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克罗地亚内陆让我觉得胸闷，不过这是一个性格分裂的国家，内陆的深沉和沿海的慵懒同时构成了它的气质，如果你受不了这一个，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这个章节写的是达尔马提亚，亚得里亚海东部沿海地区，行政上归属克罗地亚，但事实情况是直到1918年第一南斯拉夫王国成立，达尔马提亚才和内陆的克罗地亚兄弟团聚。

在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两个月，我把自己泡在这里杀时间，无所事事地来回穿梭在达尔马提亚海岸线上的城镇：扎达尔（Zadar），希贝尼克（Šibenik），斯普利特，特罗吉尔（Trogir），索林（Solin），杜布罗夫尼克，察夫塔特（Cavtat）……每天都像在巡回参观天然的历史博物馆，脑袋是要随时爆炸的状态，和想象中的海边闲适生活相去甚远。

这里是英国史学家弗里曼（Charles P. Freeman）所说的“一块带着意大利镶边的斯拉夫土地”，意大利文化对达尔马提亚的影响，和对内陆南斯拉夫人的影响不分伯仲，甚至更胜一筹。所以我说头疼——地中海周边的历史总是剪不断理还乱，要读多少历史书才能愉快地行走啊？

据我所知，从最早的定居者伊利里亚人被罗马帝国征服后，达尔马提亚就深陷在“罗马”的旋涡中了。这个“罗马”是个被限制的象征，不仅意味着达尔马提亚和罗马帝国（及其继承者拜占庭）的强力纽带，也意味着从1420年延续至今的意大利的影响。在不甚清晰的历史长河中，达尔马提亚为失控的世界提供了秩序拯救者，为黑暗的中世纪提供了罕见的自由城邦精神，另有一点也许不太引人注目，但对我尤其重要——这里是海边的南斯拉夫。

如果一个人想要好好瞧瞧很久以前的“南斯拉夫”长什么样，可又不愿碰触最让人心碎的部分，那么我会建议他去亚得里亚海东岸走一走，那里有个达尔马提亚。当“南斯拉夫主义”的理念经历了现实的摧折和人心的怀疑后，任何对它的讨论都变得过时，而其本来面貌也遁入历史深处。在此情形下，我对达尔马提亚的想念，也似乎带上一种对另类乌托邦图景的不真切的向往——达尔马提亚，这个沿着亚得里亚海长长的海岸线从黑山一直延伸到斯洛文尼亚的地方，从前是南斯拉夫的一个独特的存在，散发着地中海式的一切好的和坏的气味：混杂，懒散，活力，明亮，贫瘠，丰沛。

考虑很久后我决定采用归纳法，只保留达尔马提亚最重要的两个地方：斯普利特和杜布罗夫尼克。就让其他一切散发古希腊、古罗马、古斯拉夫气息的小城镇的精魂，融进这两座历史名城的画面中吧。

这个章节有点特殊，好像全部都在写遥远的历史。摧毁南斯拉夫的苦涩空气，到了达尔马提亚，也被温柔的海风吹散了。这里是更遥远的过去，自由的平民和优雅的贵族，在忧患中面不改色。这里是南斯拉夫理想的雏形地——混合不是一种错误，而是一种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