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三十分，秋叶在走廊的暗处屏息静待着。

警车停在了公寓前面，在年轻警察的目送下，目标人物出现了。大概是在警署接受讯问吧。拖到此刻还没能撕下对方的伪装，看来这帮人全是窝囊废。

电梯来了，接着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随着“咔嗒”的开锁声，秋叶从走廊里飞奔而出。

“啊——”

秋叶按住对方的嘴和脖子，将其拖进房间，推倒在门口的地板上，背着手锁上了门。

“你的运气太背了。”

大学生瞪向秋叶，一看到他胸口的刺青，表情就僵住了，大概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被黑帮埋伏吧。对方可能做梦也想象不出秋叶身上的刺青图案是广播节目的徽标。

“我知道是你干的，真遗憾不能把你一拳抡倒。”

秋叶从口袋里亮出了面包车的钥匙，丢到对方的胸前。

“你有驾照吗？我替你准备了车，赶快去找警察。”

*

时间回溯到六小时前——下午五点半的时候，秋叶、互目、青森三人围坐在“破门屋”的小桌边。

“小南和五百田为何会死得那么古怪呢？要想解开谜题，关键在于五百田匪夷所思的行为。”

三人各自点的啤酒和下酒菜刚刚送到，青森就切入了正题。

“你的意思是，他们明明饿得厉害，却不去买食物？”

“是的，说实话，我刚听到这件事，就想到了一个假说，但是并不确信，于是我让秋叶先生调查了五百田的公寓房间。

“我们来回顾一下五百田的行动轨迹吧。就在他被杀以前——八月一日午夜零点左右，五百田出现在‘暖洋洋生活’北牟黑店，在那里逗留了十五分钟，看了会儿杂志，上了趟洗手间，然后买了六罐啤酒就离开了。

“不过，其中让人在意的是五百田顺便上了洗手间这件事，据说他在洗手间里待了五分钟左右，推测应该不是小便。可五百田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里理应空空如也，不可能上什么大号。那么，五百田为何要进洗手间呢？”

秋叶和互目面面相觑。这是为什么呢？

“理解起来并不难。五百田站着看杂志，说明他闲得无聊。也许出于某种情况，他无法从‘暖洋洋生活’中出来，但是光在店里转悠又很不安，于是去了洗手间打发时间。”

“他是在等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该进洗手间啊。七月三十一日晚上——准确来说，是日期变更之后，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青森像煞有介事地问道。秋叶的耳畔响起夹杂着白噪声的主题短歌[日本广播节目切换环节播放的有标志性的简短旋律。]，这当然不是在监听警用无线电，而是深夜电台节目。

“大雨是吗？”

“是的，五百田遇上阵雨，在‘暖洋洋生活’等待雨停。”

“根据店员的证词，五百田应该是带着伞的吧。”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五百田虽然带着伞，但是出于某种缘由，没法冒雨出门。”

青森露出一副魔术师般的得意表情。

“你是说伞破了个大洞？”

“没人会带着这种伞东奔西跑吧。”

“是不是伞里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要是真有这种东西，那就该藏在包里啊。”

“不知道。”互目把毛豆扔进了嘴里，“难不成是怕雨淋湿了鞋？”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在‘牟黑大绿地’301室看到鞋子鞋底磨损，鞋跟缺了一块。所以，五百田看上去并不是那种爱惜鞋子的人。那他为什么要避免鞋子被弄湿呢？”

秋叶和互目一齐摇了摇头。

“五百田——不对，是假扮成五百田的人，知道能在‘牟黑大绿地’301室里找到没有被雨淋湿过的鞋子。要是被店员看到他冒着大雨走路，就会暴露出自己和死于301室的五百田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那个人不得不在此等待雨停。”

互目瞪大眼睛，用啤酒把卡在喉咙里的毛豆冲进肚子。

“出现在‘暖洋洋生活’的是假装成五百田的另一个人。能够变装成百贯胖子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圆嘟嘟胖子仲谷香奈枝。她戴上五百田的棒球帽、瓶底眼镜，再装上假胡子，打扮成五百田的模样。之所以没有买食物，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五百田正饿着肚子。拒绝确认年龄，也是为了防止显示屏上留下指纹。”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为了保护杀害五百田的凶手。真正的犯罪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左右，凶手去了‘牟黑大绿地’，杀害了五百田，把事先买来的六罐啤酒放在房间里便离开了现场，然后去了自己经常光顾的居酒屋等，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共犯仲谷则在午夜零点左右假装成五百田的样子来到‘暖洋洋生活’，购买了六罐啤酒。这样一来，实际上发生于晚八点前后的凶案，就被伪装成翌日零点以后发生的了。”

“真是个够匆忙的诡计。”

“这个计划有个弱点，就是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暖洋洋生活’店员的记忆力。北牟黑店是一家即便到了晚上仍有顾客接连登门的人气门店，仅凭五百田的‘大块头’特征，未必能留在店员的记忆里。事实上，五百田似乎在店员之间小有名气，但凶手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凶手才会在案发的三天前，装扮成黑帮的样子来到附近的便利店，给店员看了照片，其目的就是等到几天后，当伪装成五百田的仲谷出现在店里时，能成功被店员们清楚地记下来。

“不过，这种事先准备工作的行为也孕育着危险。因为凶手一旦撞上真正的五百田，诡计就有可能会被拆穿。于是，作为同伙的仲谷便对五百田说，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附近打探他的行踪，叫他离便利店远一点儿。”

凶手大概没想到这样做会把嫌疑转向真正的讨债人。

“然后就到了案发当天。当凶手为杀死五百田前来‘牟黑大绿地’时，却有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在等着他。五百田在这天下午六点把七月的还款汇了出去，从被追债的恐惧中解放出来。在此之前，他相信了仲谷的话，只靠喝自来水过了三天。极度饥饿的五百田在邻市的ATM机上汇完钱后，买了大量食材回到‘牟黑大绿地’，煮了一大份什锦火锅，准备把三天没吃的饭痛快淋漓地吃个精光。”

“就在这个时候，凶手来了。”

“是的。不过，这下左右为难的就是凶手了。凶手的计划是把实际发生在晚上八点多的凶案伪装成翌日零点以后发生的，但要是把什锦火锅留在现场，看起来就明显不像深夜被杀的了。

“要是把火锅放进冰箱，就能抹消吃饭的痕迹，但若解剖五百田，马上就会知道他并没有吃什锦火锅，他在正要吃什锦火锅的时间点遇害的事实也就一目了然了。

“房间里应该有垃圾袋的吧，凶手也想过把什锦火锅装进袋子里拿走，然后找个地方扔了，可遗憾的是，牟黑市禁止使用不透明的垃圾袋。要是把装有大量什锦火锅食材的透明袋子扔在垃圾堆放处，就无法回避其他住户异样的目光。即便把这些东西拎回家，万一被人撞见就完蛋了。又或者把什锦火锅冲进洗手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五百田家的洗手间堵了，水冲不下去。”

“真是个倒霉的凶犯。”

互目同情似的垂下眉梢。

“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凶手，逼不得已，只得单独吃掉什锦火锅。杀死五百田的是小南，但百贯胖子吃的饭对小南而言难以消受。由于会留下通信记录，所以也没法用手机向同伙仲谷求救。吃完什锦火锅后，小南的身体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

“为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出去见人的时间还有富余。在那之前，为了让身体得到休息，小南回了自己家。虽说好不容易走回了‘牟黑小高台’，但食物从破裂的胃壁中溢了出来，导致血压降低而丢了性命。”

“仲谷应该是被小南勒了脖子，所以才逃到五百田身边的吧？为什么要去帮小南呢？”

“这只是仲谷的一面之词。我猜这是为了掩盖她和小南的共犯关系而撒下的谎。实际上是五百田把仲谷带到自己家里，强迫交往的吧。仲谷为了不被娱乐研究会会长兼人气主播的五百田讨厌，便接受了他的好意。但这样的关系是不可能长久的，她无法忍受五百田的任性行为，于是和原本交往的对象小南合谋，制订了杀死五百田的计划。”

虽然包厢里温度不低，但青森还是摩擦着皮肤，叫来店员点了特制火锅。

“把仲谷香奈枝绑来，让她招了不就解决了。”

“不，等等。”

秋叶伸出右手，一想到自己差点儿被抓，就觉得光是破案仍旧不够。

“我有个好主意。”

*

“我替你准备了车，赶快去找警察。”

秋叶把小货车的钥匙扔给仲谷香奈枝，屋外传来了警车离去的声音。昏暗的公寓房间里飘荡着仲谷的汗臭味。

“我……我知道了，我去自首。”

“自首？”秋叶大吼一声，“你傻吗？要是这么干，一辈子都是前科犯了。”

仲谷一脸困惑，不停地摸着耳朵和鼻子。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跟你说一件好事。”

秋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牟黑署里没几个像样的警察，真心想要解决这桩案子的只有一个，只要这家伙没了，你的所作所为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着，他让仲谷拿着照片。

“你去把他撞死，伪装成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