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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dventure of THE ONE-PENNY BLA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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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老尤尼克操着一口德语腔说,“太可怕了,奎因先生,就像我说的那样,太可怕了。纽约市究竟怎么了?他们冲进我的店里——警察,头破血流的家伙……奎因先生,这位是我的老主顾,他也被抢了。黑兹利特先生,这位是奎因先生……黑兹利特先生,奎因先生就是报纸报道过的那位名侦探——理查德·奎因探长的儿子。” 埃勒里·奎因笑着直起身,越过尤尼克的柜台同对方握手:“犯罪率激增的又一位受害者,黑兹利特先生?尤尼克正给我分享刺激的血腥故事呢。” “原来您就是埃勒里·奎因。”孱弱的小个子说。他戴着一副厚厚的护目镜,浑身散发着一股郊区的味道:“真倒霉!没错,我被抢了。” 埃勒里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老尤尼克的书店:“不是在这儿吧?”尤尼克的书店位于曼哈顿中区的一条小巷中,紧挨着英国鞋靴店和卡罗琳夫人商店,几乎是全世界窃贼最不可能光顾的地方。 “不是,”黑兹利特说,“如果在这儿被抢的话,说不定还能节省一本书的花费。不是,那是昨晚10点左右发生的事。我刚刚走出四十五街的办公室——我工作到很晚——正打算步行穿过市区。那家伙当街拦住我,问我借个火儿。当时,街道一片漆黑,空无一人。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的做派,不过我想借他一包火柴也不是什么大事。掏火柴时,我发现他一直盯着我夹在腋下的那本书,似乎是想看清楚书名。” “那是本什么书?”埃勒里关切地问。阅读是他的个人爱好。 黑兹利特耸耸肩:“不是什么特别的书。非虚构类畅销作《纷乱欧洲》。我从事出口业务,需要了解国际形势的最新情况。总之,那家伙点了根烟,把火柴还给我,嘟囔了一声谢谢。我继续往前走。然后,有东西咚的一声敲了我的后脑勺一下,紧接着我两眼一黑。我记得我好像摔倒了。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排水沟里,帽子和眼镜都掉在地上,脑袋肿得像个烤土豆。我的第一反应就想到自己被抢劫了。我身上带了很多现金,还戴着一副钻石袖扣。然而……” “然而,”埃勒里咧着嘴笑,“唯独少了那本《纷乱欧洲》。很好,黑兹利特先生。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小问题。能描述一下袭击您的那个人吗?” “他留着浓密的胡子,戴着某种深色眼镜。没了,只记得这些。我……” “他?他什么都描述不出来,”老尤尼克酸酸地说,“他跟你们美国人一样——眼力不行,迟钝。不过,那本书,奎因先生——那本书!为什么会有人要抢那种书?” “还没说完呢,”黑兹利特接着说,“昨晚等我回到新泽西州东奥兰治的家时,我发现我家也被人盗了!奎因先生,您猜猜什么东西被偷了?” 埃勒里瘦削的脸庞笑逐颜开:“我不会算命,但是如果考虑到犯罪一致性的话,我想您又被偷了一本书。” “没错!而且又是一本《纷乱欧洲》!” “现在您确实激发了我的兴趣,”埃勒里变换了完全不同的语气,“您为什么有两本一样的书,黑兹利特先生?” “两天前,我从尤尼克这儿又买了一本,打算送给我的一个朋友,书被放在书架最上面,后来却不见了。窗户开着,被人强行撬开过,窗台上还留着手印。典型的入室盗窃案件。虽然我家有不少值钱的物件,银器之类的,但是其他的都没丢。我立刻向东奥兰治警察局报案,但是他们过来转了一圈,神情古怪地打量我,然后就离开了。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 “还有其他书丢了吗?” “没有,只少了那一本。” “我真看不出有什么门道……”埃勒里摘下夹鼻眼镜,若有所思地擦拭镜片,“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昨晚您回家前,他有时间赶到东奥兰治盗窃您家吗?” “有。我爬出排水沟后跟一名警察说了遇袭的事,他把我带回附近的警局,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直到凌晨1点我才到家。他有充足的时间。” “尤尼克,我想,”埃勒里说,“您刚刚给我讲的故事现在才开始有意义。黑兹利特先生,不好意思,失陪,我得走了。再会!” 埃勒里离开老尤尼克的小店,转身直奔市区的中央大道。他踏上警察总局的台阶,朝值班警察亲昵地点点头,然后走向他父亲的办公室。探长不在。埃勒里摆弄起父亲办公桌上的贝蒂荣[阿方斯·贝蒂荣(Alphonse Bertillon,1853-1914),法国刑事侦查学家。曾任巴黎警察厅鉴定局局长,提出“贝蒂荣式人体测量法”,1998年在法国被正式采用,并迅速传播到欧美各国。]黑檀雕像,陷入沉思,接着走出房门寻找探长的得力助手——韦利警佐。最终,他在新闻室找到了这个正在痛斥记者的大块头。 “韦利,”埃勒里说,“别再扮黑脸了,帮我搞点儿资料。两天前,第五大道至第六大道附近的四十七街有过一次失败的追捕行动。这场追捕结束在我朋友尤尼克的小书店。辖区警察曾参与行动。尤尼克给我讲了个大概,但是我想了解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的详细情况。能做个好人帮我搞到辖区报告吗?” 韦利警佐来回扭动黑黑的宽下巴,瞪了记者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十分钟后,他拿着一张纸回来,埃勒里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案件经过似乎十分清晰。两天前的中午时分,老尤尼克书店隔壁的办公大楼里突然冲出一个没戴帽子、没穿外套、满脸鲜血的家伙,嘴里大喊着:“救命!警察!”巡警麦卡勒姆立刻跑过去,对方声称自己被抢了一张珍贵的邮票——“我的黑便士!”他不停地叫嚷,“我的黑便士!”——而那个留着黑胡子、戴着深蓝色眼镜的抢劫嫌犯刚刚逃跑。几分钟前,麦卡勒姆恰好看见一个符合描述的家伙鬼鬼祟祟地溜进附近的书店。于是,他拔出左轮手枪,冲进老尤尼克的书店,身后跟着那个大喊大叫的邮票商。“几分钟前,有没有一个留着黑胡子、戴着蓝色眼镜的男人进过店?”“啊?”老尤尼克说,“有啊,他还在店里。”“哪儿?”“去后屋找书了。”麦卡勒姆和那个血流不止的家伙冲进后屋,里面空无一人。房间内通往巷子的门大敞四开。嫌犯显然是被警察和受害者进门的吵嚷声吓得夺路而逃。麦卡勒姆立即搜索附近区域。不过,小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警察协助受害者录口供。报案人自称弗里德里克·乌尔姆,经营珍本邮票的生意。他的办公室位于隔壁办公大楼十楼,哥哥阿尔伯特是办公室的另一个合伙人。案发前,他曾为三位受邀而来的集邮家展示一些珍贵的票样。后来,其中两位先行离开。趁他转身时,剩下的那个蓄着黑胡子、戴着蓝色眼镜、自称埃弗里·本尼森的家伙猛地扑上来,挥起一根短铁棒砸向他的头部,一下砸伤了乌尔姆的颧骨。他摔倒在地,陷入半昏迷。然后,小偷非常冷静地使用同一根铁棒(据报告描述,凶器很可能是铁撬棍)撬开一个锁着一批精选邮票的玻璃柜。他从玻璃柜中的一个皮盒子里抢走一张标价极高的邮票——维多利亚女王黑便士,然后匆匆逃离现场,还随手锁上了门。遇袭的邮票商花了几分钟才打开门,追出来。之后,巡警麦卡勒姆同乌尔姆一起返回办公室检查遭劫的玻璃柜,记下上午造访的三位集邮家的姓名和地址,并特别标注了埃弗里·本尼森的信息,草草写完报告后离开。 另外两位集邮家分别叫作约翰·欣奇曼和J. S. 彼得斯。辖区警探依次拜访过二人后,又探访了本尼森。本尼森,按说就是那个留着黑胡子、戴着蓝色眼镜的家伙,却对整件事一无所知,而且他的外貌也同乌尔姆描述的嫌犯完全不相符。他声称没有收到乌尔姆兄弟请他参加私售活动的邀请。不过,他有位员工——一个留着黑胡子、戴着彩色眼镜的男人,曾受雇于他两个星期。这个人应聘上了本尼森的招聘启事上的岗位,负责协助处理这位集邮家的私人集邮册,能力足以胜任,但是他只干了两个星期,没有任何通知或说明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探注意到这个人消失的时间刚好是乌尔姆兄弟举行私售活动的那天清晨。 所有追查这位自称威廉姆·普兰克的神秘助理的努力都宣告失败,他就这样隐没于纽约数以百万计的人海之中。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抢劫案发生的第二天,老尤尼克亲自向辖区警探报告了一件怪事: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乌尔姆遭劫的当晚,据尤尼克说,他离开书店去吃晚饭,店里留了个夜班员工值班,有个男人进店点名要看《纷乱欧洲》这本书。最令夜班员工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一口气买断了全部库存——一共七本。而这位特别的买主刚好留着黑胡子,戴着蓝色眼镜! “有点儿疯狂,不是吗?”韦利警佐嚷道。 “哪儿的话,”埃勒里微笑,“事实上,我相信事件的真相非常简单。” “不止这一星半点儿。刚刚有个同事告诉我这起案件又有了新进展。昨晚,辖区汇报了两起小型盗窃案。一起发生在布朗克斯上城区,有个叫霍内尔的人报警说昨晚他的公寓遭窃,你猜怎么着?被盗的竟然是霍内尔从尤尼克书店买的那本《纷乱欧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损失。书是两天前买的。另一起则是格林威治村珍妮特·米金斯女士的报案,她的公寓也在同天晚上失窃。小偷偷走了她前一天下午刚从尤尼克书店买的《纷乱欧洲》。诡异,是吧?” “并没有,韦利,动动你的脑子。”埃勒里扣上帽子,“走吧,大块头,我得再跟老尤尼克聊聊。” 二人离开警察总局,奔赴上城区。 “尤尼克,”埃勒里亲切地拍了拍书商小老头的光头,“那个抢劫嫌犯从您这儿逃跑时,书店里还剩几本《纷乱欧洲》?” “十一本。” “但是,当晚那个家伙回来买断它们时,店里的库存只剩七本。”埃勒里小声嘀咕,“也就是说,两天前的中午至晚餐的这段时间内一共卖出四本《纷乱欧洲》。原来如此!尤尼克,您有没有登记顾客信息?” “啊,有的!买书的人不多,”老尤尼克难过地说,“我已经把他们加进邮寄名址录了。您想看吗?” “此时此刻,我的诉求莫过于此。” 尤尼克领着二人往书店后面走,穿过一扇门,走进霉味刺鼻的后屋,两天前抢劫嫌犯就是从这里逃走的。房间内有个小隔间,里面堆满文件、档案和旧书。老书商翻开一本厚重的账簿,舔了舔手指,翻动账页:“您想知道那天下午哪四个人买了《纷乱欧洲》这本书?” 尤尼克戴上一副银绿色的眼镜,抑扬顿挫地朗读道:“黑兹利特先生——就是之前您见过的那位,奎因先生。他买了第二本,也就是他家里失窃的那本……然后是霍内尔先生,一位老主顾。接下来是珍妮特·米金斯女士——天哪!这些盎撒人的名字可真难念。可怕!最后是切斯特·辛格曼先生,他住在东六十五街312号。只有这些。” “愿上帝保佑您严谨的日耳曼老灵魂,”埃勒里说,“韦利,调转你的大眼睛,往这边看。”隔间内有一扇门,通往后巷,它的位置令其看起来好似后屋的后门一样。埃勒里俯身观察门锁,门锁已经碎裂。他打开门,发现门外那部分损毁得尤为严重。韦利点点头。“暴力破门,”他吼道,“这家伙十分善于逃脱!” 老尤尼克瞪大眼睛。“门坏了!”他尖叫出声,“可是,这扇门从来不开!我都没发现,而且警察……” “令人震惊,韦利,辖区警察干活竟然如此潦草!”埃勒里说,“尤尼克,有东西被偷吗?” 老尤尼克闻言猛地扑到整齐码放着众多合订本的古董书架前。他双手颤抖,打开书柜,像一条上了年纪的猎犬般上下翻找。接着,他长舒了一口气:“没有,那些珍稀本……都没丢。” “真是幸运。还有一件事,”埃勒里追问道,“您的通信录……除了顾客的公司地址,有没有记录他们的家庭地址?” 尤尼克点点头。 “锦上添花。再见,尤尼克。稍后您就能给顾客们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了。走吧,韦利,我们得去拜访切斯特·辛格曼先生。” 他们离开书店,走到第五大道,向北转,继续前往上城区。“像你脸上的鼻子一样,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埃勒里加大步幅,追赶韦利的脚步,“警佐,再清楚不过了。” “奎因先生,我还是一头雾水。” “恰恰相反,我们面对的是一系列完全符合逻辑的事实。嫌犯抢劫了一枚价值连城的邮票,跑进尤尼克的书店,躲进后屋。这时,他听见警察和弗里德里克·乌尔姆追进门,只得迅速思索对策。如果他不幸落网而那枚邮票又从他身上被搜出的话……你瞧,韦利,那本书并不值钱,唯一能解释他后来一直盗窃同一种书的原因就是那个抢劫嫌犯——普兰克——躲在后屋时,顺手将那枚邮票夹进了一本书里,而那本书恰巧是《纷乱欧洲》众多存货中的一本,随后他逃脱了警察的追捕。但是,他还面临着事后取回邮票的麻烦,乌尔姆怎么称呼它来着——‘黑便士’,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所以,当晚他又摸回来了,等老尤尼克离开书店后,他走进书店,向夜班店员买断了《纷乱欧洲》的库存。一共七本。然而,那枚邮票不在那七本书里,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还要偷那天下午卖出去的那几本呢?截至目前,一切顺利。因为七本书里都没有邮票,所以他只能趁夜色闯进尤尼克的小隔间——从后巷砸碎门锁,破门而入——然后翻阅尤尼克的流水账簿,查明那天下午有谁买过那本书,以及他们的姓名和地址。第二天晚上,他抢劫了黑兹利特,普兰克显然从办公室就开始跟踪他。但是,很快普兰克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书本的破旧程度告诉他,那本书已经被看了几个星期,并不是前一天才买的。由于已经掌握了黑兹利特的公司地址和家庭地址,所以他又匆忙赶往东奥兰治,盗窃了黑兹利特新买的那本《纷乱欧洲》。可惜,运气不佳,于是他又接连偷走了霍内尔和珍妮特·米金斯的书。现在,依然有一位买家的情况尚不明了,也就是我们即将拜访的辛格曼。倘若普兰克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他势必要去辛格曼那里。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抢先他一步。” 辛格曼是个年轻学生,跟父母同住在一套破旧的公寓里。是的,那本《纷乱欧洲》依然在他手里,他买来作为政治经济学的补充读物之用。埃勒里仔细地翻阅了书的每一页,都没看见失窃邮票的踪影。 “辛格曼先生,您有没有发现这本书里夹了一枚旧邮票?”埃勒里问。 学生摇摇头:“先生,我还没翻过它呢。邮票?哪年发行的?我也有一些邮票私藏。” “无关紧要。”埃勒里急忙说,他对集邮家的狂热程度略有耳闻,赶忙拉着韦利告辞。 “很明显,”埃勒里向警佐解释道,“狡猾的普兰克已经从霍内尔或者米金斯女士的书里找到了邮票。这两起案件哪个先发生的,韦利?” “我记得那位米金斯女士似乎是两人中的第二个受害者。” “那么,黑便士就在她那本书里……这就是那幢办公大楼。我们顺便拜访一下弗里德里克·乌尔姆吧。” 十楼1026室的磨砂玻璃上用黑色标志铭刻着: 乌尔姆兄弟 经销古旧 & 珍本邮票 埃勒里和韦利警佐走进去,发现办公室面积很大。墙壁上挂满玻璃框,分别装裱着数百张或盖销或未盖销的邮票。桌面上放置着几个特别的展柜,里面显然是一些更值钱的票样。整个房间拥挤不堪,同老尤尼克的书店一样散发着一股霉味。 三个人抬起头。其中一位的颧骨处贴着纵横交错的膏药,显然是弗里德里克·乌尔姆本人,这位高而枯瘦的德国老人,头发稀疏,一副狂热收藏家的模样。另一位也是个高个儿,同样苍老枯瘦,他戴着绿色的眼镜,跟弗里德里克长得非常像,不过神经兮兮的动作和颤抖的双手暗示他的年纪要大得多。第三位则是个结实的小个子,面无表情。 埃勒里自报家门,并介绍了韦利警佐。第三个小个子竖起耳朵。“该不会是那位埃勒里·奎因吧?”他晃晃悠悠地靠近。“我是赫夫利,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很高兴见到您。”他用力握紧埃勒里的手,“这两位是乌尔姆兄弟,这家店的老板,弗里德里克和阿尔伯特。私售活动那天发生抢劫时,阿尔伯特·乌尔姆先生刚好外出。真遗憾,不然说不定能当场抓获那个抢劫嫌犯。” 弗里德里克·乌尔姆突然激动地讲起德语。埃勒里微笑着倾听,每四个字就点点头:“我明白了,乌尔姆先生。那么,情况是这样的:您通过邮件寄出三张邀请函,邀请三位知名集邮家参加一些珍本邮票的特别展出——以期销售。两天前的上午,三人应邀登门,自称欣奇曼、彼得斯和本尼森。您见过欣奇曼和彼得斯,没见过本尼森。很好。前两位集邮家购入了几枚票样。那个您以为是本尼森的家伙徘徊在您背后,然后突然袭击您——好的,好的,我都知道。请您让我们看看遭抢的柜子。” 兄弟俩领他走到办公室中央的一张桌子前。一个扁平的陈列柜映入眼帘,盖子由普通玻璃和矩形细木框制成。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若干装裱好的邮票直接陈列在黑色缎子上。缎布中央摆着一个大敞四开的皮匣子,白色衬里上的邮票不知所终。陈列柜的盖子上有铁撬棍留下的明显痕迹,一共四处。搭扣已然断裂。 “多此一举,”韦利警佐冷哼一声,“你甚至能徒手掰开那个上锁的盖子。” 埃勒里用犀利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东西。“乌尔姆先生,”他转头问受伤的邮票商,“那枚被您称为‘黑便士’的邮票之前就放在这个敞开的皮匣子里吗?” “是的,奎因先生。但是,抢劫嫌犯撬柜子时,皮匣子是关着的。” “那么,他怎么这么清楚自己该抢什么?” 弗里德里克·乌尔姆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这个陈列柜里的邮票都是非卖品,也是我们藏品中的藏品,每一枚都价值连城。那三个人造访时,我们很自然地聊及一些比较稀有的票样,于是我打开这个展柜,展示了一些我们非常珍视的邮票。那个抢劫嫌犯才得以一窥黑便士的真容。奎因先生,他是个集邮家,否则也不会单挑那一枚抢。说起来,那枚邮票有段非常有趣的历史。” “天哪!”埃勒里感叹,“这些邮票都有历史吗?” 保险公司的赫夫利哈哈大笑:“当然了!乌尔姆兄弟正是因为拥有两枚一模一样的独特邮票才闻名业界。集邮家们称之为‘黑便士’,由英国于1840年首次发行。这种邮票流通广泛,即便未盖销的新票也不过价值17.5美元而已。但是这两位先生拥有的那两枚邮票每枚价值3万美元,奎因先生,这也是这起抢劫案如此受重视的原因。事实上,那两枚邮票都投保了全额保险,所以我所在的公司也牵连其中。” “3万美元!”埃勒里惊呼,“这一小片脏兮兮的纸竟然能卖这么多钱。可是,它们为什么这么值钱呢?” 阿尔伯特·乌尔姆紧张地把绿色眼镜往下拉了拉:“因为我们俩的那两枚邮票是由维多利亚女王亲自签发的,这就是原因。1839年,罗兰·希尔[罗兰·希尔(Rowland Hill,1795-1879),世界上第一枚邮票(黑便士)的发明人,被誉为“邮票之父”。]爵士在英国创立了‘一便士均一邮资法’[在英国本土对二分之一盎司(约为15克)以内的信件统一收取一便士的邮资,不计邮程远近。——编者注],并负责发行黑便士邮票。女王陛下十分高兴——正如其他国家一样,英国在推行一套成功的邮资制度的过程中也曾遭遇重重阻碍——她在首批印刷的两张邮票上签了名,并送给当时邮票的设计师,我一时记不清他的名字了。正是女王的御笔签名才令它们如此价值连城。我和我的弟弟幸运地得到了现存的两枚。” “剩下的那一枚呢?我想瞧一瞧那枚带女王签名的邮票。” 两兄弟匆匆走到办公室角落里巨大的保险柜前。阿尔伯特捧着一只皮匣折返,仿佛押运了一批金条似的,弗里德里克不安地扶着他的胳膊肘儿,像是专门保护货物的武装警卫。埃勒里转捻指尖,翻动邮票。它摸起来又厚又硬,尺寸同普通的矩形邮票别无二致,无齿孔,黑边,正中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侧面肖像版画,黑色雕版印刷。票面浅色的角落反印了两个墨色缩写字母——V. R.。 “两枚邮票一模一样,”弗里德里克·乌尔姆说,“连签名也一样。” “非常有趣。”埃勒里归还了匣子。兄弟俩赶紧跑回去,把邮票放进保险柜的抽屉里,煞费苦心地上锁。 “三位访客看过里面的邮票后,想必您关好陈列柜了吧?” “哦,是的,”弗里德里克·乌尔姆说,“我关好装黑便士的匣子,然后锁好了陈列柜。” “那三张邀请函是您亲自寄出去的吗?我看您这儿并没有打字机啊。” “奎因先生,我们所有通信都交由1102室的公共速记员处理。” 埃勒里郑重地谢过邮票商,朝保险员挥挥手,用手肘戳了戳韦利警佐结实的肋骨,转身走出办公室。他们在1102室内见到一位五官轮廓分明的年轻女士。韦利警佐亮明警徽,很快埃勒里便拿到了乌尔姆寄出的三张邀请函的副本。记下姓名和地址后,二人随即离开。 他们率先拜访了那位名叫约翰·欣奇曼的集邮家。欣奇曼是个头发花白的矮胖老头儿,目光锐利,粗鲁而不擅交际。是的,两天前的上午,他曾造访过乌尔姆兄弟的办公室。是的,他认识彼得斯。不,他之前从未见过本尼森。黑便士?当然知道。每位集邮家都知晓乌尔姆兄弟拥有两枚一模一样的珍贵邮票,那两枚有女王亲笔签名的票样在邮票界闻名遐迩。抢劫案?胡扯!他,欣奇曼,根本不认识本尼森,更不知道是谁假扮了他。他,欣奇曼,比抢劫嫌犯早走一步。他,欣奇曼,根本不在乎谁盗窃了那枚邮票。他只想不受打扰——一个人待着。 韦利警佐表现出某种野兽般的敌意,而埃勒里咧嘴一笑,钳子般有力的手指用力掐住警佐手臂上的肌肉,拽着他离开欣奇曼家。二人乘地铁前往上城区。 J. S. 彼得斯是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皮肤像封蜡一样黄。他倒是个热心肠,恨不得能立刻帮忙。是的,他和欣奇曼早在第三个人未走之前便一同离开了乌尔姆的办公室。虽然他曾听其他集邮家提及本尼森,但是此前他们素未谋面。是的,他对黑便士了如指掌,两年前甚至尝试向弗里德里克·乌尔姆买一枚。不过,乌尔姆兄弟拒绝出售。 “集邮,”离开彼得斯家后埃勒里朝韦利警佐开口,一听见这两个字,后者真诚的面庞立刻浮现痛苦的神色,“真是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爱好。它似乎利用某种狂热折磨着它的受众。如果这些集邮爱好者因为某样邮票互相残杀的话,我甚至毫不惊讶。” 警佐皱了皱鼻子,相当焦虑地问:“它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韦利,”埃勒里回答,“它看起来好极了,非比寻常。” 他们在河边一栋褐色砂石的老宅子里见到了温文尔雅的埃弗里·本尼森。 “没有,我从未见过那张邀请函,”本尼森说,“您瞧,我曾雇用过一个自称威廉姆·普兰克的家伙负责照管我的收藏品,帮忙处理每位专业收藏家都要面临的大量邮件。那家伙无疑很懂邮票。两个星期以来,他帮了我大忙。肯定是他截获了乌尔姆兄弟的邀请函。他意识到这是个能进入对方办公室的好机会,于是趁机前往,并自称埃弗里·本尼森……”这位集邮家耸耸肩:“我想,对于一个无耻之徒而言,这易如反掌。” “那么,自抢劫案那天上午,您就跟他失联了?” “那是自然。一达目的,他便溜之大吉。” “他帮您做什么工作,本尼森先生?” “集邮助理的日常工作——分类、编目、装裱、回复邮件。受雇于我的这两个星期里,他跟我住在一起。”本尼森不以为然地笑言,“您瞧,我是个单身汉——独自住在这个大宅子里。虽然他是个古怪的家伙,我倒是很高兴有他同我做伴。” “古怪的家伙?” “嗯,”本尼森说,“他很孤僻,私人物品很少,而且两天前那些东西也不翼而飞了。他似乎不喜欢跟人接触。每当我有朋友或者其他集邮家到访时,他就回自己的房间待着,好像不愿与人交往似的。” “也就是说,没有其他人能够补充描述他的长相?” “很遗憾,确实如此。要我说,他的个子相当高,年纪也很大。不过,深色眼镜和浓密的黑胡子无论在哪儿都令他十分显眼。” 埃勒里伸展修长的四肢,伸了个懒腰:“本尼森先生,我对他的个人习惯十分感兴趣。个人独有的癖好通常是确定罪犯最直接的手段。关于这一点,这位警佐能够做证。请仔细回忆,那家伙有没有任何奇怪的习惯?” 本尼森嘟着嘴,认真思索。突然,他面露喜色:“哎呀,没错!他吸鼻烟。” 埃勒里和韦利警佐对视一眼。“有意思,”埃勒里笑着说,“我父亲——奎因探长,您应该知道——他也吸鼻烟,我打小就喜欢观察别人吸鼻烟的样子。普兰克吸得勤吗?” “我不该这么说,奎因先生,”本尼森皱着眉回答,“虽然我们俩整天一起工作,然而事实上,这两个星期里我只见他吸过一次鼻烟。是上个星期的事儿。我碰巧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看见他拿着一个精雕细琢的小盒子,嗅着指间的一撮东西。他一看见我便连忙收起盒子,似乎不想被我看见——尽管我不在乎,天晓得,只要他不在这儿抽烟就行。我这儿曾经因为一个粗心大意的助理抽烟而着过一次火,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埃勒里的表情精彩起来。他坐直身体,推了推夹鼻眼镜。“我猜,您没有那家伙的地址吧?”他缓缓发问。 “没有。我想我当初雇用他恐怕有些欠考虑,没有采取适当的防范。”集邮家感叹道,“很幸运,他没有偷我的东西。我的藏品可值不少钱。” “毋庸置疑,”埃勒里愉快地说,随即站起身,“我能用一下您的电话吗,本尼森先生?” “当然。” 埃勒里翻阅电话簿,拨了几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以至本尼森和韦利警佐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放下电话后,他说:“本尼森先生,如果您能抽出半小时的话,能否和我们一起去趟市中心?” 本尼森似乎很惊讶,不过依然笑着回答:“荣幸之至。”说完伸手去拿他的外套。 埃勒里叫了一辆出租车,载着三人前往四十九街。几人在小书店门口下车,他说了声失陪,转身走进去,一会儿又同老尤尼克一起现身。尤尼克哆哆嗦嗦地锁上店门。 抵达乌尔姆兄弟的办公室后,他们发现保险公司的赫夫利和老尤尼克的顾客黑兹利特已经等待多时。“很高兴你们能拨冗前来,”埃勒里开心地同他们俩打招呼,“下午好,乌尔姆先生。开个小会,我想这起案件能有个令女王满意的结果。” 弗里德里克·乌尔姆挠挠头,戴着绿色太阳镜的阿尔伯特·乌尔姆蜷着腿坐在角落,点点头。 “ 我们得等等,”埃勒里说,“我还邀请了彼得斯先生和欣奇曼先生。我们不妨先落座?” 大部分时间里,众人沉默不语,看不出丝毫担忧。埃勒里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好奇地欣赏镜框中的珍本邮票,轻声吹着口哨,无人搭话。韦利警佐疑惑地看着他。这时门开了,欣奇曼和彼得斯同时出现。二人在门口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耸耸肩,走进办公室。欣奇曼神色不快。 “奎因先生,这是要干吗?”他说,“我很忙。” “不稀奇,”埃勒里笑着说,“啊,彼得斯先生,您好。我想,不必再介绍各位认识了……请坐,先生们!”他拔高音量,众人纷纷落座。 门再次打开,一个头发灰白、行动迅捷的小个子男人往里探了探头。韦利警佐似乎很吃惊,埃勒里愉快地点点头:“进来,爸爸,进来!来得正是时候,好戏正要开演。” 理查德·奎因探长歪了歪松鼠似的小脑袋,机敏地打量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然后关好身后的门:“一通电话召我过来做什么,儿子?” “没什么特别的。不是谋杀案,也不在您的工作范畴内。不过,您说不定有兴趣。先生们,这位是奎因探长。” 探长哼了一声,坐下,掏出那只老旧的棕色鼻烟盒,心满意足地深吸了一下。 埃勒里平静地站在一圈椅子中间,俯视着众人好奇的面孔,开口道:“你们这些狂热集邮家口中所谓的黑便士抢劫案其实乏味得很,我说这话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因为我已经厘清整起案件。” “你说的是我在总局也有所耳闻的邮票抢劫案吗?”探长问。 “没错。” “破案了?”本尼森问,“我没听明白,奎因先生。您已经找到普兰克了吗?” 埃勒里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我对抓获威廉姆·普兰克先生根本没抱太大希望。你们瞧,他戴着深色眼镜,蓄着黑胡子。任何熟悉犯罪侦查学的人都可以告诉你们,普通人通过外貌特征识别人脸。黑胡子引人注目,深色眼镜用来加深印象。这位黑兹利特先生即便在昏暗的街灯下遇袭也记得对方留着黑胡子、戴着深色眼镜。然而事实上,据尤尼克先生说,黑兹利特先生的观察力很差。不过,这些都很基本,甚至算不得聪明。我们有理由相信,普兰克希望其他人记住这些特殊的面部特征。我确信他乔装打扮过自己,胡子很可能是假的,他平时也不戴深色眼镜。” 众人点点头。 “这是那个抢劫嫌犯三个心理标志中的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埃勒里笑了笑,突然转头问探长,“爸爸,作为一个鼻烟老烟枪,您每天要把那个棕色鼻烟盒往鼻孔里塞多少次?” 探长眨眨眼:“哦,差不多半小时一次。有时候跟你抽烟一样频繁。” “的确如此。此前,本尼森先生告诉我,普兰克受雇于他时一直住在他家,他们每天一起工作,尽管如此,两个星期里他只见普兰克吸过一次鼻烟。请注意,案件发展到这儿,我们得到了一个极具启发性的证据。” 众人一脸茫然,显然他们不仅没受到启发,反而一头雾水。只有一个人例外——探长。他点点头,坐在椅子里动了动,冷静地端详周围的面孔。 埃勒里点燃一根香烟。“好吧,”他吐出一小缕烟圈,“这是第二个心理标志。接下来是第三个:普兰克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袭击了弗里德里克·乌尔姆先生的面部,意图明显地抢劫了一枚珍稀邮票。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抢劫嫌犯都视速度高于一切。乌尔姆先生处于半昏迷状态——他可能醒过来大声呼喊,顾客也有可能走进来,阿尔伯特·乌尔姆先生随时可能回来……” “等一下,儿子,”探长说,“据我所知,现存两枚那个叫什么玩意儿的邮票。我能看一眼还在这里的那枚吗?” 埃勒里点点头,朝乌尔姆兄弟说:“二位先生,能麻烦你们中的一位把邮票取来吗?” 弗里德里克·乌尔姆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保险柜前,用密码打开铁门,摆弄了一阵子,拿着存有第二枚黑便士的皮匣子折返。探长好奇地审视着这一小块厚厚的纸片。在得知这块旧纸片价值3万美元后,他同埃勒里一样震惊不已。 埃勒里问韦利警佐:“警佐,我能借用你的左轮手枪吗?”探长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手里的邮票差点儿掉在地上。韦利点点头,伸进裤子后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把警用长管左轮手枪。埃勒里接过手枪,又若有所思地掂量了几下,然后握紧枪托,走到房间中间那个失窃的柜子前。 “请注意,先生们——现在我来阐明第三点:为了打开这个柜子,普兰克用了一根铁撬棍;撬盖子时,他发现需要把撬棍插进盖子和柜体之间的缝隙四次,你们看,盖子下方还留有四个明显的痕迹。 “现在,如各位所见,陈列柜的柜面是一层薄玻璃。此外,它有锁,那枚黑便士就躺在里面那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皮匣子中。我猜,普兰克当时就站在这儿,手里攥着一根铁撬棍。先生们,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一个赶时间的抢劫嫌犯会怎么做呢?” 众人盯着他。探长紧抿嘴唇,韦利警佐泛起一丝微笑。 “显而易见,”埃勒里说,“想象一下。假如我是普兰克,我手里的左轮手枪是一根铁撬棍,我站在柜子前……”夹鼻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举起左轮手枪,高过头顶,紧接着,使出全力朝陈列柜的薄玻璃砸去。阿尔伯特·乌尔姆惊声尖叫,弗里德里克·乌尔姆半站起身,瞪大眼睛。埃勒里的手停在距离玻璃半英寸[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寸合2.54厘米。]的地方。 “不要砸碎玻璃,你这个蠢货!”戴绿眼镜的邮票商大喊,“你只会……” 他叫嚷着扑过去,挡在陈列柜前,张开颤抖的双臂,像是要保护陈列柜和里面的藏品似的。埃勒里咧嘴一笑,抬起左轮手枪的枪口,戳了戳对方剧烈起伏的腹部:“很高兴您能阻止我,乌尔姆先生。举起手来。快点儿!” “啊?为什么,您这是什么意思?”阿尔伯特·乌尔姆喘着粗气,慌乱地举起双臂。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缓缓地说,“您就是威廉姆·普兰克,而您的弟弟弗里德里克则是您的帮凶!” 乌尔姆兄弟战战兢兢地陷进椅子里,韦利警佐笑容凌厉地站在二人面前。阿尔伯特·乌尔姆已然崩溃,抖得仿佛狂风中的一片杨树叶。 “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案件,几乎只需要一些基本推理。”埃勒里说,“首先解释第三点:抢劫嫌犯为什么不采取最合乎逻辑的方法——举起铁撬棍砸碎玻璃,反而浪费宝贵的时间撬了四次才打开陈列柜?显然是想保护陈列柜中的其他邮票,因为它们裸露地摆在里面,没有任何防护,很容易被损坏,正如阿尔伯特·乌尔姆刚刚生动演示的那般。那么,谁会如此上心地保护这些邮票呢——欣奇曼、彼得斯、本尼森,又或者虚构的普兰克本人?当然都不是。只有乌尔姆兄弟,邮票的主人才会如此。” 老尤尼克咯咯笑,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探长:“看见了吗?我说过他很聪明吧?我……我可从未想过类似的问题。” “为什么普兰克没有抢陈列柜中的其他邮票?嫌犯原本有机会一网打尽,普兰克却没有这么做。如果嫌犯是乌尔姆兄弟的话,抢劫其他邮票便毫无意义。” “鼻烟是怎么回事呢,奎因先生?”彼得斯问。 “哦。与本尼森先生共事的日子里,普兰克只吸过一次鼻烟,那么结论便一目了然。鼻烟成瘾的烟枪们通常用烟频率很高,而且很随机,所以普兰克不是老烟鬼。他那天吸食的也不是鼻烟。还有什么东西需要通过吸食的方式摄入呢?嗯……粉末状的毒品——海洛因!海洛因成瘾者又有什么特征呢?外表神经质,面黄肌瘦,憔悴;最重要的是泄露一切秘密的眼睛——瞳孔会因受药物侵蚀而收缩。这也是普兰克戴深色眼镜的另一层原因。眼镜有双层作用,它既是容易辨认的伪装,同时也能遮掩他的眼睛,避免暴露他的不良嗜好!然而,当我注意到阿尔伯特·乌尔姆先生……”埃勒里走到那个瑟缩的男人面前,一把扯掉对方的绿色太阳镜,露出两个针尖般的瞳孔,“……戴这样的太阳镜,这从心理学的角度佐证了他就是普兰克。” “嗯,但是为什么要偷那些书?”黑兹利特问。 “那是一个精彩却颇为牵强的阴谋的一部分,”埃勒里说,“既然阿尔伯特·乌尔姆是乔装的抢劫嫌犯,那么脸上挂彩的弗里德里克·乌尔姆必定是他的同谋无疑。如果乌尔姆兄弟是元凶,那么图书失窃就是个障眼法。弗里德里克遭受的袭击、从书店逃脱的诡计以及针对《纷乱欧洲》一连串的盗窃案——他们巧妙地策划了一系列事件,伪造了一个无干系抢劫嫌犯的存在,以说服警方和保险公司相信那枚邮票确实已经失窃。目的当然是在不失去邮票的前提下骗取保险赔偿金。这些人果然是狂热的集邮家。” 赫夫利不自在地扭动着矮小肥胖的身体:“太精彩了,奎因先生,但是他们盗走的那枚邮票究竟在哪儿?他们藏哪儿了?” “赫夫利,这个问题我认真思索了很久。尽管我的演绎三部曲能够从心理学的角度认定他们有罪,但是从乌尔姆兄弟手中找出失窃的邮票才是最直接的证据。”探长机械地来回翻转那枚邮票。“我问自己,”埃勒里继续说,“重新审视这个问题:那枚邮票最有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然后,我突然想起那两枚邮票一模一样,甚至连女王的签名都在同一个位置。于是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是乌尔姆先生,我就会像爱伦·坡著名小说[即短篇小说《被窃之信》,小说讲述了一封被窃的信实际上从未被隐藏,而是始终暴露在众人眼前,却无人发现。——编者注]中的人物一样,把那枚邮票藏在最显眼的地方。那么,哪里才是最显眼的地方呢?” 埃勒里叹了口气,把未使用过的左轮手枪还给韦利警佐。“爸爸,”他突然开口,吓了探长一跳,“我想,如果您把手中的黑便士邮票交由在座任何一位集邮家检查的话,便能发现其实第一枚黑便士已经用无害黏合剂精准地粘在第二枚的表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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