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皮特森是在怀疑阿尔伯特·拉吉奥和他妻子吗？”一下楼梯，我就问塞尔登。

“不，我不觉得他字面上是这个意思，”塞尔登说，“而且他说的也不一定是严格意义上的夫妻，可能也包括，比如说，地下情人呢？”他做了个鬼脸，换了副腔调，“亲爱的，你已经使用过你的蛮力了，现在我们改用我的方式，好不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说，“动机就很模糊了：一对地下情人为什么要一致揭发卡罗尔的这一面呢？相反，我完全可以想象一对夫妻，有一个年幼的女儿，结果被一个恋童癖者盯上了；这个人拿着《爱丽丝》系列图书，或者使用了卡罗尔的哪一招去接近她、袭击她，给她留下了严重创伤……”

塞尔登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

“你跟劳拉·拉吉奥聊过了？”

“没有啊，”我很惊讶，“我想到的是我高中时候看过的一本书，《假若在醒来前死去》。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阿尔伯特和劳拉有过一个女儿，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叫阿尔贝蒂娜。据我所知，她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特别讨人喜欢，跟她妈妈一样漂亮。我见过她的照片。她也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大约十岁时，她成了卡罗尔的书迷。结果，就在她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神秘地自杀了。”

“自杀？”我惊讶地重复道。

塞尔登面容严峻地点了点头。

“从桥上跳到河里淹死了。我一直认为，这就是这对夫妻加入兄弟会的主要原因。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给我看过好几次他们女儿在卡罗尔的书上做的笔记，还有她在空白处画的画，两个人一有机会就谈到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因为他们谈到她时用的都是现在时，直到理查德和雷蒙德告诉了我。可我一直不清楚她为什么自杀。但我并不认为皮特森是在怀疑他们，尽管他可能知道那个案子的更多细节，他好像参与了当时的调查。事实上，我很在意皮特森的另一句话——你有时间陪我去一趟水石书店[Waterstones，英国老牌连锁书店。]吗？我想查阅一本中学生读物。”

我们此刻就在书店附近，于是我陪他来到书店，他穿过旁边的一条走道，前面是经典读物区，那里的图书按字母顺序排列。塞尔登弯下腰，在W栏找了一会儿，做了个小小的胜利的手势，抽出一本特别薄的小书：奥斯卡·王尔德的《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

“我就知道在这儿能找到：也许他们还把它作为中学生的必读书目。”他说。他开始从书中间往前翻，速度极快，似乎在寻找一个他一眼就能认出的词，几乎就像警犬在闻一种气味，直到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内容。他先自己默读了一遍，但似乎有点泄气。

“在这儿呢。但也可以说不在。有时句子会从书中消失。我记得亚瑟·萨维尔勋爵是打算用乌头碱杀人的。我记得书中有关于毒效的描述，可这里并没有说太多……”

那本书还在他手上打开着，我向他要过来，默读了一遍：“亚瑟勋爵对这两本书中使用的专业术语感到十分困惑，并开始后悔自己当年在牛津没有专心于学业。就在这时，他在厄斯金的第二卷中发现了关于乌头碱特性的无比准确而又异常详尽的描述，文字是相当简明易懂的英语。在他看来，这正是各方面都符合他要求的毒药；它发作极快——事实上，简直立竿见影；用胶囊吞服的话，还没有味道。”

“我不清楚你在找什么，”我说，“但也许你查阅过这里提到的厄斯金的书……”

塞尔登把书要了回去，一脸惊诧地把那段话重读了一遍。

“当然。肯定是这样。早些年，我对这类东西特别感兴趣。”

我们问店员有没有厄斯金的《毒物学》。很早以前就绝版了，她告诉我们。不过，她把我们领到自然科学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关于毒物历史的书。我们在名称索引里寻找，才往下看了几条：aconitine，乌头碱。塞尔登兴冲冲地翻到词条那一页，读了起来，仿佛又走上了正轨。

“在这儿呢，”他大声念了出来，“‘中毒者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头部会无节制地膨胀，这种感觉很快会蔓延到躯干和四肢。’皮特森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大的感觉。你想到什么了吗？这难道不像爱丽丝吃了太多饼干结果身体变得越来越大的情节吗？”

“对哦。”我说。

“你还记得克里斯汀的那句话吗，她感觉自己像火箭一样蹿上了天？我当时并没有完全想起来。这是小蜥蜴比尔说的，它从烟囱下去，被爱丽丝一脚给踢了出来。”

“你是说这可能是系列事件吗？以《爱丽丝》书里的场景为蓝本的连环杀人？从‘奇境’中摘取的罪行？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回去告诉探长这件事？”

塞尔登犹豫了，慢慢合上书。

“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名数学家，你懂吧？以两个案例为基础进行归纳推理，我不太舒服。”

我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我猜他想必在我脸上看到了责难的苗头。

“你是想等下一起案件发生后再确认吗？”

“不是，”他有点难受，“我更愿意把我们目前所知的事情弄清楚。试着想象是什么动机在驱使幕后的人。到底是想隐藏一些东西呢，还是想揭露一些东西？我们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这真的是一场针对卡罗尔恋童癖的控诉行动吗？我不太相信。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再说，如果真想这样，在报纸上冷静地发表一篇批评文章不就好了？我还对皮特森的策略感到担忧。一方面，隐瞒照片的出现以及欣奇中毒的事实，似乎是合理的。但是，这难道不是一种挑衅吗？可能会导致幕后黑手策划第三起攻击，它会更加惨烈、不可掩饰。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回到源头，也就是克里斯汀的那张纸片。你后来又跟她聊过这个吗？”

我不得不回答说，我甚至没有再见过她。塞尔登陷入了沉思。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现在就过去，”他说，“带一张我们刚刚看到的照片的复印件过去，告诉她欣奇的死因。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知道。知道这一切。”

“你觉得这样她就会给我们看那张纸片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说，请你想尽一切可能和不可能的办法来说服她：你也看到，现在已经事关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