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之所以选在1969年解散基金，是因为此时具备了三大条件。

条件1：巴菲特通过13年代客理财，积攒了2650万美元的财富。这使39岁的巴菲特具备了摆脱客户资金的能力。

条件2：从成为格雷厄姆的学生到1969年，道琼斯指数足足升了5倍，市场中很难找到足够的烟蒂去配置过亿美元的庞大资金。他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要么放弃烟蒂股模式，要么缩减资金规模。

条件3：在查理·芒格持续10年的推动下，巴菲特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烟蒂股，他开始考虑和伟大企业长期共存的模式。这种模式和短期理财资金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中，条件3是最重要的。

给你一个机会成为巴菲特，你愿意吗？

正如巴菲特所言：“是查理推动我在投资领域从猿进化为人，如果没有他，我会比现在穷得多。”在巴菲特的生命里，芒格确实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甚至被朋友和亲人们戏称为“连体婴儿”。但是，他俩的人生观和财富观，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巴菲特是个超级专注的人，他对投资的热爱和投入，几乎无人能够相提并论，包括芒格。人们常常注意到巴菲特在投资领域的耀眼光芒，却很难注意到他的付出。坦率地说，此时如果有位神仙告诉我，只要我愿意一辈子过巴菲特那样的生活，马上就可以得到6000亿元人民币（约等于巴菲特2019年的身家），我不会接受这笔交易，估计你也不会愿意接受。

6000亿元人民币，超过马云和马化腾财富总和，可以名列中国第一，世界第三。为了想象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你可以假设每天烧掉1000万元——那是230斤百元大钞。大概需要你爷爷的爷爷在1854年生火，165年全年无休烧到今天。这还得要求6000亿元不生息，否则按照3%的年利率，每天将产生近5000万元利息。

老唐为什么不肯接受这笔交易呢？让我们简单审视一下巴菲特的生活。

除了晚年慈善目的捐赠和对三个孩子的少量赠股之外，巴菲特一生从未出售过伯克希尔的股票。而伯克希尔也仅在1967年实施过一次每股0.1美元的分红，让巴菲特收到不到5万美元的红利。这意味着从入主伯克希尔至今的50多年，巴菲特几乎没有从这个庞大的财富堆里抽取任何物质上的好处。

巴菲特靠什么养家糊口呢？有据可查的主要是三大块：其一是作为董事长的工资，早期是年薪5万美元，从1993年上调为10万美元，至今没变；其二是巴菲特担任十几家公司的董事，每年有少量的董事津贴；其三是巴菲特保有少量个人投资，数额低于身家的1%。

巴菲特的原配夫人苏珊在花钱方面是一把好手。在1999年维斯科公司股东大会上，有股东问芒格如何评价巴菲特至今还做些烟蒂类小型投资。芒格略带调侃地答复：“你知道的，沃伦在伯克希尔领的工资很少。他有一位很能花钱的老婆，她有属于她自己的奈特捷私人飞机，并且沃伦还有一些其他开支。因此沃伦拥有一些私人投资是比较好的，他可以买入一些烟屁股追忆旧时光，让他保持心情愉悦。”

至于巴菲特本人的消费，简直可以评价成“只为活着”。论吃，永远是汉堡、牛排、三明治、可乐组合。50多年风雨无阻在上班路上买麦当劳早餐，吃2.61美元还是3.17美元的套餐，取决于夫人给扶手箱里放多少零钱。论穿，他从没在意过，若没人管，他甚至能穿两只不同款的皮鞋出门。家中任何人洗衣服时看到巴菲特，都会把他抓住，勒令他把衣服换下来。论住，1958年3.15万美元买的房子，普通中产档次，一直住到现在。论行，2014年女儿抗议他继续开破车让人尴尬，这才花了4.5万美元买的现在这辆凯迪拉克XTS（目前在中国售价约30万元人民币）。论亲情，回家永远在阅读，脑袋里永远是公司和数据，从来注意不到老婆孩子的存在。最终，老婆婚内出轨，两儿一女都没能读完大学。当然，1999年后巴菲特拨款让三个孩子都成立了慈善基金会，也算人到中年有了体面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大致相当于普通中产秃头男+地下室埋着一块永远不能动的巨型金砖吧！而且这块巨型金砖已经确定将在巴菲特身故后10年里，分批捐给各类慈善基金。因此，巴菲特投入一生精力创造的巨额财富，本质上就一个价值。芒格这样形容它：“财富是个讲坛，财富值数字越大，代表讲坛越高，来听讲的人也就越多。”也就是说，财富对巴菲特的价值，是满足了巴菲特向更多人传教的欲望。

伴随财富的增长，伯克希尔股东大会参会人数从1970年的8个人，到1990年突破1000人，再到如今超过5万人，聚在讲坛下面听讲的人越来越多。但用这种程度的个人牺牲，换来站在讲坛上传教的机会，扪心自问，是你想要的吗？我不想。

完美人生的诠释者：芒格

芒格完全不同。他相当低调，不喜欢暴露自己和家庭的情况。作为大洋对面的中国投资人，很容易以为芒格就是那个“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伯克希尔副董事长。实际上，芒格的成就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大，无论从财富、事业还是家庭角度，芒格都算是完美楷模。

查理·芒格生于1924年元旦。他的事业是从1949年取得律师资格开始的。芒格首先在MPG律师事务所工作到1962年，然后和托尔斯、希尔斯等6位同事一起离职创建“芒格和托尔斯律师事务所”（简称“MT”）。这6人里面包含后来成为美国证监会主席的罗德·希尔斯和他的妻子卡拉·安德森·希尔斯。

罗德起初就是芒格招进MPG律所的，然后又和妻子一起参与了MT律师事务所的创建。1974年，罗德以MT律师事务所大律师身份，被福特总统任命为白宫首席顾问，后出任美国证监会主席。多年以后，罗德依然在公开场合评价说：“（MT律师事务所）傲视群雄，是全国最好的事务所。”

卡拉的成就丝毫不逊于丈夫。她在1973年就被尼克松总统任命为美国最高法院助理大法官，后陆续担任过美国司法部助理部长、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美国贸易代表、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共同主席、美国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等职位。20世纪90年代，中国加入WTO涉及的中美贸易和知识产权谈判，我国带队的是时任外贸部部长、后任副总理的吴仪，谈判对手就是这位同样有着“铁娘子”称号的卡拉·希尔斯。

芒格当时是MT律师事务所的精神领袖，按照合伙人的评价，“查理·芒格坚持什么，这家事务所就坚持什么”。

芒格以交游广泛而闻名，他除了是伯克希尔副董事长以外，还是加利福尼亚州报业集团“每日新闻集团”的董事长，以及号称“小伯克希尔”的维斯科金融公司董事长。在他的人际关系网里，无论是商界、政界、媒体圈，类似希尔斯夫妻这样的人可不少。按照全球知名仓储式连锁零售公司好市多的CEO詹姆斯·辛尼格的说法，“查理认识谁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芒格不做律师已经50多年。他在事务所的股份也早就被他转赠给一个遗产基金（该基金属于一位英年早逝的合伙人），但事务所迄今还保留着芒格的冠名和私人办公室。事务所现在叫“芒格、托尔斯和奥尔森律师事务所”（后文简称“MTO”）。新增的冠名合伙人奥尔森，是加利福尼亚州1998年律师影响力排名第一的大律师。他对芒格的评价是：“查理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最成熟、最通情达理的人。”

MTO律师事务所专攻公司法、证券法、商业诉讼、劳工案、反垄断法、税法、不动产、信托基金、遗嘱检验和环境法，在全球享有崇高的声誉。直到今天，用同样身为律师的女儿莫莉·芒格的话说，“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因为我姓芒格而受益匪浅。工作中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爸爸就是创建MTO律师事务所的人”。

这是从事业角度看芒格的成功。

芒格的身家估计约70亿美元——包含已经移交给孩子们的。芒格很早就将大量财产陆续移交给孩子们，让他们有能力在年轻的时候，就站在更高的起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70亿美元的财富值不足巴菲特的一成。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芒格35岁才从零开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芒格和巴菲特的家庭观、财富观和慈善观不同。

和巴菲特仅有两儿一女不同，芒格通过两次婚姻拥有5个儿子和3个女儿，有一个庞大而幸福的大家庭。

1945年，21岁的芒格和19岁的南希结婚，8年后因性格不合离婚。两人生了两女一儿：莫莉、温迪和泰迪。很不幸，1955年9岁的儿子泰迪因白血病离世。也正是因为治疗儿子的白血病，芒格耗尽了早期的积蓄。

难以置信地巧合，芒格的后任夫人也叫南希。这位南希的朋友和芒格的搭档托尔斯认识，芒格和南希被牵线相亲。两人认识后相处融洽，于1956年结婚。南希带来两个儿子哈尔和戴维，婚后两人又生了三儿一女。于是芒格有了五儿三女和一大堆孙子孙女、重孙重孙女。

芒格和第二任夫人相濡以沫，非常恩爱。8个孩子的教育也都很成功，前面两儿两女都受芒格影响做了律师，婚后生的三儿一女，查尔斯是物理学教授、女儿埃米莉是记者兼编辑，巴里是摄影师，最小的儿子菲利普高中时就两次作为辩手拿过洛杉矶冠军，目前职业不详。

按照孩子们的回忆，芒格喜欢和家人一起围坐吃晚饭；晚上他会一边看书，一边在家人的闲聊里插上几句；他会给孩子们讲他认为值得尊敬和不值得尊敬的人的故事，会以身作则影响孩子，而不是高高在上指责谁做得对或者不对；他给了孩子明确的为人处世的原则：尽你所能、永不撒谎、言出必行、永远不要找借口、尽快下决定、尽可能体面地做事，你在某个地方的所作所为，日后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帮到你，等等。

即便是早期打几份工挣钱养家时，按照南希带来的老大哈尔描述，芒格也没忽略父亲的责任。哈尔说：“查理除了没有生我之外，从任何方面都可以称为我的父亲。我今天之所以是我，他的贡献最大。我看待生命的方式、我的价值观、我会去做以及不会去做的事情，都受到他的影响。”

责任没有忽略，经济也没穷过孩子。大女儿莫莉回忆说：“他当时手头并不宽裕，但我开着白色敞篷野马，还有服装补贴。他总是在我身边，我觉得被照顾得非常周全，不仅仅是金钱上。”

芒格兴趣广泛，按照比尔·盖茨的说法，“查理·芒格是我遇到过的最渊博的思想家。从经商原则到经济规律，从学生宿舍的设计到游艇的设计，他都没有对手”。正因为兴趣广泛，所以芒格有钱后经常卖出伯克希尔股票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可不想以精明而可悲的财富积累专家而闻名！

有据可查的，仅1993—1997年，芒格就卖掉了当时价值2500万美元以上的伯克希尔股票。这些钱，给芒格及家庭创造了许多生活的乐趣。他至少给家庭购买或建造过8座以上的大宅，分别位于洛杉矶、圣芭芭拉、新港沙滩、夏威夷、明尼苏达等地，并雇用多名管家在各处负责管理这些宅子；芒格在家庭度假的小岛上，设计并建造的超级大客厅，足以容纳芒格家族数十人的聚会；芒格建造网球场，并配置自动发球机用于锻炼身体；芒格建造船坞，建造家族专用码头……

甚至芒格会因为一位钓友的兴趣，投资600万美元开办船厂、雇用了97名技术人员和工人，花费三年时间，给自己造了一艘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双体船——荷载149名乘客和6名船员，重达107吨。大船建造完毕后，芒格出资帮助所有工人都找到新工作，然后解散了这家船厂。这一切，只因芒格觉得偶尔做做异想天开的事情很有趣。

芒格送出去很多伯克希尔A股。他陆续向慈善撒玛利亚医院、支持妇女堕胎组织、斯坦福大学法学院、哈佛－西湖学院等多家机构赠送过伯克希尔公司A股，每家都是几百股的数量。芒格甚至还因为喜欢罗伯特·西奥迪尼写的《影响力》一书，直接送了作者1股。伯克希尔A股2019年底股价约34万美元／股。芒格说：“我送出了相当一部分的伯克希尔股票。我送了很多，因为我认为那样做是对的。”

芒格做慈善，不仅是捐钱送股票那么简单，他喜欢亲力亲为参与慈善项目。比如，芒格担任慈善撒玛利亚医院的董事长长达10年，他参与管理，甚至参与类似医生招聘这样的具体事务。这家医院在芒格的带领下，于1998年被《美国新闻及世界报道》评为“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

芒格担任着5个儿子的母校哈佛－西湖学院的校董，捐赠了数百万美元用以建设芒格科学大楼，且亲自参与设计和建设；他也为夫人南希的母校捐赠了大量金钱，南希担任着马尔伯勒学校和斯坦福大学的校董……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列举不完。

从这些有限的列举中，一个事业成功、兴趣广泛、对家庭和亲人负责且热心慈善的芒格，站在了我们面前。在芒格心中，积累金钱并非世上唯一有趣的事情，甚至算不上最有趣的事情。巴菲特则完全不同，正如芒格总结的，“沃伦不打算花钱，他的钱最终统统要回馈社会。金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讲坛，巨大的数字只是为了吸引人们来聆听他的教诲”。正因为这样，巴菲特才对投资增值本身有着无与伦比的专注。

然而，巴菲特放弃人生其他那么多乐趣，用一生专注搭建的高大讲坛，芒格几乎是唯一有份儿共享的人。巴菲特之所以对芒格这么慷慨，是因为芒格至少从投资思想、专业支持和人脉资源三个方面，为巴菲特的赚钱大业提供了宝贵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