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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十年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 作者:双雪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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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间断的人》所写创作谈。 《不间断的人》写于2019年下半年,前后写了五个月,是我写过最长的一部中篇小说,也是初稿历时最久的。我翻了一下文档的记录,我的习惯是每天都会建立一个文档,记录了一个日期,第二天写时把文档拷贝,改成当天的日期。动笔时应该是2019年5月6号,文档的名字叫做《演员》,这是我的另一个习惯,刚开始动笔的时候会起一个简单的题目,这个题目最好能够保持我的好奇心,并且提醒我自己正在处理的东西与什么有关。这个习惯的好处是利于起跑,坏处是有时候写到中途,最开始的想法已经改变,有时候不只改变一次,转了几次弯,从哪儿开始的已经不重要,但是文档的题目还在那里,好像一顶儿时的帽子戴在成年人的脑袋上。于是我在8月份的时候把题目改成《鸟骨》,这是中途跑时的题目,从大而化之的职业进入到某个粗浅的比喻。小说有时候非常依赖比喻,对于一些小说,比喻就像轮椅一样方便,我很少写这么长的中篇小说,所以写到中间的时候,这个题目对我有一些帮助,提醒我可能在做一个不常见的比喻,每天都能看见这个词语,也让我可以反复推敲该比喻是否必要。第二部分快写完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次震颤,也就是陆丝丝在第二部分结尾处经历选择的时候。那是一个深夜,我在我妈租住的房子里工作,因为老房子时间太久,需要修缮。那个租屋非常空旷,白天日光很足,楼下有一个高中,熙攘活跃,阳光和少年的呼声从窗子贯通而来,一直铺展到另一侧的厨房。到了夜晚,则进入保险箱一样的寂静,灯都很好用,且极亮,但是似乎一点都不能驱走黑暗,黑暗就像一个教练一样看着照得如同白昼的客厅,我就坐在客厅里写那个部分。写到午夜两点,感觉到一种恐慌,就是我是不是已经付出了太多了,因为我感觉自己就要崩溃,已经无法确认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小说里。我想把自己摇醒,从梦魇里跳出,陆丝丝、涓生和子君却招呼我再坐一会,我在夏夜的湿热中发冷,大量的吸烟也导致我难分兴奋和疲乏。我忽然想到我应该停下来,给我的朋友打一个电话,这么想着,我大概又写了一个小时,直到我确认不能再写了,因为这个部分我基本写完了。电话的效果非常明显,我去睡了一会,也接受了一个现实,无论如何,写作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写到最后一个部分的时候,题目还没有完全确定,我就在文档里把题目删除,保持无题的方式继续把小说写下去,初稿的第四部分换了人称,叙述者也换了,程永新老师提出这样意义不大,整体也不够和谐,这是我经常会出现的问题,总是不甘心一以贯之地把故事讲完,修改之后,确实舒服了很多,至少对我自己来说,目前统一的叙述策略是合适的,也是内敛和不分散注意力的。 从最开始写小说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过去了,回望这十年,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从《翅鬼》开始,到《不间断的人》,休息最久没有超过三个月,中间有写坏了没有发表的,有开了头没有写完的,也有写完之后不知道存在哪里弄丢了的。我听信过不少建议,也对很多废话不屑一顾,我曾经非常笃信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奖品,今天我可能会想得更多一点,很多时候人有运气,成王败寇,上诈而下愚,结果有时候不包含任何道理,只是多种因素作用的一个小小的节点。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所有稍有所得的人都把功绩揽到自己身上,也就不能明白自己除了技艺之道,还有某种责任,责任不一定要全部倾注在小说里,也包含着小说之外的行为,所谓诚惶诚恐,莫敢忘之。 这篇小说在定稿之前,才确定了题目,叫做《不间断的人》,10月最后一次修改之后,我已大概三个月没有写小说,所以再看这个题目,又感到一种压力,好像远方有一条无穷无尽的道路,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到尽头。人只是不间断的人类的一环,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这时候个人的渺小是最好的安慰。 ---2020年1月1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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