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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弃的日子  作者:埃莱娜·费兰特

她把赤裸的脚放在奥托身上,脸色有点发绿,她是马志尼广场上那个被遗弃的女人。那个弃妇——这是我母亲叫她的方式,她仔细理顺头发,就像用手梳头一样。她调整了一下胸前褪色的衣服,太暴露了。她忽然出现,让我目瞪口呆,然后她就消失了。

这是很糟糕的征兆。我很害怕,我感觉白天的炎热正把我推向我绝对不想去的地方。我开始反思,假如那个女人真在房间里,按照推算,我只能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或者更糟糕:如果那个女人出现了,那个八岁的女孩,对我来说已太陌生了,但她正在占上风。我现在三十八岁,她正在把自己的时间、世界强加给我。那个女孩在努力,从我脚下把我的地盘去掉,用她的地盘取而代之。那只是个开始:如果我跟着她来,如果我听之任之,那我会感觉到那天在那栋房子里有不同的时间,有很多场景、人和事,还有不同的自己会同时出现。真实的时间、梦境、噩梦,一直构成一个密集的迷宫,我就出不去了。

我不是个轻率的女人,我不应该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不能忘记的是:书桌后面出现的那个女人,虽然是个很糟糕的征兆,但毕竟是个征兆。奥尔加,你要清醒过来。三十年前那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无法进入你小时候的头脑里;任何有血有肉的女人,都不可能完整地出现在这里。我在马里奥的写字台后看到的女人,那只是“女人”“马志尼广场上的女人”“弃妇”这几个词语产生的效果。你要紧紧抓住这几点:狗现在还活着;我已经不再是三十年前那个八岁的小姑娘了。为了记住这些,我咬住自己的手关节不松口,一直到感觉疼痛。我沉浸在狗发出的恶臭里,只想闻那种气味。

我跪在奥托的旁边。它无法控制自己的喘息,这条狼狗被痛苦控制了,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偶。我眼睛看到了什么?它紧闭的嘴,溢出来的口水。它抽搐的四肢,让我的感觉找到了一个坚固的支撑点,比咬着关节、用夹子夹着手臂更有效。

我想我应该采取行动。伊拉丽亚说得对:奥托是吃了毒药,这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它。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通过我的声音说出来,我感觉它卡在喉咙里,就好像在我身体里说话,是呼吸的震动,像孩子的咿咿呀呀,像大人的嗲声嗲气,那是我最痛恨的语气。卡尔拉说话就是那样,我记得很清楚:她十六岁的声音像六岁一样,也许她到现在还那样说话。有多少女人无法放弃儿童的声音,她们一直装出孩子的声音。我马上就放弃了孩子的语气,在十岁时我就开始用成人的语调说话。即使是恋爱时,我也没有装出孩子的语气,女人就是女人。

“你去找卡拉诺吧,”马志尼广场上的弃妇建议我,她这次浮现在窗户的角落里,“请他帮助你。”

我没法拒绝,我感觉自己像面临危险的小女孩一样,用细微的声音,抱怨受到的伤害,觉得自己很无辜:

“卡拉诺给奥托下毒了,他对马里奥是这么说的。那些最无辜的人,总是能做出最糟糕的事。”

“他们也会做一些好事。我的孩子,你去找他吧,楼里只有他在,他是唯一可以帮助你的人。”

真是太愚蠢了,我不应该和她说话,我们竟然还在对话,真不应该。我就好像在写书,脑子里全是人物和幽灵。但我没在写东西,也没在我母亲的桌子下面,在给自己讲述弃妇的故事。我在自言自语。事情总是这样开始的,我说出自己的话,好像是替别人说的。真是大错特错。我应该牢牢抓住具体的东西,相信它们的持久性,确认它们的完整性。这个女人只是存在于我儿时的记忆里,我不应该感到害怕,也不应该理会她。我们的脑子到死都会带着一些活着和死去的人。最主要的是要有个限度,比如说,永远都不要和他们说话。我沉下去,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我是谁。我两只手放在奥托的毛皮里,它的身体散发着一种让人受不了的热度。我轻轻碰到它,抚摸它,它的身体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睁开有些发白的眼睛,张开喉咙对着我咆哮了几声,口水喷到我身上,我害怕地向后退去。狗不想让我分享它的痛苦,它拒绝了我,好像我不配减轻它临终的痛苦。

那个女人说: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奥托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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