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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送行灯笼本所七怪谈 作者:宫部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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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伦会中选,是因为大野屋没有其他巳年生的女子,就只是这样而已。 并非小姐故意刁难——阿伦决定这样想。因为小姐的相思病非常严重,严重到无法思及在神无月[阴历十月。在这个月里,众神皆至出云,也就是说所有的神都不在。]的丑时三刻[深夜两点到两点半。]让刚满十二岁的阿伦出门办事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大野屋是本所深川这一带规模最大的烟草批发商。阿伦八岁时,便到大野屋做事。至今,每有长辈交代的事情,她总是提早办好。由于这份细腻的心思,大家都视她为宝。 最近,阿伦最主要的工作是煮饭。大野屋是光伙计就有十一人的大家庭,每天早上,阿伦用竹筒吹火时,总是吹得小小胸膛几乎要裂了。阿伦刚开始负责煮饭时,每天忙到吃饭都会头昏眼花,甚至吃不下。 大野屋的小姐今年十五岁,逐渐有人来提亲了,有很多人是看中小姐的姿色。因为上面有个能干的哥哥,即使不谙生意,也没人会责难她。 反倒是小姐每天必须去学种种技艺,习字、三弦、古筝、舞蹈。热衷此事的仅有小姐母亲一人,小姐则半好玩地学,不过遇到喜事而必须在席上大显身手时,小姐那丰满美丽的脸颊也会骄傲地染上红晕。似乎只有在这种场合,她对老是催她去学技艺的母亲的那份不满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陪伴小姐学技艺的差事,也是阿伦的工作之一。对还要负责家事的下女阿伦来说,日子过得实在忙碌。 不过忙碌的并非阿伦一人。小姐也在每天忙着学技艺的空当,为其他事操心伤神。 她不停地谈恋爱,经历过很多次恋爱,但她的恋爱直接连累到阿伦倒是头一回。 “我去劝一下小姐好了。小姐也有点太任性了。” 清助对阿伦这样说。他来到厨房泥地,弯下魁梧的身躯,在阿伦身边蹲下来。阿伦望着炉灶里的火光说道: “不用,真的不用。” 在众伙计之中,就数清助最年轻。他出门去催收赊账时,频频鞠躬,回铺子里也频频鞠躬。话虽如此,他并不是那种会对学徒颐指气使的人,而是比较沉默寡言。能与清助亲密交谈的人很少,阿伦是其中之一。自阿伦刚到大野屋做事,清助还是学徒时便一直如此。 阿伦有时会这样想,清助确实对自己很温柔,不过那只是基于他想有个可以温柔以待的晚辈,好让自己感到舒心的一种情感罢了。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倒令阿伦有点吃惊。再怎么说,这回可是清助第一次说出近似非难小姐的话。而且清助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要替阿伦撑腰,这令她很高兴。 “说是这么说,但是小姐实在太过分了。小伦,你不怕吗?” 小姐吩咐阿伦每天夜里丑时三刻去回向院里面捡一颗小石子回来,而且要持续一百夜。这期间,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阿伦,绝对不能。 到了一百夜,积聚了一百颗小石子时,在每颗小石子上—— “写上心上人的名字,然后丢进大川。听说这样就可以和心上人结缘。” 小姐唱歌似的如此说道。 回向院本来就不是结缘神社,就算祈愿结缘,也没听过捡拾小石子的这种方法。小姐有位热衷于各种占卜的好友,据说这是那位姑娘的意思。对方说,缘分各式各样,结缘的祈愿方式也不止一种,而且因人而异。这种说法的确有道理,小姐完全信服了。阿伦知道,最近两人瞒着古筝老师热衷于此事。 “可是如果要祈愿结缘,小姐自己不去的话,好像不会有效果。” 清助说道。他抢走阿伦手中的吹火竹筒,用力吹着。火势大增,热气令阿伦眯起双眼。 “听说一定要巳年生的女子去祈愿,小姐才能跟对方结缘。” “这简直是歪理。” 清助看似有点发怒地说道。 每次都这样。清助绝不会发怒,只是假装发怒。 “首先,在那种时候让小伦单独出门,万一碰到拐子,小姐能怎么办?” “我跑得很快,绝不会让拐子带走。” 清助严肃地摇头。在煮熟的饭香中,他那一本正经的脸,因担忧而阴沉不已。 “你不能想得太简单,不特别小心不行。” 阿伦垂下头。 其实她怕得要命。怎么可能不怕?可是说出来也没用。 阿伦觉得小姐很聪明。小姐吩咐阿伦做这事时,对着阿伦合掌说“你就帮我这个忙吧”。并说,她会请求阿富允许阿伦在晚上外出,叫阿伦不用担心,她说完便一直望着阿伦的双眼。 阿富是大野屋最资深的下女总管,对阿伦来说,也是最可怕的监督者。况且,在大野屋里,恐怕她比身为亲生母亲的老板娘还要疼爱小姐,把小姐视若掌上明珠,是给小姐撑腰的人。只要小姐开口,她大概连江户城的石墙都会取来。 因此阿伦如果不答应小姐的祈愿的话,往后她在大野屋的日子大概会比走夜路还要艰苦。即使向老板、老板娘告状,害得小姐挨骂,等事情告一段落,阿伦还是只能待在属于阿富地盘的这个家。 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忍着困意、寒冷和惧怕要来得好。 “……我代你去吧?” 清助小声说道。他的眼神忐忑不安,与其说他是要伸出援手,倒不如说是在征求阿伦的同意。 阿伦缓缓摇头。 “不行呀,一定要巳年生的女子才有效。” “那……我陪小伦去好了。” “这也不行,一定要我单独一个人,不能让其他人跟着。” 今晚开始要去祈愿,到晚上之前,阿伦还有一整天堆积如山的工作。这样不堪的心情,令阿伦突然想刁难清助。 “再说,清助先生,如果让小姐知道你陪我去,小姐大概会认为你在吃醋,说你存心想破坏她的恋情祈愿。” 清助魁梧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阿伦当下就后悔了。大野屋无人不知,眼前这个高大的伙计暗恋着小姐——犹如被捕的鲸鱼思念大海那般暗恋小姐。 2 从大野屋到回向院,以阿伦的脚力要四分之一个时辰。 阿伦走出厨房后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夜里寒风刺骨。她缩着身子,连左手提的灯笼的火光也变暗了。 阿伦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让她离大野屋,离温暖的睡铺,离虽不快乐却安全的地方愈来愈远。笼罩着街道的漆黑浓得仿佛伸手触摸就会有沉甸甸的感觉,若是吃进嘴里一定很苦。不知何处传来东西摆动的呼啦声,阿伦决定不去探究那“东西”,万一没找到什么的话,会更恐怖。 也不能回头,阿伦如此下定决心后拼命往前走。今晚没有月亮,或许被寒风吹走了。 走到半路时最恐怖,无论想逃回大野屋或奔向回向院都是同等距离。门板紧闭且熟睡中的商家或铺子里的人,大概听不到阿伦的叫声吧。若碰到拐子企图抓走阿伦,即使阿伦大喊,也不会有人听见吧。只有野狗会瞥见被抓走的阿伦拐进街角时的身影,只有绑着头巾叫卖荞麦面的小贩会捡到阿伦掉落的一只冰冷的草鞋。 经过本所元町的众多铺子,来到回向院附近时,阿伦不禁拔腿飞奔,灯笼也跟着摇晃,当她气喘吁吁跑进院内时突然被绊倒了。 那声音很可怕。在鸦雀无声的院内,阿伦觉得自己摔倒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什么,令那个东西蠢蠢欲动。寒风阵阵,沙子吹进了阿伦的眼睛里。 阿伦手中握着小石子。石子很小,也很冰冷。阿伦站起来拍打衣服的下摆,双膝发抖地转过身。 接着,她回头往后看,觉得刚刚好像有人在看着她,让她十分害怕。 树丛中沙沙作响,四周一片漆黑,阿伦头也不回地奔逃。 飞奔,飞奔,只是飞奔。干脆就这样一直跑到大川,直接跳进河里。不过当右边出现两国桥时,阿伦的双脚转了个大弯,哭丧着脸跑到一之桥才停下来。 远处有灯笼的亮光。 孤零零的一盏灯笼。 晕黄的亮光后面是大川,以深沉的夜色为背景,飘浮在阿伦眼睛高度的地方。 寒冷的强风又刮了过来。阿伦睁大双眼。她虽因冷风而流出泪,却眨都不眨一眼。 远处的灯笼也不眨一眼。 阿伦蹑手蹑脚地往后退,接着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或许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灯笼会飞似的挨近阿伦,而灯笼后面或许有什么东西。 阿伦睁开眼睛,灯笼依旧纹风不动。 “是谁?” 阿伦小声问道,声音小到对方根本听不到。她问了才想到万一对方回应了,那该怎么办? 灯笼纹丝不动。阿伦拔腿就跑。 她迎着寒风,紧咬着牙根,咬得下巴隐隐发痛。 阿伦停了下来,回头看,一旁的路上滚着个大水桶,还有只蜷着身子的猫。那猫看着阿伦,轻轻叫了一声。 灯笼与方才一样,孤零零地浮在同样距离、同样高度。在晕黄的光圈里,看不到提灯笼的人。灯笼明明跟在阿伦身后,后面却没有人。 是送行灯笼,阿伦恍然大悟。 单独走夜路时,会有盏飘浮在半空的灯笼不即不离地跟在身后。这是本所七怪事之一,阿伦听老板说过这诡异的事情。像老板那般通情达理的人,果然是不说谎的。 灯笼透出晕黄的亮光。令人莫名感到一股暖意的那个亮光,与其说是灯笼,倒不如说是某种生物的目光要来得恰当些。 快到大野屋了。应该松一口气的阿伦,胸口却怦怦跳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大家都说送行灯笼的原形是狐狸或狸猫,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妖怪。而且若想让跟在身后的灯笼离开,就必须向灯笼致谢,抛掷一只草鞋和一个饭团;若不向灯笼致谢,发怒的灯笼——也就是灯笼的主人——会吃掉其尾随的那个人。阿伦很清楚这个说法。 所以她才想哭,想哭得不得了。要是抛出一只草鞋,明天开始就没有草鞋可穿,而且这个时候到哪儿去准备饭团?对方肯定会吃掉阿伦。 阿伦站在厨房后门的门板前哭泣。虽然没碰到拐子,但阿伦照样没办法活命。 “怎么了,小伦?” 清助的手搁在门板上,自门后探出头来。他白皙脸上的那双眸子显得乌黑。 阿伦边哭边指着身后。 “送行灯笼……” 灯笼消失了,身后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只有不知在何处的木板墙发出的咯吱声。 3 自那晚以来,送行灯笼每晚都跟在阿伦身后,每晚都不缺席地跟在她的身后。 三天之后,阿伦逐渐不再害怕。她发现送行灯笼在她去回向院的路上就已经跟在后面了。 阿伦也曾设法想确认灯笼到底何时出现。她有时会像平常开玩笑吓人那般边走边突然回头,但是灯笼并不在后面。她有点不安地继续往前走,之后再度回头时,晕黄的亮光已飘浮在夜色之中。每次都是如此。 这事阿伦只告诉了清助。他听后脸色发青地说: “小伦,你被妖魔缠上了。一定是狐狸或狸猫搞的鬼。狐狸的话还好,要是狸猫就糟了。” “为什么?” “狐狸迷惑人时,会牵着那个人的手,自己走在前面,所以不会把他带到危险的地方。但狸猫很笨,迷惑人时绕到那个人身后,推着那个人的背往前走,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会被推去哪里。” “那要怎么分辨是狐狸还是狸猫迷惑我呢?” 清助没回答,只是一副看起来很悲哀的表情。 阿伦每晚从回向院回来,都会悄悄到小姐房里。小姐会立即接过阿伦捡拾的小石子,虽然她人在被子里,眼神却很清醒。小姐接过小石子的手,像怀炉那般温暖,然而那手宁可握着小石子也不肯握阿伦的手。 白天时,小姐如常出门习艺,阿伦则抱着布包跟在小姐后面。阿伦不时听着习字老师的声音或琴声打盹,不过她还是隐约听得见小姐与朋友窃窃私语时那如春天潺潺水流的说话声。 日复一日,那声音逐渐显得快活。阿伦不知道是不是祈愿起了作用,只是从偶尔听到的内容得知小姐爱慕的人是上个月在夜市认识的。而且那个人不像时下的恋人那般,可以在小姐想见面时就见面。 是铺子伙计,还是戏棚的戏子? 仅有一次,在习字回家的路上,阿伦看到应该是小姐对象的那个人。那人身材修长,站在阿伦与小姐回家的路旁,小姐发现那个人时吩咐阿伦先回去。 阿伦往前走了一段,尽管对小姐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折了回来,她瞥见两人在一起的身影。她看到小姐的手搁在对方的胳膊上,两个影子看似要粘在一起了。 当时,小姐那白皙的手清晰地映入了阿伦的眼帘,白得犹如始终蜷伏在阴暗处的蛇腹,缠绕似的轻轻抓住了男子的手。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俯视着贴近小姐。虽然对方的打扮与一般人无异,但稍微嫌小的发髻结得很整齐,靠近的话,肯定可以闻到发油味,而且绝对不会像清助那样身上散发出尘埃、汗水以及烟草味。男子的手和指甲,大概也跟小姐一样干干净净。 小姐似乎说了什么,男子回应后,两人笑了起来。小姐的下巴动着,男子露出牙齿。阿伦看到男子那白皙得近乎冷酷的光滑牙齿。 那场景难看得令人作呕。阿伦不知道那男子是谁,心想就算知道,大概也无法对他有好感。她完全无法理解,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男子。无论两人到底为何而笑,阿伦觉得,他们聊的话题在其他人听来应该都不是那么有趣。 有关那男子与小姐的事,清助似乎比阿伦更清楚。 “我觉得小姐爱错人了。” 有一次,阿伦对清助这样说。那天从回向院回来时,清助帮阿伦留了一小盆火。 “小姐怎么会喜欢那种来历不明的男人?我觉得清助先生跟小姐比较配。” 清助默不作声。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阿伦,那动作似乎是不想让阿伦看到他的表情。阿伦说他跟小姐很配时,清助内心也许很高兴。阿伦想到这里觉得有点不甘心。 无论阿伦怎么说,清助的态度始终没变。他能做的只是每晚送阿伦出门,然后等阿伦回来,确认阿伦平安无事而已。 祈愿了半个月左右,某天晚上,小姐也起来送阿伦出门。那时小姐和清助打了个照面,清助慌忙向小姐行礼。 “原来是阿清呀!” 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清助因不敢正视小姐穿着睡衣的身影,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小姐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清助。 “原来你也在帮我祈愿,真体贴。” 小姐贴近清助如此说道,跟那天贴近那男子一样。接着她默不作声地笑着,脸上挂着笑容回房去,留下环抱着犹如冷炭般冰冷大手的清助呆立在原地。 阿伦暗忖,迷住清助的到底是狐狸还是狸猫? “清助先生,”阿伦问道,“你喜欢小姐吗?” 清助又圆又大的头点了一下。 “你为什么喜欢小姐呢?小姐对你一点都不温柔,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清助没有回答,只是蜷缩着宽大的背。他转头望着阿伦,阿伦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小伦是个好女孩。”清助对阿伦笑道,“小伦,送行灯笼或许很喜欢小伦,或许是非常喜欢小伦的某人。” 那晚,阿伦对着尾随在身后的灯笼小声问道: “你是狐狸还是狸猫?” 灯笼飘浮在半空发出亮光。阿伦走在路上,灯笼跟在阿伦身后。阿伦与灯笼之间,总是保持同样的距离,但现在的阿伦有时会觉得若在夜色中伸出手,大概可以感觉得到跟在身后那盏灯笼的温暖,而那份温暖是类似清助的温暖。阿伦已不再害怕。 如此过了几晚,阿伦终于想到—— 难道是清助先生? 清助虽然说过什么狐狸、狸猫的,其实是清助为了保护阿伦,悄悄跟在阿伦身后。想到这里,阿伦内心似乎也亮起了一盏灯笼。 4 事情发生在祈愿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 阿伦从回向院回来时,大野屋竟像醒了似的,整个铺子灯火通明,聚集了许多人。木板拉门脱落,掉落在路上。 有人叫醒大野屋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伦奔至厨房后门,有人从背后拉住阿伦说道: “小伦?你是小伦吗?” 阿伦抬头一看,眼前正是负责这一带犯罪案件的捕吏——回向院茂七头子。头子蹲下身来,与阿伦眼睛一般高,然后搂住阿伦问话。头子身上传来一股咸味。 “你到哪儿去了?你一直都在什么地方?你没在屋里很幸运,不过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阿伦觉得喉咙很干。有人抬着木板出来,木板上躺了个人。那个人身上盖的不是席子,倒像是谁的衣服。这表示木板上的那个人没死。从遭人击破的门缝流泻出扇形的亮光,阿伦看到泥地上有点状的黑污,也看到被打翻的水缸。一条色彩鲜艳的腰带像死去女人的长发,长长地垂挂在木板沿和泥地之间。 “强盗闯了进来。” 茂七头子顺着阿伦的视线说道。 “里面很惨吗?” 阿伦好不容易才出声这么问。头子想了一下才回答: “老板和老板娘都没事。倒是小姐差点遭殃,幸好伙计清助救了她,才没受伤。” “清助先生受伤了?” 阿伦问道,头子点头说: “不过你放心,他不要紧的,可以救的,一定有救的。” 茂七头子带阿伦到夜气吹不到的地方,跟阿伦说明事由。 闯进大野屋的强盗是最近轰动市内的一伙窃贼,奉行所[江户时代的衙门。]对此也深感棘手。他们的手法是行抢之前,先接近铺子里的人,再从那个人口中探出内情。因此一旦行抢时,手法残酷得如野火,一扫而空。 “小姐她……”阿伦不禁喃喃自语,“也许小姐她……小姐祈愿的对象是……” 茂七头子皱着浓眉问道: “祈愿?祈什么愿?” 阿伦向头子和盘托出,茂七头子缓缓点着头说: “原来如此,小姐爱慕的对象正是强盗那一伙人里的。小姐大概打算今晚和对方幽会吧,可是那男子一开始就是怀着其他意图来大野屋的。” 透出亮光的地方传来哭泣声。阿伦躲到茂七头子背后,接着她悄悄望着回来的方向。 唯有今晚,灯笼没跟在后面。 茂七头子察觉到阿伦凝视着路口,他朝那里瞥了一眼问: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阿伦默不作声。 阿伦去回向院的事,也在强盗闯入的那晚停止了。不久,伤口还未痊愈的清助便离开了大野屋。 铺子的人都说那是小姐的意思。小姐说,清助看到那晚的事,所以受不了清助待在身边。 “虽然他救了我,可是想到往后他始终记得救了我的事,还用让我想起那事的眼神看我,我就会受不了。他不会要我感恩,但大概也忘不了那件事,这一点我受不了。” 原来小姐不喜欢清助,阿伦心想,小姐完完全全不喜欢清助。 清助没跟铺子里的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大野屋。听说他将到同样是烟草批发商的老板远亲经营的铺子做事。那边没有嗣子,将来打算招清助入赘。清助没拒绝这门亲事。 清助明明喜欢小姐,却要当其他女人的赘婿。 那晚阿伦再度前往回向院。如果今晚送行灯笼跟在后面,无论如何她都要确认在灯笼后面的到底是谁。 寒风冰冷得令阿伦几乎冻僵,脚下发出敲打金属般的尖锐声。 阿伦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跟在身后的只是一弯细长的月亮。她透过凛冽的夜气仔细瞧,依旧不见那亮光。 ——那是喜欢小伦的某人,非常喜欢小伦的某人。 阿伦只是伫立在街头,凝望着漆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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