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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TH断掌事件  作者:乙一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了夜里十二点,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佐伯的身体蜷成一团,他双臂抱着膝盖,在黑暗中静静呼吸着,身体不停地颤抖。从日落起,他就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完全不知道是冷是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墙上时钟的分针移动了一格,反射着窗外的月光,在黑暗中闪着白色的光。佐伯看到钟,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下楼梯。他先去了车库,拿起铁锹和用来打开棺材的铁撬走进了院子。

佐伯在等待万籁俱寂的深夜。如果在天黑前动手,不小心被人从墙外看到的话就糟糕了。可在他等待期间,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种想象,他已经无法保持平常心了。佐伯的恐惧在黑暗中膨胀,有好几次他差点儿晕了过去。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墙角蜷缩了六个小时。

他穿过常青树林向墙边走去,一步步走向墙边竖立的竹筒。手上还在一阵阵发出疼痛,那正是之前被少女抓伤的地方。

佐伯站在胸口高的竹筒前面,竹筒下就是装着少女的棺材。佐伯的手背仍然疼痛着,几乎像在流血一样。

佐伯先是叫了少女一声,没有回应。于是他用颤抖的双手把竹筒拔起,搁在一旁。再拨开覆盖着地面的稻草,插过竹筒的通气孔露了出来,那孔像极了蝉破土而出的痕迹。

他没有使用任何照明设备,在黑暗中挖了起来。白天的云被风吹走了,和昨晚一样,四周又笼罩在月光之下。墙外没有人,在寂静的黑夜里只有铁锹的声音。头晕依旧严重,佐伯感到身体乏力,似乎是发烧了。他就这样一边挖着,一边想起了白天少年说的话。

“她似乎遇到了很惨的事,但好在没有危及生命。刚才打电话说已经回家了。谢谢您跟我说了那么多。”

在茶凉之前,少年说完了这些,低头致意后就站起身来。佐伯一时没明白少年的话是什么意思,少女不可能从地下出来自己回家。

少年径直拿起脚下的书包走出了家门,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陷入迷惑中的佐伯。佐伯惊慌地从回廊穿着拖鞋追了上去,在树林间朝着少年的背影问道:“回家……回家了是什么意思?”

他一定是在撒谎。佐伯在心里想着,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就是回家了的意思。她在电话里听上去没什么精神,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我有点儿担心她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身穿校服的少年拿着书包走出院门,向公园方向走去。佐伯在门外停下脚步,一只手扶住门支撑着身体,怔怔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少年在不远处的丁字路口突然停了下来,从佐伯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只见少年抬起一只手打招呼。少年身旁站着的人,是他见过的长发少女。

佐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女,面目清秀,皮肤白皙,此刻应该躺在地下……可她正在和少年说话。

自己是在做梦吗?佐伯一阵晕眩,感到眼中的房屋和电线杆都扭曲了起来,道路和墙壁像泥沼一样向他涌来。

佐伯回头看向少女棺材上方的竹筒,跑了过去。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少年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可现在,重点是在于竹筒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佐伯站在埋葬少女的地方,隔着棺材呼叫着少女。没有回应。地下似乎没有人,从竹筒里望去,也只有浑水一般的黑暗。

少女果真从地下逃出去了。

不,不可能。佐伯不敢相信,因为地上没有翻开土的痕迹。

那么……自己埋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离开之后,在天黑之前,他数次向竹筒里呼喊。可没有任何回应。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决定在天黑之后挖开土,打开棺材看看。

月光之下四周只有不停挖土的声音。佐伯专心致志地挖着,院子两端的树像是低头俯视着他。常青树的树叶在夜露中散发出了馥郁的香气。

淡淡的白雾萦绕在树间,弥漫在院子里。佐伯感觉到树木正在呼吸,那些白雾就是它们呼出的气。

铁锹插进土的感觉传递到佐伯的手心,他不断地挖着,感觉自己仿佛被封印在了一个噩梦之中。大约是重复挖土的动作过于单调,他甚至感到自己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而是从远古至今一直在黑夜中挖土的人形木偶。

手痛了起来,似乎手上的红色抓痕寄生着少女的仇恨。

土里究竟埋了什么?佐伯挖着挖着,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每次将挖出的土抛在一旁,他都要用肩膀擦一下眼泪,否则眼前就会一片模糊。他害怕看到那埋在地下的东西,那是他犯下的骇人罪恶,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了佐伯非人的本性,刺痛了他。

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的挖掘终于结束了。这个院子角落的坑里埋着佐伯亲手制作的木制棺材。在月光笼罩下,棺材散发着泥土的气息,萦绕着白色的雾气。棺材的盖子仍然钉着,没有打开的痕迹,两个通气孔里只有一片漆黑。棺材周围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氛围,像妖气一样冰冷阴森。佐伯呜咽着,用铁撬撬开了盖子。

在打开盖子的瞬间,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棺材里躺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她仰卧着,双手放在胸前,脸上、棺材壁上都是红色的血污,底部还积着几厘米深的黑色液体。

那是少女脖子里流出的血。她握着自动铅笔,像她对佐伯说的那样,用自动铅笔自杀了。

喷涌而出的血液让棺材里一片狼藉。佐伯捂着嘴,往后退开,想离得远远的。他走到墙边,站在一棵树旁蹲下去吐了。一天没有进食的他只吐出了一些胃液。

佐伯震惊地发现,她并不是森野夜。

因为惊恐,佐伯的肩膀颤抖个不停。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起初,他还以为那是自己脑海中的声音,可当那声音再次传来时,他意识到那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佐伯先生,您以为她是森野夜吧。”

旁边的地面上传来了脚步声。佐伯抬起头来,白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站在树间,正俯视着佐伯,月光照着他的后背。虽然逆着光佐伯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少年。

这时从不远处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看来,常青树林里的白雾里还有一个人。那人向佐伯埋葬的棺材走去。那是一个比佐伯和少年都要高的男生,年纪似乎和少年差不多大。对佐伯来说,月光下的那张脸是陌生的。

那个男生走近佐伯埋下的陌生少女。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佐伯无法理解。是现实,还是在做梦?佐伯抬头看了看少年,摇了摇头。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少年向流着泪、不住摇头的佐伯解释:“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您埋葬的少女是他的恋人。他叫……”

少年说出了一个名字,佐伯记得那个名字。

“啊……所以他来……”

男生就是少女说的那个人。

只见男生走到棺材旁边蹲下,从佐伯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男生悲痛地说着什么,后背颤抖着,他似乎在摇晃少女的肩膀。

他在对少女说话。起初,那声音很平静,似乎在开玩笑,呼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声音便大了起来。

“您刚才看到她的脸上有黑痣吗?”少年问道。

佐伯沉默着摇了摇头。

少女的脸上满是血污,因为遭到过殴打肿了起来,但是刚才他看了一眼,确实没有黑痣。

“总是在街上擦肩而过,只有今天早上没看见的女生……今天白天,您说失踪的少女左眼下有一颗黑痣。那时我就开始怀疑您了,我知道您把她和森野弄混了。”

“可是她书包里的学生证……”

“那是森野落下的书包,她住在附近,正打算拿去还给森野。我是今天上午在学校听森野说起这件事的。所以当您说到黑痣的时候,我想您一定看到了学生证。一开始,我还以为您开车撞到她,她面部受伤了,看不清楚,所以您无奈之下才看了她的学生证……”

佐伯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强行把少女塞进车里之前,他狠狠地揍了少女的脸。他无法直视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便把她直接放进棺材、盖上了盖子。正是因为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才会以为学生证上的人就是她。

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犯下的错误。今天白天,少女在地下放声大笑,不是因为她疯了。在佐伯叫错她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他愚蠢的错误,觉得很好笑,才笑出声的吧。

佐伯重新看向那里,被他亲手埋葬的少女身旁站着她的恋人。两个人爱得有多深,佐伯不得而知。只是从和她简短的交流中,她的话就显明了这份感情的重量。在那个狭窄的四方空间里,她从未向佐伯妥协。在超乎想象的恐惧中,她却想起了那个唯一可能会来救她的人,并说出了他的名字。

男生弯腰向下,静静地待在那里。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棺材之中的少女。

“佐伯先生,今天白天分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把她藏起来了。老实说,您站在门口时,我还毫无头绪。但您看到森野之后,就脸色发青地朝着院子跑去。我就断定,您把她埋在了院子里。”

少年打电话叫出森野夜就是为了试探自己,佐伯恍然大悟。就这样,少年锁定院子作为藏尸地点,并且监视了他的行动。

“你……”佐伯抬头看少年,闭上嘴不再说话。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他不觉得少年只是为了报仇而来,从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蔑视和愤怒。少年的声音平静沉稳。

如果没有遇见少年,自己的恶行也不会败露。自己究竟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呢?

佐伯想起了工作证。他是为了寻找工作证才出门的,然后在公园见到了少年。

“你把我的工作证……”佐伯问少年,而少年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你难道没在公园旁边捡到我的工作证吗……”佐伯把丢了工作证的事告诉他。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您在地上找东西。”

可是少年说他并没有捡到佐伯的工作证。

“如果不是你捡到了,那么我的工作证到底在哪儿?”

“您最后一次看到工作证是在哪里?”

“在工作的地方。我总是放在外套口袋……”

难道……佐伯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你能帮我去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吗?”佐伯指着少女,恳求少年。他不敢靠近少女和她的恋人所在的土坑。“可能是她拿着。”

当时,他的外套盖在车后座少女的身上,少女在被埋葬之前也是醒着的。

少年离开佐伯向少女走去,从沉默的恋人身旁走到土坑边,弯下腰在少女的衣服里翻找。

“有了,是这个吧?”过了一会儿,少年手里拿着一个证件本站了起来。

“顺便一提,这个是她的学生证。就在裙子口袋里哦。”少年拿着找到的东西回到佐伯的身边。

果然是她拿了佐伯的工作证。或许她想要掌握有关凶手身份的线索,以便逃出去后抓住他。在被关进棺材里之后,她知道就算自己死去,这本证件也会替她告发凶手。少女的这个举动正是一只不祥的鸟,引领佐伯走向了毁灭。

他还是输给了躺在地下的少女。在埋葬少女的同时,他也挖好了自己的坟墓。

“佐伯先生,您……”少年看着工作证,欲言又止。

佐伯知道少年想说什么,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嗯……没错……”只有这个,是不想被人发现的。

佐伯不敢看少年的脸,他惧怕那目光,只能低头看向地面。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浑身战栗不止。

月光下的少年手里正拿着一本褐色皮革封皮的警察证。封皮上印着烫金的警察局名称,翻开后的第一页上有佐伯的照片、警衔和姓名。

这是决不会被原谅的事!佐伯工作认真,为人和善,名声也不错。在商业街巡逻时,还会笑意盈盈地和店里的大婶打招呼。宏介的父母信任他,把年幼的孩子托给他照顾。他也毫不怀疑自己是天生适合从事这样职业的好人。然而,他却背叛了法律、人权,辜负了夸自己是个好孩子的祖母,还有这世上的一切。

“求求你……我知道这不对……求你千万别说出去……”佐伯恳求着少年。他跪在地上,低下头,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在靠近。

“请抬起脸。”

佐伯战战兢兢地照着少年的话做了。眼前的少年递上警察证,好像在说“给你”。佐伯接过来,但没有起身,而是换了一个跪坐的姿势。

“佐伯先生,我还有事想问您。我在知道您把她错认成森野后,想到了发生交通事故的可能性。我认为非常有可能……”

佐伯双手紧紧地攥着警察证,听着少年的话。

“但是地上没有血迹,您的车上也没有撞击的痕迹。我检查了她的身体,有几处伤痕和骨折的地方,但致命伤只有脖子上自杀的伤口。所以您并不是为了隐瞒交通事故才把她藏起来的吧。”

佐伯点了点头。

接着少年双手支在膝盖上,弯着腰靠近佐伯的脸。“那么为什么要活埋她?”

少年没有责难他为什么将一个少女逼死,仿佛弄清楚动机才是最重要的事。佐伯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绞尽脑汁之后,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想埋,所以就埋了。”这是他的真心话。

为什么会杀了宏介?为什么会有活埋人这种可怕的想法?

没有理由,似乎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佐伯活埋了两个人。

“想埋,就试着埋了……”佐伯一边哭一边笑,自言自语,心里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自己最终还是说出了这种正常人不可能说出的话来……他的手颤抖着,警察证掉在了地上。

“我……”

以后自己该怎么活下去?真实的自己是如此可怕,今后要怎样面对这样的自己呢……

为什么这么肮脏的灵魂会寄宿在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地活着?他的心里涌出了无数疑问和无限的悲伤。

杀了人也得不到快乐,他只想像其他人一样活着。他不想再被活埋人的欲望支配,不想在夜里挖着土坑来获得内心的平静,他只想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好好活着。

他决不会奢求,只要一点点幸福就够了。他总梦想着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人生,像看着孩子照片的上司那样,像穿着平整衬衫的新婚同事那样……如果自己生来就是个普通人,那该有多好啊!

佐伯静静地流下泪水,他跪在地上,眼泪落进土里就消失不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世界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他仿佛被关在了一个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压迫的看不见的棺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佐伯坐到了回廊边上。天还没亮,外面还是黑的,可远处的鸟叫声宣告着黎明的到来。

家里的灯开了,有人在那里走动。他没有力气去看是谁,手指依然在轻轻颤抖着。

他坐在回廊上回头看,少年从光线中走来。四目相对,少年问他“您还好吗”,似乎是少年把他移动到这里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一直在哭。”

佐伯摸了摸脸,上面还有未干的泪水。

“我擅自进屋了。”

佐伯听了少年的话,重新看向院子。

挖开的土坑不见了,那里立着四根竹筒。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所以盖子上留的孔,是为了插上竹筒让里面的人能够呼吸。”少年站在佐伯身旁说。

听起来是他重新填平了土坑。可他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为什么重新填了土?

少女的恋人不见了,恐怕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虚无,少年让他去其他房间睡觉了吧。

地下的少女深信恋人不会让她一个人死去。而佐伯拆散了深情的他们,他感到自己的罪孽之深难以估量。

佐伯回头看向旁边的房间,少年正站在那里掏出电话打给一个人。只见他一手拿着电话,说:“我刚才在路上捡到了你的学生证……”

听了少年的话,佐伯知道他是在给那个姓森野的少女打电话。

森野似乎立即挂断了电话,少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啊对,太早了。”这个姓森野的少女不会知道,她的学生证对佐伯的人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天空开始泛白。从回廊向东边望去,常青树林的一片黑影背后,远方的天空中泛着一缕红色霞光。白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

少年走近佐伯,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

地面上立着几根竹筒,旁边放着重新填土时用的铁锹。

晨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映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佐伯因为逆光眯着眼睛。阳光下少年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见,他的身后投下了一片黑影。少年凝视着竹筒的眼神刻在了佐伯的心中。

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和佐伯开车寻找猎物时映在后视镜里的眼睛一模一样。

佐伯在晨光中获得了平静,眼泪干了,眩晕也消失了。“我……”

佐伯一开口,少年就转向了他。逆光中的少年仿佛一个影子,倾听着佐伯断断续续的话。

“我打算把一切都告诉警察。”佐伯从唇齿间吐出自己的决定,说完之后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好不容易停止的哭泣又席卷而来,不过那不再是绝望的眼泪,而是和晨曦一样清澈透明的泪水。

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吧。人们会视他为眼中钉,用视线射穿他的身体吧。不过这些都无所谓,自首、得到审判才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好的归宿。

“太好了……我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好了……”

他曾多少次为了自己非人的本性而悲伤!又有多少次被可怕的幻想支配,付诸实践后无法面对自己!而如今,自己心中剩下的一点儿人性终于悄无声息地获胜了。

“我不认为自己的罪过会就此消失。但是我还是为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自豪……”

这时,少年开口道:“我不阻止您去自首,但是能等上半年吗?”

佐伯问他理由,他却站了起来。

“我回家了。佐伯先生,好吗?就半年,或者一个月也可以。如果您对我心存感谢,就请答应我!之后再去向警察自首,坦白一切。”

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森野和他——少年让佐伯发誓。

“听好,这也是他的愿望,您不必苛责自己。就算想帮他,他也会拒绝的。不过,您要对别人说是您干的。这里不会留下任何我出现过的证据,就算您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少年说着,穿上了放在回廊边的鞋子。

佐伯完全不知道少年在说什么。可等他想问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了门口,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就这样消失在了常青树林后,只剩下清晨来临的院子和佐伯。

他突然想起来,如果少年独自回了家,那么昨夜少女的恋人去哪儿了?

佐伯在回廊上站起来,心中有了一个预感。

他摇摇晃晃地光脚穿过院子,清晨寒冷的空气里,他呼出了一团白气。

院子里立着的竹筒笔直地伸向还未大亮的天空。少年重新填土埋葬的棺材就在下面。佐伯把耳朵靠近竹筒。

竹筒里的声音有些模糊,但确实是从地下传来的。那是在棺材中陪伴少女的那个男生的声音。他不停地呼喊着少女的名字,声音里夹杂着低沉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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