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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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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 我接触到了法律的女神忒弥斯, 她一手持着刑罚之剑, 一手拿着称量罪恶的天平, 是给予罪人相应惩罚的正义女神。” 十一月二十五日,关于被告横山顺一郎的最终辩论在琦玉地方法院召开。 在早上九点三十分的凛冽寒风中,备受世人瞩目的“涅墨西斯的使者”一案迎来了公审的最后一天。除了记者,很多普通市民也都挤在门口,希望能够获得一张旁听席的准入券。这些人里面肯定也有各大报社请来的兼职人员。 渡濑在远处粗略地数了一下人数,竞争率在一比二十左右。 跟第一次开庭时一比四十的竞争率相比,也许会感觉公众对这起案子的关注度有所下降,但其实竞争依然激烈。 九点四十分时,每个人都被分发了一张抽奖券。抽中了的人可以凭抽奖券去交换旁听券,进入法庭所在的A栋。 渡濑想,他们到底会如何看待被告席上的横山呢?是复仇的代行者,还是少有的偏执狂? 横山被当场逮捕后的第二天,媒体和各大报社就开始大肆揣测他的杀人动机。被人称作“涅墨西斯”的横山虽然在口供中更正了这个说法,自称为“涅墨西斯的使者”,但到底没有太大区别。在横山被捕之前,还有一小部分人公开拥护着“涅墨西斯”,认为他这是为了“向温情判决发起抗议”,但是随着横山是跟随次席检察官的事务官这件事曝光,这群人也立刻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种情况只表现在传统媒体上,在网上,横山仍然是大多数人心中的英雄。他在法庭上的发言有部分被泄露给了外界,有不少人对他的理论表示了认同。 从他被逮捕到起诉,再到初公审、最终辩论,这一系列进程所花费的时间极短,在日本的司法界中是个极为特殊的例子。一方面是因这起案子实在没有什么有争议的点,另一方面也是因有舆论的关注在背后推动。以法务省为首的司法机关都希望能够尽快制止这种风气,让人们停止赞美歪曲的伦理观。 渡濑走在通往法庭的走廊上,思考着官司的发展和舆论的变化。横山被酌情轻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渡濑看来,就算考虑到他是初犯,最低也会判无期徒刑。横山袭击那些本应逃过死刑的犯人的家人,如果他自己也逃脱了死刑,那还真是有些讽刺。 当然,审判长在量刑时应该也会把这些事情考虑进去,就算不会影响判决,恐怕也做不到完全无视民意。 这会是一场可以预测的庭审。即便如此,渡濑仍然来到了现场,因为他对横山的供词仍有不能理解的地方。 犯罪动机虽然异常,但也并非不能理解。凶器等物证也都齐备,没有不在场证明。口供中包含他如何发现被害人的住址等内容,可信度很高。既没有伪造,也没有遗漏,应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但是,渡濑心中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他不知道这不安源于何处,因此就更加不安了。他来旁听庭审的目的也是想找到这份不安的来源。 渡濑进入202号法庭,在旁听席上等待开庭。他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岬今天也没有出现在法庭上。 过了一会儿,横山和辩护律师、高司检察官都进入了法庭,十点刚过,审判长等人也来了。三名法官和六名陪审员。审判长是长濑法官,他一向重视判例,绝不会做出像涩泽法官那样的温情判决。高司检察官今年才二十多岁,虽然年轻但是风评非常好,在渡濑看来他也是个相当有能力的检察官。 除了裁判席,法庭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书记官宣布开庭后,全员才能坐下。 渡濑将目光投向审判长两侧的陪审员。他们六个人此刻都面无表情,可能是受过了法官的提醒。渡濑从第一次庭审开始每次都会出席,他曾经几次看见陪审员在被告发言时频频蹙眉。想必法院在挑选陪审员时特意剔除了那些思想偏激的人,在此列席的陪审员都有着符合社会主流的价值观和道德观。 “今天将进行检方的论告和最终辩论,以及被告的意见陈词。那么,先请检方开始论告。” 高司缓慢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已经确信横山有罪,因此信心十足。 “被告横山顺一郎于今年八月至九月的一个多月内,接连杀害户野原贵美子和二宫辉彦两名受害者,又企图杀害今冈菜菜子。虽然最后一起事件没能成功,但是如果没有警察的制止,可以想见,还会出现第三名受害者。被害人的血亲过去都犯了杀人的罪行,被告的杀人动机便是认为过去的判决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以及向被害人寻仇。被告原本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事务官,可以看出我们检察厅的教育制度有一定问题,因此我们甘愿受世人指责,但是绝不能够因为这一点而减轻被告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 高司暂停了一下,望向裁判席,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说的话有没有成功打动他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犯下这样的罪行都是横山自己的想法,与检察厅无关,但加上了“甘愿受世人指责”这句话,便巧妙地使人不会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户野原贵美子案和二宫辉彦案中所使用的凶器分别是一把出刃菜刀和一根钢管,这两样凶器都在被告的房间内被警员找到。另外,案发现场残留的毛发和其他遗留品也被证明是被告留下的。而且,被告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检方所提交的搜查资料全无任何遗漏。被告因一己之私残忍地屠杀了两名受害者,这样的罪行徒刑远不足以赎罪。因此检方希望法庭判处被告死刑。” 虽然刚开始公审时,检方就已经提出了死刑的要求,但是经过检方立证、被告人讯问等一系列环节后,再次听到死刑的要求时,这份要求的分量无疑显得更重了。六名陪审员也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么,请辩护律师发言。” 被长濑审判长点名之后,辩护律师站了起来。莲实律师从业二十多年,既不是所谓的“人权派”律师,也不支持废除死刑。虽然他不可能赞同横山那扭曲的想法,但看起来他也准备努力尽到自己作为辩护律师的义务,维护被告的利益。 莲实咳嗽了好几声,简直像是想打乱高司营造出来的气氛一般。 “刚才检察官阁下叙述的内容中,存在一点重要的谬误。那就是,被告在第二起事件,即二宫辉彦遇害一案,和第三起事件,即今冈菜菜子遇袭事件的调查阶段,一贯否认了自己是主观试图蓄谋杀人这一点。所以,针对第二起事件,辩方主张应该判处被告过失杀人。” 莲实和高司一样把目光投向了裁判席,但他不是为了确认自己的主张是否具有感染力,而是为了请求他们酌情减刑。 “本案的三起事件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杀人的手法都是模仿以往发生过的案件,这一点被告在口供中也有进行说明。户野原贵美子的儿子轻部亮一用出刃菜刀杀死了两名女性,二宫辉彦的儿子反复殴打自己跟踪的女性导致对方死亡。但是实际上,被告只在第一起案件中完全模仿了曾经的杀人方式,而在第二起案件中他只打了死者一下。这与被告自称他只想让死者受点伤的口供是一致的,可以佐证他没有杀害死者的主观意愿。也就是说,被告所犯的罪行应该是一起杀人罪、一起过失杀人罪和一起伤害未遂罪,检方要求判处被告死刑,实在有量刑过重的嫌疑。” 莲实依次看向裁判席上的每一个人,仿佛在无声地责问他们:当被告的生命消逝在死刑台上时,你们能承担这份罪责吗? “正如刚才检察官阁下所说,被告曾被东京地方检察厅录取,担任了一年多的事务官。我们先不讨论检察厅内的教育制度究竟有何问题,但是,正因为检察厅没能矫正被告那不成熟的伦理价值观,才导致了今天的事件的发生。伦理观的矫正和人格的养成绝不仅仅是本人的责任,我们在其他法庭也见证过,恶劣的教育环境成为酌情减刑的考虑因素,而且过去也有大量的判例可以用作参考。另外,被告在公审开始之前,对他杀害的两名死者都表示了后悔之情和谢罪之意。因此,辩方希望法庭能够对被告予以酌情轻判。” 横山吐露了后悔和歉意,这是事实。在任何一个需要他发言的场合,他都绝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后悔之情,简直和当时在取证室内跟渡濑辩论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也许是辩论律师为了替他争取减刑而采取的策略,但是也证明横山精神上的异常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长濑审判长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一眼莲实,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横山。 “那么被告,法庭的审理到此结束,你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请让我说几句话。”横山的一句话让整个法庭安静了下来。 “请吧。” 全程低头沉默无语的横山突然抬起头来,他脸上的表情让渡濑觉得十分熟悉——他被捕后在取证室里展露出来的,便是这样一副坚信着自己心中扭曲的法律的神情。 “我被东京地方检察厅录取之后,进入了初等科进行研修。在那里,我接触到了法律的女神忒弥斯,她一手持着刑罚之剑,一手拿着称量罪恶的天平,是给予罪人相应惩罚的正义女神。但是实际上,当我接触检察厅的工作之后,我经常产生这样的疑问:每一起案件,所有的被告,真的都得到了正义、正确的处罚吗?就连今天在座的各位,应该也都不止一次地见证过法庭的判决不符合民意的例子吧。心态还十分不成熟的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法律,觉得只有矫正这样的判决,法律的正义才能够真正实现。” 横山公开承认了自己的心态不成熟,但他的话仍然能让司法界动摇。这些话原本不是被告有资格说的,但他真挚的语气让人无法对这些话感到不悦。 “但是如今站在被告席上,我一想到被我杀害的两名死者,就觉得心里充满了愧疚。我曾经受检察厅教导,如今却被检方起诉,我心里满是羞愧。如果可以,我也想模仿古代的武士,当场切腹谢罪。但同时,我也觉得如果我就这么轻易死掉,也太对不起两名死者了。像我这样愚蠢无知的人,就应该一直受到痛苦的煎熬,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横山短暂地停了下来,注视着长濑审判长。 “各位法官阁下,我请求给我判处无期徒刑,让我受到永远的惩罚吧。” 横山的这番意见陈述恐怕会成为永载史册的名言,渡濑这么想。实际上,坐在渡濑身旁的年轻女性听了这番话已经感动得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而裁判席上的各位似乎也深受感动,有好几名陪审员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横山。 长濑审判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圈法庭之后,开口说道: “本案的庭审到此结束,将于十二月九日上午十点宣布判决。退庭。” 听到这话之后,旁听席上有好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同时,横山也被看守押送着离开了被告席。 他在离开的途中碰巧与渡濑对上了眼神。 横山一脸深沉地对渡濑点头致意,然后低下头顺从地跟着看守离开了,看上去是一副忏悔自己罪行的模范犯人的样子。 但是,渡濑心中的不安依然存在。 横山表现得越是安静顺从,渡濑心里的阴影便翻涌得越是剧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无论问自己多少次,他都找不到答案。等回过神来,旁听席上已经只剩渡濑一个人了。 宣布判决的第二天,岬来到了琦玉拘留支所。他还在琦玉地方检察厅时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但今天这里让他觉得十分陌生。岬身为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次席检察官,论理不需要复杂的手续也能见到犯人,但岬还是到申请窗口填写了申请。负责人看到姓名栏中的名字时,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但是手续倒是很快就办好了。 岬在等待室中等了十五分钟,直到告示板上显示出他的号码。他给工作人员确认之后,就进入了会面室。 横山熟悉的脸已经出现在了亚克力板的另一面。他们应该才三个月左右没有见面,但岬却觉得对方的脸令人十分怀念。 “次席检察官,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您这次申请的是一般会面,麻烦您将说话的时长控制在三十分钟以内……” 岬单手示意自己明白了,看守见状显然放松了许多,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横山只是低着头,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羞愧。 “好久不见了,次席检察官。” 看着横山爽朗的笑容,岬越发困惑了。长相也好,声音也罢,横山都和他做事务官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之间跟过去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隔在他们中间的那道亚克力板了。 “抱歉,我一直想来看你,却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是谎话。 他有的是时间,之所以一次也没有去法庭,一次也没有来看横山,只是因为他不敢来罢了。他害怕见到横山,害怕从横山身上看到自己的失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了,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做了坏事的老父亲一样。 “你看上去还不错。” 话一出口,岬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不会说话? “我感觉我比进来之前更加健康了呢,看来监狱里的饭有助于减肥的说法是真的呀。” “是吗,我也接近肥胖体形了,看来得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吃上一顿啊。” “这笑话可不好笑。就算天塌下来,您也不会进监狱的。” “我曾经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看来我老了啊,看人的眼光也不行了。” “不是的,是我的演技太好了,绝对不是您的错。”说完,横山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现在向您认错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请允许我向您谢罪。” “你搞错道歉的对象了吧?”横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了?你不会觉得自己没有错吧?” “不是的。我的所作所为是毫无疑问的犯罪。刚拿到的判决书的内容,恐怕也会让被我杀害的死者相当怨愤吧。” “我倒觉得这份判决非常适当。不,应该说大部分司法界的人都这么觉得。” 这句话倒不是假话。事实上,包括律师协会的机关在内,大多数律师都对这份判决的合理性表示了赞同。 横山顺一郎获得的判决是无期徒刑。检方也有八成左右的人觉得这份判决比较合理,基本参考了过去的判例,十分具有说服力。虽然横山的杀人动机异于常人,但是法庭无法审判人的思想,只能审判人的行为。只看横山的行为的话,长濑给出的裁决无疑是基于以往的判例做出的合理判决。 检方虽然提出了上诉,但是他们也知道量刑其实比较合理,推翻一审判决的可能性非常低。因此,横山的最终判决是无期徒刑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老实说,我虽然能理解这份判决,感情上却难以接受。” “这是为什么呢?” “你实在太年轻了。如果你现在是我这个年纪,那你服刑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是以你的年纪,你至少也要服刑三四十年,如果你长寿,可能要被关六十多年。你是打算打破平泽贞和尾田信夫的收监时长纪录吗?” “最后死在医疗监狱里吗,如果能这样也不错呢。和平泽不一样,我已经全盘认罪,是彻头彻尾的罪人,我想我一定不会被原谅的吧。” “谁不会原谅你?” “忒弥斯女神。” 横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不是说,忒弥斯的正义并不是真正的公平吗?” “次席检察官知道我的意见陈述吗?我记得那天在法庭上没有见到您啊。” “我听一位旁听了公审全程的熟人说的。” 横山无言地点了点头,这位熟人是谁看来不需要多加说明了。 “那个时候我的想法还太浅薄了。我现在才知道,和研修中学到的一样,忒弥斯的天平其实是精确无比的,只是让天平平衡下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已。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这个道理。” “你的心境怎么会改变的?” “可能是因为待在这里有许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自己的案子吧。我当事务官的时候,处理的都是别人的案子呢。” 对方若无其事的语气和表情,让岬心中十分担忧。 “我可以问你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对着您我没有什么话是难以启齿的。” “那我就问了。你说你的杀人动机是义愤,所以你才自称‘涅墨西斯的使者’。但是,这是真的吗?你真的百分之百是出于义愤吗,没有一丝沉醉于替人主持正义的快感之中?” “您问这些想干什么呢?再次领悟到我的愚蠢浅薄,以此取乐吗?” “我没有这种无聊的爱好,只是想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吧。如果你只是像小孩子一样逞英雄,那还有酌情减刑的余地。但是,如果你是置身于司法界,近距离地观察了我这个次席检察官的做事方式,却仍然基于自己坚定的信念而做出这些事情,那就是我没有给你带好头。你明白了吗,是我自己想要获得酌情减刑。身为你在法律方面的引导者,我却没能给你做一个好榜样,这是我的罪过。” 岬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这些忏悔的话,一旦被打断,他恐怕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横山君,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作为一个检察官,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真的都是正确的吗?我一直信奉着法律并以此为傲,但是这真的是对的吗?我已经无法判断了。” 这些话不假思索地从岬嘴里接连冒出。然后他突然想了起来。 洋介背叛自己的期待,宣布要走上音乐道路的那天,岬也感到了和现在一样的恐惧。但如果承认它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了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和至今为止他对洋介的所有教育,因此他顽固地隐瞒着这一切。 横山哀伤地看着岬。那眼神看起来像是怜悯,但又不像是。和他相处了一年多的岬知道,那眼神里既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而是满满的罪恶感。 “次席检察官,您做的事永远是对的。”他的话尾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直到现在,您也是我的指路明灯。所以,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横山说了这句话后,他身后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到时间了。” “横山……” “恐怕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次席检察官,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看守打开门,看起来有些苦恼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将横山带了进去,并对岬深深地行了一礼。 房间里只剩下了岬一个人。 他发自肺腑的忏悔有没有传递给对方呢?——他对自己的悲伤自嘲地笑了笑。 他准备从房间内的便宜椅子上站起来,却觉得腿有些发软。身体也突然变得很沉重。 真是可悲又可笑。 不只是亲生儿子,自己在职场上当成儿子疼爱的人,如今也成了这个样子。横山虽然说了那些话,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做别人指路明灯的自信,又有什么用呢? 岬浑身无力地走在走廊上,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外面。拘留所的附近是法院的办公楼和少管所,都是些看上去令人生厌的建筑物。 他将外套的领子拉紧,却仍然觉得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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