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剿抚两难

无解的困局  作者:无心镜

招抚失败

李自成并不是第一个高举起义大旗的。陕西农民起义从万历末年就已经有了端倪,在天启末年开始蔓延。

最先举起起义大旗的是澄城的王二。澄城是一个穷县,山川林立,土地贫瘠,本地的农民无法承担沉重的税赋,很多人都逃亡了。而全县的总税赋并不会因农民逃亡而削减,这就意味着剩下的农民要承担全部的税赋,他们的负担更重了。

澄城县知县作为一个县的最高长官,要向朝廷交差,压力也不小。知县张斗耀每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税,交不上来的农民就要面临严酷的刑罚。天启七年,王二纠集了几百人,以墨涂脸,聚集在山上。王二大喊:“谁敢杀张知县?”众人皆喊:“我敢杀。”在喊杀声中,这些人冲进了县城,手刃了张斗耀。

对于张斗耀的被杀,天启帝的态度是张斗耀急于征收税赋,引发了农民起义,认为张斗耀的死是他自己造成的。若不是因为朝廷逼税太紧,张斗耀又怎么会去逼农民呢?最后,对这次事件,天启帝的指示是:捉拿匪首,解散党羽,安定地方。

这个要求实际已经很难完成了。王二的行动好似枯草中的一点火星,一经点燃就会迅速变成熊熊大火,各地饥民闻风而动,起义如火如荼。其中,王嘉胤一众是一支实力比较强的队伍,于崇祯元年在府谷县起事。王嘉胤本是官军定边营的一员,因欠饷乏食选择了逃亡。他带着一帮饥民去抢劫富户,而富户哪里肯干,报了官要来捉拿他们。王嘉胤等人聚在山林之中,借助复杂的地形和官府来回周旋,并召集流民,逐渐坐大。此时,王二也带着自己的几千人和王嘉胤合兵,起义队伍声势日大。

王嘉胤的手下出了很多后来的风云人物,比如高迎祥、马守应、罗汝才、张献忠、李自成、惠登相等人。究其原因是这支队伍的骨干是边兵,具有作战能力,十分顽强,一度拒绝朝廷的招抚,反抗意识最为强烈。崇祯元年十一月,高迎祥在安塞聚集了一批饥民,当了拦路抢劫的强盗。有说法是李自成在甘肃当兵之时,被派去捉拿这些强盗,与高迎祥不打不相识,原本敌对的二人,竟结成了兄弟。也有传闻说李自成和高迎祥是亲戚关系,不管怎么样,李自成后来成了高迎祥军中的一员,并很快成为高迎祥的得力助手。

以上仅是各地起事的一部分。此时的起义队伍大多还算不上军队,他们占山为王,啸聚山林,打劫富户,也有攻打县城之举,但谈不上和官府正面对抗。参加起义的人员来自各行各业,比较复杂,但主要由边兵、饥民、驿卒、强盗等人构成。

参与起义的首先就是边兵。明朝的欠饷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到天启七年(1627年)的17年里,明朝欠饷多达900万两白银,一些地区的欠饷甚至持续了30个月之久。士兵就靠军饷养家糊口,没了收入,一些走投无路的士兵只能偷卖武器,有的甚至卖起了家人。

于是,很多地区都发生了兵变和逃兵。比如,崇祯元年,固原的边兵以缺饷为由,直接抢了州库发动叛乱;袁崇焕任蓟辽督师时,还没上任,军中就发生了兵变,辽东巡抚毕自肃自杀;己巳之变中,甘肃巡抚梅之焕带着边兵赶往北京勤王,走到半路,士兵们就因为军饷发生了兵变;在萨尔浒之战中,杜松军溃败,活下来的很多士兵回到陕西,但不被当地官府待见,还被截杀,他们只能落草为寇。

兵变之后,很多士兵四处逃散,一些人加入了起义队伍。由于他们有上战场的经验,很快就成了起义队伍的骨干,有些人还成了起义队伍的首领,比如王嘉胤。崇祯三年十一月,边兵神一元、神一魁领3000边兵发动叛乱,连续打下了新安、宁塞两城,杀了参将,引外族4000骑兵围靖边,攻下了柳河涧。神一元这支队伍很有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骑兵这一强有力的作战武器。

除了边兵,起义队伍里还有被明朝官员称为“土贼”的关内人员。这些人中,有的是抗税不交,有的是地方豪强,有的是地方上的刺头,他们往往召集一些流散人员,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之后起义队伍的首领都受到了这类人的影响,给自己取诨名。高迎祥就是一名“响马”,他在天启末年聚集了大约100多人,在甘肃的东部靠劫掠为生。除此之外,起义队伍中更多的是流民和难民,他们不堪重负,只得离开土地,成为无家可归者,这是起义队伍中最大的群体,也是农民军的士兵来源,王二就属于这一种。

很多加入起义队伍的人,为了防止官军报复自己和家人,也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号,取了诨名,也就是模仿《水浒传》中的英雄好汉,给自己取绰号,这在当时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因为起义队伍遍布各地,较为分散,所以有很多领导者。陕西起义队伍的首领有紫金梁、王和尚、满天星、蝎子块、老回回、西营八大王、不沾泥、混世王、曹操、闯塌天等人,队伍有大大小小数十营,他们各自拥众数万,少的也有万计。此时的李自成依附于闯王高迎祥,没什么知名度。

关于这些人,兵科给事中刘懋是这样向朝廷奏报的:“陕西的流贼并非来自其他省,他们主要是延安、庆阳两府的逃亡的边兵。边贼以土贼为向导,土贼又以边贼为羽翼。六七年前,这些人并不多,但近年来流贼开始逐渐增多,势力越来越大。朝廷派兵去剿灭他们,斩杀的都是依附他们的饥民,真正的贼寇早就逃跑了。朝廷又用招抚解决问题,但在这些人被招抚后,朝廷给不够粮食,他们仍以打家劫舍为生,名义上投降了,实则并没有真心投降。”

到了崇祯二年,整个陕西已是农民起义遍地,并大有向外省溢出之势。从天启七年到崇祯二年,陕西巡抚是胡延宴,他对地方上的农民起义几乎束手无策。为何地方官如此无能呢?

这些穷乡僻壤之地,如果不是因为农民起义,估计一辈子都很少上达天听,这些官员大多是平庸之辈,他们面对突发的农民起义无能为力。崇祯元年六月,崇祯帝调武之望任陕西三边总督,但此人热衷医术,对平叛并不在行,而且此时他已是75岁高龄,精力也是个大问题。武之望在陕西的几个月,农民起义是越平越乱,他忧愤交加之下干脆自杀了。

武之望时期是官府平叛的最佳时期,因为此时的农民起义尚处初期,而且明朝陕西三边的精锐也还在,只要筹措得当,平叛应该能有起色,朝廷错过了这个良机,陕西的局势进一步变坏。明朝迫切需要从全局来考虑整个陕西的农民起义。

原陕西通政使马世鸣说:“三秦为海内上游,延安、庆阳为关中的屏障,榆林卫又是延安、庆阳的藩篱,没有榆林就没有延安、庆阳,没有延安、庆阳,关中又不保。而朝廷仅把延安和庆阳的事当作当地的事,没有站在整个秦川大地去看待;又仅以陕西发生的事来看待陕西,没有站在天下安危的角度来看。仅仅把流寇看作是饥民,等闲视之,所以几年来农民军势如燎原,根本没有办法扑灭。”

农民起义愈演愈烈,下面的官员不断上报陕西的坏消息,崇祯帝忧心忡忡,看来得安排一位有能力的大臣去处理这件事。崇祯帝挑来选去,最终挑中了杨鹤。杨鹤曾在天启朝管理过两淮盐法,又曾巡按贵州,在地方上和财政部门都担任过重要官职,又先后在朝担任右佥都御史和副都御史,而且他对国家的危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崇祯帝登基之后,想大有作为,对杨鹤十分重用。

杨鹤绝非浪得虚名,他提出了一套关于治国的中医理论。他说,国家就好比一个人,若想把国家治理好,最重要的是培植元气。现在国家因为年年用兵,不断对下边加派税赋,老百姓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辽东、贵州、四川等地发生叛乱后,尸横遍野,国家边疆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朝廷里的大臣结党,彼此相互倾轧后,宦官胡作非为,士大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现在我们的国家就如大病初愈,身上的经脉还没调养好,很容易重新染病,要想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在于培植元气,让国家休养生息。

杨鹤这套理论有理有据,让朝堂上的大臣们心服口服,一些人甚至还把这套理论到处宣扬,当作名言。此时的崇祯帝也很赞成招抚,在召见陕西和山西的地方官时,详细询问了地方上农民起义的情况,最后说:“贼寇也是我的子民,最好的办法是招抚,不能只用剿灭的办法。”崇祯帝又在杨鹤的奏章上批注了“培养元气,今日要务”8个大字。

崇祯帝对杨鹤赞许有加,让其担任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去陕西处理农民起义相关事务。崇祯帝不仅更换了陕西三边总督,还任命陕西布政使刘广生为陕西巡抚,河南布政使张梦鲸为延绥巡抚,对整个陕西的高层全部大换血。到了陕西的杨鹤,让督粮道洪承畴继续带兵作战,洪承畴展现出了作战才能,大败进攻耀州的王左挂数万人,而新上任的刘广生也加紧进攻农民起义队伍。

崇祯二年年底,己巳之变爆发,皇太极率10万大军来到北京城下,崇祯帝下令各地精锐兵马火速进京勤王。皇帝有难,杨鹤可不敢大意,赶紧派刘广生会同甘肃巡抚梅之焕带着五总兵,合计1.7万余人进京勤王,这下陕西的精锐就被抽走了。

杨鹤看到了陕西灾害的严重性,无衣无食的饥民成群结队地加入民变队伍,朝廷的军队疲于奔命,剿灭了东面,西面又起来了,按下葫芦起了瓢,无济于事。杨鹤摸清情况之后,给崇祯帝上了一道奏疏,大意为:陛下,陕西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民变蜂起。官军虽然剿灭了一些贼寇,但很快这些贼寇又重新聚集到一起,这样的剿灭是没有用的,必须实实在在地赈灾和救济,让这些饥民有饭吃。然后,分散这些饥民,给予他们土地和牛,让他们回去安心种田,这样才可以真正地解决民变问题。

杨鹤的办法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御史魏光绪说:“陕西的盗贼蔓延甚广。这是因为农民没有饭吃,所以被迫当了强盗,如果官府赈灾,他们就可以不去当强盗了。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暂停剿灭以安定乱民的心,再到邻近的省份去购买粮食,运到陕西,劝说那些大户把粮食拿出来救灾。”

杨鹤和魏光绪的建议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办这些事都需要钱,所以可以归为一条,就是让崇祯帝拿钱。杨鹤也知道朝廷困难,害怕崇祯帝不拿钱,又给崇祯帝讲起了道理——派大军剿灭乱民是要花费巨资的,而且杀人太多,花钱赈灾和救济饥民虽然也需要花钱,但这些人重新务农后就能成为新的税收来源,两者相比较,肯定是把钱花在赈灾和救济饥民上更合算。

崇祯帝对杨鹤的想法也是赞同的,但一说到拿钱,又陷入了老大难,他也缺钱啊。己巳之变时,为应对皇太极的大军,勤王的军队云集北京城,粮饷消耗达到顶峰,花钱比流水还快。户部尚书毕自严累得口吐鲜血,才勉强凑了些军费,就这样,甘肃的勤王军队还发生了哗变,山西的勤王军因没有粮饷直接抢劫百姓。崇祯帝让陕西巡抚刘广生把本应作辽饷的1.4万两白银用于赈灾,刘广生一看,这点钱哪够啊,但也知道朝廷困难,也不敢多要,就请崇祯帝发5万两白银救灾,崇祯帝没有理他。

崇祯三年十月,兵部职方郎中李继贞上书说:“兵法说剿抚并用,并不是招抚贼人,而是招抚那些因没饭吃被迫跟随贼寇的人。现在1斗米涨到4钱,跟从贼人的饥民会更多,臣先请求发30万石米,用于安抚饥民,让他们不再加入贼寇,以孤立贼寇的势力。”其实,李继贞的想法很不错,把贼寇分成了顽固者和跟随者,对跟随者采取招抚,对顽固的贼寇坚决打击。

此时,提督陕西军务的主将是杜文焕,作为武将,杜文焕自然反对招抚,尤其是对神一元这支队伍。在作战中,副总兵张应昌还将神一元斩杀。御史吴甡则反对招抚王嘉胤,原因很简单,这支队伍是民变的罪魁祸首,对首恶者当然不能招抚。招抚还没有开始,陕西的高层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不过,崇祯帝还是支持招抚。但直到崇祯四年,崇祯帝才拿出10万两白银,让御史吴甡前往陕西赈灾,而杨鹤是崇祯二年到的陕西,也就是说这时距离杨鹤到陕西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民变早就变得不可收拾了。而且,10万两白银太少了,一位兵部的官员就给崇祯帝上奏说:“10万两白银,假设1人可得1两白银,只能救济10万人,而现在一斗米是7钱,1两白银只能让1个人活50天。请皇帝不要舍不得自己的内帑,赶紧增加更多的赈灾金吧。”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崇祯帝的钱是哪里来的?其实,也是从天下百姓那里收税而来。不仅如此,这时辽东的形势很危急,辽东也在喊崇祯帝拿钱。这个钱不拿是不行的,不给陕西拿钱,农民起义队伍暂时还只是杀几个知县,但不给辽东拿钱,皇太极是要杀到北京城来的。更何况,兵部尚书梁廷栋又在不停地催促崇祯帝想办法拿钱,崇祯帝没办法,在梁廷栋的建议下只能加税,每亩地加3厘,整个天下加饷165万两白银。加税得来的钱当然是用于辽东和陕西的战事,但加税也将更多的农民推向了农民起义队伍。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天下原本的赋税都还没有收齐,新加赋税也没有任何意义啊!在户部和工部的总理太监给崇祯帝回话,原本的赋税尚有1700万两白银没有收齐,很多地方欠了几年的赋税。崇祯帝一听就火大,赶紧给各级官员施压,将户部尚书毕自严放进监狱去反省。

朝廷不拿钱,杨鹤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办法,陕西受灾了,那就去邻近的省份买一些和借一些,一来可以缓解燃眉之急,二来可以降低陕西的粮食价格。可附近的几个省不答应,你买去的粮食是给叛民吃的,后面要是追查起来,资敌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所以,杨鹤最后也没有从外省弄到多少粮食。

那如果有钱,招抚的效果会怎么样呢?当崇祯的10万两白银到陕西时,延长县城正被农民起义队伍包围。当地官员站在城头上一宣布朝廷的赈灾银到了,围城队伍里的百姓瞬间就变成了朝廷的支持者。

杨鹤最大的成功是招抚了神一魁。神一元死后,神一魁带着一支7万人左右的队伍包围了庆阳府,如果庆阳府被攻下,那将是农民军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利。但庆阳府的城池坚固,没有攻城工具的农民军一时无法攻下。杨鹤适时向神一魁发出招抚,神一魁迅速给了回应,经过讨价还价,神一魁率领2万多人向杨鹤投降。有很多人不愿跟随神一魁投降,这些人在继续战斗。对于神一魁的这2万人,杨鹤将1.6万余人解散归农,将神一魁及部众4000人编入洪承畴军中。

神一魁率领的队伍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农民军之一,他被招抚起到了示范作用,一时间大小数十支农民军接受了招抚,人数多达十几万人。可以说,杨鹤的招抚取得了重大成果,不费一兵一卒就解散10多万人的农民军,而且还把一些精干者编入了官军,让他们和官军一起攻击拒绝招抚的农民军。然而,不久招抚最大的问题就凸显出来。解散和安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度困难。村庄都已经变成了废墟,没有房子住,没有饭吃,被招抚的人靠什么生存?所以,这些被招抚的人大多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复叛。

崇祯帝给了10万两白银,藩王们也拿了5万两白银和2万石粮食,但这点钱和粮食对众多的饥民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很快就被用完了。即便饥民拿到了赈灾金,也只能买1斗米,这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一些没有拿到赈灾金的百姓更不用说。若真想让农民回归农耕,最少也需要半年的粮食供给,等一季粮食成熟才有可能。要真想把这些人安置下来,必须有大量的赈灾金,还需要有一批有能力、有实干精神的官员带着农民安置、解决困难、修筑住房、建设水利设施、购置耕牛并加强户籍管理,等等。

大明王朝是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呢?那也未必,明朝每年给朱家子孙发的米大约是850万石,这些粮食拿出一半来,就可以解决100万人半年的生计问题。但是,朱家人是不可能拿出来的,嗷嗷待哺的饥民只能重归贼寇。同时,官军为防后患,多有杀降,这也导致那些想投降的农民军心存芥蒂。

至于那些真的想复归农田的起义军来说,回归农耕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这些人近年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很多村庄和城镇都被他们劫掠过,现在他们放下武器,想回归农田,那些曾被伤害的人尤其是一些富户、地主就开始复仇,杀了这些人。杨鹤三令五申严禁这种行为,但起不到任何作用。

神一魁在接受招抚后一个月就复叛,原因并不复杂。归降后,他被授予守备之职。神一魁的归降也算得上真心,他带兵出战3次立功,建功后却得不到封赏。他的手下茹成名请求封赏没成功,一怒之下就殴打了神一魁的上级参将。之后,神一魁让茹成名去见杨鹤,杨鹤立即将其处死。这事一出,神一魁其他的部下不免兔死狐悲,就裹挟着神一魁复叛。

同时,那些被招抚的农民起义队伍纷纷复叛,一时间陕西的局势大乱,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神一魁之后被部下所杀,但农民军早已四面而起,队伍多达数百支,神一魁的死对大局没有任何影响。这样一来,杨鹤赈灾和招抚的方案自然化为泡影,崇祯帝也给他下了旨意,对民变队伍直接予以剿灭。崇祯四年九月,杨鹤被崇祯帝罢免,发配戍边。杨鹤被罢免意味着朝廷从改编招抚转为用武力镇压民变。

当我们回头来看杨鹤的招抚和赈灾的失败,一些人会认为原因是朝廷的赈灾款不够,其实并非如此。农民起义的产生和发展,实际上是晚明各种矛盾的集中爆发。招抚和赈灾不能解决问题,且不说朝廷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赈灾,即便赈灾完成,吏治腐败的土壤没有去除,沉重的赋税依旧还在。

对于明朝中后期的社会情况,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福建三》中这样写道:“民田一亩值银七八两者,纳饷至十两。”当农业产出小于或等于赋税的时候,回归土地的农民仍无法生存下去,民变只会再次发生。沉重的负担压得老百姓根本直不起身来,官府层层紧逼也无法征到规定的数额。崇祯二年七月,户部见官府实在难以完成税收任务,就请求崇祯帝按税收总额打个九折,但这个要求并没有得到崇祯帝的允许。很多地方欠税,尤其是贫困地区连饭都吃不上,又拿什么去缴税呢?

崇祯三年九月,巡按御史李应期请求崇祯帝减免陕西1年的税赋,崇祯帝一免就免了2年,但免的是崇祯元年和崇祯二年的税,崇祯三年的税还是得交。这种做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改变时局没有任何帮助。老百姓需要的是实实在在减轻身上的负担,但这对内外交困的明朝来说是不可能的。降低了赋税,明朝又拿什么给辽东和后金作战,又拿什么平定关内的民变呢?

剿灭之难

崇祯四年洪承畴继任陕西三边总督后,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钱,剿匪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招兵买马、粮饷、武器等都要花钱。洪承畴先开口要了20万两白银,并要求把陕西应交给国家的20万税银留在陕西,崇祯帝一一批准。

有了钱的洪承畴准备发动规模空前的剿灭战,朝廷开始从全国各地调兵遣将。临洮总兵曹文诏、甘肃总兵杨嘉谟、固原总兵杨麟、延绥总兵王承恩、宁夏总兵贺虎臣、定边营副将张应昌等将领带兵云集陕西。曹文诏在辽东战场和后金交战多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悍将,朝廷将其调入陕西,专意绞杀农民军。

农民军哪里是明朝正规军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首先遭到打击的是神一魁的余部,此时神一魁已死,其余部众郝临庵和可天飞、刘道江等人在环县、庆阳、铁角城一带十分活跃。他们打造了坚固的堡垒,兵力在10万左右,此处被称为“三秦第一大巢穴”。洪承畴派曹文诏、贺虎臣和杨嘉谟等将领来攻,官军先胜,但农民军设下伏兵,杨嘉谟兵败,手下参将潘维忠也战死。

崇祯五年二月,农民军又将目标瞄准了庆阳。三月,曹文诏赶到庆阳,大败农民军。农民军为何要去攻打坚固的城池呢?打下来又守不住。原因是城池作为财富的聚集地,是农民军重要的给养来源,只有打下了城池,他们才能对城中的富户下手。所以,如果不能攻克庆阳,农民军就要去攻打其他城池。

这个阶段,农民军和官军打得非常激烈,比如合水一战。秋七月,可天飞等人带着农民军包围了合水城。城内的官军一边固守,一边向外求救。曹文诏率领1700名骑兵来救,农民军也知道官军会来救援,早就在城外布下了伏兵。曹文诏的军队一到,伏兵四起。由于农民军的人数众多,曹文诏的1700人被淹没其中。城上的明朝军民见曹文诏中了埋伏,纷纷大哭道:“曹将军战没!”岂知曹文诏是在辽东征战过的,是官军不折不扣的精锐,他单枪匹马冲杀于数万农民军中,无人可挡。城上军民见状,大喜过望,出城合击,最后农民军大败,尸横遍野,四散逃离。

曹文诏哪里肯放过这批农民军,一路追击可天飞、刘道江,追到了关前镇。农民军以2万骑兵在铜川桥摆开阵势与曹文诏接战,又埋伏了数千骑兵于东西两边。曹文诏二话不说带着部队就杀,直接将农民军的阵形击穿,农民军又大败。可天飞只得继续逃跑,曹文诏穷追不舍,在甘泉虎儿坳追了上来,斩首700人。

可天飞所部算是农民军中一支比较大的力量,很多像他这样的队伍都遭到了官军的打击。农民军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因为有妇孺,而且战斗力本就与官军相距甚远,所以总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损失很大。五月,农民军首领不沾泥被斩首,七月,混天猴被斩首,不久可天飞也被杀。之后,洪承畴又对农民军老营最集中的环县、庆阳一带进行大规模的进剿。所谓“老营”,就是农民军家眷所在,因为家眷们普遍没有战斗力,所以农民军的精锐力量在老营周围保护。农民军在这些地方花费了大量心血,但洪承畴志在必得,一边招降一边进攻,明朝后期的著名将领白广恩就是在这个时期投降了官军。

这一次的围剿中,官军斩杀农民起义首领10多人,部众无数,农民军的残余力量只得四散而逃。被称为“三秦第一大巢穴”的农民军老营被肃清了。对于洪承畴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而对于农民军而言,陕西已经无法驻足,逃向临近的山西成为唯一的选择。洪承畴派军追到山西,立下了一个巨大的战功——斩杀了王嘉胤。

王嘉胤,有的史书中记载为“王加印”或“王家引”,他和神一魁是当时陕西最大的两支农民起义队伍的首领。前文说过神一魁中途选择了招抚,后又反叛被杀,而王嘉胤一直主张抗争到底,所以他率领的队伍反抗精神是最强的,队伍也发展到最大,多达20万之众。这次他的队伍在陕西被洪承畴围剿后,选择东走山西,并攻下河曲为根据地,建立政权,自号横天一字王,并封王自用为左丞相兼军师,后来的风云人物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都曾在这支队伍中。

陕西的官军进入山西,和当地官军一起进攻王嘉胤所部,王嘉胤只得继续撤离。在战斗中,他一度打败了曹文诏,可见这支农民军的战斗力不俗。曹文诏得知自己帐下的一名士卒是王嘉胤的小舅子,就派他去王嘉胤军中,让他利用自己和王嘉胤的特殊关系,许以重金策反了王嘉胤身边的人,王嘉胤就这样窝囊地死于叛徒之手。

不过,这支队伍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在王自用的带领下继续战斗,并大量吸收了山西本地的饥民,兵力在20万左右,部队分为36营,麾下有老回回、八金刚、闯王、闯将、八大王、扫地王、闯塌天、破甲锥、邢红狼、乱世王、混天王、显神道、乡里人、活地草等名将。

所谓的营,其实就是农民军的一支队伍,每一营都有自己的将领。因此,这20万的军队实际上是各支农民军组成的一个联盟,因屡屡被官军追得东躲西藏,他们想联合在一起,合力对抗官军。这是农民军在山西的一个巨大变化,在陕西的被动挨打和惨败让农民军明白,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打出最重的那一拳。

然而,不久王自用就在战斗中战死,农民军又失去了领导人。王自用虽然名义上是36营的头领,但更多是作为盟主,并不具备绝对的指挥权。而且,36营原本都是有领导人的,所以王自用死后农民军还可以继续作战。

鉴于农民军十分强大,崇祯帝决定进一步向山西派军,由曹文诏携艾万年、李卑、猛如虎、曹变蛟等诸将进攻农民军。农民军不能敌,继续与官军周游于山西境内。在崇祯五年年底,他们攻占了辽州(今山西左权)。

此时的农民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有一段时间了,战法也日趋成熟。农民军最看重的是骡马,这是他们行军的关键,能让他们迅速逃脱官军的攻击。农民军也让妇女们穿上战服,骑马跟随。如果碰到官军,农民军常常派数骑出去引诱,大队人马在两侧埋伏。而且,他们攻城前都先派一些人混进城里,等到大军攻城时里应外合,这样总能得手。在攻城的打法上,农民军和努尔哈赤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仅如此,农民军还花钱收买了很多官军,所以当官军前来攻打时,他们很快就能得知消息,事先逃遁,屡屡逃过追杀。如果官军来得太急太猛,通常农民军的主力先逃,留下一些被挟持的百姓和新招的士兵,官军到后忙于斩杀这些人,农民军的主力早就逃离,得以保存实力。因为官军是按照首级数量来确定战功的,所以总是听见官军今日斩首数百,明日上千,但农民军的势力并没有被削弱,甚至有壮大之势。

官军取得一些胜利,甚至连续斩杀了几位农民军的首领,却依然没有成效,农民军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其中有很多原因,首先,农民军不用被征税,也不用被加赋。他们打下一个城池,就地打击城中的富户,这样粮饷都可以获得。所以,只要他们能打下村庄、城镇,就能保证给养。很多农民军手里有钱,还可以收买和贿赂官军。其次,他们不用征兵。成千上万的饥民和难民都是农民军的兵源,只要农民军能给口吃的,根本就不用愁招兵的事。再者,农民军不害怕打败仗。能战则战,不战就跑,打了败仗也不用担心有个皇帝来问责,所以农民军打了再多的败仗也不怕,只要保存住核心力量就行。

就在农民军肆虐山西的时候,对官军而言,一个问题凸显出来了——农民军很可能南渡黄河进入中原。现在农民军在陕西和山西流动作战,山川地形尚可对他们行军造成影响,如果到了一马平川的中原,那时想彻底剿灭他们只怕会更困难。而山西的地方官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守卫城池上,对农民军进入河南并不重视。崇祯帝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派王朴、倪宠带着京营到山西助战,左良玉、汤九州率另一支人马,曹文诏率领一支部队,想把农民军扼杀在太行山之下。此时,围剿的官军有3万人左右,再加上各地城池的守军,兵力远超之前的围剿。

面对危机,农民军想到了诈降。面对农民军的“投降”,王朴认为他们是迫于穷困来投,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能立下如此奇功,大喜过望,不知是计。农民军一边诈降,一边谋求出路,最终发现渑池县的部分黄河河段结冰,遂利用这个机会,大部渡过黄河,向南而去。这下农民军逃出生天,犹如鱼儿进了大海,官军的围剿更加困难。

在这里,我们需要对农民军前期的作战予以总结。

起初,农民军占领城池后就开始守城,但根本守不住。城内的缙绅、富户都被农民军洗劫一空,也不会帮助他们守城,甚至暗中搞破坏。而且,农民军在外没有援军,官军到后,农民军是守不住的。所以,王嘉胤占据河曲被曹文诏歼灭;李老豺占领了中部,官军来攻就被擒获;神一元攻下宁塞,据城而守,官军进攻后,神一元战死;谭雄占据了安塞,也准备守城,官军攻城后,谭雄被杀。

后来,一部分农民军聚集在一起,在庆阳、环县周边建立防线,又开展农业生产,事实上就是在建立根据地,以实现长期作战,但被官军围攻后这个策略又落空了。农民军在陕西被官军追赶,进入山西后,一度在王自用的领导下进行了联合,打算集中力量与官军作战。但这个想法被证明是失败的,因为官军调集了部分关宁军入援,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远非农民所能比,最后王自用也战死了。

所以,农民军守城是不会成功的,建立根据地也被攻破,联合作战也没有成效,流动作战就成为他们最好的选择。官军称农民军为流寇,但这并不是农民军主动选择的,而是在作战中一步一步总结出来的,流动作战是他们当时最好的作战方式。

流动作战最重要的是马匹,而马匹涉及两个问题,一个是作战,一个是逃跑。在作战过程中,有马匹可以大大增加农民军攻击的范围和速度;在逃跑过程中,也能大大增加他们逃跑的成功率。农民军的马匹并不少,一些是叛变的边兵带来的,比如神一元当初叛乱时带走的就是3000骑兵,还有一些是农民军在战争中劫掠来的。

实际上,农民军的战马数量已经超过了官军,因为官军处于两线作战状态,辽东需要的战马数量很大。早在崇祯四年十二月,崇祯帝下令让百官进献战马,三品以上的官员每人进献1匹马,其余官员按金额折算后交银子。这就成了太监们揽财的好机会,进献者必须给太监们行贿,不然进献的即便是骏马也会被拒收。

其实,明朝官员也看到了农民军作战的这些特点。户部主事张缙彦说:“贼人得势在于流动,贼人失势在于停止(也就是守城或建立根据地);贼人的长处在于分开作战,贼人的技穷在于合兵一处;贼人最便利的时候是在夏季,贼人在冬季会减少行动;贼人最有利的战法是派他们的骑兵作战,而让老营远走;而让贼人最害怕的是我军乘其不备,突然截杀他们。”

农民军进入湖广、河南之后,高迎祥站了出来,成了一位卓越的领导人,但农民军此时已经各自为战。部分农民军在崇祯六年年底来到了郧阳府(今属湖北十堰),这里位处河南、陕西、湖广交界处,有利于农民军转移。同时,这里山林众多,也便于农民军防御和隐藏。郧阳成为日后官军和农民军交战最多的地方。当官军到郧阳搜山围剿时,农民军往往能迅速逃离;而当官军远去后,各地的农民军又回到了郧阳。

面对声势浩大的农民军,原郧阳巡抚蒋允仪无力剿灭,治下的6个县都被农民军占领。崇祯帝见势不妙,赶紧让卢象升巡抚郧阳,为什么选卢象升呢?因为卢象升的战场经验很丰富,而且屡战屡胜。崇祯三年,在己巳之变中,卢象升募兵参加过战事;崇祯六年,一些农民军到了北直隶,卢象升将其全部击退,又率部进入山西平叛,多有战功。卢象升作战很勇猛,有一次作战中,额头中了一箭,还继续向前冲击。面对如此打法,敌人只能逃走,并称其为“卢阎王”。

卢象升一到任郧阳就大显身手。他手上只有几百兵,而农民军各营加起来超过20万兵力,好在城池还算坚固,加上又有火雷。火雷,相当于原始的手榴弹,作战时官军从城墙上往下丢火雷,炸伤了不少农民军。因此农民军虽多,却也无法攻下城池,只得退后扎营。到了晚上,卢象升仅率数百人马去偷营,为了给农民军造成错觉,他让老百姓在城头摇旗呐喊,最后弄不清虚实的农民军全线败走。

陈奇瑜的失败

崇祯六年,农民军大部进入了湖广、河南等地,洪承畴忙于陕西的平叛,中原地区亟需一位能统一调度围剿的总督统管全局。崇祯帝在崇祯七年(1634年)正月,将这个任务交到了陈奇瑜身上,让他总督五省军务,全力剿贼。陈奇瑜在征讨农民军的过程中屡立战功,逐渐升为延绥巡抚。延绥巡抚常常面临的是最凶猛的农民军,故而明朝很多将领都是从这个位置走出去的,比如洪承畴。

陈奇瑜作为延绥巡抚,相当于洪承畴的左膀右臂,在陕西对农民军的剿灭作战中,他没少出力,也立下很多战功。陈奇瑜在给崇祯帝的奏疏中不无得意地说:“我抓获和斩杀敌人头目77人,党羽千多人,农民军的头目被擒获后,其余党羽自然就各自散去,当初斩木揭竿而起的这些人,转眼间就拿起锄头在田间耕作了。”

陈奇瑜当上五省总督,自然要干出一番业绩。他集中兵力于河南,想把农民军就地消灭。而农民军面对官军的攻势,转而西走四川,进入了三峡地区。但这里都是崇山峻岭,征集粮食很困难,待不下去,于是一部分农民军又返回了湖广地区。陈奇瑜让卢象升等4位巡抚分驻四方,组成包围圈全力围堵,大大挫败了农民军,以至于陈奇瑜颇有些得意上书崇祯帝说:“湖北境内一些大的势力基本被消灭了,剩下的逃窜到深山中了,等我靠乡兵引路搜出每个山洞的藏匿者,湖北就会慢慢稳定了。”

陈奇瑜并不是在说大话,他抓住了12个农民军首领。他还派参将贺人龙等人连续8个昼夜不停追击,斩杀了数万农民军。至此,湖广的农民军基本被平定。陈奇瑜带着胜利之师继续追击进入四川的农民军,这支由高迎祥率领的农民军不敢迎战,由四川向北想进入陕西。陈奇瑜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想法,事先作了部署。农民军走到汉中栈道地区时,发现自己被官军包围了。

李自成、张献忠都在这支农民军里,他们无法摆脱官军的追击,误入车厢峡,车厢峡里没有粮食,农民军根本无法长久支撑。官军占领了峡谷两边的山头,他们带着当地百姓从山上往下丢石块,砸死了很多农民军。

官军在出口处早就做了严密的准备,堵上大量的石块,切断了出口。农民军全数被围,插翅难飞,在车厢峡里被困了70多天,有一半人战死或饿死,失败的阴影笼罩着农民军。李自成的谋士顾恩君提了一条建议,让农民军把身上所有的财宝集中起来,用来贿赂官军军官,向官军表示愿意投降。

陈奇瑜也想赶快拿到胜利果实,心中也有意招降农民军,但这么大的事他不敢自作主张,就向朝廷报告,得到了兵部尚书张凤翼的支持,上报崇祯帝后得到了批准。陈奇瑜为何这么急着要招安呢,难道真是农民军的贿赂起作用了?此时的农民军被围困日久,早就失去了战斗力,如果陈奇瑜继续围困,将农民军全数拿下根本不是问题。没有人知道陈奇瑜怎么想的,很多人都反对招抚,内阁次辅钱士升也给陈奇瑜写信,委婉地表示对招抚的担忧,但陈奇瑜根本不听。

这年六月,陈奇瑜代表朝廷和农民军达成了招安协议,核心内容是:陈奇瑜按农民军的士兵数每100人派1名安抚官监视,安抚官负责将农民军士兵遣返原籍安置,由所过府县的政府供应粮草;而对农民军来讲,最重要的一条是让官军停止进兵。最后,农民军整队出山谷,合计约有4万多人。陈奇瑜备了饭菜和衣服,让农民军享用,并备有马匹,让农民军回原籍。

农民军当然不是真的想投降,有陕西官员也认为农民军不会真投降,陕西巡抚练国事对此忧心忡忡,他说:“一个月内招抚强寇4万人,全部安排到陕西,这么多人的吃喝从哪里来?没有吃喝,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抢掠?我军一大将带领3000人,而贼寇一头目就拥兵过万,这些人怎么可能遵守纪律?这些人借口回原籍延安府安置,但4万多人,安置在什么地方?征剿的军队不足2万,而降贼超过4万,我们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应付。”

练国事在宝鸡驻兵以防不测,农民军经过宝鸡时想撞开城门,被守城士兵识破。农民军遂鼓噪而走,军中的安抚官大多被杀,有的被割了耳朵,有的被捆着丢在路边。这下农民又重新走上反叛之路了,他们攻城不利,遂撤围而去。一路上农民军招兵买马,攻打城池,一口气攻下了7座县城,城里富户的财货全成了农民军的给养,农民军的实力逐渐恢复,甚至超过之前,多达20万之众。

这下陈奇瑜闯下了大祸,为了撇清责任,他赶紧上书弹劾凤翔和宝鸡的官员,称是他们破坏了大好局势。但是谁主张的和谈,大家都心知肚明,弹劾陈奇瑜的奏章如雪花般密集,崇祯帝大怒之下将陈奇瑜革职戍边。陈奇瑜在平叛过程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但他急于招抚,最终功亏一篑。他的招抚方案是经过兵部尚书和崇祯帝的同意后才进行的,所以招抚失败并不完全是他一人的责任。

陈奇瑜被革职,压力又全部回到了洪承畴身上。此时,农民军已经转入河南,一路上所过州县能破则破,不能破就走,有记载这时农民军的兵力已多达50万。根据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的《嵩县志》记载:“农民军来的时候,部队遮天蔽日,如大海波涛一般汹涌而来,马鸣之声从早到晚不停歇。农民军过去后留下的道路宽五六里,到底有多少人,根本没办法知晓。”

这个阶段,农民军的势力大,屡屡攻下城池。这里就根据《明极北略》的记载,以巢县(今属安徽巢湖)为例,来看看他们是如何占领城池的。巢县是庐州辖属的一个县,县令姓严。早有难民到了巢县,告知严县令农民军从庐州而来,但严县令根本不信,派了两人去查看,二十二日,这二人还没有回来,严县令让轿夫出城门,自己要亲自去看。刚打开城门,就有两个农民军骑兵拿着红旗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五骑一队,跟随者众多。此时,城内突然拥出很多人,有卖布匹和帽子的、算命先生、游医等约200人,都是农民军事先埋在城内的内应。这些人登上城楼,摇旗呐喊,很快约有3000人的农民军大队就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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