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龙一凤

边境之恋  作者:发威

冬季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不停地下着。于是地上的积雪逐渐地增多,像树的年轮一样,记录着这个冬天所发生的一切讯息。

7-1.

徐涛一口气跑出了好几里路,最后把魏连山彻底地甩掉了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魏连山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徐涛心里惊恐万分,本来这一趟,他是打算悄悄地来看望妹妹晓芸的,没想到,居然被仇家发现了行踪。魏连山凶狠的行为透露着他内心深深的仇恨,看来他始终是记得那仇的,十五年来,不减反增,甚至可怕。徐涛心想。

夜幕不知不觉中渐渐地降临了,天空依稀飘着小雪,寒冷的风时刻让他保持着清醒和警惕。徐涛拖着疲倦的双腿没有目的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是怕魏连山再追赶上来。

他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7-2.

那天徐涛在魏家的屋子后面引爆了炸药以后,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便心慌意乱地钻出围栏拼命逃跑。十岁的魏连山正在院子里玩雪,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并没有惊吓到他,他从小顽皮,以为是谁在燃放爆竹。当他望着倒塌的仓房,和倒在血泊之中的父亲时,他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魏连山看见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从房子后面跑掉了,他是知道那个人是谁的,他对那个人太熟悉了。魏连山的母亲听到爆炸声,从屋里慌忙地跑了出来,她看见眼前的情形,发出了一声惨叫,钻进了仓房里,抱起血肉模糊的丈夫。

魏连山狂奔出院子,从大路直接朝着东面跑去。他知道刚才跑掉的那个人是徐涛,他知道他的家住在哪里,他知道在哪里一定可以堵截到徐涛。

果然,当徐涛想要跑回家的时候,被魏连山堵了个正着。徐涛看见魏连山小小的年纪,眼睛里却愤怒地透露着杀气,表情恶狠狠地看着他,徐涛害怕那表情,那眼神。他正想跑掉,魏连山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服,用一只拳头挥打着他。十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道,他清楚地感受到魏连山心里的仇恨。

徐涛很清楚,这次他的祸闯得太大了,可能是根本无法弥补了。

他猛地推倒魏连山,跑掉了。他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倒在雪地里的孩子。

那孩子的表情太吓人了。

7-3.

徐涛又走了一阵子,发现已经走到了城里了。他回头张望了一下,已经看不见魏连山的影子了。

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住处已经暴露,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先找个地方住下,躲过了今晚,再想办法回到家里去。以后看来是不能再来锦绣了,魏连山这个仇家是非得抓住他报仇不可的,以后只能躲着他了。还有那些不太好对付的警察,他们似乎没有放弃追查。徐涛还突然想起了他的女人,还有那两个孩子,虽然还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但是他知道那女人对她是有情义的,他决定尽早回去照顾她们。

只是他又开始担心他的妹妹晓芸,魏连山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晓芸安排在他的身边,他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看见眼前大刚旅社的招牌,于是赶紧躲了进去。

进屋以后,并没有人接待。徐涛环顾了一下,发现一间屋子开着门,里面哗啦、哗啦发出一阵打麻将的声音,还有几个男女的说话声。他大声喊了一句:“老板!住店。”

屋子里的人依旧在玩麻将,没有人出来。他开始讨厌这个地方的氛围,想要走掉。可是他又害怕再出去,怕那魏连山再追来,他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和一个可以紧锁的房门。

于是他又提高了嗓门:“住店!有人吗?”

一个流氓样子的男人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嘴里叼着烟卷说:“喊啥?!你找谁?”

徐涛客气地说:“老板,我要住店。”

那流氓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涛,见他像是外地人,衣服破旧,并且脏得像是几年都没有洗过,以为他是要饭的乞丐,便有些轻蔑地说:“不是本地人吧?打哪过来的?”

徐涛说:“这个就不方便告诉你了,我要一个单间。”

流氓冷笑说:“哎呦?!你跟我俩装啥?还不方便告诉,我看你是逃犯吧?!”

徐涛听见“逃犯”这个词,心里有点被激怒了:“你才是逃犯呢!钱我有都是,你赶紧给我开个单间。”

那流氓拉开抽屉去找钥匙,徐涛低声说:“狗眼看人低。”

好巧不巧,那流氓的耳朵灵得很,听见了徐涛的话,他猛地把钥匙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指着徐涛便骂:“你说谁呢?!你找死是吧?”

徐涛笑着说:“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说你,大哥息怒!”

文刚听见外面的声音不对,在屋里看他们打麻将也无聊得很,于是就走了出来,他看见徐涛面带着微笑,自己的兄弟却带着怒气,有些疑惑,就问他兄弟:“怎么回事?喊啥呢?”

徐涛不等那流氓张嘴告状,就笑着对文刚说:“老板,我要住店。”

文刚一看徐涛穿着破旧,想是个穷鬼,便有些不耐烦,对他兄弟说:“把钥匙给他,让他先把帐付了。”他是怕这穷鬼到时候没钱付账。

徐涛说:“先付帐可以,我要一个单间。”

那流氓十分瞧不起徐涛:“就你这穷样,你还想住单间?!”

话音刚落,门帘子被掀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徐涛警戒地转头一看,好家伙,是魏连山!

徐涛转身就往屋里跑,飞快地钻进了众人打麻将的房间。魏连山正要去追,文刚一把抱住了他,朝门口用力一甩,把他生生地甩出两米多远,撞在墙上。

原来,魏连山根本没有放弃追赶徐涛,他朝着徐涛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过来,突然发现大刚旅社屋里亮着灯,他猜想徐涛可能会住店,便进来一看究竟。结果,冤家路窄,这次竟然被他蒙对了。

魏连山被文刚推了出去,有些不死心,还要进屋去抓徐涛。

文刚指着魏连山愤怒地说:“姓魏的!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呢!你居然又来闹事?!活够了吧?”

艳萍正和一帮兄弟打麻将,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就朝那人质问:“哎呀?你是谁呀你?你!……”

徐涛不等艳萍说完,急忙对大家解释说:“外面有人来闹事了!”

几个兄弟收起零钱,马上起身,蜂拥出去,艳萍也跟着出去看个究竟。

魏连山喘着粗气,用最严肃的语气对文刚说:“大刚,你让我进去,我跟那个人势不两立!咱俩的恩怨回头再算。”

文刚一直对魏连山怀恨在心,今天又被他找上门来闹事,心里的火气实在是压不住:“我现在就要跟你算!”

先前站在柜台里的那个流氓大喊说:“对,现在就算!”说着,拎起一把木头凳子朝魏连山砸了过去。

魏连山全力闪躲,那凳子重重地砸在墙上,砸掉了一大块白墙皮,最后落在魏连山脚下。

众人出来一看,见外面已经动起手了,全都不用多想,朝着魏连山围扑了上去。

魏连山看见对方人多势众,抄起脚下的木头板凳,朝迎面袭来的流氓砸去。

文刚一看魏连山抄起了家伙,有些危险,赶紧退了出去,回到屋里找家伙去了。最先冲上来的那个,被魏连山一板凳砸中了肩膀,栽倒下去。其他人见状都不敢再靠前了。柜台里的流氓一看魏连山挥舞着板凳当家伙,甚是凶猛,他又抄起另一个板凳,和魏连山互相拼砸起来。两个板凳在空中飞舞着,旁边的人怕砸着自己,都不敢上前。

魏连山一天没有吃饭,又跑了很远,所以体力开始不支。幸好那流氓的胆子小,见到魏连山打起架来甚是凶狠,竟下死手,所以有些心虚,他开始怨恨他的兄弟们,怎么都不上来帮他。

另一个流氓见到魏连山凶狠,也抄起一把凳子,朝魏连山砸去,魏连山的臂膀被他砸中,一阵酥麻,差点抬不起手来。先前的流氓见有人帮他,就想先撤下来,谁知道刚要后退,一个腿软,差点摔倒,魏连山见势朝他砸去,那人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惨叫声中,后背被魏连山砸中了。

曲艳萍一出来便看见魏连山与众兄弟动手,想劝架也不是,帮忙也不是,站在那里看他们打斗,也不敢太靠近。她正在担心魏连山的时候,文刚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把长匕首。那匕首又细又长,像是一把军用刺刀。

艳萍一看事态不妙,怕出人命,赶紧抢在文刚前面冲了上去,一把拽住那流氓,大喊:“都别打了!住手!都给我放下!”

众人疑惑地看着艳萍。

艳萍对他的兄弟们说:“你们谁也不许再动手!”

众人见艳萍发话,都不敢擅自动手,把目光都投向了文刚。

艳萍赶紧对魏连山说:“小山,你赶紧走吧!”

魏连山有些纳闷,艳萍怎么会和这帮流氓混在了一起。

文刚大喊:“不能走!今天必须让他躺着出去!”

众人一听文刚发话,全都抄起家伙要动手。艳萍急忙制止:“不行!先都住手!”

魏连山本想进去抓那徐涛,可见眼下自己决不是他们的对手,再拼下去恐怕自己要有生命危险,于是他无奈地掀起门帘,急忙逃了出去。

7-4.

艳萍和文刚在一起以后,她觉得文刚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能够给她起码的安全感,于是她便对文刚坦诚以待。她把自己的从前都如实地告诉了文刚,她觉得这没有什么,说出来的话,反倒轻松了。

所以文刚是明白艳萍为什么要放走魏连山的,因此他更生气了。看着屋子里被砸得一片狼藉,自己的兄弟也受了伤,她凶狠地盯着艳萍,想不到她终究还是没有完全忘记她的前夫。

文刚有点嫉恨艳萍,过了很久才挤出来一句话:“你干的好事!”

徐涛从屋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走了吗?”

艳萍被文刚的质问弄得心里有些气,见到徐涛出来,便骂他:“你到底是谁呀?看你惹的好事!”

文刚这才想起这个徐涛来:“憋犊子!你到底是谁?”

众流氓因为魏连山跑掉了,欲拿徐涛开刀。徐涛一见众人要和他动手,赶紧解释说:“我叫徐涛!是魏连山的杀父仇人!”

艳萍听见以后心里一震。

文刚心想:“好家伙,干得好!”

众人哪管你是谁的仇家,已然要动手出气了,文刚想了一下,阻止他们说:“你们先别动手,先把这屋子好好收拾收拾。”然后冲着徐涛说:“你跟我进来。”

艳萍看着二人朝里屋走去,心里也很好奇,就跟着进去了。

文刚递给徐涛一根烟:“你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徐涛?”

徐涛回答说:“对!”

文刚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徐涛:“他跟你有杀父之仇?”

徐涛抽了一口烟:“是的。”

文刚看了一眼门口站着抽烟的艳萍,心里有些气,他还在嫉恨艳萍放走了她的前夫。

他又看了徐涛一眼,心里想着什么。

艳萍对徐涛说:“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呆着了,你瞧瞧你弄的,我的兄弟都受伤了。东西也都砸坏了,瞧你这样子,是拿不出钱来陪了,你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连累我们了。”

徐涛央求艳萍:“妹子,我哪能出去呀,我的仇家还在追杀我。我在你们这里,他是不敢再来了。”

艳萍冷冷地说:“不行,你不能呆在这,你赶紧走!”

徐涛说:“我就在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走。你们放心,以后我会拿钱回来赔偿你们今天的损失的。”

文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艳萍说:“你把他们几个叫来。”

艳萍把兄弟几个叫了过来。

文刚问徐涛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徐涛见他们的架势,也猜到几分,他脸上依然疑惑地回答文刚:“我不知道。”

文刚介绍说:“我叫文刚,我们兄弟几个是在这城里面道上混的。”

徐涛恭维地说:“失敬,失敬!”

文刚继续介绍说:“实不相瞒,我和魏连山也有一些个人恩怨。咱们算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要想留下来也行,加入我们帮会,做我的兄弟,我保证会保护你。”

艳萍瞪了文刚一眼,心想:你能有什么个人恩怨?!

徐涛有些意外:“这个…..”

文刚见徐涛有些迟疑:“徐涛,你要是不答应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徐涛明白,魏连山不可能走远,他肯定还在外面伺机报仇。而眼前的文刚,收留的条件是逼迫入伙,徐涛是从来都不想当混混的,因为他已经是一个逃犯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出去了,不想再和那魏连山死命地纠缠下去,于是他决定先答应文刚,求得一时的庇护也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离开文刚。

于是徐涛对文刚说:“好吧,我同意入伙。”

文刚自从魏连山几次拒绝他以后,就开始嫉恨他了,刚才艳萍又放走了他,这让他心里更加的嫉妒,他早已经把魏连山确定为他的死敌了。所以他希望收留徐涛,决定彻底地和魏连山对立了。

文刚指使兄弟出去买了酒菜,又把其他几个兄弟召集了过来,十个人一起在旅店里面歃血为盟,皆为弟兄,然后喝起酒来,大有正式成军的味道。

自此,九龙一凤流氓组织最终形成了。

7-5.

魏连山在旅店外面偷看着,见到店里一直灯火通明,又有人买回酒菜,看样子是打算大喝一场了。想是那徐涛不会再出来了,他感到又冷又饿,便失望地走了。

他突然又想起他的摩托车,还扔在路上,于是又回去找车。

可是当他回到扔车的地方以后,发现摩托车已经不在了。他四周找了找,并没有发现他的摩托车,又问了几个过路的,没有人说看见他的车,想是已经丢了。

他感到一阵头晕,由于身体长时间呆在严寒的室外,已经着凉,浑身无力,于是只好放弃寻找摩托车,便回家了。

7-6.

第二天晚上,徐晓芸忙完店里的活,早早地穿好了棉大衣,等着忠毅的到来。

不一会,鱼馆外面有车灯照了进来,随后,忠毅便进到店里来。他对徐晓芸说:“你衣服都穿好了,今天要提前下班吗?”

徐晓芸冲忠毅笑了一下,转向大雷交待说:“大雷,今天就早点关店吧,我们先走了。”

大雷应了一声,他本还想跟着去的,但是见晓芸走得匆忙,并没有要他去的意思,就没有多提。

路上晓芸对忠毅说:“我们先去小山哥家。”

忠毅问晓芸:“怎么了?”

晓芸说:“听大雷说,昨天咱俩去见我哥以后,小山哥也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办什么事情,一天都没有回去。今天又一天没有来店里,我担心是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忠毅听她这么一说,狠踩了一脚油门,加速朝小山家开去。

二人很快就到了小山家,一进屋,发现室内一片狼藉,像是几个月都没有打扫了,饭碗扔在桌子上面,都没有洗。

魏连山盖着棉被,躺在床上,魏母披头散发地坐着,对着电视机傻笑。

魏连山见晓芸和忠毅来了,勉强坐了起来,笑着问:“你们咋来了?”

晓芸责怪地说:“你倒好,两天不来店里也不说一声!咋了?病了?”

小山勉强挤出一些笑容:“没事,好像有点冻着了,今天躺了一天,现在好些了。”

晓芸嘴里嘟囔着:“咋能冻着呢?怪人。”她看见魏母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头发也是乱的,脸好像也没洗。她在脸盆里倒了一些热水,拿了毛巾,走到魏母的旁边,开始帮她清洗。魏母也不理会晓芸,自己看着电视,时而看晓芸几眼,也记不得她是谁了。

忠毅问小山:“你昨天上哪去了,怎么冻成这样?”

小山尴尬地回答说:“哦,昨天,昨天出去办事……”

忠毅疑惑地问:“办啥事呀?”

小山想要隐瞒尾随忠毅和晓芸去抓徐涛的事,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说辞,他看了晓芸一眼,晓芸在帮魏母擦脸,他灵机一动,回答说:“哦,也没什么,我妈她最近又有点犯病了,昨天出去找她去了,结果穿得有点少,就冻着了。”魏连山说完以后松了一口气。

姜忠毅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喝点姜汤吧!我让晓芸帮你做。”

魏连山说:“不用了,不用了,今天早晨起来我感觉不太好,就已经喝过了。”

忠毅突然又问:“你的摩托车呢?怎么没在院子里?”

晓芸回头看了忠毅一眼,心想:“没想到他还挺细心。”

小山被他一问,又是一阵尴尬:“哦,这个,也是昨天出去的时候,丢了。”

忠毅安慰他说:“丢了就丢了吧,反正这冬天也是骑不了摩托了。”

小山说:“是,是,是。”

忠毅又说:“刚才晓芸说你突然消失了两天,给我吓了一跳,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赶紧就过来了。”他又看了魏母一眼,继续说:“人都没事就好。”

徐晓芸正在帮魏母梳头,魏母也不搭理她,看着电视里的人物,时而傻笑几声。正当晓芸专心梳头的时候,魏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晓芸说了一句:“艳萍,你是艳萍,嘿嘿!”

晓芸尴尬地看着小山和忠毅,心里暗自责怪魏母:“哪是艳萍呀?!我可比她好太多了,她是个坏女人!”

小山听见自己的母亲管晓芸叫错成艳萍,也很尴尬,他转移了话题,问忠毅说:“昨天你们去哪了?是去见晓芸的家人了吗?”

忠毅回答说:“哦,是呀。”

小山试探地问:“晓芸的母亲最近不是腿脚不好吗?”

忠毅解释说:“晓芸的母亲并没有来,这次是见的她哥哥。”

徐晓芸听忠毅提及她的哥哥,先是一愣,随后又放松下来。她觉得小山算是自己人,告诉他也无妨。

小山此时此刻比忠毅和晓芸都清楚,徐涛现在在哪里。

然而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好的办法能把他抓出来,现在又病了,真是越想越上火。接着,小山随口问出了一句并不太聪明的话:“忠毅,你和晓芸打算啥时候订婚呀?”

忠毅腼腆地说:“等过了年,晓芸的母亲来了再商量订婚的事。”

晓芸听着二人在谈论订婚的事,随口对忠毅说了一句:“谁要和你订婚?!”她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很后悔,又害羞,又担心忠毅听见以后会多心。

要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这样的话还不算刺耳,顶多是一句撒娇的话。可在当下的气氛,忠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尴尬万分,这句话也深深地刺痛了他,他不敢多想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愣在那儿。

徐晓芸想去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可她又怕解释多了,更容易误会。

魏连山观察到,由于晓芸刚才的那句话,弄得忠毅特别尴尬,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傻笑了几声,算是圆场。

最后还是忠毅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转移话题,谈起了魏母的病情。但是他的神态已经并不自然了,显得怪怪的。

忠毅:“我看这次没那么严重吧,好好照顾应该不会犯病的。”

小山:“希望是这样,我妈这病也好多年了,完全治好是不可能了,只能希望她少犯几次病。”

魏母又管晓芸叫了几句“艳萍”,弄得晓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忠毅:“我妈认识县城西头跳大神儿的吴瘸子,听说挺灵的,要不把他请来看看吧?”

晓芸:“跳大神儿那是封建迷信!”

小山:“就是,迷信的东西,哪能信?!”

忠毅:“你们还别不信,那个吴瘸子,可灵了,他是狐仙上身。”

忠毅添油加醋地把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传说讲了出来。原来,县城的西边,住着一个姓吴的瘸子,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是在采石场干活的。有一次他要爆破采石,无意间发现一只受伤的白狐狸,他觉得可怜,就想把狐狸抱回去,结果不小心被大石头砸伤了腿,从此有一条腿就瘸了。等那只狐狸养好了伤,他便放走了它。谁知那狐狸已通人性,想要报恩,并且能够附身在他身上。后来这件事情越传越神,吴瘸子便依靠这个名气为别人家跳大神儿,驱灾治病。

忠毅的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个吴瘸子的呢,起因是这样的。

忠毅那个开舞厅的舅舅永富,家里有个小女儿,前段时间突然病了,怎么治都不见好转,后来忠毅的舅妈就拖朋友找高人来看,那高人便是吴瘸子。吴瘸子来到永富的家里看过了以后,跟忠毅的舅妈说:“由于你的丈夫是开风月场所的,所以时间久了,就沾惹了妖气,带到了家里来,殃及了自己的孩子,现在那孩子的魂魄已经被带走了。”忠毅的舅妈听了十分害怕,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她丈夫永富确实容易招惹到妖气,于是便问吴瘸子,应该如何是好。吴瘸子便用扫把做法,在她家的院子里面,将妖气清扫干净,又把孩子的魂魄给招了回来。后来几天那孩子的病果然就好了,忠毅的舅妈觉得神奇,就又请吴瘸子给她写了符,让她丈夫永富每天都揣在兜里,帮他驱除妖气。

晓芸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听得入神。

小山听完责怪忠毅说:“你这家伙,神神叨叨的,你家我大娘也是,老是喜欢拜个佛、烧个香什么的,迷信!”

忠毅不服气地说:“哎呦?你小子胆子又肥了,看我回家不告诉我妈,你敢说她坏话!”

小山赶紧求饶:“哎呀,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晓芸为忠毅和小山的兄弟情谊感到温暖,他们之间彼此不分你我,互相了解,信任,甚至把彼此的家人当做是自己的家人,把彼此家里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事情,这样无私的友情,让她深深地为自己刚才说错的那句话感到自责。

7-7.

冬季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不停地下着。于是地上的积雪逐渐地增多,像树的年轮一样,记录着这个冬天所发生的一切讯息。

下午,徐晓芸坐在店里,透过玻璃窗户看着外面的雪。外面的窗台上,积雪已经没过了木头窗户底框,像是雪白的相框。这个位置是魏连山经常坐的,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这儿看着窗外,徐晓芸现在坐在这里,其实是想体验一下他的心情,看会不会和他想到一样的事情。

魏连山下午就回家去了,最近魏母的病情很不稳定,他有点儿不放心,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是绝对想不起来吃药的,总是希望能坚持过去,后来还是徐晓芸去诊所给他开了感冒药。

最近两天魏连山也没有心思去找徐涛了,他最担心的是他的母亲。况且他是不敢再去大刚旅社了,那帮人现在对他都很敌对,还是尽量躲着点的好。

大雷坐到了徐晓芸的对面,拿了一盒跳棋:“晓芸姐,咱俩玩跳棋吧。”

晓芸一边和大雷玩棋,一边心里想着事情。

她突然又想起了她的哥哥,上次她带忠毅去见他的时候,他好像话里有话。那天徐涛问晓芸,现在在哪里上班,晓芸回答说在一个朋友开的鱼馆里。当时她的哥哥徐涛似乎不太高兴,好像不太满意她在鱼馆上班。当时忠毅怕徐涛多心,就解释说是朋友开的店,会很照顾晓芸的。没想到徐涛听到这句话以后神情变得更怪了,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朋友”、“照顾”这两个词,徐晓芸猜不透她的哥哥在忧虑什么。

后来徐涛问晓芸:“你们老板叫什么?”

晓芸有点责怪他哥哥:“看你,问这个干什么?”

忠毅倒是老实,回答说:“他叫魏连山,是我的好兄弟,是我把晓芸介绍到他那儿去的?现在他们两个已经是好搭档了,哈哈!”

徐涛疑惑地问她妹妹:“你以前不认识这个魏老板吗?”

晓芸更是气了:“不认识呀,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徐涛心想:“以前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现在居然都忘了。晓芸不记得那是正常的,因为她当时年纪还太小,可是那个魏连山,他是应该记得的呀!”

晓芸和忠毅走后,徐涛一直想不出个头绪。

一直到魏连山把他逼到了大刚旅社,他才清楚对方的仇恨有多深。他也才终于能明白魏连山把晓芸留在身边,并且不挑明和晓芸是曾经的儿时玩伴,这一切似乎也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那就是魏连山是想利用晓芸来报仇。

徐涛对于他自己犯下的过错,他是很后悔的,他对魏连山一家也只有愧疚,按道理说他是应该做点什么弥补的,或者把自己交给魏连山,任凭他处置也就是。可是要是几年以前遇到的话,他也许就不会跑了,可是现在的他,必须要跑,因为他的家里面有正在等他的女人,还有两个孩子。

虽然那个女人还没有正式过门和他结婚,但是他怎么着都是要回去的,不能一声不响地消失掉。

7-8.

傍晚,又下起了大雪。

徐晓芸和大雷在店里忙着,魏连山依然没有回来。

徐晓芸心想,要是小山今天不回来了也是可以的,外面下了雪,人也不多。她只是有点担心,只要魏连山不能来到鱼馆里,她就感觉到不安,如果没有重要的事的话,他是不会不来的。

晓芸正想着,门帘子被掀了起来,魏连山进来了。

晓芸问他:“怎么才来?是不是大娘她……”

小山神情有些绝望:“嗯,又走丢了,找了一下午了……”

晓芸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那,咋办呀?”

小山说:“我回来店里,是想告诉你和大雷一声,我一会儿接着出去找找。”他又对大雷交待说:“大雷,今天晚上你留在店里住,晚上睡觉不要关灯,要是有熟人遇到我妈,说不定会送到店里来。”他又对晓芸说:“我走了,你和大雷看店吧。”

晓芸拉住小山说:“你感冒刚好,多穿点衣服再出去。这样吧,大雷看店就行了,我和你出去找!”

小山推辞说:“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晓芸还是不放心:“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你等我一下,我拿棉衣去。”

小山对大雷又交代说:“那你自己看店吧,听蔡师傅的话。”

徐晓芸穿好衣服,又拿了个手电筒,和魏连山出门了。

天色已经黑了,要找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又加上下雪,行走起来很艰难,也走不快。

徐晓芸看魏连山没戴帽子,感冒又刚好,怕他再冻着,便把自己的毛围巾拿下来,让魏连山围上。魏连山接过围巾,不好意思围,想要还给徐晓芸。徐晓芸见他犹豫不带,抢过围巾,硬是给魏连山围上了,那毛围巾很长,围了两圈以后,她又系了一下,把魏连山的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魏连山感觉暖和极了,那围巾透着淡淡的香气,被他深深地吸进身体里去,身上顿时暖和了起来。

徐晓芸真好,魏连山心想。

好在没有什么风,只是安静地下着雪,天气并不太冷。

徐晓芸拿着手电筒,跟随着魏连山加快了脚步,她心里面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

徐晓芸问:“小山哥,要不咱们往江边那边找找吧。”

魏连山想了一下说:“那边又黑又没有路灯,我想我妈应该不会往那边走。”

徐晓芸又建议说:“那咱们去市场看看去。”

魏连山回答说:“下午就已经去过了,那里挨家挨户我都已经问过了,没有。”

徐晓芸犯愁起来:“这可咋整。小山哥,你不要心急,我们就挨家挨户地找!”

魏连山听了又是一阵心暖。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白雪弥漫的夜幕里,雪地上,留下两行紧挨着的脚印。

7-9.

两个人一直找到了午夜,依旧没有发现丝毫魏母的下落。他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只觉得又冷又累,不免都有些灰心。

徐晓芸的性格顽强,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她一边鼓励魏连山,一边卖力寻找,她的全心付出让魏连山深深感激。

魏连山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太晚了,他已经没有体力了,更何况晓芸是一个弱女子,于是心里不免心疼起她:“晓芸,今天就别找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晓芸不肯:“继续找吧,这么回去我的心里放心不下。”

魏连山见徐晓芸不肯回去,就硬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回家。

魏连山拉着徐晓芸走了一段路,突然意识到男女有别,感到一阵害羞,便松开了手。

两个人沿着徐晓芸回家的路线边找边走,最后魏连山一直把徐晓芸送到了家门口。

魏连山:“晓芸,快进去吧,今天把你累坏了,好好休息,明天不用着急上班。”

徐晓芸:“嗯,那好吧,小山哥,你也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继续找。”

魏连山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等明天再找了。

第二天一早,魏连山就来到了鱼馆。大雷刚刚起床,小山问他:“昨天晚上有啥消息没有?”

大雷回答说:“哥,我在店里呆了一宿,没有人来咱鱼馆。”

魏连山点了点头,交代大雷说:“这几天你就先辛苦一点,暂时住在店里。”

蔡师傅两口子也来了,问魏连山说:“找到没有?”

魏连山无奈地摇了摇头。

蔡师傅说:“今天早晨我跟我媳妇把几个大小市场都找了一遍,都说没看到人,我估计呀,应该是没去市场。”

魏连山说:“最近这几天店里就交给你和大雷了,我再出去找找。”

蔡师傅安慰他说:“小山呐,先别着急,我煮点面条,咱们先吃饱饭,再一起出去找。”他又跟她媳妇说:“你和大雷两个人留在店里就够了,一会我和小山出去找。”

蔡师傅煮了面,大家正在吃饭,徐晓芸带着姜忠毅来了。

徐晓芸一进屋就问小山:“有消息吗?”

魏连山摇了摇头,放下碗筷,已经吃完饭了。

姜忠毅安慰地说:“小山,走吧,咱们一起找去!”

姜忠毅开着车,拉着徐晓芸,魏连山,蔡师傅,四个人继续寻找失踪的魏母。

四个人找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依然没有线索,魏连山不免有些上火,他对忠毅说:“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咱们分头去找。”

姜忠毅想了一下,然后说:“嗯,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我和晓芸一组,你和蔡师傅一组。咱们以民族大街为界限,南边归我,北边归你,”

魏连山点头说好,等忠毅停了车,他便和蔡师傅下了车。

四个人分头又找了一天,令人沮丧的是,依然没有找到魏母。

第三天上午,魏连山见眼下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去派出所报了案,请求他们派人帮着查找一下。

“嘿,你们鱼馆怎么竟出人口失踪的事情?前阵子徐晓芸老来报案说他哥哥失踪了,现在你魏老板又来报案说母亲失踪了。”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虽然嘴上调侃了他几句,但还是认真地受理了案件。

当魏连山去派出所的时候,徐晓芸直奔客运站而去。她觉得昨天忠毅的话好像有些道理,忠毅认为魏母可能已经走远了,因为如果要是还在城内的话,被人发现了是会送到派出所去的,那样的话第二天就会有消息了。可是这都第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很可能是走出城了。徐晓芸一想也是有道理的,魏母精神不太好,要想走远,肯定是要坐车的,于是她的脑海里灵机一动,打算去客运站打听一下来往的司机。

魏连山从小生活困苦,婚姻不顺,眼下母亲又走丢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徐晓芸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朝客运站走去,心里非常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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