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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树果骨碌骨碌白与黑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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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调查报告,住在这个小区的住户平均就寝时间是晚上十点。如果睡眠时间按八小时算,那么起床时间应该就是早晨六点。 小区的住户大部分都在市里工作,考虑到最近越来越严重的堵车状况,如果不在早晨六点起床,上班就可能迟到。所以平日早上七点到八点的这一段时间,日出小区的主要干道上人潮涌动。上班的,上学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走,乍一看好似排成队一般。人潮中有的人睡了一个好觉,精神抖擞;不过大部分都还是眨着惺忪的睡眼,看起来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不过,这是平日的情况。到了星期天,整个状况就彻底改变了。 星期天早上七点左右,日出小区的主干道几乎没什么人,这个时候,男人们大都还沉醉在美梦中。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宫本环的父亲宫本寅吉。他是经堂极乐电影院的负责人,所以星期天早上反而要比平常更早去上班。 “浑蛋!一点都不了解一家之主的辛苦……” 寅吉从刚才开始就一面低声咒骂,一面在阴暗的厨房里准备早餐。 大阪出身的寅吉是个贪吃鬼,一大早如果没有吃到热腾腾的米饭,就会觉得没吃过早餐一样。不过最近他们夫妻俩吵架,妻子加奈子就算醒了,也会故意闹别扭不起床。 加奈子嫁给寅吉之前在大阪道顿堀的一家咖啡厅当服务员,她本就不太擅长做菜,近来还变本加厉地开始用速食料理来敷衍了事。寅吉对此非常不满,所以他自己操刀做饭的时候明显变多了。他是个喜欢美食的男人,冬天的时候还会买河豚回来打打牙祭,他对吃河豚至今还没中过毒感到很自豪,但是加奈子和阿环连碰都不敢碰…… 除了食物,寅吉在其他方面都很节俭。他连灯都舍不得开,就这么站在阴暗的厨房里准备自己的早餐。 他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却远超六十公斤,总腰围比身高还长。尽管他不是很讲究穿着,但在厨房工作时,他会在浴衣外加一件黄褐色的棉袍,看起来十分干净清爽,只是左颊有一道道肿起来的抓痕,看上去很可疑。 “阿环,阿环,快点起床!你这个败家子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嘴里发着牢骚,却并不是真心要叫宫本环起床帮忙。只是他一个人在厨房觉得寂寞,随便叫唤叫唤活跃气氛。他性喜拈花惹草,才会从上野被贬到经堂来,自此之后,他身为丈夫与父亲的权威一落千丈。 他们夫妻之间的冷战愈演愈烈,这都是被那封内容阴毒的怪信所害。
寅吉上个星期二即十月二十五日,收到怪信,收信地址是经堂电影院,可见寄信人的险恶用心。寄信人明显是不想让加奈子发现这封信并将它毁掉。 这封怪信后来交由警方调查,信封上寄出的日期是十月十四日,虽然同在世田谷区,却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寄到,好像是邮差延误的缘故。 日出小区在十月十日晚上发生杀人案,第二天即十月十一日,女主人的尸体才被发现。几天后,一封充满恶意的怪信再次指向好色却个性善良的电影院经理宫本寅吉。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寅吉在极乐电影院办公室毫不在意地剪开信封,当他看到里面是一封贴满印刷字体的信时,不禁讶异地瞪大眼睛。 信封里的信纸皱巴巴的,贴在纸上的印刷字体大小不一,让人看得很吃力。寅吉看完整封信之后,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瓶,从中取出一颗银色药丸放进嘴里。他一直喜欢用清凉剂,清凉剂可以让他的心情恢复平静。 寅吉又看了一次怪信的内容,越看越生气,一股怒气如火如荼地在内心翻腾。他把怪信放进口袋,二话不说就冲出极乐电影院,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当时日出小区十五号楼一五一八室的厨房里,加奈子和阿环两人正面对面坐在早餐桌旁。 加奈子看见丈夫怒气冲冲地回家,感到相当惊讶,她一站起来,寅吉立刻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接下来这对夫妻之间的战况是何等激烈,恕我无法详细描写。他们俩一激动,说话就会变成大阪腔,平民化的大阪腔听起来很夸张,给他们的激烈的争吵雪上加霜。 “浑蛋!你莫名其妙地打我干什么?”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竟敢给我戴绿帽子!” “乱讲什么?我怎么给你戴绿帽子了!” “你还装傻!不是你说的?什么我跟水岛老师只是画家与拥趸的关系,我从少女时代就是他的拥趸,我们之间的交往仅止于此,没有什么引人非议的关系,两人的交往非常清白……” “我是说过这种话,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敢说!好,我跟你拼了!” “啊!杀人啦!” 夫妇吵架的时候,如果将丈夫比喻为狼,那么妻子就是猫了。狼有利牙,但猫除了利牙之外,还有利爪这项武器。 “哇,你这个泼妇……” 正当他把加奈子按倒在餐桌上,用力拉扯她的头发时,突然间,寅吉的左颊感到一阵灼热的刺痛,不禁往后一退,只见左颊立刻渗出血丝。 “好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寅吉左手按压住流血的脸颊,布满血丝的双眼往厨房的方向张望。厨房里面当然有刀,只见宫本寅吉冲过去抓起切生鱼片的刀。 “啊,老公,你真的要杀我?” “当然要杀,我不能让你这贱女人活在世上!” “啊……救命啊!” “爸爸,住手!你这样太过分了!” 原本跑到阳台避难的宫本环,此刻也发现父亲的脸色和平常不同。 “警察先生,快来!我爸爸要杀我妈妈……” 自从发生凶杀案之后,日出小区四处都有警察严密监视。阿环这一叫给这对夫妻的厮打画上了休止符。 在志村警官冲过来的时候,厮打已告一段落,寅吉和加奈子还在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打得很精彩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别乱动,我帮你涂红药水。” 志村警官的出现让阿环放心不少,她从阳台上奔进来帮父亲上药。 “不用,不用!” “不行,万一感染细菌怎么办?” “没错!你还是照阿环说的去做,要是感染就完啦!对了,夫人。” “什么事?”加奈子垂头丧气地站在厨房一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回来二话不说就打我,简直像个疯子!” “你这臭婆娘在胡说什么?” “好啦!你不能使用暴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问我怎么回事!警察先生,任何人收到这种信都会生气的。” 志村警官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眼睛立刻闪闪发亮。 这已经是志村第四次(其中一次只看到一小张纸片)看到怪信,信的内容如下: 诸位、诸位: 这件事整个小区里只有做丈夫的不知道了。住在本小区十五号楼的宫本寅吉的夫人,也就是身材不错的美女加奈子,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是画家水岛浩三的拥趸,如今两人能够住在同一小区里,真是遂了她的心愿。整天老师、老师叫得亲热,这倒也罢了,不过这位水岛老师从前就是出了名的好色,经常对自己的拥趸下手,对加奈子更是不会放过。于是,水岛浩三借口加奈子身材好,要她当模特儿,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上演着赤裸、养眼的场面。这个月十日的晚上,他们甚至在某个地方发生关系,两人之间干柴烈火,激情无限。他们两人到底在哪里见面呢?这个问题还是去问他们俩吧。 志村看完信,检查信封上的邮戳后,蹙起眉头问:“你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 “就是今天啊!刚刚才收到。” “别开玩笑了,信封上的邮戳证明这封信是十四日投递的,今天是二十五日,难道这封信花了十多天才寄到?” 寅吉一听,马上看看邮戳说:“真奇怪!警察先生,这封信确实是今天才收到的,不然你可以去问我们电影院的事务员。” “是因为最近邮件经常延迟的缘故吗?你夫人知道这封信的事情吗?” “我还没跟她说,因为我气得不得了……” “你连理由都不说就打人啊!这就是你不对了,被你夫人抓得伤痕累累也是自作自受。夫人,请你看看这封信。” 大块头的加奈子从志村手上接过信,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睛尖声叫道:“老公!这么荒唐的事你也相信?” “难道这上面的事情都是假的吗?” “没错,信上说的根本就是谎话!”加奈子又看了一眼怪信,说,“这个月十日,也就是蒲公英女主人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和阿峰去了新桥舞蹈场,不是吗?” “哈哈哈!宫本先生,我们已经调查过水岛先生十日晚上的行动,他绝对不可能跟夫人去幽会。” “水岛先生那天晚上在哪里?”阿环一边帮父亲擦药,一边露出挑衅的眼神看着志村。 “那天晚上水岛先生有个插画家聚会,他在虎之门的红叶馆料理店。” “警察先生,这是真的吗?” 阿环从母亲手上拿过那封信,专心看着信的内容。 “阿环,怎么了?你认为信上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不是的,水岛老师对蒲公英的女主人不是很感兴趣吗?我只是在想他的不在场证明有些刻意。” “我们已经查证过水岛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他是某插画家联盟的干事,那天晚上有一个会员出画集,他们在红叶馆举办出版纪念会。聚会从六点半左右开始,十点结束。然后水岛先生又跟其他三位干事去银座喝酒,大约喝到十二点左右,他从新宿搭小田急线回来,一直到S站都有人陪着他,而且跟他在一起的人说,水岛先生在S站下车时大约是十二点五十分。宫本小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宫本环把怪信交还给志村警官,内心仍觉得不服气,暗自在心里揣想着: 警方以蒲公英女主人被杀害的时间——十点前后为基准来调查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水岛先生在这段时间内有不在场证明,可是怪信里所指的事情又如何呢? 虎之门就在新桥附近,舞蹈场也在新桥,就算他偷溜出来三十分钟也不会被人发现。而且那晚与加奈子在一起的阿峰只是个在上野开美容院的女人,并不是加奈子的好朋友。 那天晚上妈妈确实洗过澡才回来…… 宫本环外表看起来善良、单纯,可是一遇到这种事情,她的脑袋瓜就转得特别快。她低头看着地面,没有把这个想法讲出来;寅吉的个性比阿环还善良,他完全被加奈子的话骗了。 “加奈子,谁会寄这种信……你跟人结仇了吗?” “爸爸,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啦!”阿环接着说,“警察先生,京美和顺子也都接到过这种怪信,对不对?” 米饭终于蒸好了。萝卜丝和炸豆腐的味噌汤,葱花拌小鱼干,六片土佐鱼糕,一盘咸烹神户牛肉,一个生鸡蛋,配烤海苔和腌海带。这就是寅吉星期天,即十月三十日的早餐菜色。 寅吉最近比较不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食欲,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又添了好几碗味噌汤,开始满足他旺盛的食欲。放在旁边的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寅吉虽然是电影院的经理,可是他必须在电影院开门前到达。他故意把碗弄得叮当作响,并发出咳嗽声。尽管他做了许多“小动作”,但室内除了碗筷碰撞声之外,依然一片静寂。 他迅速扒光了三碗饭,也不收拾碗筷,径直走进妻子睡着的昏暗的六叠间叫道:“加奈子,碗筷就拜托你收拾了!” 接着传来了他换衣服的声响。不过加奈子把脸埋在棉被里面,并没有作声。 在昏暗的房间里,棉被下隐约露出人体的轮廓,联想起棉被里的体温,寅吉的情欲突然被挑动起来。 自从因为怪信事件大打出手后,两人就一直互不理睬。 “笨蛋!” “好啦,一下就好。” “不要,阿环在隔壁……” “好嘛!亲一下就好。” “一大早没刷牙会有口臭,不要啦!” “你吃片这个。” 宫本寅吉将自己爱用的清凉剂放在加奈子的口中,接着便将被子盖到头上,说话声音也变小了。 突然间,隔壁房间传来起床的声响,接着又听到粗鲁的开门声,以及走下水泥楼梯的拖鞋声。 “什么声音啊。”寅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整张脸红通通的。 “你看!被阿环听到了吧!” “没关系啦,她很知趣的。” 加奈子双手环着宫本寅吉的脖子,娇声说道:“老公,差不多就算了吧。” “说什么呢?” “你欺负我欺负得过头啦。” “被欺负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说了。我也有应该跟你道歉的地方。”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再来一下……” “等一下!”加奈子按住丈夫蠢蠢欲动的双手说,“有件事情我必须对你说清楚,说完再做。” 寅吉惊讶地看着加奈子说:“说清楚……是关于水岛的事吗?” “我真是笨,差点就跟他做了坏事。” “那么就是还没做错事喽?” “讨厌!你又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 “哇……好痛!你干什么?” “谁叫你讲那种话。” “那你还是清白的喽?” “嗯,我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怕呢!我认为是那个人救了我。” “谁?” “树果先生。” “树果先生是谁?” “你不知道啊?就是失踪的须藤先生。” “为什么叫他树果先生?” “因为他长得圆滚滚的,才有个外号叫树果,阿环就老说他是树果先生。” “他不是杀害蒲公英女主人的重要嫌疑人吗?” “是啊。” “加奈子,你说他救了你是什么意思?” 加奈子把脸紧贴在寅吉厚实的胸膛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跟阿峰去新桥舞蹈场,其实是水岛先生唆使的,他要我半途偷偷溜出剧场,去乌森的田村家。” “乌森不就在虎之门附近吗?” “是的,他要我八点钟过去,还给了我田村家的详细地图与电话号码。” “然后呢?” “我在七点半左右偷偷溜出舞蹈场。当时新派的花柳和水谷在演《绘岛》,演到一半的时候,我骗阿峰说我不太舒服,要去走廊休息。” “连阿峰你都敢骗?” “那个人哪儿能相信!而且水岛先生说,欺骗敌人就要先从欺骗朋友开始。” “水岛这家伙真可恶!” “我真笨,竟然会听他的话……我七点半左右离开舞蹈场,想搭出租车直接过去,可是却一直叫不到车,即使叫到车,司机一听到要去乌森,也都跑掉了。” “是啊,舞蹈场距离乌森太近了。” “是啊!因此我小跑到银座,到山叶大楼前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喊着夫人、夫人。” “是谁在喊呢?” “是树果先生。” “须藤达雄?” 这时,加奈子撒娇地用自己的脚缠住丈夫的脚。 “老公……你想不想听我说当时的心情?” “嗯,我听。” “我当时想要报复你,因为你曾经有外遇,我才会接受水岛先生的引诱,不料却遇到须藤先生……如果我真的去乌森跟水岛先生见面,就没脸再见你了。所以在那里遇见须藤先生,真可以说是神在帮我。话说回来,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尤其当我发现叫我的是住同一个小区的人时……” “就是啊,难得有舞蹈场这个不在场证明,却又被熟人碰到。” “嗯,我虽然想报复你,却又觉得对不起你,心里一直犹豫不决。” “可是你会跟水岛相约见面,表示你很喜欢那个男人吧?” “笨蛋!我又不是小女孩,哪儿会喜欢那种阴阳怪气的人。” “这么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喽?” 此刻,加奈子把丈夫的身体缠得更紧了,娇嗔道:“对啊!你要记住,如果下次你再有外遇,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哟!” “哇!好可怕哦!”寅吉并不是真的害怕,反而感到非常满足。他爱抚着加奈子丰腴的身体说:“加奈子,当时你看见须藤先生,跟他说话了吗?” “这一点使我良心深受责备,因为我没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寅吉一脸吃惊地看着加奈子说:“难道须藤先生与这次的凶杀案有关?” “老公,前天的报纸不是登出怪信的事情,说这个小区有怪信横行吗?现在想来,须藤先生那天晚上说的可能就是这件事。” “阿环说顺子和京美也收到过怪信,顺子就是须藤先生的夫人。” “我把这件事情详细说给你听,到时你就会知道我有没有红杏出墙了。” “说吧,我听着。嗯……我就这样弄好了。” “讨厌!呵呵……你认真点听啦。” “我认真得不得了,你说吧。” 加奈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须藤先生当时已经喝醉,我心想不得了,竟然在这儿遇到熟人,本想不打招呼就逃走,可是他却不放我走,还把我拉到咖啡厅……” 寅吉疼惜地抚摸着妻子丰满的身体说:“你正要去幽会,却又被别的男人拉进咖啡厅,一定觉得很后悔吧。” “嗯,应该说是很害怕,我觉得在那里遇到须藤先生,是神在告诉我不能去见水岛先生。” “没错!就是这样!”寅吉很满意,“后来怎么了?” “我正在猜须藤先生拉我到咖啡厅做什么,不料他竟然对我说,夫人,当丈夫知道老婆另外有男人的时候,应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好呢?” “难道他夫人真的有外遇?” “嗯,他就是因为收到某人的信才知道的。他说小区里似乎有人专门挖掘别人的秘密,并以写这种中伤他人的信为乐趣,他认为蒲公英的女主人很可疑,想问问我的看法……” “所以那天晚上须藤先生才会到蒲公英裁缝店叫骂?” “应该是吧。可是警察对怪信一事很保密,我还是看到报纸才感到害怕。不过老公,那天晚上我还听须藤先生提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情?” “当时我还替女主人辩护,说他认错人了。还跟他说,如果你们家有人收到那种怪信,凶手一定另有其人,不会是女主人的。我以为要是我不小心附和,搞不好他会跑去女主人那里闹……结果须藤先生想了一下,突然瞪着我说,如果不是女主人,那么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说不定真的是他。” “他是指谁?” “他说可能是跟他住同一栋楼三层的水岛先生。” “水岛……”寅吉的声音有点发抖,他爱抚加奈子的手突然停住,“加奈子,须藤先生这样讲有什么根据吗?” “我也这么问须藤先生,他说在接到那封怪信以前,就已经发现顺子有别的男人了,不过他倒没说那个男人是谁。他说有一次偷偷跟踪顺子和那个男人开车到横滨,两人进了横滨的酒店,他就绕着酒店等候,结果却在那里看到水岛。” “水岛也跟踪须藤夫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须藤先生只说水岛抱着素描本,看起来好像是来横滨画素描,而且水岛好像比顺子早一步到酒店,但也有可能是他来画素描的时候碰巧看到顺子,然后就写了那种信……” “你又怎么回答?”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来我想背叛你去跟别的男人幽会,结果这时候他却问我,夫人,当丈夫知道老婆另外有男人的时候,应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好呢?再怎么有胆量的女人,听到这种话能不胆战心惊吗?” “哈哈哈!的确。” 寅吉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 “随你怎么笑吧!不过,如果就女主人和水岛来看,我认为水岛比较像会寄那种怪信的人。” “为什么?水岛会是那种人吗?” “我听阿环说水岛想要追求蒲公英的女主人,这种男人不可能没注意到住在同一楼的顺子,他有可能是被顺子拒绝,才采取这种阴险的战术。” “对了,上次那封信也写了他好色之类的……” “我突然觉得水岛这个男人很可怕。” “于是你就跟须藤先生说水岛比较可疑吗?” “我没说,当时我根本没心情给别人建议,须藤先生一直瞪着我看,我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因为内疚吗?” “不只是这样。我溜出舞蹈场是为了去见水岛,既然要跟他见面,就得讨他喜欢,可是水岛常说我的化妆方式太古板,因此我还先去厕所化了水岛喜欢的妆。须藤先生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可是当他看着我时,我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老公,我就是这种笨女人,请你原谅我。” “你都知道后悔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结果你就没有去见水岛?” “当时我还是给了须藤先生一点建议,叫他不要太没耐心,要仔细调查过再说。我跟须藤先生分手是八点十五分左右,早就过了约定时间,于是我打电话到田村家。” “水岛去了吗?” “没有,他也找不到机会溜出来。不过他打过两次电话交代说,如果我来了,他就会从虎之门跑去,我心想正好,就说我这里走不开,如果他下次再打电话来,就这样告诉他。然后我挂断电话,直接回舞蹈场了。” “阿峰发现有异样吗?” “那个人只要一看戏,根本不会注意别人有什么举动。” “这件事你后来没跟水岛说吗?” “我是想说,可是第二天就发生命案了,水岛也被视为追求女主人的好色人士之一,被警方找去调查,于是彼此就敬而远之了。” “他画的女主人画像,实在不怎么高明。” “老公,你觉得那封怪信是谁寄的?” “肯定不是女主人。” “那也不是水岛喽。” “你还想到什么吗?”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会是谁。而且一想到有人会知道那件事情,我就觉得好可怕。”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不过那天晚上你遇到须藤先生的事情,不跟警察说行吗?如果须藤先生怀疑水岛,可能会在离开蒲公英之后转而去找水岛。” “可是我不想去找警察,想跟你商量看看。我不是跟你提过金田一耕助这个人吗?” “顺子认识的那位私家侦探吗?” “他虽然是私家侦探,却和警察也有关系。我想把这些事情跟他讲讲,你看怎么样?”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但他是私家侦探,可能要花钱吧?” “不可以吗?” “花点钱没关系,心情舒服才重要。” 寅吉对水岛浩三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若能够解决掉他,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那我今天就去拜托顺子写介绍信。老公,你真的会原谅我吗?” “今后你不能再有外遇的念头,我也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寅吉紧紧地抱住加奈子,然后又把被子拉到头顶上。 “好无聊哦!” 阿环一面重复着“好无聊哦”的口头禅,一面在日出小区的绿化带漫步。她受不了冷战许久的父母一大早就大鸣大放地亲热,于是跑出了家门。可是一跑出去,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本来她想去把同住在十五号楼的姬野三太拉出来,可是一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三太的父亲是公务员,弟弟是初中生,此时一定还在睡觉。不过,她还是绕到十五号楼南边看了看,只见三太房间的窗帘还拉着。 “好无聊哦!” 阿环无精打采地绕到十七号楼南侧,十七号楼住着京美和她的伯父冈部泰藏,她知道京美的伯父很早起床,可是并没有打算去找他。面对京美的伯父,阿环没办法讲出她一大早离家的原因。不过榎本谦作和他母亲就住京美和她伯父楼上。谦作的母亲民子略有家产,教茶道、花道一半是为了消遣时间。 今天天气很好,她绕过十七号楼南侧,只见不倒翁先生穿着衬衫和宽松的裤子,正在阳台上迎着晨光做早操。 “伯父,您好!”阿环向冈部打招呼。 “是阿环啊,一大早去哪里?” “没什么,随便走走而已,京美起床了吗?” “她正在准备早餐,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倒翁先生看起来心情很好,精力充沛,脸色十分红润。 “不了,伯父,请帮我向京美问好。” 阿环正要离开时,由起子从隔着一个楼梯的四层阳台上探头说:“阿环姐姐,早啊!”她穿着长袖和服,带子高高地绑在胸前。 阿环眨着眼睛说:“由起子,你穿得这么正式要去哪里?” “阿姨要带我去参加茶会。” 由起子张开两只袖子回答时,榎本谦作穿着睡衣、含着牙刷探出脸问:“阿环,你在干什么?” “呵呵!” “笑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家里太吵了,我待不下去……” 谦作一听就明白了阿环话中的意思,表情沉重地说:“是吗?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 “你怎么连早餐都没吃就出来啦?”冈部泰藏也睁圆眼睛说,“到我家来,一起吃点面包吧。” “伯父,不用了。”榎本谦作探出身体,冲斜下方的阳台说,“我来请阿环吃早餐。阿环,你先到太郎池,我做三明治带去给你吃。对了,伯父……” “阿谦,什么事?” “让京美也一起去吧!” “哈哈哈,一大早就去野餐吗?很好啊,京美,你过来。” 京美肯定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却一脸不高兴地走到阳台说:“阿环,你爸妈又吵架啦?” “不是啦,若是吵架还好……” “京美,不要再说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到太郎池边吃早餐呢?”榎本谦作打岔道。 京美露出一丝犹豫。“这……伯父呢?” “没关系,你去吧!只要把我的早餐留下来就好了。” “好吧,不过谦作,你今天不是要拍片吗?” “我的戏要等到下午才拍,今天晚上要在太郎池出夜景。” “哇,好棒哦。”阿环一扫先前的阴霾,兴奋地说,“谦作也要拍吗?” “对了。阿环,你去叫三太一起来吃三明治吧!他一定还在睡觉……” 阿环从阳台下方叫了三太,便走下日出小区的斜坡。这时她发现有人在那棵大米槠底下抽烟,定睛一看,原来是管理员根津。 附近只有大米槠底下那片地方没有被夜露打湿,而且还刚好迎着朝阳,根津在地上铺了个麻袋,仰头靠在树根上,嘴里叼着一根PEACE香烟,向着天空吐烟圈。 阿环经常看到根津在这里,知道他在干什么。 “根津先生,你带阿乔出来散步啊?”她一脸天真地歪着头,走到根津身边坐下。 “嗯。”根津伍市看了一眼阿环,继续忘我地抽着烟。 “阿乔在哪里?” “就在附近吧。” 根津伍市有些不耐烦,却不像往常那般冷漠、严厉。 阿环向四周张望,只见阿乔正在即将完工的二十号楼的屋顶上,已经变成一个黑点了。 “啊!在那里!根津先生……” “嗯?” “阿乔为什么不逃走?它喜欢待在笼子里吗?” “它如果遇到同伴,会被欺负的。” “为什么?” “它被人类饲养的时候就已经脱离同伴了,就像我这样离群索居。” “根津先生,你是说自己离群索居吗?” “是啊。” “不会啦,根津先生,像谦作就很感谢你,他常常说根津先生是个好人呢。” “是吗?” “嗯,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根津苦笑着,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太多嘴了。对了,阿乔有一次脚上绑着绷带,是被同伴欺负受伤的吗?” 根津把烟蒂丢入水池,蓦地起身看着阿环说:“阿环,你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根津没有回答阿环的问题,阿环也不在意,也没有回答根津伍市的问题。 “根津先生,由起子要去参加茶会吗?”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遇到她了。” “在哪里?” “刚才我经过十七号楼前面,由起子从谦作的房间探头出来叫我。茶会在哪里举行?” “护国寺。” 一谈到由起子,根津的口气就变得很沉重。 “好棒哦!我本来觉得茶会很无聊,不过能和那么多穿着漂亮和服的女孩子在一起,真好!由起子在茶道方面很厉害吗?” “哪儿有!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还是个孩子嘛。不过由起子很可爱,所以谦作跟他妈妈才会想带她去。啊!好无聊哦……” 阿环一说完便躺下去,可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重新坐好说: “根津先生,你刚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是跟大家约在这里吃早餐。” “大家是指哪些人?” “谦作、三太和京美都会来。谦作听说我没吃早餐就跑出来,很同情我,说要带三明治来这里给我吃,他真体贴,而且又有教养。”她突然感到一抹悲伤涌上心头,急忙笑着掩饰,“根津先生,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三明治早餐会呢?一起来吧!” “谢谢,我已经吃过早餐了……那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们,先走了。” 根津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他一拍手,阿乔立刻直线飞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 根津拖着左脚慢慢地爬上坡时,正好与三太擦肩而过。三太一看到根津,表情有点惊讶,不过他马上恢复神色,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往阿环这边走来。 “阿环,根津先生在这里干什么?” 三太觉得在池畔吃早餐很新鲜,可是一看到根津伍市又觉得有点扫兴。他一坐在根津刚才坐的麻袋上,便看着阿环问。 “带阿乔出来运动啊。三太,你没带东西来吗?” “我得带东西来吗?” “真小气!那你打算吃谦作跟京美的喽?” “我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家的人都还在睡觉啊。” “现在几点了,你竟然还在睡觉!” “快九点半了。今天是星期天,我爸要到十点才会起来,他平常工作得那么辛苦,太可怜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对了,玉树。”三太有点担心地说,“你刚才和根津先生谈了什么?” 阿环露出恶作剧般的眼神,笑着说:“没什么啊,我本来想跟他说说你高明的推理呢。” “你可千万别说!” 三太霎时满脸通红,他一手忙脚乱起来,紧身牛仔裤就好像快裂开似的。 “有什么关系,你的推理很有趣啊。” “笨蛋!那是我自己虚构的,你没跟别人讲吧?” “讲了也没关系,那么高明的推理不讲出来给人家听太可惜啦。” “什么高明的推理……”三太突然想起一件事,肩膀用力一缩,接着说,“我刚才见到金田一耕助,他还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三太,你在哪里遇到他的?” “就在那边,他正往十八号楼的方向走,应该是去树果先生的家吧?” “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无所谓,都已经过了二十天了……” “是金田一先生一个人吗?” “对啊,他还是老样子,穿着松松垮垮满是褶皱的和服裙裤,顶着一头乱发。”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应该就没什么事。如果有事,他应该会跟警察在一起才对。” 顺子昨天从百货公司往绿丘庄打电话,结果金田一耕助不在家。于是她回到涩谷,在一家略微高级的中餐厅吃了饭,日疋恭助给了她一些钱,她忍不住想奢侈一下。七点左右,她又从餐厅里打电话给绿丘庄,可是金田一耕助还没回去。于是她放弃当天晚上去拜访的计划,并请管理员转告金田一耕助说有急事找他。 金田一耕助现在来到日出小区,可能就是管理员把此事转告他了。 “不过金田一先生来得真早,现在几点?” “快九点半……啊!糟糕!已经过了九点半啦!” “我好饿!” “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要在这里吃早餐……” “在哪里吃都好,我现在是个挨饿的小孩,送饭的快点来呀……啊,来了、来了!” “他们两人都带着很大的篮子哦,还有热水瓶……真是太感激了!” “三太,你的腿还真快!” 他们俩正在高兴之际,榎本谦作和京美已经疾步走下坡。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阿环,你饿了吧?” “我都快饿晕了。” “哈哈哈!京美,快点,三太,你也来帮忙。” 榎本谦作正想把夹在腋下的野餐布铺到地上,突然看到地上的麻袋。 “嗯?这个麻袋是从哪儿来的?” “是管理员根津先生忘记带走的,搞不好他是故意留给我们用的……那个根津先生很奇怪,他吸烟的时候老是像个烟囱似的笔直朝天。” “谦作,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榎本谦作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像是要甩开噩梦似的用力摇摇头,又恢复原来开朗的笑容,“那我们就开动吧。”他打开篮子,拿出各式各样的三明治。 “我的三明治是外表好看,里面只有一点点。因为临时决定,来不及准备。”京美一面从篮子里取出三明治,一面问道,“三太,你的呢?” “糟了!我刚才不太明白阿环说的话,所以……” “没关系啦,反正你就是白吃的陪客,只要陪着我们就好了。” “三太老是不出东西,只会伸手拿别人的。” “喂,我会生气的。好啦,反正我天生就是这样。”他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夹着火腿、生菜、鱼子和鸡蛋的超豪华三明治,“哇,太棒了!我现在饿得不得了,你们爱怎么说都随便,我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了。”他双手捧着三明治,开始狼吞虎咽。 “阿环,你也吃啊!” “那我就不客气喽!谦作,谢谢你。” “阿环,你也吃吃我做的三明治。” “等一下再吃,我又不是三太,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对!我是饿死鬼,这次换吃京美的三明治。” “喂!别吃得太猛,这里有红茶。阿环,篮子里有砂糖。” “谦作,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疯狂的主意?” “是谁想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阿环家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三太缩了缩他的短脖子说:“这样啊!对不起……所以你们才拉我来当陪客?” 阳光暖融融的,池畔空气清爽。不知哪里的伯劳鸟正在激烈地鸣叫,颇有郊外的氛围。旁边的小区寂静、平和,让人无法想象这里包容着上千户人家喜怒哀乐的火花。 要想封住小民的嘴,只能先用食物填满。这句话在这里并不合适。这些年轻人固然忙于满足口舌之欲,却不会因此停下嘴。 几人一边传递铝质茶杯喝红茶,一边猛吃猛说,十分热闹。不一会儿,谦作和京美带来的三明治就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份火腿的。 “对了,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 谦作一脸满足地躺地草地上,用胳膊悠闲地枕着头。 “就是有四五个人一起吃寿司,大家大口大口地吃着,最后只剩下一个寿司。” “剩下的那个是什么寿司?是金枪鱼还是幼?”阿环天真无邪地歪着头问。 “剩下哪一种都无所谓。总之就是四五个人一起吃寿司,而且大家都还想吃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下一个寿司,这时候敢伸手去拿寿司的人,据说将来会是出人头地的大人物。” “真无聊!亏我还那么认真在听呢!”阿环冷哼着,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 “三太,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就是那种大人物?” “京美说得没错!” 京美突然脸色一变,眉间划过一道闪电,望向三太的眼中火花迸发。她想起那封可疑的怪信,一颗心顿时像是插入了锐利的刺一般。 三太没发现到京美的转变,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啊!天气真好!”榎本谦作往后一躺,尽情伸展着四肢。 天空虽然晴朗,万里无云,但似乎有一股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群年轻人。只有天真的阿环不知道个中原因。 “对了,谦作,听说你今晚要在太郎池出外景?” “嗯。” “有三太的戏吗?” “阿环,你这么一提,我可不好讲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拍的是被谦作推进这个水池里的戏。” “啊!” 榎本谦作仰躺着说:“三太,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也还是有发挥余地的,不是吗?” “对、对不起,谦作,我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其实我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是不好意思对你们说。” 阿环听了,立刻睁大眼睛说:“哎呀,三太,这个角色那么好吗?” “是谦作推荐我去演的,而且这个角色跟谦作饰演的角色有许多对手戏。对了,你知道内海彻吗?” “知道,他是很有名的喜剧演员啊。”一旁的京美也露出好奇的眼神。 “对,本来这个角色由他饰演,可是他突然得了急性盲肠炎住院了,因此谦作就推荐我去演。” 阿环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她看着三太问道:“三太,你行吗?内海的角色你能胜任吗?” “哎呀,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 谦作依旧躺着,开心地说:“阿环,三太跟我不同,他辛苦了三四年,基础打得很扎实。他平时看起来很厚脸皮,其实才不是呢。他是个爱照顾别人却不敢推销自己的人。昨天突然换了角色,他也只NG三次就拍好了,连导演都一脸佩服地说,为什么这个人以前都没有出头呢?三太不会有问题的。” 京美饶富兴味地看着三太和玉树说:“原来是这样啊!三太还没跟阿环说这些事吗?” “这点小事没有必要每次都跟阿环报告。” “哦,真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 “哈哈哈!算了,不问啦。对了,阿环。” “什么事?” “请你原谅他,这些是昨天刚发生的事,他还没空跟你报告,而且他这个人很害羞的……” “谦作……”阿环避开京美锐利的视线,好像故意扯开话题似的说,“三太真离谱!” “我又怎么了?” “因为你对管理员根津先生的想象太失礼了!” “阿环,你别再说啦,那只是虚构的,是我随意编的故事。” 榎本谦作笑着说:“阿环,三太把根津先生想象成什么?又是怎么个失礼法?” “三太说这次凶杀案的凶手就是那个根津。” “什么?”榎本谦作从草地上弹坐起来。 “笨蛋!笨阿环,你怎么就说出来了……”三太急得脖子都红了,口中不停地责备着阿环。 “谦作,那是我一时无聊瞎编的故事,你别放在心上。” “三太!”此时,榎本谦作的表情认真得令人害怕,“不管是不是虚构的,你且说给我们听听……根津先生为什么要杀死蒲公英的女主人?” “不是这样的,在我虚构的故事中,那具尸体不是女主人。” “不是女主人?那么又是谁?” “谦作,你看过推理小说吧?” “看过一些,怎么了?” “一般推理小说中,无面尸的案子……也就是基于各种原因辨认不出脸孔的尸体,其中十有八九都不是原先推测的被害者,而是其他意料不到的人。” “嗯,我也看过这类推理小说,然后呢?” “我将这类推理小说的技巧套用在这次的凶杀案上。最近,小区里并没有跟女主人年纪相仿而行踪不明的妇女,对不对?可是那天晚上有个女人来拜访根津先生……谦作,也就是你带去根津家的那个女人,她的年纪正好跟女主人差不多,我认为那具尸体就是她。” “你的意思是,根津先生杀了那个女人,然后让她穿上女主人的衣服,并且把脸弄得无法辨认吗?” “嗯,这是我的猜测。” “那么根津先生和蒲公英的女主人就是共犯喽?” “没错。” “杀人动机是什么?” “因为蒲公英的女主人有前科,而且伊丹先生握有她的把柄。她想逃走,可是又怕伊丹先生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就用那个女人当替身,表演一场诈死的戏,自己躲起来。” “当她替身的女人又是谁呢?” “你说过那个女人长得很像由起子,根据我的推论,她可能是由起子的妈妈,也就是背叛根津先生的女人。” 榎本谦作默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重。“然后呢……”他露出苦涩的表情,勉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 京美和阿环屏住气息听他们俩谈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太察觉他们的样子不太对劲,便说:“谦作,别这样啦,这些只是我瞎编的而已。” “不能就这样算了!然后怎么了?你说后来由起子的妈妈怎么了?” “既然你非要我讲不可,那我就给你讲到最后好了。”三太的语气带了几分挑战的意味,“离家多年后,由起子的妈妈后悔了,想要和根津先生复合,可是根津先生不想跟她复合,甚至还非常恨她。另外,根津先生与女主人不都是京都那边出身吗?” “根津先生是播州人,蒲公英的女主人是哪里人就不清楚了。” “所以他们俩可能以前就认识,刚好又在这里相遇,变成情侣……根津先生为了女主人,那晚把以前背叛他的女人叫来这里,让她代女主人去死。这就是我虚构的整个故事。” “假的!全都是假的!”京美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喊声,以舌头着火般的气势说,“全都是胡说!” “当然是胡说,所以我才说是虚构故事嘛。不过京美,你不觉得我虚构的故事很完美吗?” “可是那具尸体经过指纹对比,证实是女主人啊。警方也在蒲公英采到很多跟那具尸体一样的指纹。” “很多是指多少?” “这……” “京美,推理作家在这方面是不会疏忽的。由起子的妈妈根本不知道有人要杀她,所以那天晚上,根津先生骗她到蒲公英去,她在那里碰了很多东西……不,应该说是被拉去碰了很多东西。” 京美的额头直冒冷汗,颤抖着声音说: “那么……须藤先生呢?他那天晚上就行踪不明,到现在还被视为重要嫌疑人……你又如何推理这一部分呢?” “这个大家都知道。” “知道什么?” “他被杀死了,而且凶手和杀死那个女人的是同一个。” “啊?” “报纸上不是写了吗?蒲公英二楼的卧室有一滴血迹,血型和树果先生一样。” 京美的脸色一片铁青,眼中充满恐惧的神色。不只是京美,就连榎本谦作和阿环也是一脸死灰。 “别说了!三太!你别再讲这种事情了!” 阿环尖声抗议,可是京美却不肯罢休,继续问道: “三太,就算顺子的丈夫被杀了,但尸体呢?他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这还用问吗?” “什么意思?”京美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定是在这个水池里!” “啊!” 阿环一听,立刻惊惶地冲到榎本谦作身边。 现在大约十点半,太阳高高升起,池面深蓝的波光宛如鲇鱼的鱼鳞般闪烁,先前覆盖约半个池面的树果已经沉落池底。 “三太!就算须藤先生被杀死了,你凭什么推断他的尸体在这个水池里呢?” “他的外号不是叫树果先生吗?” “嗯,然后呢?” 三太突然一边用手拍打大腿,一边唱起歌来:“树果骨碌骨碌滚啊滚,滚进池塘里,啊!不得了!”他唱完歌又抬高下巴,嘿嘿地笑了,“谦作,所以我说这是虚构的故事嘛。” 三人哑然失声地看着三太,突然间,阿环大声喊道:“你们看!金田一先生从那里来了!” 只见金田一耕助慢慢走下坡来,根津伍市一跛一跛地走在他旁边,两人后面还有顺子和加奈子,这四名男女之间弥漫着异样的紧张气氛。 紧接着,阿环也害怕地说:“啊,是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还指着我们这里说话呢!”榎本谦作压低声音说。 一行人来到坡路中间便停下脚步,指着水池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快步走下坡,须藤顺子握着类似信封的东西,看起来很激动。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榎本谦作和阿环对望着,三太和京美则默默地看着大家。 金田一耕助走近,以熟稔的口气笑着说:“早啊!听说你们在这里野餐?” “金田一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有点事情。” 金田一耕助走到米槠繁茂的池边,往水池里看去。 水池呈现出污浊不堪的蓝黑色,看不见一米以下的地方。水面漂着长长的水草,有如女人在洗头发一般,乱得令人惊讶。 “妈妈、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我去须藤家,结果金田一先生也来了……后来须藤夫人就要我一起过来。” 阿环接着冲到金田一耕助身边问:“金田一先生,难道须藤先生的尸体就沉在这个水池里吗?” “阿环!” 三太慌忙出声阻止,可是已经太迟了。四个大人一齐看向阿环,顺子率先发难,尖声问道: “阿环!是谁说的?是谁说我丈夫的尸体在这个水池里?” 阿环吓得说不出话来,三太此刻只想逃离现场。 “阿环,你说啊!”顺子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连阿环都害怕得想逃走。 “开玩笑的。”恢复冷静的榎本谦作走到两人中间说道。 “你、你说是开玩笑?这算哪门子的玩笑啊!” “那是因为你丈夫有个外号叫树果先生,因此才会猜想他在水池里。不是有一首歌谣说:树果骨碌骨碌滚啊滚,滚进池塘里,啊!不得了!所以……” 榎本谦作突然住嘴,因为他察觉到顺子注视他的眼神十分怪异。 “谦作!” 顺子似乎想起一件事,但金田一耕助却从旁制止道:“谦作,这是谁说的?” “这……是谁说的都无所谓吧?反正只是开玩笑,就当作是我说的也可以。对不起,对你来说,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们却拿它来开玩笑。” “谦作,那么寄这封信给我的人就是你……你就是寄怪信的人!” “什么?” 榎本谦作一脸不可思议地接过顺子递过来的信封,上面写着顺子的名字,可是收信人的名字好像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他一看,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可以看里面吗?” “请。不过这是刚收到的信,你应该不用看也知道内容……”顺子口气冷淡地说道。 榎本谦作紧张地从信封里拿出一张同样是用印刷字体剪贴而成的信,上面写着: 树果骨碌骨碌滚啊滚,滚进池塘里,啊!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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