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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与蝙蝠  作者:东野圭吾

从三河安城站搭上出租车,跟司机说去篠目时,和真心头掠过一抹不安。他担心这个地名会让司机想到那起案件。

司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操着三河口音问:“篠目这地方也大得很啊,是去哪一带?”

“三丁目的十字路口。”

“噢,是那里。”司机没再多问,发动了引擎。

仓木家离三丁目还有点距离,但如果靠得太近,他怕司机产生不好的联想。也许是他多虑了。但一九八四年冈崎市命案嫌疑人在留置室含冤自杀,最近因另案被捕的人才是真凶,而且就住在篠目——这件事在当地传到什么程度,和真完全无法预判。

不知是幸运还是偶然,司机全程一言不发。有那么一瞬间,和真想问他最近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又怕自寻烦恼,于是沉默不语。

他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这地方他已经两年没回来过了,上一次还是参加亲戚的法事。因为他一去东京不回,亲戚们责备了他一通,追问他想怎样给父亲养老。最后达郎本人顶了回去,说总会有办法的,不用管了。亲戚们面露不满,仿佛在说“我们可是关心你才问的”。

那些亲戚都没有联系他。据堀部说,达郎也给亲戚们写了信。和真不清楚内容,但大致能想象,不外乎这次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深表歉意,可以断绝亲戚关系云云,跟和真收到的信不会有什么区别。

在爱知县三河地区,亲戚之间往来密切。仓木家也不例外,经常有莫名其妙的聚会,和真去东京前必须参加。既然达郎写了这种信,身为长子不可能当无事发生。本来他应该去向亲戚们致歉,但现在实在打不起精神。

这次返乡,他另有目的。他要进一步调查达郎,尤其是过往。

和真完全无法理解这次的案件。杀害住在东京的律师自不必说,动机是一九八四年的命案,这一点也如同晴天霹雳,老实说,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儿时有关父亲的记忆,至今仍鲜明如在眼前。父亲诚实、温柔、待人亲切,在家人面前无比可靠。这样的外表下,竟隐藏着杀人犯的面孔吗?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达郎确与“东冈崎站前金融从业者被害案”有关。《周刊世报》的报道里提到,达郎作为遗体发现者进行笔录。这是达郎的前同事告诉记者的,想必不假。

如果达郎真是凶手,当时为什么没有被捕?在推理小说、电视剧里,遗体发现者不是嫌疑最大吗?达郎自己说过,警察没找到他是嫌疑人的决定性证据,但和真觉得日本的警察才不会轻易排除嫌疑,那样悬案可就太多了。

果然还是哪里不对劲。他越想越觉得,达郎没有说出真相。

和真忽然想起刻在脑海里的一句话。

我也觉得令尊说了谎,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这是白石健介的女儿临别时说的话。“那样的人”是什么意思?听上去,她对达郎供述里白石健介的形象心存不满,然而其中并未过多贬低白石健介的品性。在和真看来,白石是个待人亲切、正义感很强的好人。她是无法认同笔录里白石健介的言行吗?她很可能想说,要求因时效逃脱罪责的杀人犯坦白从宽,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命案的被害人遗属很痛苦,和真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个常识。挚爱的家人被杀这一事实本身已足够荒谬,所以至少希望动机合理。凶手的供述中即使只有少许细节令人迷惑,也要设法弄清楚,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庭审本是厘清案情的场合,可这样下去,一切将在达郎的供述为真的前提下裁决,然后结案,白石的女儿大概对此深感焦虑。

想起她的脸,和真心绪微妙。加害人的儿子和被害人的女儿立场截然不同,但他觉得他们在寻求同样的东西。当然,如果对方知道这种想法,肯定会勃然大怒。

这般东想西想着,已经到了目的地。下车前和真戴上了口罩,因为路上难免会遇到熟人,小学、初中的同学应该还有很多住在这附近。幸好是冬天,若在夏天戴口罩反而很惹眼。如今倒要感谢流感了。

和真小心谨慎地扫视着周围,向仓木家走去。回到念念不忘的故乡,却像潜入敌境的情报工作人员一样。

这里以开车为主要出行方式,和东京相比步行的人要少得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能掉以轻心。每当有人迎面走来,和真就假装理理头发,遮住眼睛。

他打电话告知了堀部今天会来这里,说想看看父亲不在后家里的情况。和询问案发地点时一样,律师的反应并不正面。“那是您的家,我没有权利让您不要回。您关心无人照看的房子,也可以理解。不过您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不会太愉快,因为——”

据堀部说,警察搜查了那栋房子,为了印证达郎的供述,还扣押了书信、名册之类的。“检方似乎没找到庭审时可以作为证据的物件,对我方来说问题不大,但邻里无疑会因此知情。您如果回去,只怕会有人故意刁难,比如指责影响了当地声誉什么的。”

“我明白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不被发现。但愿无人留意,您悄悄地确认过家里的情形后就平安回到东京。”

“谢谢您。”和真道了谢,心情却很复杂。每次和律师商量什么,他的回答永远是: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引人注目,不要发声。

终于回到家宅附近了,和真越发紧张。他窥探着周遭的动静,越走越近。就在快到家门前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交谈声,他立刻径直走过,又在下一个拐弯处折回,再次靠近。确认路上没人后,他迅速跑到大门前,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门一开他便闪了进去,然后关门上锁,长出了一口气。回家回得这么紧张,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等剧烈的心跳平复后,他才脱鞋进屋。曾生活十余年的家,长大后细细打量,反比记忆中更小巧些。他好似现在才发现,走廊竟是这般狭窄。

和真走进客厅,巡视室内。家中萦绕着类似线香的味道,让他心头泛起哀伤。他曾在此度过幸福的童年,这个家如今却似已化为悲凉的废墟。

他来到餐边柜前。中层带玻璃门,上层是小拉门,下层则是大拉门和抽屉。玻璃门内,茶杯和茶碗码放整齐,自儿时起就不曾变过。他想起达郎说过,最近都喝瓶装的茶饮料,不再用茶壶泡茶。

拉开上层的拉门,茶叶罐、袋泡红茶、瓶装果酱等塞得满满当当。他拿起果酱瓶一看,没有开封,保质期已过了十多年了。日本茶和袋泡红茶想必也一样。

拉开下层的拉门,里面码放着笔记本和文件夹。他抽出笔记本来看,是老旧的家庭记账本,显然是母亲的笔迹。和真不知道她为何保留了好几年的记账本,可能对她来说相当于日记了吧。文件夹里是从杂志上剪贴的菜谱。

总之,这个餐边柜里收纳的不是达郎的过去,而是母亲的过去。负责搜查住宅的警察一定也很失望。

放回文件夹时,他看到最边上的厚册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柜子里不只收藏了母亲的回忆。那是相册。封面华丽,不是简易的那种。他记得儿时翻开过,再长大点就没看过了,因为已不再拍全家人的纪念照。

他慢慢翻开相册,贴在第一页的是父母的结婚照。穿和服的达郎站着,梳新娘发型的母亲坐着。母亲名叫千里,父母结婚前是同事。照片里的两人很年轻,不过颜色已褪去不少。旁边写了日期,是和真出生的两年前。

第二页也贴了几张两人的合影,像是观光照,两人背后是粗大的注连绳。照片旁边注了一行小字“摄于出云大社”。他记得父母蜜月旅行时去参拜过,仓木家的历史就从这里开始吧。

下一页贴着婴儿的照片。被褥上光溜溜的小孩,不用说便是和真了。对仓木家来说,蜜月旅行之后的大事就是长子诞生。

再往后都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他们带着儿子去了很多地方,大海、山川、公园……有张圣诞节时拍的照片,和真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站在父母中间,对着镜头微笑。角落印有日期,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一九八四年——就是“东冈崎站前金融从业者被害案”发生的那一年。和真凝视照片。达郎戴着一顶驯鹿角造型的帽子,那愉悦的表情中丝毫不见杀人犯的影子。

他继续翻看,再次停下是因为一张奇妙的大合影。以这栋房子为背景,一家三口之外还有十来个男人。日期是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二日,旁边用力写了一行字:“梦想成真!搬进了自己的家!”

啊,和久远的记忆重合了。很多男人从卡车上把行李搬进家里的情景,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原以为那些男人是搬家公司的工人,其实并非如此,应该都是达郎的同事。达郎退休前也曾在星期天出门,说是去帮年轻同事搬家,这种习惯似乎可以有效增强员工的归属感。

之后又是几张家庭合影,但从和真的小学开学典礼开始,父母就不怎么出现了,全是郊游、运动会、林间夏令营等和学校有关的照片。偶尔也有海水浴、新年参拜神社时的亲子合影,但和真身旁通常都是母亲千里,达郎负责拍照。

和真合上相册,放回餐边柜。照片令人怀念,看着看着却也泛起一阵空虚。而且现在不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调查达郎的过去才是目的。可要调查达郎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应该找些什么呢?最方便的就是日记了,可他从未听说父亲记日记。就算有,只怕也早被警察拿走了。不管怎样,先找找旧物件吧,找到能看出达郎想了些什么、怎样生活的东西。或许还有些对警察来说毫无价值、家人却觉得有意义的记录遗留下来。

和真离开客厅,来到隔壁房间。这里本是客房,千里过世以后,主要是达郎在住。夫妻俩的卧室在二楼,但因为上下楼麻烦,又极少有客人留宿,千里离世后,达郎便将这里当作自己的房间了。和真的房间也在二楼,他不太清楚现在如何,也许偶尔通通风,但多半仍和上次离开时一样杂乱。

他打开房门和荧光灯,确认屋内的情况后走了进去。表面上这里不像被搜查过,反而收拾得很整洁。榻榻米上只有矮桌和坐垫,矮桌上只有一盏台灯。他望向书架,架上的书似乎并未减少。再打开旁边的衣柜看了看,衣服也都叠放得整整齐齐。

唯一异常的是一个抽屉,里面几乎空了。和真仔细回想,这里放的是书信和存折,应该都被警察没收了。没收书信是为了确认人际关系,存折则是为了查明可疑的款项进出。另外两个抽屉里的东西也明显少了,只是和真想不起原先都放了些什么。抽屉底部留了一个很大的茶色信封,颇有些厚度,装的都是旧文件。

和真在坐垫上坐下来,把信封里的东西摊到矮桌上。里面是不动产登记簿副件、不动产产权证等,这让他想起达郎在信里提过,可以随意处置这栋房产。

信封里还有公司内部存款的使用记录和贷款合同。他又想起达郎说过,为购置这栋房子向公司借了款,利率比银行低得多,在偿清贷款前绝对不会辞职。

和真倏地一惊,想起了“东冈崎站前金融从业者被害案”的细节。杀人动机是不想让公司知道发生了交通事故,离开公司就借不到房款了——拿起菜刀时,达郎脑海里掠过了这个念头吧。

阴郁的想象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就在他将存折放到矮桌上时,对讲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惊得他忍不住跳了起来。这种时候会是谁呢——他走出房间时一头雾水。家里有好几个地方可以接听对讲机,最近的在走廊。他拿起话筒,问道:“喂,哪位?”

“送快递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咦……啊,是吗?”放回话筒,他想不通会是谁送什么东西过来。莫非不知道现在这里无人居住?

他来到门口,先看了看猫眼,是个穿快递员夹克的男人。和真开了锁,打开门。

“是仓木先生吗?”男人问。

“是的。”

“名字是?”

“和真……”

男人闻言点点头,摸了摸左耳,可以看到他戴着耳机。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我是警察。我们接到报警说有可疑人物闯入,所以前来确认。”他拿着警察手册,旋即麻利地收回去,转身挥了挥手。

门外停着一辆商务车。两个男人从车后现身,一个是穿制服的警察,另一个是穿连帽防寒服的老人。和真不由得吃了一惊,那是他多年前就很熟悉的邻居吉山。

“仓木先生,”快递员打扮的警察唤道,“这个问题您可以不回答,不过如果方便,可否告诉我们您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啊……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家里看看,因为父亲一直不在。”

“原来如此。”警察的视线在和真和玄关之间打了几个转,然后他挺直了身体,“既然没有异常情况,我们就先告辞了。”

“啊,好。”

“打扰了。”警察说罢,快步出门,坐上商务车。车子随即开动,穿制服的警察也骑自行车走了,只留下局促不安的吉山。

和真踩着达郎的拖鞋来到门外。“好久不见。”他向吉山打招呼。

“哎呀,这个……”吉山理了理稀疏的头发,“刚才我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像是啪嗒关门的声音从府上传来,就觉得很奇怪,因为府上应该没有人才对。于是我留意看了看,发现亮了灯,以为有可疑的人潜入就报了警。不好意思,实在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您跟警察一起在车后面观察吗?”

“是啊,警察说如果从房子里出来的人我认识,就告诉他。我看到是你就告诉了警察。”应该是通过对讲机告知了登门的警察。

和真再次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对爱知县警方来说,仓木家是特例,所以稍有风吹草动就赶过来。特地乔装成快递员,也是为了防备亮出警察身份后可疑人员逃走。那辆商务车里多半还有警察。

“真抱歉啊,捅了大乱子。”吉山单手拜了拜。

“哪里,我才应该抱歉,我爸给邻居们添麻烦了。”

“麻烦说不上,不过倒真是大吃一惊。”

有车驶过,和真感觉开车的男人瞥了他俩一眼。

“在外面站着说不大好,到我家坐坐吧?喝杯茶?”

“可是……”

“不用担心,反正也没别人。”

在吉山连声催促下,和真走进邻居家。客厅的装修兼具和式和西式风格,和真和吉山在玻璃茶几前相对而坐。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仓木先生竟然杀了人……”吉山用茶壶泡着日本茶。

“您跟我爸近年有来往吗?”

“有啊。我老婆出去打零工,白天我也是一个人在家。碰到町内会,我们经常结伴去。”

“承蒙您关照,却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对不起。”和真双手扶着茶几,低头致歉。

“唔……”吉山低吟了一声,“你一定要道歉吗?不要这样,抬起头。来,喝茶。”

余光中茶杯递了过来,和真扬起脸。

“刚才我也说过了,真的难以置信。仓木先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三十多年前命案的真凶……像在说什么陌生人一样。”

和真蓦地想起一件事。“吉山先生,您跟我爸在同一家工厂上过班吧?”

“没错,我们部门不同,不过都在安城工厂。仓木先生在生产技术部,我在生产线,午休时常一起打扑克。”

“那时我爸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不太可能没有任何变化。”

“哎呀,这个嘛……”吉山皱起眉头,侧头思索,“实在过去太多年了,只能说不记得了,没办法。”

“这样啊……”

“不过,”吉山说,“完全想不起来说明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仓木先生的言行应该一如往常。”

“您听他提过东冈崎案吗?比如作为遗体发现者做笔录之类的。”

“隐约有点印象,不过是不是听仓木先生本人说的,就不记得了。总之,印象不深。”

吉山说的有道理,应该可以确定达郎在案件发生后没有明显变化,但和真也很清楚,这并不足以证明他不是凶手。

“喝茶吧,别放凉了。”

“谢谢,那我喝了。”和真端起茶杯,那种温暖正如吉山的关怀一样,令他感到愉悦,原本他已做好了被冷遇的思想准备。

“房子你打算怎么办?你不会住的吧?”

“是啊,我不可能在这里住,所以会处理掉的。还不确定要不要出售。”

“是吗,那可太冷清了啊,难得有缘做邻居。你可能听说过,当年是我告诉仓木先生,我家旁边的土地正在零散出售。”

“咦,是这样吗?”

“这附近的土地大都由公司所属的住宅销售企业零散出售,系统内部能以特价购入。我们公司很多人都买了。”

“这件事我听他说过。”

达郎曾说,町内会上能碰见好多同事。

“要处理掉吗……可惜了,不过也没办法。啊,你们搬来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也去帮忙了。”

“这样吗?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和真心想,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里可能就有吉山。

“也难怪,你那时还小。对了,当时仓木先生连着两周都请我吃了荞麦面。”吉山眼神放空。

“连着两周?荞麦面?”

“是啊,乔迁荞麦面。”

“为什么吃了两周呢?”

“这个啊,最初预定搬家的日子下雨了,搬不了,但下个星期天偏偏是个凶日,于是就走了个形式,仓木先生冒雨开车运了几个瓦楞纸箱过来。那天叫了荞麦面的外卖,我们两个人吃了。下个星期天正式搬家,送给左邻右舍正式的乔迁荞麦面,我也收到了一份,所以就是连着两周都请吃荞麦面了。”

“啊,原来是这样……”和真再次想起搬家那天的合影。原本预定搬家的日子,是在那一周前。

咦,难道——

和真突然心跳得厉害,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他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还是说,他记错了?

“怎么了?”吉山讶然。

“不,没什么。那我就告辞了,谢谢您的茶。”

“这样啊。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你要打起精神啊。保重身体,不要自暴自弃。”

“谢谢,我没事的。”

和真站起身,行了个礼就走向门口。他很感激吉山的关心,但现在有件事他要尽快确认。

回到家里,他跑进客厅,打开餐边柜,拽出相册,翻到那张搬家的照片。果然——

日期是五月二十二日。然而当初原计划是在一周前搬家,也就是五月十五日——一九八四年的这一天,旧案案发。

也就是说,达郎特地将搬家的日子,选在了自己杀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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