好。” “下次再来跟我讲些有趣的事吧,那么,再见了。”轻部稍微低下头,跟着看守消失在了门的另一侧。 房间里只剩下了渡濑和古手川。渡濑正准备站起来时,古手川突然开口了: “班长。” “怎么了?” “到现在,还有人在支持废除死刑吧?” “有的。” 根据内阁最近发布的“关于基本法制的民意调查”显示,八成以上的国民支持死刑。相反,希望废除死刑的人还不到一成。但是,全世界都裹挟在废除死刑的大潮中。二○○七年五月,联合国禁止酷刑委员会对日本发出倡议,希望日本停止执行死刑。 “我觉得,要是能让这些人来跟轻部谈上三十分钟话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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