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的一封信

阅读是安静的自我觉醒  作者:赫尔曼·黑塞

亲爱的朋友:

你的讲述者又一次躺在宾馆的房间里,等着别人把浓汤送到床上来。当然,床头柜上是堆满书的,另一张桌子上也是,手提箱里还有一些。我们又可以重新读书了,书籍不再像战后时期那样颓丧绝望,从英文书籍汲取养分的方法也取得了进一步进展。人们现在都喜欢薄薄的、需要时可以放进衣袋的便携书,于是出版商们都试图把大部头印得更薄、更易读。

这方面的一个优秀例子是德累斯顿的沃尔夫冈·杰斯出版的格雷戈罗维乌斯的《雅典和雅典娜》的新版本(顺便说一句,这部作品比大多数小说更让我感到有趣和紧张)。

我倒想听听出版商的意见:近年来出现的,在书的每一页反复提醒书名的坏习惯是从哪儿来的?大概来自美国吧?当然,如今有很多人已经没有精神能力,也没有足够的兴趣去记住书名超过一分钟。这些无药可救的人不看书,他们生产商品,从事体育运动,当图书出版商认为他们必须照顾到这些可怜的头脑时,他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一些人,他们注定不会真正读一本书——难道他们真的需要在读《堂·吉诃德》或《绿衣亨利》时,每隔两分钟就被提醒一次正在读的书的名字吗?

您知道吗,一本关于我的新书已经出版了,是汉斯·鲁道夫·施密德写的《赫尔曼·黑塞》。瑞士的记者们迷上了这本书,它的确很好笑,施密德放弃了需要耗费时间和毅力、精确但枯燥的语言学方法,转而使用了被我们这个圈子称为“心理分析随笔”的轻松方法。他捏造了一个黑塞,并为其撰写了传记和精神分析。他对待这个自由捏造的“黑塞玩偶”的方式,就像聪明的孩子对待他们的玩偶一样:给他穿衣服,给他脱衣服,给他画胡子,卸掉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让锯屑从他肚子上的洞里流出来,并遗憾地指出,他在那里的时间越长,你看他的时间越长,这个黑塞看起来就越蠢,除了这些,也没有什么积极的东西了,所以你不禁要问,为何有人努力读这么多黑塞的书,学习能够替代心理分析的表达方式,只是为了夺走一块毫无价值的玩偶身上的锯屑填充物?

这本书也让我学到了不少,好的和坏的都有。我觉得可惜的是,这样一本毫无希望的书是用毫无希望的德文写成的。按照惯例,大多数年轻哲学家都是用这种德文来写论文,教授同意学生这么做,学院也因此授予学生以博士学位。现在,他戴着这顶学术帽,而满地都是锯末。施密德先生在他的书中向年轻时的习惯致敬,尽管这种习惯在学术界已不再流行,那就是带着粗暴的价值判断四处射击,肆意发表个人的观点、意见和怨恨。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方法成为苏黎世大学的流行方法。施密德的书虽然颇具幽默感,但我并不像其他一些人那样为之着迷,当然,我还是会继续向我的朋友和敌人推荐这本书。

现在,一个漂亮的、梳着辫子的黑衣少女给我送来干面包片和蔷薇果茶,还把我床头的书清理了。她又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大束紫红色的菊花,说是留给我的。在我看来,这些花对于病房来说,实在是太隆重、太具有装饰性了,搞得好像只有人死掉,让这些花正式摆在病床上,才算对得起它们似的。这些花儿是如此庄严,一朵朵又大又重,有着蜷曲的花心。好了,夏天的花就到此为止了。我喝点茶,想办法睡着。

---1928年发表于《德累斯顿新闻》

上一章:圣诞书话 下一章:秋季下...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