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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甲美足我不知道这该怎么念 作者:苏万康·塔玛冯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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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工业灯整齐排在天花板上。雷蒙德一个人在更衣室。你就是这么知道自己输了的。他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向来只谈胜出、击倒对手,以及他如何不尽如人意。但在他心里,拳击的快乐在于那些无人见证的小细节。他热爱那些让他能够来到这里的经历——一成不变的日程,训练和纪律。还有临战的紧张气氛,他缠好双手戴上拳套之后,走进拳击场碰拳之前,那些心脏狂跳的时刻。那时关于他,一切尚无定论,这一回合——就这一个回合——他的胜算不亚于任何一次,而他所要做的只是踏入那个赛场。就算那还没有发生,置身拳击场仍旧意味着离冠军近在咫尺,成为他赛程表上一个小小的注脚。那意味着他,雷蒙德,曾经来过。 而他最爱的,是在他的那一角[拳击台的四个角分别为两个中立角、一个红角、一个蓝角,其中红角和蓝角是红蓝两方选手赛间休息的地方。]听见他姐姐的声音。雷蒙德听到人群沸腾,听到他们的助威、尖叫和奚落。但无论他们有多响,他姐姐的声音总能突破重围,冲他的对手,或者跟他作对的观众好一顿咒骂。他始于无名之辈,却不顾一切站起来放手一搏——哦,如果这不是勇气,他不确定还有什么是。 雷蒙德不知道拳击场上发生了什么——一阵快拳猛击的疾风骤雨,然后他出局了。当时没有一拳让他觉得痛。疼痛随后才来,和他周身弥漫的悲伤不相上下,那悲伤就像一副多余的骨头嵌在他的身体里。早在战斗开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输,踏上拳击场的那一刻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他抬不起胳膊,抬不起脑袋,看不见对手的脸,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场上做什么。他在那儿无法思考。双脚动得不够快,拳头来的时候也躲不开。一拳拳砸在他面门正中间。又快,又狠,又猛。他的训练理应让他看到来拳,但他只是像个傻子站在那里等着挨打。回放他姐姐给他录的比赛影像的时候,他看了击打的慢动作,看到那冲击如何像波纹一样扩散到他的鼻子,他的颧骨,他的头发。在那结束之后,他能看见的只有黑光,视野中的一切都密布着一层黑点。他知道结束搏击生涯的时候就要到了,他必须得把有朝一日拿到冠军的想法抛到脑后了。事实是,他已经成了所谓的陪练选手。他在那儿只是为了让人打,一副通往某条胜利腰带的路上需要摆平的身体罢了。他说过如果到了那步田地他就离开,而事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他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拳坛,但是结束了,他知道。 失去自己在这世上看好的一席之地,雷蒙德不是第一个,但当时他并不这么觉得。他住在一间发霉,阴冷,只有一扇窗户的地下室里。刚租下那个地方的时候,他以为能时不时看见天空,可是地面不够低,他能看见的只有鞋、靴和后跟。脚。 雷蒙德的姐姐日子过得不错。她开了家“波德美容沙龙”,广告语是“低价美甲!低价美甲!”,很是上口。她想让他来跟她干,说他不用学习什么,只需要听她说让他干什么就行了,就像在拳击场上一样。她会像他在拳击台角那样对他吼,然后他就会去把事情办好。 雷蒙德却找了一份工作,在购物中心挖各种口味的冰激凌球,这一班工作结束以后,他会开始下一班,炒没滋没味的卷心菜。他已经几周没见他姐姐了。不给她打电话,她打来的也不接。不过不回电话这事,她可不答应,于是一天晚上,放心不下他变成了什么样、怎么过活,她找上门来了。可真是来势汹汹。她有他公寓的钥匙,踹开门就捶打起他的胸口,她的小拳头像淋浴时的水珠似的落在他身上。她告诉他,就算他不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她想。她搬出他们已逝的双亲——她每次迫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刻骨铭心的观点时,就会这么做。她说他们离开老挝,那个在一场没人听过的战争中被炮火轰炸的国家,“坐上一条该死的竹筏,不是为了让你去问‘那个要不要撒料?’”。她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雷蒙德,你在购物中心做的那玩意儿,还不如我吐出来的屎强!”于是单单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他答应跟她去美甲沙龙干。在那之后不久,他开始接电话,对那头说:“你好,波德美容沙龙。我们低价美甲!低价美甲!” 一开始他擦地板,往瓶子里补充洗甲水、指缘油,或者任何余量不足的东西。他把纸巾裁成小方块,好节省大家的时间。他打开给蜡油加温的开关。等他把这一切做得驾轻就熟了,每次姑娘们做美甲、美足,给眉毛或者嘴唇上蜡的时候,他姐姐就让他坐在旁边观摩。他惊奇地看到顾客们的转变,跟拳击场上发生的事很像,但是相反。人们来的时候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回合,沮丧而疲惫,耷拉着双肩,走的时候却轻松愉快,精神焕发。他想到像他这样的人遭受的伤痛,以及伤痛如何影响了他们拳击场外的生活——如果那也能叫生活。有一个伙计被打得昏迷了一年。有一个再也没能重建自信,终止了训练,一天到晚吃甜甜圈,把整个职业生涯都丢掉了。还有个伙计命都没了。雷蒙德回想起只看见黑光的时刻,他等待着那些小星星消失,等待着铃声响起,让他知道他们进入了下一回合。拳击,就他所知,实现不了他每天在沙龙里所目睹的那些美好。 在店里工作的一个姑娘因为严重的咳嗽迟迟不见好,突然向他姐姐辞了职,于是雷蒙德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台。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一塑料筐工具和油膏放到自己左边。他姐姐可不喜欢。“他妈的怎么回事,雷蒙德,你这会儿要在我这儿充左撇子了。你个右撇子,你的东西全都给我放右边。妈的!我看你打拳击的时候倒是该想到这个,你知道左撇子有多他妈难打——他们干什么都反着来。太晚了不是吗,现在才改左撇子。” 雷蒙德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筐移到自己右边。他不喜欢和他姐姐争辩或者反驳。她总是照管一切,包括他。她嘴上强硬,人也当真强硬,但她有一颗善心。这两者未必不能兼有。 他姐姐让他在一只塑料手上练习。问题是,它不连在任何东西上。它在手腕处被截断,直挺挺立在空中,好像在等着和你击掌。它可以转动,好让你在一个更好的角度上画颗心或者点些点。他姐姐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练。画好以后,她拿起那只塑料手,在他脸前摇晃着说:“可是手是他妈带身体的!你不可能为了画颗该死的心,就把顾客的手三百六十度地转!而且那是你要画的东西吗,雷蒙德——一颗该死的心?我看像坨恶心的臭屎。” 她把那只手砰的一声扔在身后的空台子上,把雷蒙德小小的台面清理出空间来,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来,”她说,“在我手上试。”对于一个一天到晚为别人做美甲的人来说,他姐姐绝对算不上有一副好指甲。她的指甲太长,指尖发黄,手指干燥脱皮。“瞧你那该死的脸!我知道你是怎么想这副指甲的。我要是给它们涂上油,我给顾客用的洗甲水只会毁了它们。而且我才不会把甲油胶那狗屁玩意儿用在自己身上呢。它贵得要命!”他已经开始给她剪指甲,她又说:“跟我说说话,就当我是顾客。说啊。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聊天气,说点好听的话,试着聊聊天。”雷蒙德试图想出点他能聊的,但还没等他张嘴,他姐姐就宽慰他说:“这部分你不用太担心。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和你说话,因为他们以为你不会说英语。这倒好,毕竟聊天太费神了。我才不关心他们孩子、丈夫、男朋友,或者周末他妈的打算干吗。你要是累了或者没兴趣,不想和哪个顾客聊下去了,扭头跟我说老挝语就是了。他们会以为咱们在聊他们,这能让他们立马闭他妈的嘴。” 不过是低价做美甲,雷蒙德心想,他要做要记的有那么多。 雷蒙德在工作中犯了许多的错误。他会忘记在瓶口刮掉多余的指甲油,结果涂得太厚。他会太早检查指甲油有没有干,手指按在顾客涂好的指甲上,留下一道指印。他还没能在指甲和甲小皮之间留够画出指甲轮廓的空间。每次他都只能从头再来,本来二十分钟的工作常常要花掉他一个小时。但他姐姐交给他的顾客都很有耐心,对他画的心从来不说什么,哪怕它们的确就像他姐姐说的,像一坨一坨的大便。没有人抱怨。她们离开以后,他姐姐说:“瞧见了吗,雷蒙德?要是我干了你干的事,我会被骂个狗血喷头。可你呢?左一句‘哦,甜心,慢慢来’,右一句‘别担心,亲爱的,你做得很好’。”每次他姐姐学某个顾客说话,都会换上一副尖细而恼人的嗓音,她会一手叉腰,另一只胳膊挥来挥去抽打着空气。他不得不承认,跟她一起工作是一种乐趣。她总有办法逗他笑。 慢慢地,工作变得容易起来。日子过得很有规律,他只需要按部就班。他姐姐喜欢把雷蒙德以前是拳击手的事拿出来炫耀,而顾客们似乎也喜欢让这个壮实的大个子前拳击手摆弄她们的小手。他本以为被一个男人这样摆弄会让有些人不舒服,但他姐姐告诉他,顾客觉得被这样的肌肉如此轻柔地碰触是件很美妙的事。 雷蒙德擅长驾驭这种无休无止的重复,并能很好地判断需要做什么。这让他想起了在健身房练拳,你得快速思考,快速行动,预判来招,然后做出反应。每一位顾客都想要点不同的,但有些最基本的东西每个人都需要。他洗掉指甲油,修剪指甲,涂上甲缘油,然后把甲小皮从指甲边缘推开,好让指甲看起来轮廓分明。有些指甲没有形,它们又平又直地从甲床上长出来,他得用指甲锉把它们修圆。他需要把锉倾斜到四十五度,想好指甲的弧度从哪儿开始。弧度,是个微妙的东西。一开始,他戴着遮住口鼻的面罩,还有手套,但他手上打滑,顾客也听不清他说话。几天以后他就不戴了,把自己暴露在指甲碴细小的粉末中,它们现在钻进了他的肺,在里面挠搔。 有许多种颜色的指甲油,他记不全,就让顾客一进门就选一种:周日虾壳橙、奇异冷艳紫、双重人格蓝、第二自我粉。那些名字和颜色沿着墙面贴满了整间屋子。因为男人做美甲是如此罕见,又或者她们只不过是乐于享受一场愉快的调情,他的顾客会给他二三十加元的小费。她们对他说“干吗不给你的小情人买点好东西”,或者“出去找点乐子好了”。他姐姐向来是个能发现风吹草动的人,她说:“该死!我能挣个两三加元就算走运。不就是因为你是个该死的男人吗?就算我自己的产业,我一手做起来的生意,还是男人挣得更多。付钱的可是女人,她们不应该这么糊涂!”她会愤愤不平地看着他点他的小费,这些钱加起来常常比她做美甲美足套餐收的钱还多。 如果说这份工作有什么是雷蒙德不喜欢的,那就是脚趾。雷蒙德刚做了几周的美足,手上就长了疣子。 他姐姐说:“恶心!我可不许你给人家做美甲的时候,让他们看见那恶心人的狗屎。你最好休几天假。而且那玩意儿说不定传染呢,我他妈也不知道。我让你戴手套了!” 他揪了揪手上的一颗疣子,不由得龇牙咧嘴。 他姐姐说:“你不会现在要因为这个跟我辞职吧?你知道人都是奔着你来的。从没见过这档子事。” 但他担心的不是疣子。打拳击的时候,情况严重起来能让人头痛欲裂,眼见黑光,胡言乱语,或者一命呜呼,跟这些比起来疣子算不了什么。疣子迟早会下去,他才不会放心上。成问题的是脚臭。它钻进他鼻孔的毛孔,像毛囊一样在里头生了根。那气味逐渐成了他的一部分——像酸了的牛奶。他从来忘不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因为它总是纠缠不去。他开始在喉咙后面尝到脚臭味。很快他对食物完全失去了兴趣,这让他体重下降,但他姐姐说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会有更多顾客来店里看他。她给他买来紧身黑T恤,非要让他在店里穿。他的肌肉从袖子和领口里鼓胀出来,布料像过度填充的肠衣绷在他身上。他姐姐说:“动起来,雷蒙德。用不着为你自己有的东西害羞。绷紧肌肉,把它亮出来。为了生意,我们需要这个。光靠美甲可不够——这附近谁都会做。” 雷蒙德确信带来那些疣子的不是他的女顾客。女人多数都会打理自己。她们常年光顾美容店和水疗馆,脚趾原本就干干净净,修剪整齐。他把这归咎于男人,那些一辈子没修过脚、一年四季穿着厚袜子和皮靴的男人。那些男人以前不好意思让女修脚师看见他们没修理过的脚趾,现在有男人在美容店工作了,他们就来找他。同为男人,雷蒙德懂得闭口不提那糟糕的状况,不去点破脚只因为不被看见就遭遇的常年无视。他只能像切黄油一样削掉一层又一层老皮。他姐姐会说:“你知道为什么那儿的皮是黄的吗?呵,那些该死的家伙洗澡的时候撒尿!就这样。恶心的混蛋!” 不过,雷蒙德没有把太多时间倾注在这部分工作上。雷蒙德最喜欢一位顾客,艾米丽小姐。他可为她做的不多。她的甲小皮已经推开,她的甲床细长平滑。她手脚的皮肤摸起来像婴儿的一样,丰润又柔软。她总是替他着想,来之前先把指甲油洗掉,好让他可以直接开始修指甲,做蜡疗,然后涂上三层指甲油。第一层是为了防止指甲油伤害指甲,第二层才是彩色指甲油本身,最后一层用来防止指甲油剥落,并让它保持光泽。 每次一接班,雷蒙德就会先去查看前台的预约簿,让手指滑过所有的名字。看到艾米丽小姐要来的时候,他会深吸一口气,就好像有什么美妙至极的事要发生。他会额外花时间擦亮他的工具,把椅子上的靠枕拍得松软。他甚至出去买了几枝红玫瑰,插在他工作台上的花瓶里。艾米丽小姐走后,他会止不住地微笑,不停地问前台的女孩艾米丽小姐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他。 有一天他姐姐说:“什么,难道你以为你和那个艾米丽小姐有戏?她有钱,受过教育,跟咱们不是一类人,咱们也永远成不了她那类人。你现在别做大梦了,小老弟。把你的梦缩成一点点,一粒米那么点,每天晚上把那狗屎玩意儿煮熟吞了,第二天早上再把那该死的东西拉出来。那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要说我这辈子了解什么,那就是有钱的女人。那女人不是你的。”可就算他姐姐这样给他泼冷水,雷蒙德还是一天到晚做着艾米丽小姐的白日梦。她不来的时候,他就把所有顾客的指甲都描画修剪成艾米丽小姐的那样。任何人都可以是她。 后来的一个下午,雷蒙德在玻璃门边扫地的时候,抬头看见艾米丽小姐和一个男人。雷蒙德看着他们两个紧挨着站在那儿,两手相触。他以前从没见过她跟别人一起。男人穿着三件套西装和价格不菲的皮鞋。那黑色皮革擦得发亮,脚趾弯曲的地方没有褶皱。雷蒙德把扫帚一放,坐到工作台前开始准备。艾米丽小姐进来就座的时候,这男人的古龙水味也随她飘了进来。那不是任何一款药妆店的香水,那些雷蒙德知道,他全都试过。虽然雷蒙德在他小小的工作台上握着艾米丽小姐的手,但他感觉他们之间拉开了一道冰冷的、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的微笑不过是礼貌性的,仅此而已。他姐姐一直在看他,她看见他的神色黯淡下去,就像他在拳击场上知道自己要输了那样黯淡下去。 晚些时候,雷蒙德的姐姐开车送他回家。这是他们的惯例,一天中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做一会儿姐弟——重新成为一家人。雷蒙德没有马上下车。他还不想回公寓。太阳还没落山,他想感受阳光照在他脸上。 他们坐在车里,停在他的公寓外,他姐姐摇下车窗,点了支烟抽。她摇摇头。“雷蒙德,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就不该做梦。那女人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做美甲的男人。现实生活不是那样的。你和我,咱们生活在现实世界。老天给了你什么位置,你就只能在什么位置上做到最好。他妈的放弃吧。我讨厌你变成这样。有的是姑娘要你!她们一直想跟你好,是你自己视而不见。就像店里那些姑娘,她们都对你饥渴难耐了。” 那些姑娘不是结了婚,就是和别人确定了关系。他姐姐不知道的是,在她出去抽烟或者采购的时间,她们在她背后都说些什么话——她们如何想方设法怀上孩子,但沙龙里的化学制剂让孩子总也不来光顾;她们如何开始咳嗽,然后就再也止不住;她们多想辞职,但又无处可去。 雷蒙德不喜欢反驳他姐姐,但这次,他觉得她不该说那些话。“没错,”他说,“你知道,也许艾米丽小姐永远不会和我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可我就是想做这个梦。那是种美妙的感觉,我好久没尝过那种滋味了。我知道我压根儿没戏,可它能让我撑下去,撑过下一个小时,下一天。你别来教训我像我这样的男人该做什么梦。但凡我还能做梦,我就有盼头。” 雷蒙德的姐姐没说话。她只是越过方向盘直直地盯着远方。他知道自己的脸和她的很像,只不过历经摧残——鼻梁塌陷,左眉被一道疤痕割断,歪歪扭扭。虽然她的脸经过美容、面霜和抗皱精华的保养,光滑而红润,但雷蒙德看得出她的心境就像他的面容,挫败而残破。她不愿认出那张脸,不愿看见它的上面浮现出希望。希望对她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意味着无论你希望得到的是什么东西,它都不属于你。 过了一会儿,她又抽起烟来。每吐出一口,一朵小小的灰云就像她总是提醒他缩小的梦那样消散开来。雷蒙德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那些让他几个星期干不了活儿的疣子卷土重来了。 他们无言地坐在那里,坐在渐沉的暮色中,车窗一直敞着。他们能听见不远处有一家人在自家后院里,烧烤架上嘶嘶作响,还有咯咯的笑声——稚嫩,柔弱,童真。那是他们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曾有过的笑声,如今再发出这样的笑声,只会让他们觉得犯傻。那像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一件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躲在近旁,不被看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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