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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白鸟与蝙蝠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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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间梓的事务所位于大厦三楼,房间小而整洁,与她的体格很相宜。简易会客间摆放着玻璃茶几和沙发,美令和绫子与主人相对而坐。 “昨天我去检察厅见了承办的检察官。”佐久间梓说,“公审前整理手续正在稳步推进。关于被害人参与庭审,检察官说,辩护人希望借此向遗属传达,被告已经深刻反省。” “是吗?”绫子淡淡地回答,没什么感想的样子,美令也是。 被害人提出参与庭审的申请后,法院转告辩护人并征询意见。以往也有辩护人因为否认犯罪事实而反对,但佐久间梓判断这次不会。实际上,法院果然很痛快地准许了。 “那么,”佐久间梓交叠起十指,“两位看过记录了吗?” “看过了。”说完,绫子从纸袋里取出一个大文件夹,放到茶几上,里面贴了不少便签。 这是三天前佐久间梓给她们的记录副件,包括检察官掌握的证据、行凶动机和作案具体内容。佐久间梓向她们说明了几点注意事项:不可翻印、不可公开等等,让她们在下次会面前仔细阅读。 看了记录,美令她们终于知晓了这次案件的全貌。 出乎意料的是,记录从多年前的一起命案开始,嫌疑人蒙冤自杀于警察局的留置室内。仓木达郎坦承自己才是命案真凶,并有意向自杀男子的遗属道歉。这和健介有什么关系?她们正疑惑着,就看到在东京巨蛋体育馆发生的插曲。仓木达郎向白石律师咨询赠予遗产的方法,但谈着谈着就坦白了旧罪。白石律师不赞成补偿方法,又固执写信责备,催促他说明真相,导致仓木心生杀意。十月三十一日,仓木约白石律师出来,在隅田川露台将他杀害。大致如此。 “怎么样?”佐久间梓问,“两位有什么感想?” 美令望向绫子,其实两人的感想一致。 “如何?”佐久间梓又问了一遍。 “这不像是外子会说的话。”绫子说。 佐久间梓瞪大了眼睛。“哪里不像?” “就是这里。”绫子打开文件夹,翻到对应的页码,“不赞成补偿方法,应该说明真相之类的。怎么说呢,不像外子的作风。” “为什么不像?” “为什么……这可很难形容。” “我觉得,”美令插嘴道,“这不是爸爸的思维方式。” 佐久间梓转向美令。“思维方式?” “这种粗暴宣扬正义的思维方式,不像爸爸。我也觉得死后赠予遗产过于敷衍。如果真有诚意就应该坦白,这也有道理。但爸爸肯定清楚得很,人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我无法理解他为此苛责仓木。”美令看到一旁的绫子频频点头。 佐久间梓没什么表情,低头看着文件夹,然后又抬起头。“也就是说,被告的供述不可信?” “也不能这么说……”绫子迟疑起来。 “我是不相信的,”美令肯定地说,“爸爸不是这种人。” 佐久间梓抿紧了嘴角,深呼吸几次后开口道:“检察官说辩护人不打算就事实提出异议,争议焦点是预谋性,但因为嫌疑人准备了凶器,说形势所迫也很牵强。那么问题就在于为何无法放弃犯罪,不,应该说,辩方只能强调这一点了,类似:本想尽可能避免杀人,但白石律师让嫌疑人感到无法沟通,这才痛下杀手。所以案发时白石健介先生的态度很重要。” “不过,”佐久间梓凝视着美令继续说道,“听了两位刚才的话,当天白石律师的态度且不论,此前他对被告仓木咨询事宜的反应就不像他的作风。” “是的。”美令点了点头。 佐久间梓陷入沉思。“可我们只能相信仓木本人的说法。白石律师对他说了什么,没有旁人听到。” “写信的事也很反常。”美令说,“爸爸写信指责这件事。” “被告说收到了两封信,都丢掉了。信上写道不能帮忙掩护,如果被告这样做,他会揭露罪行。” “不可能。”美令摇着头,“爸爸绝对不会这样写。” “检察官也表示有可疑之处,很可能是被告编造出来,以强调自己精神上被逼入绝境。不过那两封信不会作为证据展示,所以应该不成问题。” “除了信以外的供词,检察官相信吗?” “检察官认为动机很有说服力,因为被告没有理由说谎。” 美令轻轻揉了揉头发。“我不理解。” “那是由我先向检察官转告您的看法,”佐久间梓说,“还是您自己向检察官说明?” “我吗?我可以这样做?” “本该如此,”佐久间梓放松了嘴角,“我只是代理人,您迟早还要和检察官沟通的,下次我们一起去检察厅吧。” “好的。” “还有什么疑问,或是想问被告的问题吗?”佐久间梓来回看看美令和绫子。 绫子侧着头沉默不语,于是美令又开口道:“凶手的所谓人性,我总觉得看不透。” “您的意思是?” “想向蒙冤自杀的男子家属道歉,这份感情很是郑重。为此不辞辛劳调查遗属下落,定期专程从爱知县来到东京,没有充分的诚意是做不到的。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人,为什么会犯下杀人罪?一时冲动也就罢了,这次还是预谋杀人……我很难理解。” “在被告供述之初,检方也对此抱有疑问。他们怀疑调查遗属下落也许出于良心,但定期前来可能另有缘故。” “另有缘故?” “就是别有用心。”佐久间梓说,“遗属浅羽母女,女儿织惠小姐四十岁左右,单身,被告仓木对她心怀爱慕也不奇怪。” 美令讶然望向文件夹。“可记录里只字未提……” “没错。负责侦查的检察官怀疑有这种可能性,让警察进行了相当详尽的调查,但终究没找到被告怀有爱慕之情的证据。非但如此,警方还报告说是母女俩对被告仓木有好感。负责公审的检察官找来浅羽洋子女士,告诉她被告仓木就是三十三年前杀人案的真凶,又问她对被告的印象,期待她在知道仓木就是导致丈夫蒙冤的根源后,多少会改变看法。” “那结果如何?”美令问。 佐久间梓缓缓摇了摇头。“突然得知这一情况后,浅羽洋子女士的反应很不符合检察官的预期。她回答说只觉得仓木先生是个好客人,帮了她们很多。检察官听后就无意传唤浅羽母女出庭作证了,因为对己方没有帮助的证人毫无用处。”可能因为当过检察官吧,佐久间梓的表述一向冷静。 “这么说,被告仓木去见遗属纯粹是出于诚意。法庭会因此考虑酌情量刑吗?” “可能会给裁判员们留下本质不坏的印象。”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将爸爸——”美令不想用“杀死”这个词,咬住了嘴唇。 “您的疑问很合理。”佐久间梓说,“希望您在法庭上如实表达这种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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