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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中的夕鹤 1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 作者:岛田庄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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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牛越在白桦锅店前告别后,牛越往宿舍的方向,吉敷往旅馆的方向走,两个人逆向而行。 天上飘着细雪,夜深了,气温越来越低。吉敷立起衣领,双手拉紧领子,快步朝旅馆的方向走去。走过大路,进入小巷,路上不见行人,也没有车辆从身旁经过。生活在北国之人都早早就回家躲避风寒了吧。 突然间,背后的风声尖锐起来,也变得短促。吉敷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跌倒在地,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更让他眼前一黑。 “被打了吗?”这个念头还没有兴起,侧腹又挨了一脚,吉敷整张脸都趴在雪地上。鼻尖前扬起一阵雪尘,耳朵听到像刮木板一样的刺耳声音。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内侧口袋,其实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可是对现在的吉敷而言,没有比口袋里的东西更重要的了。 吉敷的动作让对方更加有机可乘,他的侧腹又被连续踢了两三下,对方的最后一脚落在他的脸上。吉敷顿时眼冒金星。耳朵虽然埋在雪地里,却仍然听得到对方跑走的脚步声。他屏息,尽量减缓呼吸,然后用力睁开眼睛,看着落在自己鼻尖上的雪。他在雪地上曲起身体,一动也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姿势。 过了很久,他才好不容易有力气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热的,还是比冰还要冷。疼痛的感觉一波一波地袭来,勉勉强强还能呼吸。可是疼痛感有增无减,这让他惶恐起来。他想:万一一直这样痛下去,一定会昏倒吧!温水似的东西不断从鼻子里流出来。他知道,这是血。血从嘴边流过,一点点地渗入口中。但是,嘴巴里早就有满满的一口血了。他完全没有挪动身体的能力,眼前的雪地上有一只像是自己左手的东西,但是他根本无法支配那只手。他不能动。 好像掉到地狱里了。吉敷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因为痛苦而不断发出呻吟的声音。刚才和牛越在一起吃饭的店,好像远在几千光年外的天国;刚才和牛越一起说话的事,好像也根本不存在;好像从几十年前开始,自己就已经趴在这个雪地上,过着像虫子一样的生活了。 他想起刚刚发生过的事。自己先是因为小腿被棍棒之类的东西狠狠打了一下而跌倒在地,接着侧腹又被用力踢了两三下,对方最后的那一脚,则落在脸上。此番攻击只是几秒钟内的事。 对方是一个人吗?还是两个人?人不是很多,也就一两个而已。 虽然听到对方离开时的脚步声了,却还是不清楚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或许是两个吧!因为时间太短,又是突然遇袭,吉敷根本没有防卫的余地。 是藤仓!直觉告诉他是藤仓兄弟。他想起藤仓次郎的脸。 这是报复行为。 过了很久。真的很久,感觉有一个小时以上吧!不,实际上或许真的有那么久,吉敷因为疼痛而呻吟不已。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一段时间内竟然一直没有人从吉敷的身边经过。眼前的左手已经埋入雪中了,从鼻子与嘴巴里流出来的血一直没有停止过。雪地一定已经被血染红了吧?因为太暗了,他看不出雪地的颜色。 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吉敷的身体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却发不出呻吟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来。他拼命地忍耐,但是越忍耐,眼泪越发不听使唤地掉落在雪地上。除了发抖,吉敷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活动一丝一毫,连动一根手指或动一下脚都办不到。痛苦的感觉源源不绝地涌出,身体上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感觉了。 又过了一阵,痛苦的高峰好像过去了,他才开始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膝盖以下的小腿是否还连接在身体上?手肘以下的手臂也还在吗?他非常不安,穿着鞋子的脚,好像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 疼痛感慢慢稳定下来了。疼痛来的时候是瞬间即到,要去的时候,则慢吞吞的,好像时钟的短针在走动一样。终于有了更多的意识,能够思考疼痛以外的事情了。吉敷想到自己不能一直这样躺着,因为只有两天的时间;能够把通子从被通缉的命运里救出来的时间,只有区区四十八小时。 他集中全身的力量,刚开始时只能让手指移动半厘米的距离;再集中力量到手肘,手臂好不容易能弯动一点点。至少能证实他的手没有断。他慢慢地把右手拖到身体旁边,再将全身的重量放在手肘上。他想用右手撑起自己的身体。 疼痛的感觉瞬间贯穿整个身体,他痛得发出叫声。侧腹的肉好像被人从骨头上挖起来一样疼,迫使他再度跌在雪地上,原本覆盖在他背部的雪纷纷滑落。这是非常艰难的工作。吉敷又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可以坐起来。他想立起右边膝盖,左脚却发出令人无法相信的疼痛。左脚和左侧腹部的肌肉,好像被用刀剜那样疼。 又花了一段时间,吉敷像植物一样非常缓慢地移动着,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他右手扶着路旁大楼的墙壁,支撑着身体。 必须使尽全力来对抗的肉体疼痛,一直没有从他的身上消退。吉敷觉得左脚好像已经不能用了,或许已经骨折了。他觉得自己十分凄惨,眼前一片灰暗。如果不能行动,就不能去寻找通子,也不能再去三矢公寓调查、解决奇怪的案子了。那么,通子就会被当成罪犯,这辈子都难以脱身吧?在日本这个国家,通子现在唯一的盟友就是自己;唯一能救通子的人,也只有自己。 攻击吉敷左脚的棍子,就在眼前的雪地上。他把左脚挪到血迹斑斑的雪地上,然后慢慢弯曲膝盖,伸出右手去捡雪地上的棍子。他小心护着侧腹的肌肉,弯下身体时,却听到侧腹内脏传出的“咻——咻——”声。他很费力才把棍子捡起来。棍子不长,但是可以靠着它再度站直了。吉敷试着往前踏出一步,可以走动了,只不过是拖着左脚。他很快地踏出右脚,再走一步。总算可以走了。 吉敷把口中的血和唾液一起吐到雪地上。好像已经不再流鼻血了,但是觉得很冷,冷得连骨头都受不了。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受伤了抵抗力不足,吉敷的身体抖个不停,几乎就要抽筋了。 吉敷慢慢地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肉体的疼痛好像固定的潮汐一样,每隔一会儿,就周期性地侵袭一次身体。那种时候,吉敷就不得不停下脚步,靠着棍子,喘几口气后再走。 没有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街上静悄悄的,灯都熄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说不定旅馆也关门了。吉敷很担心。 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到了旅馆之后,旅馆的人会让我进去吗?吉敷很担心这一点。万一被拒之门外,只好拿出刑警手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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