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塔

惨败  作者:斯坦尼斯瓦夫·莱姆

为了以接近光速飞行,赫耳墨斯在苍穹中画出一道双曲线,向着银河悬臂上方的深度真空不断上升。投入时间港之前,无线电定位器最后一次捕捉到赫耳墨斯的景象便是如此。接下来,无线电反射的间隔拉长,意味着赫耳墨斯已受相对论效应影响,船上的时间已与欧律狄刻时间产生分岔。自动发射机传来的信号波长拉长,波段长达数公里,并持续减弱:侦察船和母舰之间的一切联系都断了。最后一个信号来自飞船起航后第十七个小时,由最灵敏的指示器记录;此刻,正是哈得斯受到俄耳甫斯自杀式撞击,出现引力震荡嘶吼,张开时间裂缝之时。无论侦察船上发生了什么,无论船上的船员经历过什么,在许多年里(以他们的时间来衡量),都将不为人知晓。

那些胚胎化船员的睡眠,跟死亡没什么区别:这是无梦的睡眠,没有任何意识,包括梦的意识。他们在整个航行过程中不会有什么时间感。在隧道模样的胚胎化机器内的白色石棺之上,哈耳庇厄星座阿尔法星,透过潜望镜的装甲玻璃,闪烁着星光。它是颗蓝巨星,由于自身的一次非对称喷射而从星座偏离。当时它还年轻,刚刚经历内部核点火,不太稳定。欧律狄刻消失之后,DEUS立刻接管飞船控制。赫耳墨斯先是向着黄道上方骤升,然后又如同石头落地直直砸向哈得斯。它有意这么做,先远离目标星——只有这样,才能利用黑洞作为引力弹弓,更容易地飞向目标。通过绕黑洞飞行,它能积攒极为可观的推动力。接下来,当速度接近光速,赫耳墨斯就会打开侧面流涌反应堆的摄取口。由于太空非常稀薄,收集到的原子不足以点火。DEUS通过注入氚来刺激氢,直到合成启动。在此之前,引擎的咽口都为黑色;现在,那儿充满脉动光芒,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炽烈氦柱喷向黑暗深空。在侦察船启航时,欧律狄刻的激光所给予的动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因为有台自燃助推剂点火失败,使得尾镜偏离预定位置。接着,欧律狄刻消失,犹如被虚空吞没。不过,DEUS很快利用从哈得斯借来的动力弥补了损失。

速度达到99%光速时,引擎摄取口内的物质密度变高,不再缺乏氢原子。持续不断的加速使侦察船的质量持续增加。在20个g的环境下,DEUS也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基于最初的设计,即便推力比这大四倍,船体结构仍会毫发无伤。但这次航行中任何比跳蚤大一点的生物,都不可能承受自身重量——每个人的重量都超过两吨。如此高压之下,即便想呼吸,也不可能移动肋骨半毫。心脏如果试图去泵比液铅还要重的液体,会立即炸裂。但实际情形是他们完全不呼吸,心脏也根本不跳动,所以才能活下来。和替换血液相同的溶液包裹着船员,即便引力再大100倍,泵机也能照常运转(不过胚胎化本身无法承受),正是靠着它们将奥纳科斯推入人体血管,心脏每分钟收缩一到两次——并非主动工作,而是由于那些维持生命的人工血液流入而产生被动反应。

DEUS在恰当时刻进行了一次航程调整。赫耳墨斯笔直朝着同速旋转的银河群星旋涡飞去,它在船首前方抛出一个保护罩。这保护罩离船体有好几英里距离,相对飞船,它看上去似乎保持在某个位置静止不动,实际上起着辐射屏障的作用。否则,随着速度不断增加,宇宙射线会摧毁人脑中大量神经元。蓝色的阿尔法星照耀船尾。不过,赫耳墨斯长长的管道式内舱并非完全黑暗,反应堆周围的绝热体允许量子在微观层面泄漏;因而,墙壁上闪烁着切伦科夫辐射。这层光,苍白如薄暮,静怡完美,纹丝不变。胚胎化机与上层甲板之间有一层隔板——只有两次,从隔板上厚厚的窗户中急剧闪现出强烈的亮光。

来自保护罩的一台监控器之前一直黑屏,但忽然间——第一次——闪耀出一束冷白光芒,然后立即熄灭。DEUS在一万亿分之一秒间立即苏醒,给予必要指令。电流转动杠杆;船首打开,吐出火焰;一个新保护罩从船体中脱壳而出,替换被宇宙尘埃击毁的保护罩。由于撞击时速度极快,尘埃将保护罩碟击碎,分裂成耀目的原子云。赫耳墨斯穿过这片太阳烟火,继续前行;后者很快拉长,变弱。自动系统需要几秒钟来停止新保护罩多余的水平运动。保护罩左右舷上的橘黄色灯的闪烁间隔越来越长,犹如一只打瞌睡的黑猫,正若有所思地跟DEUS挤眼。接着,船上的一切又恢复了绝对平静。直到下一次的流星碎粒、彗星尾巴又击中保护罩,整个保护罩的更新流程会再次进行,分毫不差。

最终,铯原子钟里闪烁的电子给出等待已久的信号。DEUS无须看任何指示器,那些指示器都是它的感官,它通过大脑直接读取它们的状态。它的大脑只有三厘米见方,欧律狄刻上有人打趣,称之为“鸟脑”。DEUS十分注意记录流明读数,以在发动机减速期间维持航线。引擎先是关闭,然后反向加速,开始制动。这项机动同样执行得非常完美。引导星在视线之内没有丝毫挪动,因此无须对轨道做任何校正。

减速的目的在于将近光速降至以泽塔为参考系的抛物线速度,也就是说,抵达朱诺前,速度会降至80公里每秒——每微秒差距。朱诺是该星系的最外层行星。这样的减速只需要简单调转推动方向,直到氢原子摄入量不足,会自然停下。到这时,自燃引擎会启动,以继续制动。但DEUS即时收到来自欧律狄刻的警告信息:在执行船员复活流程之前,它重新调整抵达航程。无论是氢氦尾喷口整流锥的光线,还是自点火燃料发出的火焰,都极易让人辨识出其技术(人工)本质。DEUS目前的首要原则是:“对我们的智慧生命兄弟,保持最低限度信任。”它从未研究过《圣经》,也从没分析过该隐和亚伯之间的故事;但它仍然即时关闭流涌引擎,将飞船躲进朱诺阴影中,并利用该行星的引力来减速、变轨。泽塔的第二大气态行星帮助赫耳墨斯降到抛物线速度。在这之后,DEUS才启动复活流程。

与此同时,它向飞船外派出遥控机器人,以在船首和船尾的喷嘴布置一种电磁混合器的伪装设备。辐射光谱经过扩散,引擎的火焰在外部看来会很模糊。

整个制动过程最微妙的阶段发生在该星系的边界处:朱诺背后。DEUS的计划和执行都无懈可击,不愧是终极世代的电脑。它让赫耳墨斯从气态巨行星的大气层上层斜穿而过。飞船前端产生一层闪耀的等离子垫。在缓冲带减速时,DEUS将赫耳墨斯空调系统的潜力发掘到极致,以确保胚胎化舱室的温度提升不超过两度。

转瞬间,等离子垫将保护罩摧毁,就算没摧毁,飞船也会遗弃它。保护罩替换成一套新的形态,用来抵挡行星际轨道尘埃和彗星碎片。赫耳墨斯在这段炽烈的旅程中完全看不到外界任何事物。不过,当它还在朱诺阴影里时,就已经冷却。制动机动所造成的火云,如同日珥,DEUS必须确保它依照牛顿定律在这颗超重行星上逐渐平息。这样一来,赫耳墨斯不光自身的存在,就连其尾迹也不见踪影。飞船引擎熄火,在远日点漂流;此时,胚胎化舱室的灯光全部打开,医疗电脑在各胚胎化容器装置上端悬停,准备就绪。

根据原计划,应该首先唤醒吉尔伯特;需要介入时,他要作为医生来介入复活流程。不过,当下流程顺序出了差错。在一系列复杂操作中,生物学因素反倒成了最微弱的联系。

胚胎化舱室处于中层甲板,相对于船上其他区域而言,它是个极小的壳,包裹着许多层装甲及防辐射绝缘层。它有两套逃生舱口通向生活区。赫耳墨斯的中央区域称为“村庄”,与两层的控制室以竖井相连。前舱壁之间的甲板上有一排排实验室,它们既能在失重状态下工作,也能在重力条件下工作。电力储藏都在船尾,包括湮灭容器——船员无权进入的恒星引擎室,以及一些具有特别功能的舱室。船尾的内层和外层船壳之间隐藏着起落装置单元,其功能在于让飞船登陆行星地表,固定在伸出的多节梁式支架上。不过,登陆地面的坚固程度得首先经过测试,这艘飞行器的每个巨型支架爪都要承受三万吨重量。

船体中央区域的右舷一侧存储了一些侦察无人机及附件。左舷是服务型机器人和搜索机器人,都能执行长时间独立勘查任务,有的通过飞行,有的通过步行,包括步行机。

DEUS打开复活系统时,赫耳墨斯正处于失重状态,这恰恰是复活操作所需的最佳状态。吉尔伯特最先复活,心率和体温都恢复到正常水平,但他本人没有苏醒。DEUS仔细检查了身体,犹豫了一下,它需要做个决定,这种情况迫使它独立行动。更准确地说,它没有犹豫,而是比较了各种可能性的成功概率分布。对既往病历的分析结果得出两个方案:DEUS可以先复活船长斯特尔加德,或是将医生从胚胎化舱室转移到手术室。它和人类一样,面对未知时靠抛硬币下决定,如果无法知道哪个决定带来的结果更好,那么,最好的策略就是完全随机选一个。随机的结果是复活船长,DEUS遵从了这个决定。

两小时后,依旧半清醒的斯特尔加德在打开的胚胎化机器中坐了起来,一层透明膜紧紧地贴着他裸露的身体,他正在撕扯,试图从中钻出来。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预想中会站在身边的人。舱内扬声器传来一些话语,他意识到这些话由机器合成,有关吉尔伯特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对理解词语有些困难,尽管它们不停地重复。他试图站起来时,额头撞上了还没完全打开的胚胎化机器的盖子,晕了一会儿。人类在泽塔星系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句下流的诅咒。黏糊糊的白色液体一滴滴从斯特尔加德的头发落到脸上、胸前。他快速挺直身体,弯着膝盖,打着筋斗,向着通道飞下去,掠过好几个装着船员的容器,直抵墙上舱口。他的肩膀顶住舱口门框和天花板之间拐角处的垫料。他伸手将眼睛上的奶状液体擦掉,但又粘到了手指上——这些液体都来自胚胎化机器的圆柱形内腔。一排排打开盖子的石棺间有个敞口——通向淋浴间的门打开了。他仔细聆听机器的声音。吉尔伯特与其他人一样,都已经复活;但他在脐带分离时仍未清醒。情况不会太严重,他的脑电图和心电图都很正常。

“我们在哪儿?”他问。

“朱诺的背后。飞行十分平稳。我是否应该将吉尔伯特医生转移到手术室?”

斯特尔加德沉吟了一下。

“不,我会亲自看看他。飞船的状态如何?”

“功能完善。”

“你从欧律狄刻那里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信息?”

“有。”

“重要等级如何?”

“第一级。我是否应当将信息给出?”

“有什么样的内容?”

“改变计划。我是否应当将信息给出?”

“信息有多长?”

“3360字。我是否应当将信息给出?”

“将其概括。”

“我无法概括未知。”

“有多少是未知的?”

“这个问题本身,也是未知之一。”

斯特尔加德边和电脑对话,边脚蹬天花板,从那儿离开,飞向吉尔伯特胚胎化容器上方的红绿灯。通往淋浴间走廊上的镜子映出他的身体:肌肉发达的躯干,身上的奥纳科斯闪着光,打着结的脐带残余部分仍在往外滴落液体,浑似刚出生的巨婴。

“出了什么事?”他自问,同时,将脚别在医生的容器边缘,好固定住自己,然后将手放到医生的胸膛上:心跳十分平稳。睡着的人,微微张开的嘴唇间还粘着奥纳科斯。

“先从确定的来。”他说。与此同时,他将大拇指放到医生的下巴后面,看他张开的嘴,感觉呼吸的热气;再将一根手指放到牙齿之间,然后小心地触碰一下上颚。吉尔伯特睁开了眼睛,他眼中充满泪,水一样明亮、清澈。这种叫人活过来的原始办法居然这么有效,斯特尔加德对此非常满意。吉尔伯特未能苏醒的原因是脐带夹没有彻底夹紧封闭。斯特尔加德捏紧导管,它马上滑开,喷出些白色液体,脐带自动闭合起来。他又用双手按压医生的胸膛,感觉皮肤粘在手掌上。吉尔伯特睁大眼睛盯着他,像是受到了惊吓。

“一切正常。”斯特尔加德说。但他正在按摩的那位,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DEUS!”

“在!”

“发生了什么事?欧律狄刻还是昆塔?”

“昆塔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给出大概的描述。”

“对于不清楚的事物,它的描述也不清楚。”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欧律狄刻进入时间港之前,观测到昆塔星体反照率出现高频跃动。造成行星白噪声的无线电发射功率上升到300千兆瓦。其月球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白点,识别为磁钳中的等离子。”

“建议?”

“谨慎,伪装。”

“具体一些,我们应该怎么做?”

“利用我们自己最佳的判断力。”

“当前到昆塔的距离?”

“直线距离13亿英里。”

“伪装?”

“已完成。”

“混合器?”

“是。”

“你已经改变航线了吗?”

“只改变了进入航线。飞船目前位于朱诺阴影中。”

“飞船状态没问题?”

“功能完全正常。我是否应当复活其他船员?”

“不。你已经观察过昆塔了吗?”

“没有。我在朱诺的热电离层降低到宇宙速度之下,并且——”

“好。现在保持安静并等待。”

“我将保持安静并等待。”

很奇怪的开头,斯特尔加德心想,他仍在不停地揉捏医生的胸膛。

医生叹了口气,动了一下。

“你能看见我吗?”光着身体的船长问他,“不要说话。眨眼。”

吉尔伯特眨了眼,然后笑了。

斯特尔加德浑身是汗,但仍没有停手,继续按摩医生。

“轮替运动?”他建议。

躺着的医生闭上眼睛,伸出仍在颤抖的手,摸了摸鼻尖。然后两人对望了一眼,咧嘴笑了。医生将膝盖弯曲。

“你想起来了?不要太急。”

吉尔伯特什么也没说,他双手抓住床沿,将自己拉了起来。不过,他没能坐起来,而是顺势腾向空中。

“小心,零重力,”斯特尔加德提醒他,“慢慢来……”

吉尔伯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胚胎化机器。

“其他人怎么样了?”他问,同时将贴在前额的头发扫到一边。

“复活流程还在进行中。”

“需要我帮助吗,吉尔伯特医生?”DEUS问道。

“不必。”医生说道。一个石棺接着一个,他亲自检查上面的仪表数据。他触摸船员的胸口,用大拇指翻开眼睑,检查结膜反射。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排气扇风声,斯特尔加德在淋浴。等医生检查完最后一名船员中村时,船长已经穿着短裤和黑针织T恤,从个人舱室回来了。

“他们都怎么样?”他问道。

“都很健康。洛特蒙特有心律不齐的迹象。”

“你待在这里,跟他们在一起。我去看邮件……”

“有消息?”

“五年前的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很神秘。特·霍拉布建议我们改变计划。他们在入港前看到昆塔上发生了变化,还有它的月球。”

“这意味着什么?”

医生帮洛特蒙特起来时,斯特尔加德站在门边。有三位船员已经洗好澡了,其他人飘在半空,相互遇见,看看镜子,人人都想张口说些什么。

“等他们过来时,跟我说一声。不着急。”船长说完后,从舱口推开,飘过这群裸体,犹如游过水底时遇上一群白鱼。很快,他消失在通向控制室的走廊中。

***

仔细考虑形势后,斯特尔加德让引擎以最低动力运行,从阴影锥中悄然出现,将飞船提升到黄道面之上,以对昆塔进行首次观测。此刻,昆塔在太阳附近,如一弯新月闪亮。它完全为云层所覆盖,无线电噪声已经增强到400千兆瓦。傅立叶分析结果显示没有任何调制现象。赫耳墨斯现在完全包裹在一层薄纱中,它能吸收非热射频辐射,也就是说,不可能被雷达定位。斯特尔加德宁可过度谨慎,即使犯错也在所不惜。技术文明意味着拥有天文学,而天文学意味着拥有灵敏辐射热测量计,有了这类仪器,即便比太空温度高一点点的小行星,也会引起注意。他在用来机动的水蒸气中,加入了一些硫化物,那种地震气体中常见的物质。当然,有火山活动的小行星十分罕见,特别是这艘侦察船质量大小的小行星。但极端谨慎的船长还是派出无人机,然后指挥它们飞回来,以确保蒸汽喷射能满足未来的飞行调整,秘密降落在昆塔上。他当前的目的是隐秘驶入月球背面,以对昆塔进行详细观测。

现在,大家全都聚集在零重力控制室。它的内部像个大球,球面上有锥形休息处,四周布满显示器。座位上覆盖着一层固定材料。如果抓紧椅把,然后将身体拉向椅子坐好,其表面纤维能将你牢靠固定。如果想站起来,只要用力向反方向推一下就行。这种方法比安全带更好、更方便。十个人都坐下来,如同身处一间小小的投影室。40台显示器都在展示那颗行星,每一台都显示着不同频率的光谱。最大的中央显示器能合成多个单色图像,按要求对它们进行叠加。

由于信风和旋风的存在,云层中偶尔会出现缝隙,透过它们看极深的凹处,能看到海岸线若隐若现。光线在屏幕上过滤后,能让大家时而看到云层表面,时而看到被它彻底掩盖的星球地表。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听DEUS的单声调声音,它在重复那段来自欧律狄刻最后的无线电报。洛比安科强调和提升了由于地震导致昆塔技术设施受损的可能性。菲尔德和另一些人相信这种假设,他们称之为“环境说”。行星上的居民将部分海水升到太空中,目的是为了扩大陆地面积,但由此带来大洋水体对相应大洋板块的压力下降,从而导致岩石圈平衡受到干扰。来自内部的向上力让地壳产生巨大裂缝,产生地显然是大洋海底——地壳最薄处,结果导致向太空抛掷海水的工程难以为继。简单来说,雄心壮志适得其反,导致灾难后果。

不过,另一些人认为这个假设完全错误,因为它不能解释另一些无法理解的现象。此外,如果昆塔人已经能够进行规模如此巨大的行星级工程,肯定也有能力预见到这类地震的后果。以地球为模型进行推算,结果显示,如果全部海水减少的数量少于四分之一,不可能导致岩石圈发生灾难性移动。移走六万亿吨海水带来的压力减小,不可能引发全球性大破坏。另一个假设指出,灾难可能由于引力学实验导致超出预料的失控效应,形成“链式反应”。其他观点包括:有意摧毁某个过时的技术基地,也就是说,是拆除工程;将海水抛至太空,导致没有预见到的气候灾难;未知原因导致文明混乱。

没有任何一个假设能涵盖和解释所有观测到的现象,将其统一到一套自洽的理论中。正因如此,欧律狄刻投入哈得斯时间港之前,特·霍拉布发来的无线电报授予了侦察者们完全的自主行动权限。只要符合实际情形,他们可以抛弃原计划确定的任何变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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