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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神广播 作者:白井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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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鹿羽学院大学犯罪学部的老师和助手吗?还有这样的学部啊。” 青森说了句彻头彻尾的谎言,牟黑寺住持疑心重重地抬起眉头,眼球一下子凸到外面,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看得人惶惶不安。他是年龄六十五岁的和尚,户籍名佐川一平,法号仁空,穿着一身牛仔裤和衬衫,清爽得有如度假一般。他似乎在听收音机,从隔扇背面传来了牟黑FM主题短歌的声音。 “我只是随便放放而已,我不喜欢看电视。” 住持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仿佛在申明自己绝对不是死忠听众,看来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和尚。 这个自称犯罪学学者的人带着助手,连同互目刑警一起造访了住持生活的房间。 “能说说发现受害者并报警的经过吗?” 在互目的催促下,仁空和尚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直到报警为止,我去过两次大殿。第一次是十七日凌晨四点多,我正躺在床上,听到大殿方向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那里偶尔会有麻烦人物闯进来,所以我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他将宛如猫头鹰般的眼珠转向窗外,从住持的房间到正殿约有三百米远。 “寺院内停着一辆从没见过的白色面包车,大殿里似乎有人,格窗的间隙漏出了灯光。我走上楼梯,听到一个男人呻吟的声音。正想要开门,可门被闩上了,根本推不动。我就问了句‘是谁’。” 住持深深吸了口气,步波“咕”的一声咽下了口水。 “里边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我刚说‘我要报警了’,就听到另一个男人大声嚷嚷道‘滚远点儿’‘敢开门就杀了你’。当时我吓得脚都软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先申明一下,我并不觉得丢脸哦,要是对这座城市里发生的各种事件有所了解的话,谁都会变成这样的。”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说,他却接连找着借口。 “你之前有听过那个大叫大嚷的男声吗?” “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或许是我的幻觉吧。光是施主和家属就有二三百人,可能刚好和某人的声音很像吧。 “我逃回了居室,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但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小混混搞的恶作剧,所以没有报警。 “早上七点,天亮了,我想他应该走了,于是再次去查看情况。然后,我发现面包车不见了,大殿的灯也熄了,而大门底下淌出了血。我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供桌上,于是我赶紧叫来了警察和救护车。” 住持凭记忆说出这些话,然后叹了口气。 “你认识受害者秋叶骏河吗?” “我跟黑帮没有联系。” “你认为凶手为什么要在牟黑寺里拷问受害者呢?” “哪儿都行吧。只是我比较倒霉。” “究其本质,可以认为凶手是想把罪行栽赃给和尚,你被什么人记恨了吗?” “根本没有,全都是牵强附会。” 无论怎么讲都是徒劳无功。正当青森久攻不下的时候,助手步波插话道: “刚才你说你倒霉,可佛陀不是说过,一切皆为因果报应,坏事全是自作自受,只怪运气是不对的吧?” 这话只不过是挑衅。青森本以为佛法精湛的大师不会上这种当,不承想住持的眼球越发凸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我的痛苦都是前世造的孽,所谓倒霉不过是语言上的修饰而已。” “牟黑市接连有人被杀,这些人都是前世造孽了吗?” “你这么问我也不好回答,在这样的城市里当和尚,我时不时会感到不安。这个世界充满苦难,佛陀教导我们要用修行和悟道来完成救赎,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 住持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 “俗话说犯了罪就会被打入地狱,要是真有这样的世界,我倒想去看看。” * 谢过仁空和尚后,三人沿着鸣空山的参道[指日本神社中用于行人参拜观光的道路。]朝牟黑寺的大殿走去。 “青森老师,你怎么看?” 助手过来征询意见。 “我还是搞不懂凶手为何要选择牟黑寺的大殿。多的是无人居住的空房,大殿不远处的房间里住着和尚,这是一眼就明白的事。凶手有什么理由非得在寺庙大殿里拷问人呢?” “和尚自己就是凶手,所以选了个顺手的地方吧。” “那他就不会主动报警了吧。” “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和尚真的跟黑道没关系吗?” 被提问的互目支吾道: “牟黑寺和赤麻组之间确实没有金钱上的往来,秋叶跟他应该也不认识,不过这不能作为住持清白的依据。秋叶原本就不认识凶手。” “嗯?”步波眨了眨眼,“秋叶先生还没有恢复意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警方这边有证据压着没告诉媒体,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吧。” 互目在洗手台边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 “大殿的香案下面掉了一支录音笔,是秋叶用来听广播节目回放用的。这支录音笔处于运行状态,录下了拷问过程中的声音。不晓得是秋叶在被袭击后启动的,还是碰巧在衣服里启动的。” 据说声音文件保存在互目的平板电脑里。在互目的催促下,青森和步波学着恋人的样子各戴上一只耳机。 “虽然大都是些听不清的杂音,但有一段能听明白。好像是秋叶被搬到大殿时暂时恢复了意识。” 互目开始播放音频。 ——这是……什么地方? 噪声中夹杂着秋叶的声音,似乎是他的牙齿被敲碎了,声音含混不清。 ——我……我不认识……你。 凶手没有回答。 ——我投降……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几秒钟后,噪声变大,又加上惨叫声。互目停止了播放。 “三分钟后声音停了下来,录音笔的容量满了。” “秋叶先生看到凶手后说‘我不认识你’,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凶手是谁。” “至少没有直接见过面吧。” 换言之,和秋叶熟识的青森和步波不可能是凶手,而仁空和尚与秋叶素不相识,倒有可能是凶手。 “果然是黑帮吗?秋叶先生是前年秋天背叛白洲组的,应该不认识之后加入的年轻组员。” “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白洲组差遣手下干的,就搞不懂为何没有夺走秋叶的性命。”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 走进院内,大殿出现在眼前,这是自一年半前《可恨的和尚烧掉了袈裟》取材以来的首次造访,相熟的滨鼠警察正在警示带前站岗。 对开门合上了。从门下淌出的血顺着楼梯滴了下来,在坐垫上形成血洼,就像一只巨兽在呕血。告示牌画着禁止乱扔垃圾的标志,此时正毫无说服力地立在坐垫的一角。 互目跨过警示带,朝左右两侧推开门。 大殿里是一片血海。 离门一米左右处摆着三张供桌,桌角对得整整齐齐。两边排列着几盏纸罩蜡灯。天花板上悬着花朵模样的装饰灯具,内阵中端坐着的释迦牟尼坐像朝这边俯视过来,大殿看起来就像会员专供的太平间。 “我们只是抬出受害者,收回了录音笔,现场和案发时基本没有变化。受害者的手脚、眼球和牙齿都找不到了。” 浓厚的瘴气萦绕在皮肤上,青森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凶器呢?” “还没找到,应该是被凶手带回去了。按医生的看法,凶手用过的凶器至少有三种:一种是用于剜出眼球的工具,可能是扳手或一字螺丝刀之类;一种是用于刺伤耳膜的细长工具,可能是锥子或冰凿子,也有可能只是铁丝;还有一种是用于打碎牙齿和切断手足的钝器,似乎是大锤一类的东西。” “截肢不该用刀具吗?” 用手帕捂着鼻子的步波如此问道,青森无疑也在想象着断头台一类的东西。 “不是,与其说是砍断,更准确的说法是将骨肉敲碎后从身上剥离,因为很难买到能砍断人类骨头的刀具。” 亲自铸造刀片做断头台的人恐怕并不多见。青森一边想象着凶手的辛劳,一边环视大殿,突然感觉到某种不协调,房间约有二十叠大小,可供桌离入口处未免太近了。 “明明房间这么大,为什么非得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拷问呢?” 青森嘟囔了一句,步波也呆呆地挠着脸颊。 “在哪里都行吧。” “再往里搬一米,血应该就不会流到大殿外边去了。” “他是不想离佛陀太近吧。” “那就不会在这种地方实施拷问了。” 步波“嗯”了一声,突然把手一拍。 “凶手是希望秋叶先生能被人找到,即便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如果断手断脚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迟早会死的。他故意让血流到门外,是希望秋叶先生早点儿被人发现。” “既然如此,不是应该把大殿的门打开吗?和尚找到秋叶先生的时候,大殿的门是关着的哦。” 可能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吧,步波像打喷嚏一样抽着鼻子,说了句破罐子破摔的话: “是不是凶手就是喜欢犄角旮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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