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维德画里的那种地方也不总是深陷在过去的沙海里，这些地方仍然不断地在经历创造，从无到有，即便有些时候不一定能被人看到，比方说建筑工人在布朗克斯的新洋基球场的混凝土里掺进一件波士顿红袜队的T恤来暗暗下诅咒。

我们可以从猜瓦·萨布普拉索姆（Chaiwat Subpra-som）2014年的一幅摄影作品里看到这样一个地方形成过程中的最初阶段。乍一看，它就是一张挺不错的度假照片，虽然毫无意义；准确地说，这张照片上有人正在拍一张毫无意义的度假照片。从这方面来说，这照片很典型，如今人们拍的百分之九十的照片都是毫无意义的。天气不错，沙滩也漂亮，海水泛着温柔的、怡人的松石蓝色，画面正中央的岩石上也没有刻着什么史前岩画或者甚至是现代涂鸦，没有，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狗了，对，一条可爱的小狗，在海边撒欢的狗总是让人觉得很逗，直到它活蹦乱跳地跑回来，在你的沙发上把沙子和海水蹭得到处都是……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这海滩是泰国涛岛的海滩，两星期前，就在这里发现了两名被谋杀的英国游客的尸体，这让一切都变了味，包括我们对狗的看法，现在它看起来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或者是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味。身穿比基尼的女人正在拍的这张照片悄悄地让人联想到乔·斯坦菲尔德[乔·斯坦菲尔德（Joel Sternfeld，1944—），美国摄影师。]的摄影作品集《在这里》（On This Site）所收录的停车场或街角的照片，照片上的文字标注揭示了这里曾是强奸、谋杀或者绑架的罪案现场，这样一来，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就变成了相片形式的纪念物。这对夫妇很可能在向朋友展示这张照片的时候，又或者在汤博乐[汤博乐（Tumblr）网站，成立于2007年，是目前全球最大的轻博客网站。]网站上发布这张照片的时候，也会做出类似的说明。但是，他们拍的照片都没有这作品本身这么有意思，因为作品显示了正在发生的改变。恰恰是这行为——她拍照片的行为——赋予了这地方某种意义。她拍的照片也许毫无意义，但拍照这个行为却不是。很可能，她拍照不是为了留下影像记录，而是为了表达悼念，向亡者致敬，就好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也许还会留下一束花。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人们不是为了要照片而去拍照；他们之所以拍照是因为这就是你该做的事。也许这里用提问的方式来表达会好一些：不这么做，你还能做些什么？照片上的男人给出了答案：那就只能站着了。

这里还是会有人来，还会有照片拍出来。为了纪念那对遇害的夫妇，也许这里还会竖起一块纪念碑，或者在那块岩石上刻下他们的名字，就算没有这些，其中一部分人还是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些事情，甚至对那桩谋杀案耳熟能详。即便人们最后忘了这事，这地方还是会有一种若有若无、无人领会、也可能是无人察觉的含义。它能持续多久？两百年后，它还会剩下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