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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被隔绝的女孩 作者:巴尔特·范埃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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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几乎毫无察觉的时候,下午就已经过去了,而当我们谈到艾瑟尔蒙德的藏身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半了。虽然这些事情本身会给人带来创伤,但重新组织这些事的过程则有积极的一面。长期以来,利恩一直和一个心理咨询师解决她的过去经历,当我坐在那里聆听时,我发现自己对实际操作很感兴趣,因此情感退到了次要的位置。只有当我回想起来,我才会对发生过的事情感到困扰。 利恩本人则几乎欣喜若狂。“我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就这件事谈这么久。”她说着,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茶具。直到现在,她才提到了自己可能有一封来自乔的信。我告诉她我非常乐意看这封信,几分钟之后,利恩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回来,手上拿着一张单薄的A4横格纸,那张纸被叠成了原来的六分之一大小。随信附上的照片则已经遗失,利恩曾经保留了很长时间。 回牛津过圣诞节的时候,我拿来了一个数字式录音机,在采访时配合我的笔记使用。这个录音机正在运转,所以当我写下笔记的时候,它录下了我们对话里的每一个词,之后我可以重放录音。 利恩打开了那封信,首先指向顶部她的笔迹。写下这些干净、整洁的印刷体单词时利恩12岁: 利恩必须保存的一封信 来自乔 当她大声读出来的时候,利恩因给后代的这个坚决的指示而大笑不已。她继续读着,偶尔因为试图弄清乔的措辞和拼写错误而停下来。这封信的日期是1946年3月4日,来自新加坡: 亲爱的利恩: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了。大约两年前,我不得不意外离开,我没再见过你,我们之间也没有书信往来。当我听米内克说你身体状况很好,住在多德雷赫特的时候,我觉得现在是时候给利恩写信了。利恩,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亲爱的利恩,我一直惦记着你。不是我在阿默斯福特(Amersfoort)的时候,也不是我在德国或现在所处的地方,而是我在远离荷兰的地方。利恩,如果你有自己的照片的话,你一定要寄一张给我。我会在这封信里附上几张我的照片。利恩,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过得好吗?你现在还在上学吗,你所在的是怎样的班级?利恩,如果我能为你做什么事的话,你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就会尽一切所能来帮你。你将会从米内克那里听说…… 当利恩第二次念到米内克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米内克是谁。或许是艾瑟尔蒙德的那个女人?我觉得应该是艾瑟尔蒙德的那个女人,但我不确定。” 事情正渐渐地变得明确。利恩接着朗读: 你将会从米内克那里听说我正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一切顺利。我在英国待了三个星期,在美国停留了六个月,前两个月我在马六甲,此时此刻正在“新阿姆斯特丹”号上。这艘船正停在新加坡的海港里,你可以在地图集上找到这个地方。现在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前往爪哇岛。利恩,我不知道应该告诉你什么新的消息。将我最诚挚的祝福送给我们所有的老友,以及你的养父母。如果你给米内克写信的话,请替我传达我的祝福。利恩,向你献上我最衷心的祝愿。来自从未忘记你的朋友乔·克莱恩。 另,亲爱的利恩,我不知道你准确的地址。我会在给米内克的信里装入这封信。我希望米内克可以很快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希望你可以尽快给我回信。再一次,献上我最美好的祝愿。你的朋友乔。 在这封信的底部,他以英文方体字写下了自己的军队身份证号: 海军陆战队下士,J.W.L.克莱恩。NL 4502759。 “他在底部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利恩的嗓音里满是欣喜的怀旧感。 我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回信了吗,信里写了什么?” 一瞬之间,谈话的氛围就变了。利恩的回复经过了深思熟虑,但没有任何深切的后悔。 “我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做任何事,”她说道,“我从没有写过,我从没有……我从没有询问任何事。我从没有保持联系。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 “嗯……” 她停了一下。 “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从未听说过他的消息?” “没有,没有。自那之后就没有了,不是吗?” “是的。” “你知道的……那时我的人生阶段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们的联系断了。” 我们沉默了许久。后来录音机录下了我拍摄乔寄来的信的相机咔嚓声。 “他用下划线强调的词句非常美好。”我说道,此时我开始第一次自己阅读这封信。 “乔·克莱恩,”她微笑着说道,还沉浸在回忆中,“我确实有一封我妈妈朋友写的信,不过那……我不知道你是否想看?” “我想了解所有事。我的意思是,如果方便的话……” 此时利恩笑得开怀了。“你想了解所有事!”她大笑起来。 找了一会儿之后,她拿来了埃莉姨妈在1942年9月,即利恩的生日时给她寄来的一封信。 “埃莉姨妈——我没有她的照片。我能大声地读出来吗?” 利恩为我朗读了这封之前被我们忽略的信——内容有关埃莉姨妈想要前来拜访,以及利恩那时和一群新的姨妈姨父的生活过得如何——之后,她陷入沉思,艾瑟尔蒙德的抵抗分子藏身处的更多细节逐渐浮现出来。不过利恩还是不记得从那里离开以后的旅途。 “我相信是和图克在一起,”她说道,“但我不知道。”她的重点放在了“相信”这个词上,表明这是信仰之言而非来自记忆。因此,从海牙到多德雷赫特的旅途依旧历历在目,而近一年半之后的这趟旅程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我再次想起了当我们第一次谈起利恩在战时的回忆时她所说的话。没有家庭,就没有故事。身处黑暗之中长达数月,即使和其他人共处一地,利恩也没有真正地看过他们,因为他们之间并无交集。独自一人久了,利恩也就不再观看这个世界了。 “存在就是存在,”她告诉我,“在哪里,如何,还有和谁,这些都不确定。不挂念过去或未来,这带来了一个新的视角。‘牵绊’(利恩用的是英语)……牵绊的热度很低,如果那对你来说有意义的话。我相信,当我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是对的。你理解吗?” “热度很低”这一隐喻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将会在描述利恩这一阶段的生活时多次用到这个词。当我听她描述自己在艾瑟尔蒙德以及后来的感触时,我开始更好地理解她了。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一个人如何由其生活塑造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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