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隔绝的女孩  作者:巴尔特·范埃斯

教堂里十分温暖。拱形窗户中投下了明亮的灯光,讲道台上方的圆形彩色玻璃闪烁着黄色和蓝色的光芒。她周围的人们身上散发着干净的樟脑丸气味,这些人身着节日盛装,庄严站立,一同吟诵着相同的祷辞:“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利恩与其他人一起诵读着主祷文。她的节奏偶尔有些快或有些慢时,就会捕捉到自己的声音,这在这个地方似乎有些少见。在这里,身边有如此之多的人陪伴着你,做着相同的动作,说着相同的话语,这种感觉着实不错。

她的双腿现在不痛了。虽然她的记忆正在消逝,但她仍然可以描述出医生头顶处只有一些稀疏的头发。当她在几个月前刚来到那里的时候,他弯下腰来用什么尖锐的东西轻拍着她。诊所里非常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展开的人体示意图,可以看见人体内部的构造。

前来参观的牧师走上楼梯,来到了讲道台。他是今天早上从阿纳姆(Arnhem)骑车前来演讲的。不过首先是被指派领读经文的信徒发言:“耶稣回答说,信神所差来的,这就是作神的工……”

他的声音低沉,言语中带着诗歌的节奏感。

“……黑夜将到,就没有人能作工了……”

他们现在在学校里作诗,包括用心学习的圣诗。

“……他吐唾沫在地上,用唾沫和泥抹在瞎子的眼睛上……”

他们会像上周日那样再次捣碎土豆吗?她不喜欢吃土豆,嚼起来就像肥皂。

“……犹太人不信他从前是瞎眼,后来能看见……”

现在,朗读已经结束,牧师从讲道台上俯视人们,利恩的关注点聚焦在牧师的沉默和他严肃的脸庞上。在她身边,范拉尔(van Laar)夫人换了姿势,头抬得更高,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关注着接下来的事情。

“耶稣吐唾沫,”牧师说道,“他吐唾沫在干燥的地上,然后用那土地做成了泥,把泥抹在瞎子的眼睛上……”

他令你思考此事,而她则可以感觉身临其境。沙漠上的尘土,身穿粗糙斗篷的人群,还有炙热的太阳的白色圆环。她喜欢布道中的这些想象场景。这与她在晚饭后给家人阅读的《圣经》内容一样。她喜欢团聚的感觉,还有每行句子的唱诵节奏。

利恩一直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到了晚上,白天的喜悦和沮丧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当她躺在洗得硬邦邦的被单上时,这些情感就会在她的想象中变得奇异。在学校里,她不能在游戏时间跑动,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好,需要休息。当她在幻想时,利恩就不耐烦地把这个规则踢到一边,渴望行动,但她仍然在那里漂浮着,无法追上。当她就寝时,她就会做自己擅长的算术题和拼写测试,还试图与学校里坐她旁边的女孩取得联系,但并无结果。

接着,梦境中可怕的那部分就到来了。她能感受到它的发生,却无力阻止。她走下有着高高的天花板的走廊,穿过嘈杂吵闹的孩子们,每走一步,冲动就变得愈发强烈。她想撒尿。最终,当她安全抵达小隔间时,她释放了自己。有一股温暖的湿润感,刚开始时还令人愉悦,但后来就凉了下来。

她大声叫喊,十分困倦。

周围完全漆黑,当她双眼紧闭、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离开时,突然变亮了。

她身边一片喧闹。床单被从四角抽出来,然后扎成捆扔在地板上。利恩抬起胳膊,睡衣被撩了起来,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在帐篷里待了一会儿,紧接着就在水池闻到了肥皂的气味,还碰到了一块潮湿冰冷的法兰绒。她完全醒了过来,在灯光下赤裸地站着。虽然范拉尔夫人很有能力,没有说任何责备她的话,但她还是感到痛苦和难堪。没有责备,但也没有安慰的话语或温柔的抚摸。

十分钟后,她再次进入绝对黑暗中干净的床铺上,现在她害怕睡去了。

在利恩相册的一张相片上,她与范拉尔一家站在他们的花园里,周围是用喷成白色的石头划分出来的冬天的花坛。他们身后的房子是一座崭新、引人注目的半独立式房屋,位于阿尔格梅尔(Algemeer)31号。它处于本讷科姆的边缘、一个在荷兰中心的小村庄,房屋外面有一片土地,再往外是一片树林。照片里的这次聚会格外正式:五个人都以相同的姿势站立着,双臂垂在两边,仿佛要应对检查(我不认识站在利恩身后的那个人)。左边是范拉尔先生和他的儿子亚普(Jaap),系着领带,头发修剪得很短,穿着闪闪发亮的鞋子,看起来一尘不染。照片中间的是范拉尔夫人,从她的打扮来看,她是这些人中的领导,领子高高立起,身穿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脸上露出坚毅自信的笑容。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都面朝相机,只有利恩目光向下,站得有些靠外。对于当时的天气来说,她的短袖裙子似乎太过单薄,还被一阵风吹了起来,然而照片中的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

被隔绝的女孩
图23

照片中的范拉尔一家精心打扮,前往的是半英里以外、坐落在小村庄中心的归正教会(Hervormde Kerk)。这是一座结实的红砖建筑,始建于11世纪,还有一座方塔和接近地面的短小明亮窗户。墙上的雕塑和壁画很早以前就剥落了,现在则反射着对听众的朴素布道。他们的教派是起源于多特宗教会议的加尔文宗。巴鲁赫·斯宾诺莎曾经被光辉地埋葬在这座宏伟的国家机构里,后来他的墓地因不缴纳费用而被拆除。从世俗和实用角度,归正教会在赋予荷兰人国民性的方面扮演了重要作用:直接、关心家事,以及决心给外部世界呈现一个受人尊敬的形象。

除了一些引人注目的例外,归正教会并没有在援助其犹太邻居方面采取迅速的行动。虽然教堂的长者们当然不认可德国对荷兰的占领,并对奥兰治家族保持忠诚,但他们也不甚喜爱哗众取宠、激进的活动和小题大做。法律和秩序是他们公民价值观的中流砥柱,而他们的信仰与对纳粹计划的抵抗格格不入。

回到1942年7月,那时有一个发布明确态度的声明的计划,声明表示不同意所有基督教教堂对犹太人的大规模驱逐。一份得到所有天主教教徒同意的共同文本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在最后时刻,归正教会的长者们退却了,因为他们被下面这个承诺说服了:如果不在公共场合表示反对,皈依新教信仰的犹太人就会被放过。教会没有对驱逐犹太人一事表达义愤,而是发表了一份描述“苦涩审判”的公告,这个审判是上帝为公开反对皈依基督教真理的“希伯来民族”而设置的。

这里面临着一个真正的选择。当天主教教徒继续行动,宣布原始的反对声明时,结果其教堂会众里的200多个犹太人被逮捕,并被直接送到集中营。在这些人之中,哲学家修女埃迪特·施泰因(Edith Stein)迎来了自己的死期。面对着此种行动,天主教大主教选择坚持自己的立场,后来向抵抗事业转赠了几千荷兰盾的募款。对比之下,归正教会依旧拒绝表达反对意见。

回顾过去,1942年7月归正教会的退却代表了荷兰历史上一个决定性的时刻。掌控了这个国家的荷兰总督赛斯-英夸特(Seyss-Inquart)过去就非常担心教会反对的前景,因为在被占领的挪威,路德宗教徒的抗议在非常大的程度上刺激了抵抗运动的发展。如果发布了一份集体声明,那么更多的荷兰家庭很有可能会庇护荷兰本国国民,他们可能会破坏通往波兰的铁路,他们还可能会在警察逮捕和拘禁犹太人方面更不配合。归正教会的伟大历史学家H.C.图瓦(H.C. Touw)在宗教大会的裁决上不吝言辞。他认为,他们的行为“非常令人不齿”,而且“毫无道德原则”。“被冷水灼伤的担忧”还存在着。总之,“我们必须谈及巨大的集体犯罪”。

那时,利恩在1943年末被带到了本讷科姆的小村庄,归正教会也发生了改变,现在它转向支持积极的抵抗势力,并告诉其成员去保护他们本国的国民,即便要付出个人代价。正是这次国家图景中的转变,将利恩带到了荷兰这个更加安全的农村地带,虽然利恩本人对这个改变一无所知。

站在照片右边、身着纤薄的白色裙子的利恩已经发生了变化。在她身后的房子里,她更像一个女仆而非女儿,虽然她必须称范拉尔夫妇为“父亲”和“母亲”。每天早上,她都必须打扫房子,点燃厨房里烧柴火的壁炉,然后清洗和擦亮鞋子。从学校直接回家后,她负责清扫家具,双手各拿一块抹布,这样就不会留下手的痕迹。她还要把客厅橱柜里展示的代尔夫特(Delft)蓝色盘子一一拿起,盘子下方的隔板需要先拂去尘土再擦拭。对于利恩来说这项工作很难——她还不太熟练,也不太愿意——所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利恩和范拉尔夫人截然不同。即使从相册的照片里也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异。利恩看向一旁,心不在焉,身材瘦小,一头卷发的她已然是个美人——她拥有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深刻而又绝佳的特征。相比之下,范拉尔夫人面相直率,蓬松且剪得很短的头发保留着孩子气的一面。她对利恩的劳动不是很满意,令利恩非常恼火的是,当邻居问起时,范拉尔夫人对她的劳动成果不屑一顾。当利恩坐在餐桌旁时,她无意中听到有关她动作迟缓的议论。在她剪切和叠起配给票(她的另一份工作)的时候,他们的评论让她手指颤抖。她躲在艾瑟尔蒙德的时候体温一直很低,如今她的内心燃起了一团火焰,但她勉强控制住了。利恩剪切配给票的时候,范拉尔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周日的布道,还向她推荐了一种让窗帘保持洁白的方法。每次她说完一句话,怒火中烧的利恩就会用牙齿咬住下嘴唇。

利恩朝楼上的卧室走去,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堆卷曲的配给票,毫无规则地堆放着。在她的脑海中,她已经半处于她正阅读的书里的冒险之中。那本书叫《爱国者和臣下》(Patriots and Liegemen),是客厅书架上一系列书中的一本,这些有着金色和黄色书脊的书都非常完美地排列在一起。利恩非常喜欢它们。为臣下欢呼三声!忠于上帝和奥兰治王子!正在此刻,年轻的毛里茨(Maurits)被放在驶向巴黎、在鹅卵石路上嘎吱作响的马车行李架上,在他下方的是畅饮红酒的苏尔特(Soult)元帅。如果苏尔特发现了这个男孩,他一定会把毛里茨的心脏挖出来的。但毛里茨很勇敢,他必须寻找躲藏于法国的计划。

利恩在闲暇时间都沉浸在大篷车、击剑,以及在月光照耀下翻过城堡围墙逃跑的世界之中。爱国者们是小说中的反派人物(所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们与法国的入侵者沆瀣一气,直接听命于拿破仑本人。拿破仑皇帝将自己体弱的弟弟洛德维克(Lodewick)置于荷兰国王的宝座上,还计划对荷兰的财富、自由及教会发起进攻。与此同时,臣下们获得了英格兰的支援,他们在浓雾和夜晚的掩盖下穿过英吉利海峡,与拿破仑一决高下。他们的斗篷下隐藏着匕首、银枪和高尚的跳动之心。利恩坐在床上,半盖着被子,有时和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在一起,有时和爬上来救她的英雄在一起,他知道绳子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从1943年冬天到1944年春天,利恩跟着范拉尔一家的节奏工作:早晨点火、擦鞋、干厨房里的活儿,晚上大声朗读《圣经》里的内容。她从故事里和学校的优异表现中获得快乐,她总是因聪慧过人而在学校中十分突出。但与此同时,怨恨也在她的心里缓慢萌发。她讨厌规矩、批评和打扫,还有范拉尔家的儿子亚普告发她的方式,比如她在学校操场里奔跑,而身体柔弱的她是不被准许这样做的。在她看来,范拉尔一家只注重外表,而她自己在内心深处活得非常充满激情。

大地渐暖,不过在乡村里越来越难寻找食物,因此利恩被指派了一项新的任务——“从农场带回”。“带回”其实是指“乞讨”,而这个美丽纤弱的小姑娘把这个任务完成得非常精彩。她沿着树篱旁的一些小路,穿过树林和荒地,来到农家院,站在谷仓前一扇敞开的门前。她必须问道:“你们有可以给圣母的鸡蛋或牛奶吗?”她几乎每次都能带回来一些东西,比如用棕色纸包裹着的培根、一堆大葱,或者一角薄薄的黄色奶酪。

通过这种方式,利恩穿梭了海尔德兰省(Gelderland)的土地,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仿佛童话中的人物。这里与荷兰西部的地理形态、运河、风车和白杨树截然不同。桦树的树根紧紧地抓住低洼处和山脊,它们树枝下斑驳的地面铺满了长着深色小叶子的蓝莓树丛。树林的小块土地中混杂着帚石楠,它们在白色的干草中闪烁着暗紫色。农场小而古朴,低矮的木制牲口棚的茅草屋顶上长满青苔,棚下遮蔽了一些羊、鸡和一头牛。一些空地中还有小木屋和露营地,德国士兵在那里晾衣服,或者坐在桌边抽烟打牌。

有一次,当利恩在宽阔敞亮的田地里沿着一条沙子路行走时,一辆马车从她后边驶过,慢慢地超过了她。马车后面是开着的,里面运载了五六个一脸孩子气的士兵,他们身体靠在大麻袋上晒着阳光。当她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时,他们注意到了她,向她挥手,利恩也挥手向他们示意。然后他们停了下来,冲她大喊,几个人都微笑着,宣称她是一份奖赏。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人赤裸着双脚跳到沙地上,非常轻松地蹲下,并把她抬到他身上被阳光烤得炙热的木板上。

那里很高。“你会说德语吗?”这个年轻人用德语问道。她摇了摇头,眼神撇到一边。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他们说了一些让她练习的简单德语词,还从口袋里搜寻礼物,因此她吃到了香脆面包,以及他们带着微笑和恳求放在她手中的人造(代可可脂)巧克力。这些男孩给利恩展示了他们爱人的照片。他们彼此之间说德语,不过以闪闪发亮的眼睛凝视着利恩。他们也许以这种方式在田野里和林地里行驶了半个小时,此时利恩既是俘虏,也是公主。之后,当他们抵达村庄的边缘时,她向他们指明自己的房子在哪里,于是士兵们把她放了下去。

利恩返回时并没有转头回望,也没有思考她与士兵们的相遇。和其他事情一样,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她不考虑战争、朋友或敌人的事情。她也不再想起自己的父母,或者任何与她有关、可能还在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里的人。

1944年5月过去,6月到来,预示着夏季来临的热气被雨水浇灭。在4000英里外的诺曼底,盟军成功登陆,但利恩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范拉尔一家去短暂度假了,这意味着她必须与31号的邻居待在一起。这还真是个变化。

隔壁的女孩科里·德邦德(Corrie de Bond)比利恩大几岁,能言善辩,说话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脸颊红扑扑的,给人一种母亲似的感觉。她以青少年的闲话和建言拉拢了利恩。虽然科里仍然穿着彼得潘领的衣服,但她几乎长成了女人,而且,令利恩既不安又兴奋的是,科里告诉了她很多关于范拉尔夫人的实话。科里的父母图恩(Toon)和扬斯(Jansje)是一对婚姻美满的夫妇。扬斯个子不高,脸上总是挂着微笑,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庞。她虽然已是成人,但还没有利恩个头高,嗓音安静柔弱。年轻时的疾病使她变得脆弱,因此她很多时候要卧倒在床。这让科里成了家中的某种领导:打扫厨房、帮忙做晚饭,爸爸如果晚归有时甚至还会责骂他。科里家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所以科里会告诉他们规矩。

利恩在科里家待了几天,科里的父亲甚至比平时回来得更晚。虽然她爸爸身材高大,比她们高两英尺多,但当科里指着墙上的钟时,他温柔地弯下腰来,带着一丝愧疚之意微笑着。科里的父亲没有穿西装外套,系领带,而是穿着溅上油漆的背带裤和一件开领衬衫。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默默地等待着,面露微笑,手放在背后。然后,他眨了眨眼,拿出一袋子边上带着重黏土的土豆。他得意地把土豆放在桌子上。他娇小的妻子非常高兴,但在说话之前小女儿马尔特(Maartje)就跑了过来,拖着一个娃娃,非常渴望被举高高。科里提醒她的爸爸要小心点。因此,爸爸只能让马尔特头发上格子花纹的蝴蝶结碰到石膏板的位置,他轻柔地将她举向天花板,天花板只比爸爸的光头高一点。之后,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欢声笑语,没有祷告。利恩很安静,不过她非常享受这种团聚,还有最后吃的布丁。

那个晚上,利恩睡在科里身边,她低声说道,自己宁愿与科里和马尔特住在这里,因为她的年纪正好处在这两人中间,即小女孩的姐姐,大女孩的妹妹。但是,科里以她大人般的智慧告诉利恩,改变是非常危险的。因此,三天后,利恩搬回了33号范拉尔家熟悉的卧室里。

将范拉尔一家打造成坏人的角色是非常不公平的。他们勇敢地将犹太人藏起来,有自己的理想和标准。将他人带到自己家中着实不易。这也就难怪范拉尔夫人想要让利恩做得更好,但这个与他人保持梦幻般的距离、有时行为举止令人生气的孩子,并不是范拉尔夫人所期待的那种端庄、居家、敬畏上帝的女孩。

对于利恩来说,有关真诚感激的每晚祷告依旧感觉像谴责,而且,随着9月的夜晚越来越深,她愤怒地认为她周边的价值观都是扭曲的。这一信念逐渐演变成一个公开的秘密,可以从她每一个眼神中读出来。家庭中蔓延着紧张的氛围,得不到满足的胃口和雨都无法提振心情。当亚普汇报他掌握得到的所有细节,比如他看见利恩在学校操场里玩跳房子游戏,并向家长汇报时,坐在桌边的利恩怒视着他。晚饭之后,利恩照常大声朗读《圣经》,但她的声音已经到达极限。

雨暂时停了,因此父母两人决定在宵禁前外出散步,亚普则要出去玩耍。利恩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心里拿不定主意。或许她可以去找科里聊天,他们应该已经洗完碗了吧。之后,一个邪恶的主意钻进她的脑海里,而且几乎是在意识到以前,她就已经来到走廊了。楼梯下的走廊通往地下室。她依然非常饥饿,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

她转开门把手,看见了木头台阶,然后点着了灯。她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这是现在做或永不去做的问题。她弯下腰,在敞开的门前犹豫不决。她非常清楚,地下室里有方糖,就在顶层架子上的黄色搪瓷罐里。她迅速地走下台阶,来到砖铺的地板上,看着伴随她移动而变得越来越小的上方灰色方块。正如她预计的那样,它就在最上方的架子上:黄色的罐子。利恩伸长手指,让罐子倾向自己身边,用拇指掌握住罐子的重量。罐子里的糖块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你在干什么?”范拉尔夫人的声音响起。

它像电荷一般穿过女孩的身体。

她抬头看向头部上方的灰色,如同一只被困的小动物,她脸上的红色迅速蔓延,尖锐得如同一把刀子。随后,她体内蕴藏了如此之久的热量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在草丛下燃烧的泥炭火。

“你这个烂女人。”她嘟囔道,声音微弱,听起来不太自信,但响亮到足以被听见。

两人沉默了很久,然后有了一句回复。

“这些就是你们犹太人的把戏。”范拉尔夫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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