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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墨西斯的使者  作者:中山七里

东京高级法院的办公署就位于岬所在的六号馆的斜对面,走过去只需要几分钟。

岬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预约过,所以在刑事部的接待前台说明来意后,他很快就被带到了法官办公室。

还没进门,岬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不由得站住了脚。

法官办公室有种神圣感,法官们就在这间房间里讨论判决内容,下达判决书。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整个司法流程的最后一环。一般人就不用说了,就连检察官和律师轻易也不能到这里来。岬如果不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次席检察官,一定会吃个闭门羹吧。

一进门,岬就看见涩泽法官正坐在一张五脚桌的背后。

“啊,岬检察官。”

涩泽伸出一只手,冲着岬挥了挥,脸色看起来十分平和。

涩泽英一郎,他微微发白的头发用发胶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双充满理性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个哲学家。轻部事件时他还是隶属于琦玉地方法院的法官,现在已经是东京高级法院刑事部的大法官了。

除了最高法院和简易法院的法官七十岁退休,其他各级法院法官的法定退休年龄都是六十五岁。涩泽明年就将年满六十五岁而退休了,所以也不乏有人恶意地揣测,认为他的这次升迁并非实力所致,不过是上面在他退休前对他多年功绩的慰劳性奖励罢了。

涩泽邀请岬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由于涩泽坐着的椅子相对较高,从岬的角度看来,对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还真像是在法庭上啊,岬内心苦笑。在法庭上,法官的位置之所以高于众人,是为了提醒众人法庭的威严公正。但是涩泽似乎把这个习俗带到了法庭之外。

“岬检察官的大名我最近还常有耳闻,你近来真是大显身手啊。”

“您太客气了,我资历尚浅呢。”

“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是关于您的安全问题。”

涩泽皱起了眉头。

“安全?出什么事了吗?”

“关于很久之前的一桩案子,平成十六年,您还在琦玉地方法院、我还在琦玉地方检察厅时负责的那起浦和车站随机杀人事件,您还有印象吗?”

“记得。好像二审之后裁定被告人终身监禁了吧,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犯人的母亲被人杀害了。”听岬说完事情的全部经过,涩泽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放开过。

“由于犯人留下了‘涅墨西斯’的血字,搜查总部那边正在排查对轻部心怀怨恨的人。但是,如果说犯人不直接对轻部下手,而是挑选其他的替代品,那选择的对象可就不只是轻部的家人了。”

听到这里,涩泽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了。

“原来如此。所以当初做出无期徒刑判决的我正处于危险之中,是吗?不过,那二审中支持原判的法官不是也同样有危险吗?”

“当时在东京高级法院负责这件案子的是米仓法官。”

这位米仓法官于三年前退休,在去年的秋天就去世了。看来涩泽也知道米仓法官去世的事,有些忌讳似的点了点头。

“那个律师呢,我记得是堤律师吧,他不是二审的时候也是被告的辩护律师吗?”

“堤律师那边我稍后也会去提醒他。”

“哈,比起辩护律师,下达判决的人更容易被犯人盯上吗?”

“您这话说得倒也不太对,本来律师就是个容易遭人记恨的职业。实际上,律师因为参与的案子而遭受暴力甚至被人杀害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这么说来,的确很少听闻有谁因为不服判决而袭击法官呢。所以你才来提醒我这个过惯太平日子的人不要掉以轻心吗?”

涩泽似乎完全不紧张了,调侃了一句,而后又道:

“这么说有些失礼,不过,你只是说有可能吧,我并不是一定会被当作下手的目标。”

“的确如此。”

“而且,只要我身在法院,恐怕那些不法分子也很难入侵到这里来对我下手吧。”

这一点也确实如涩泽所说,办公署和法庭内到处都有安保人员,如果有人试图在这里行凶,一定会被当场制止。

“我个人希望警视厅警备部能派人在您家附近做防卫部署,想必负责此事的搜查总部也不会反对的。”

“有必要连我家都纳入保护范围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有人指责我们浪费税金、滥用特权之类的吧。”

“比起被人指责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您遭人毒手,倒不如被人指责滥用特权呢。”

涩泽静静地打量着岬的脸,似乎在揣测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缓缓露出了笑容。

“看来我拒绝的话,也只会给你的计划添麻烦了。”

“恐怕是这样。司法界的人也好,警察也好,媒体也好,都是些事后诸葛亮的家伙。”

“这可真是严厉的指责呀,莫非检察官都喜欢说同事的坏话?哎呀,我这可是开玩笑的。”

涩泽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在旁人看来检察机关或许是铁板一块,但一旦身处其中就会知道里面充满了钩心斗角。扩招时期被大量录用进来的检察官如今已经成为检察机构内部的中坚力量,但是,高级的职位却不足够。这就是造成钩心斗角的原因,也是所有稳固组织的通病。涩泽不可能不知道,还是说人老了就会有这样调皮的一面?

“这不是在威胁您,不过,不只您自己,您的家人也有可能会成为凶手下手的目标。”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既然有人愿意保护我和家人,我也不至于死脑筋地非要拒绝。那就拜托了。”

得到了当事人的同意,之后就只需要通过正式渠道或者私人的路子搞来一些警卫就行了。此时,岬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一个深埋在他心里多年、从未割舍的疑问。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眼前。

他清楚地知道,身为检察官,自己不应该向当时的法官询问判决的理由。对方只需要用“理由就清楚地写在判决书上”这么一句话就足够打发掉自己。

更何况,那桩案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如今又有相关的新事件发生。自己既然刚向对方提议增加警卫,就更不应该开口询问这个问题。

“涩泽法官,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您给轻部下达无期徒刑判决的那件案子,当时涩泽法官您、左陪席的东川法官赞成无期徒刑,右陪席的照间法官赞成的是死刑,对吗?”

“你记得很清楚啊。”

“毕竟是打输了的官司。更何况,轻部事件是东川法官首次负责的案子。”

对当天的情景,岬记忆犹新,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出于输掉官司的悔恨,他翻看了负责这个案子的几名法官的所有经历和评价。在这个过程中他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左陪席的东川法官似乎全盘听从涩泽法官的判断,而相反,当了十余年法官、经验老到的右陪席照间法官则坚决反对涩泽法官的意见。

虽然法官都是独立的个体,但终究年轻的法官常常需要听从老练的前辈的意见。

法庭给出最终判决,并不需要法官全体一致通过,只需要超过半数即可。涩泽只需要在左、右陪席中寻找到一个助力,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想法。那么,比起老手照间,新人东川无疑是更好的拉拢对象。

涩泽抬手撑住了自己的脸。

“看来检察官先生你怀疑我为了避免下达死刑的判决,而使用了一点手段,是吧?”

“我没有这么想。不过,既然出了这次这样的事情,我想弄清楚您量刑时的想法罢了。”

“法官是在这间法官办公室里商议判决内容,相当于密室,外人会怀疑我们恐怕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身为现任次席检察官的你也心存怀疑,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涩泽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岬没有过度敏感,对方的语气里的确有种讽刺的意味。

“我先说结论吧,我们三个人的意见都分别写在判决书上了,包括照间法官的反对意见,也翔实地记载在上面了。”

他果然打算蒙混过去吗?——岬有些绝望地想着,涩泽却直接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是从这起案子开始,才被人取了那个外号——‘温情法官’的。对你们检察官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好名字吧?”

“检察官也是有温情的。”

“哎呀,那我刚才的话可真是失礼了。不过,缠上我的可不只是这个外号。有流言开始说,我恐怕是支持废除死刑的。虽然主要是杂志社、报纸的那些人在煽风点火,不过你们检察官里,私底下传闲话的人也不少吧。”

岬故意没有回答,这时的沉默就等同于肯定。

“实行市民陪审员制度时,法官会向选出来的每一位陪审员候补询问一些问题,其中有一个是‘你是否绝对不会选择死刑’。这个问题是为了将那些有可能会做出不公正裁决的人剔除出陪审员队伍。同样,对法官的要求也是一样的。”

这件事最近才上过新闻,所以岬也知道。上新闻的原因似乎是在某场几乎确定会判死刑的公审中,法官没有向陪审员询问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只是最高法院给出的参考问题中的一个,只能作为选人的参考依据之一。无论是支持死刑,还是支持废除死刑,都不过是人内心的想法,我们无法界定。所以,实际上也有很多人主张将因信仰宗教而不能下达死刑判决的人剔除出法官队伍,但对支持废除死刑的无宗教信仰人士则不必如此。”

“我冒昧地问一句,既然法庭判决采取的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制度,那法官中是否有人支持废除死刑,不就可以直接影响判决结果吗?”

“你是想说,这不光是内心想法的问题?”

听了岬的反驳,涩泽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法院不会公开反对废除死刑的言论。不过,你们检察官好像并非如此吧?”

“我认为废除死刑有违现阶段我国的法律体系。只要我国的法律一天还没有修订,那么司法界的所有人都应该基于目前这个存在死刑制度的法律体系,去抓捕犯人,起诉他们,给予他们公正的制裁。”

“我可是刚说完不应该关注人内心的想法,我是不是支持废除死刑这种私人问题就先放到一边吧。我倒是想问检察官先生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启蒙思想家贝卡利亚[切萨雷·贝卡利亚(Marchesedi Beccaria,1738—1794),意大利法学家、哲学家、政治家,代表作《论犯罪与刑罚》。他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系统提出废除死刑理念的法学家,呼吁以更人道的方式对待囚犯,是近代资产阶级刑法学的鼻祖。]的主张?”

切萨雷·贝卡利亚是十八世纪意大利的法学家,他在其代表作《论犯罪与刑罚》中提出了反对死刑和酷刑拷问的观点,涩泽问的就是这部分内容。

“人在签订社会契约时,不能将自己的生存权一并交托出去。所以,正常状态下的国家中不应该存在死刑……是这个吧?”

“是。”

“可是,提出社会契约论的托马斯·霍布斯[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英国政治家、哲学家。他创立了机械唯物主义的完整体系,提出了“自然状态”和国家起源说。]和康德[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哲学家、作家,是西方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等人认为,剥夺他人的生存权、自由权、财产权中的任意一个都是对社会契约的违反,所以杀人者应得的惩罚就是死刑。”

“支持废除死刑的人最主要的主张是,认为其中有无辜的人被冤枉的可能性。那么,对这一点你又怎么认为呢?”涩泽坏笑着说道,“我们法官不能完全否定废除死刑的言论,是因为过去的确有过无辜的人含冤而死的案例。不,也许不只是过去,哪怕是现在,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也许这样的冤情也正在发生。”

听到冤情这个词,岬的心情也变得灰暗了。毕竟,冤案的发生既是警察、检察官的过失,也需要得到法院的盖棺定论。也就是说,在每一起冤案中,检察厅和法院都如同共犯。

“如果被告被判了死刑后才发现是冤案,那人的生命是无法挽回的。可是,如果只是刑拘,那么经过调查,还是有可能替被告恢复他的名誉。我国历代的法务大臣之所以常常拖延签署死刑执行命令状,也正是由于无法完全排除抓错人或误审的可能性。”

“如果说被处以死刑的人,他的生命无法挽回,那被长期羁押的人,他在大牢中被浪费掉的人生同样无法挽回。”

“这就真是诡辩了呀,检察官先生。除了生命,人的大部分东西还是有办法挽回的。说得庸俗一点,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赔偿制度的存在。虽然失去的时间无法挽回,但至少可以换算成同等价值的金钱。可人一旦上了死刑台,哪怕是神也无法给予他第二次生命了。”

“可是,因为害怕误审就废除死刑,这不是等同于否定法治国家的体系吗?别的不说,如果废除死刑,那死者的家属和亲朋好友只会永远痛苦下去。如果法律不断地让无辜的人受苦,那根本是本末倒置。”

“刑罚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回应被害人家属惩罚加害者的心愿。退一万步说,即使法律在一定程度上有这种性质,也没有任何客观的办法可以证明,将加害者处以死刑,被害人家属是否就会满意,又会满意到何种程度。即使犯人被处以极刑,被害人家属的心结也未必全能解开。佛祖曾经有过类似的说法,刑法的目的不是惩罚犯罪,而是矫正犯罪,维持社会治安。还是那句老套的话,法庭不是报仇的地方。”

最后那句话岬也不得不认同。法庭不是报仇的地方,的确如此。但是,正因如此,那位“涅墨西斯”才选择了法庭以外的途径进行自己的报复吧。他放弃了这个只知道保护被告人利益的法律系统,寻找自己的行事之法,不是吗?

“如果杀人都不用偿命,法律就会失去对恶性犯罪的威慑力。”

“关于这点是有科学的研究依据的,据联合国预防犯罪和刑事司法委员会于二〇〇二年修订的调查结果书显示,死刑和终身监禁对犯罪的威慑效果并没有显著的差异。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无论法务大臣签署了多少死刑执行命令,犯罪率可从来没有因此显著下降过。”

“根据之前的调查,八成以上的国民都认为应该继续实行死刑制度。”

“内阁发表的那个‘关于基本法制的民意调查’是吧,那种问卷调查,只要在调查对象和内容上动一点手脚,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都很容易。如果是国民全民的投票,倒是有些参考价值。”

岬的论点被对方一一反驳了回来。仔细想想,涩泽说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过是支持废除死刑的那些人平时常谈的大道理罢了。两人互相攻击对方的逻辑矛盾,指责对方是诡辩,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辩论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经意间,岬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这毫无意义的辩论中,涩泽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他认为废除死刑和支持死刑的言论都是不正确的。

似乎读懂了岬的脸色,涩泽有些得意地笑了。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其实辩论是否废除死刑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因为你刚才提到的那支持死刑制度的八成国民,他们选择死刑制度的原因不是逻辑,而是情感。死刑制度是否合理,是根据国家的政治体制和国民的感情决定的。所以世界范围内那些还保有死刑的国家,都明显处于某种法则之下。”

“您是说,您的判决是基于情感因素而给出的吗?”

“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说,我给轻部判无期徒刑,跟我支不支持死刑无关,跟感情也没有关系,原因就是记录在判决书上的那些而已。”

岬心里很怀疑是否真的是这样,毕竟这个人的长篇大论中,没有一句话直接表明他到底是否支持死刑。

“不过,无论我们法官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毫无疑问的是,废除死刑已经是世界性的潮流。联合国禁止酷刑委员会已经建议日本停止执行死刑。我国身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的成员国,恐怕很难对废除死刑的国际倡议继续无视下去。当然,我下达判决的时候没有必要考虑这些国际形势,但是,为了日本的司法不陷入孤岛,我身为司法人员,还是需要有一定的顾虑的。如果这会让我国的国民感到不愉快,那只能说这个国家的国民还不是合格的国际化公民。”

岬对这套说辞不以为然,什么国际化公民,听上去也只是他转嫁责任的借口。

“很久没做这么有意义的谈话了,只是耽误了检察官先生宝贵的时间,真抱歉呢。”

“哪里,能听到您的高见,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也许是岬无意识间将情绪表露在了脸上,在他准备站起来离开时,涩泽阻止了他。

“请等一下。”

“怎么了?”

“就这么离开的话,检察官先生的心里恐怕不会满意吧。”

“怎么会。”

“你不必隐瞒,我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我不希望你产生无谓的误会,因此有什么不愉快。”

这家伙自己也知道他刚才说的话会让人误会吗?有些生气的岬将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回了沙发上。

“这件事法院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警察那边知道的人应该就更少了吧。”

突然开口的涩泽,语气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那始终洋溢着愉悦的语气突然变得消沉了不少,

“说起来,岬检察官,你的儿子听说很争气呀,是叫洋介吧?”出乎意料的话让岬不由得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

“我曾在电视上看见过他,竟然能进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决赛啊,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很骄傲吧。”

“这几年我们已经没什么来往了。”

岬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他简直不想想起那个不孝儿子的脸。

“哈哈,看来我可是问了个讨人嫌的问题呀。”

“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那就是个不肖子罢了。不过,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你也有孩子的话,我想就应该多少能理解我的感受吧。在我主审轻部事件的一年前,我自己身上出了一件事。我很难说,这件事对我审理轻部事件毫无影响。”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的外孙女被人诱拐,然后被杀害了。”

岬一时失声。

“我的女儿嫁给了一名普通工薪族,搬到东北地区去住了。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很快就有了孩子。那是个和我女儿长得很像、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在那孩子三岁的时候,一个无业游民诱拐了她。警察尽全力地搜查了,可是找到犯人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外孙女已经被他扭断了小小的脖子,残忍地杀害了。因为她的姓和我不一样,我们又不住在一起,报道这件事的媒体几乎都不知道她有个现任法官的近亲。”

“犯人是在哪里受审的?”

“盛冈地方法院。一审判决是无期徒刑,二审也维持原判,虽然检方也继续上诉了,但是最高法院没有受理。”

岬觉得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简直和轻部事件一模一样。

“最终判决下达后,那个凶手被关在旭川监狱中。那家伙甚至不是第一次诱拐了。”

岬感到无比困惑。涩泽的外孙女被人杀害,凶手只被判了无期徒刑。之后他经手类似事件时,又怎么还会给凶手判无期徒刑呢?

“轻部和这个犯人很像啊,都是杀害幼女的人渣。”

“是,虽然一个是诱拐,一个是无差别杀人,但是犯罪手法和结果都非常相似。”

“但是您还是给轻部判了无期徒刑。”

“正因如此,才更要判无期徒刑。”涩泽颇有深意地说道,“无论我自己如何痛苦,也绝不能因此左右我的判决。不然的话,我和刚才说的那种根据自己的感情来决定被告人所受的刑罚的人一比,就没有任何区别了。对犯人私人性质的憎恨,只会影响法律的公正。如果一个法官因为曾经失去亲人就随意施行重刑,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他坚定的语气让岬深受震动。

严于律己——这话说来容易,但是对涩泽来说,坚持这个理想该有多困难?岬似乎被重石压住了一般,浑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这些事自己说出口真是令人羞耻,但我仍然告诉了你,是因为如我刚才所说,我不希望检察官先生你觉得不愉快。的确,你们检方在轻部事件中败诉了。但我希望你明白,那起案子的判决绝没有被什么废除死刑的理论或者私人情感左右。”

岬不由得低下了头。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我实在是对您说了太多失礼的话。”

“以你的立场,会说这些也很正常,别放在心上。”

岬逃跑似的离开了法官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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