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  作者:科尔姆·托宾

艾丽丝试图把那个男人的来访逐出脑海,但他的声音总会冷不防地响起,犹如气温变化,光线移动,她不由得打个寒战。

托尼仍然没有告诉她,他和母亲打算怎么做。白昼渐长,她提议等他洗完澡后他们就去附近散步,希望他会与她谈谈此事。几次散步后,她一无所获,他们每经过一栋维修中的房子,托尼就会不厌其烦地观察。她很想把弗兰克告诉她的一切都说出来,但一想到也许以后还要弗兰克告诉她更多,就打消了念头。于是她没提起那个孩子和领养的疑云。她听着托尼讲故事,说笑话,附和他对那些房子的评价。她想,无论谁看到他们,都会认为这是一对完美夫妇。

一天,她把相机带去上班,想为达凯西安先生和他的儿子埃里克拍些照片,再拍几张汽修工和她的办公室的照片。

“我会把这些照片寄给我母亲,”她解释说,“我每次给她写信都会寄些照片。”

“她给你寄什么呢?”达凯西安先生问。

“老家的消息,如果有消息的话。”

“你一定很想她。”

“是的,特别是有段时间没收到她的来信,我就会担心她。”

“你为何不请她过来?”

“我觉得她不会来。她快八十岁了。”

“你多久没见到她了?”

“二十多年了。”

“她从未见过你的孩子?”

“没有。”

“那她一定为此感到很难过。”

第二天,艾丽丝到家时,莉娜正站在她家门口。

“我觉得我会找到你,”莉娜说,“我觉得我溜过来时没人看到,但谁知道呢,他们什么都看得到。”

她们进去坐在厨房餐桌边,莉娜说不用倒茶。

“我过来是想说,如果你有需求,我随时会帮忙。任何事。如果你需要钱或者建议,或者只想聊聊天。克拉拉也这么说了。她不想一起过来,因为那样会让你感觉落单,弗兰切斯卡也会调查我俩为什么来这儿。我们对那个孩子的糟心事感到震惊。我就是来说这个。”

她站了起来,手指在唇边一竖。

“别对别人说一个字,否则恩佐会知道我来过。在他态度端正前留睡父母家。”

艾丽丝还没来得及问她此言何意,莉娜已经走了。

在客厅桌子上,她看到一封母亲的来信。她拆开信时笑着想到,自从她来了美国,母亲就开始这套做法。她直接列出过去几星期中她在恩尼斯科西遇到的、问起艾丽丝近况、向她转达祝愿的人。什么人都有,店主、邻居、她的中学同学,还有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南希·谢里登。

艾丽丝注意到有一个名字没被提及,那就是吉姆·法雷尔。当然,母亲很可能在某个时候撞见过吉姆,因为他就住在镇中心他开的酒吧楼上!

如果在路上遇到,他们就会想起二十多年前艾丽丝的姐姐罗丝过世后,艾丽丝从美国回来的事。

那年夏天在恩尼斯科西,艾丽丝与吉姆谈过一场恋爱。无人知道当时她已与托尼结婚,她母亲不知,南希不知,吉姆当然更不知。他们是在布鲁克林结婚的。艾丽丝曾想过一回家就告诉母亲,但又难以启齿,因为那意味着无论如何她将回到美国。

于是她谁也没告诉,谁都没说。后来,夏日将尽时,吉姆表明他想和她结婚,但她突然离去。

艾丽丝回到布鲁克林,与托尼安定下来后,就把整个夏天都抛诸脑后。奇怪的是,这份名单上有些人她都快不记得了,但吉姆·法雷尔的名字被遗漏,却让她想起了往事。

五月末狂风大作,天阴欲雨。她想,这像是爱尔兰,或多少像是韦克斯福德,夏天刚有几分消息,又被风中淡薄的寒意掩去。斜射的天光迫使她在开车时更集中注意力。

一天下午,快要转弯到家时,她决定继续往前开。她要去琼斯海滩,在海边散个步。

菲奥雷洛一家从布鲁克林搬到林登赫斯特后,刚开始的几个夏季,托尼和艾丽丝常在星期天一早去琼斯海滩。除了装着饮料和三明治的冷藏箱,他们还带着一把大遮阳伞,伞是醒目的黄蓝条纹,方便托尼的兄弟和朋友来找。当时恩佐已经和莉娜在一起了,但毛罗尚未认识克拉拉。

在那些星期天,到了午餐时分,一群朋友会聚到他们的遮阳伞周围,占住空间,等其他人过来。有几个托尼的老友和兄弟是从布鲁克林来的,小伙子们穿着漂亮的夏装,姑娘们穿戴最时髦的墨镜、沙滩鞋和泳衣。男人们通常抛下女人一起去游泳。他们在水边打球,然后筋疲力尽地回来躺平在沙滩上。

托尼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已婚男人。起初他不愿意把艾丽丝单独留下,当其他人喊他同去时,他似乎不放心。

“她会被照顾好的,”莉娜冲他喊道,“我们也想了解一下婚姻生活的秘密。”

托尼心神不宁地和兄弟朋友们去玩了,还不时地回来查看她是否安好。

“他可真是个深情的丈夫,”莉娜说,“如果恩佐对我能有他对你的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在那些星期天里,所有去海滩的姑娘都认为艾丽丝和托尼的故事极为浪漫。

“我觉得你俩命中注定会相遇,”莉娜此言深得众人赞同,“就算他没去那个爱尔兰舞会并在那儿找到你,你们也会在别处相遇。”

“还秘密结婚!你们一定非常幸福!”另一个说,“这让我相信了一见钟情。”

艾丽丝奇怪于她们对她所知甚少,但她什么都没告诉她们。

在下午某时,托尼会从同伴那里溜回来,问艾丽丝要不要和他去游泳。那个时段十分闷热,每一寸沙滩都被占据。他们得绕过一群人,再设法绕过另一群人。托尼牵着她的手,仿佛他们仍是男女朋友。

他似乎不介意她比他游得更好,也不在乎她会从他身边游向深水区。托尼不太敢跟着她,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跳起来避开每一个浪头,望着她,笑着,寻求她的关注。当她回来站在他身边时,他羞涩地吻她。

从那时起,托尼不再把她留在一旁。他们找了个地方,一起躲在一把小伞下。其他人也就让他们独处了。

艾丽丝开到了琼斯海滩水塔附近的停车场。在盛夏的周末,那里是不会有车位的,倒是有些车会在那里绕圈,查看是否有人表示自己即将驶离。

孩子们出生后,他们还想照常去海滩。然而不是天气太热,就是人太多。于是他们开始在傍晚过去,等一切安静下来后,在海边安度一个小时。

艾丽丝还记得有那么一个傍晚,空气里仍然很热,沙滩空了一半,海水是这阵子最暖和的。她自己去游泳,让托尼照顾罗塞拉和还是婴儿的拉里。她一边蹚着水,一边好几次回头朝他们挥手。接着她从水边游开去,越过腾起的海浪,远处的水面更为平静。当她朝沙滩抬起头时,她看到托尼抱着拉里,罗塞拉跟在他身边,他对他们指着她,笑着。她朝他们游去。托尼把拉里放下来,拉里就朝她爬去。她以为他想要她抱,但发现他坚决地朝海水爬去。她和托尼、罗塞拉站在后面瞧着他那毫不动摇的样子。

她想,这是一幅全然圆满满足的画面。

此刻艾丽丝扫视着海滩,想要估摸出她曾经站过的地方和托尼待过的地方,可是海滩太长了,可能是任何一处。她定在那里,望着波涛,想着托尼和孩子们站在一起,想着他们正等着她游泳归来。

从五月到六月,托尼仍然没向她吐露他和母亲的计划。她想,他下班回家时那种随和的态度和好脾气,装得不着痕迹。她看着他努力隐瞒意图,真希望自己不必在餐桌上坐在他对面,也不必在夜间睡在他身边。

一天下午,她刚下班回家,就看到弗兰切斯卡穿过草坪朝后门而来。

她们在小桌子旁坐下来,刚喝过茶,吃了盘子里的饼干,弗兰切斯卡就直奔主题。

“托尼把孩子的事跟我说了。我很生气他拖延到现在。”

她的婆婆沉默下来。艾丽丝什么都没说,弗兰切斯卡只得继续。

“我们都大为震惊。现在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我真希望你早些来和我商量此事。”

艾丽丝发现,这话暗指因为她不行动,婆婆才不得不插手,这轻易地将错误归咎于她。

“我一开始就告诉托尼两件事,”艾丽丝说,“第一,此事与我无关,应该托尼去处理。第二,我不会让这个孩子留在家里。”

“如果那个人照他说的来了,把孩子扔在我们家门口怎么办?现在也许不会了。也许他会恢复理智。”

“如果他把孩子扔在我家门口,我会让托尼送回去,因为他知道孩子是在哪家出生的,他也可以把孩子送去警局,或者某个会收留弃婴的人。但正如你说,也许那人会恢复理智,也许我们正在讨论一桩不会发生的事。”

“托尼不能把他自己的孩子送去警局。”弗兰切斯卡猛地说道。

“那不是我的孩子。”

“不管我们喜不喜欢这孩子,它都是这家的人。托尼是它父亲。”

“它不会是我家的人。我不管它的父亲是谁。”

“你想让它去孤儿院吗?”

“我没兴趣讨论这个。我已经对托尼说了我的观点。我的观点没有变,也不会变。”

她故意让婆婆难堪。

“如果罗塞拉和拉里知道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或弟弟被送去孤儿院,他们会怎么想?你为他们想过吗?”

“别把他们牵扯进来。他们怎么想,不关你的事。”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从来没人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的孙子孙女。”

艾丽丝差点要请弗兰切斯卡离开,但转念一想,她不太可能想和婆婆再探讨此事,所以她确有必要在这次听到一切。

“我不会让家里的安宁和快乐被打破,或者我的孩子们……”

“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弗兰切斯卡打断她说。

“这不是我的责任。”

“你跟他结婚了。”

“是的,我也告诉了他我作为妻子的感受。既然他与你谈过了,我很惊讶他没告诉你我对此事的感受。”

“哦,他说了,他说了。可是那解决不了问题。”

“你有解决方案?”

她希望自己已经为弗兰切斯卡打开一扇门。她现在可以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不,我没有。我毫无办法。就是这样。而且我为你难过。当托尼告诉我时,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当然了,我一开始不信!我以为托尼会更有理智,应该感到羞愧。还有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会不让妻子抚养自己生的孩子。可是托尼说,我们得把那人说的话当真。我觉得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十分悲哀的处境。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艾丽丝认为,弗兰切斯卡已经关上了那扇艾丽丝为她打开的门。艾丽丝不会再帮她。她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他把婴儿送来,”弗兰切斯卡问,“你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我不会开门。”

“如果孩子们在呢?”

“那个婴儿不会进这个家门。”

“即便它躺在门外的地上?”

“如果有必要,我会叫来消防队。”

“如果托尼有不同的看法呢?”

“你可以认为托尼的看法和我一致。除非他对你说了不同的话?”

她的婆婆疑惑地看着她。

“我确信他对我说的和对你说的并无不同。”

“所以你知道我的处境?”

她看得出弗兰切斯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

“我想我们所有人都会站在你这边,帮助你。”

“你帮不了我,除非你赞同我不会抚养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如果我来养呢?”弗兰切斯卡问,在艾丽丝还没打断她之前,她飞快地接道,“如果那人真的来了,我来处理,你说你不想养,我完全理解。”

“我告诉过托尼,他不能与那个男人或孩子有牵扯。这也适用于其他人。”

“我是其他人?”

“很感谢你想帮忙。但我必须对你讲明,我不会让这孩子留在我们身边。问题最好在出现的一刻就解决。”

“怎么解决?”

“把孩子送回原来的地方,或者叫警察。”

“我是说,如果那个父亲把孩子送来,我会应付他。”

“我不明白。你要如何应付他?”

“你不相信我吗?”

“我得明白你的意思。”

“我保证这事不会再麻烦你。”

“我需要你对我一五一十说明你的打算。我也要你知道,你和托尼没有任何权利背着我做任何计划。”

“我是他的母亲。”

“这又给了你什么许可?”

“艾丽丝,我会尽力而为。我只能这么说。”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艾丽丝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即使她告诉婆婆,她知道这个计划,弗兰切斯卡也只会矢口否认。她坐在起居室里,看到了未来的光景。当她从厨房窗口眺望,她将看到托尼的孩子正被它的祖母养育,它刚会走路,就踏上这片草坪,草坪在艾丽丝的房子和弗兰切斯卡的房子之间,中间没有篱笆。她能说些什么来制止此事呢!

“我不会容忍,”艾丽丝说,“我的孩子的幸福和快乐受到任何威胁。”

“没有人威胁任何人。”

“万一有人这么打算的话,我不会容忍这个孩子被养在你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可是谁说过有这种可能性?”弗兰切斯卡问。

艾丽丝意识到谈话已经到了头。婆婆准备欺瞒她。

“我会尽力而为。”弗兰切斯卡又说。

艾丽丝本想请她行行好,什么都别做,但转念一想又没开口。

“我们来往太少了,”弗兰切斯卡说,“我们应该多见见面。”

弗兰切斯卡站起来,等着艾丽丝也起身并送她出门。但艾丽丝端坐不动。弗兰切斯卡离开房间,独自走向前门。艾丽丝知道,婆婆对礼貌有严格要求,这番刻意的冒犯会被铭记在心。这一举动,加上她说过的那些话,将在她俩之间制造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她感到安慰,至少她不是一无所获。

艾丽丝看了看时间,打电话到修车店。埃里克·达凯西安接了电话,确认他的父亲还在那儿,暂时不会关门。艾丽丝说她这就开车过去。

之后她在厨房里干活时,托尼过来了。

“我母亲今天来过了?”

“是的,她来过,”艾丽丝说,“和她见面很愉快。”

“我觉得她在担心你。”

“我们聊得很好。”

“所以没有问题吗?”

艾丽丝发现自己正站在刀具抽屉边,她略一沉吟。

“你笑什么?”托尼问。

“只是想到了你母亲告诉我的趣事。”

“什么事?”

“莉娜的事,”她说,“不过我已经答应了保守秘密。”

她想,如果他们能对她说谎,她也能对他们说谎。

熄灯后,她等了一会儿。但她怕托尼快睡着了,就碰了碰他肩膀。

“我要去爱尔兰了,”她说,“我要去看我母亲。”

他没有动。

“今天我和达凯西安先生谈过了,他说我可以去。”

“你何时去?”他低声说。

“很快。”

“去多久?”

“我母亲在八月过八十岁生日。我先教会埃里克做我的工作,不过他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会回来接手的。”

片刻后,她听到他喃喃说了句什么。她起初没听清,只得让他再说一遍。

“你答应一定会回来吗?”他低声说。

这个问题,还有话里的伤感,令她惊讶。

“我很抱歉所有这些事,”他又说,“对不起。”

她没说话。

“你答应一定会回来吗?”他又问。

“也许你会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个孩子,你家的人不会涉及它的抚养事宜?”

他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办。那个丈夫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很野蛮。他会把孩子送到这儿来。”

“我在等你的承诺。”

“我会尽力而为。”他说。

“星期六,你带罗塞拉去上体育课,把拉里留给我。你不在家时,我会把这事告诉他,等你回来,我再对罗塞拉说。”

“现在告诉他们是不是过早?”

“他们需要现在就知道。”

星期六,托尼和罗塞拉走后,拉里来厨房抱怨艾丽丝让他留在家中。

“我需要你在这儿。”她说。

“为什么?”

她示意他跟她去起居室。

“什么事?”他问。

“你父亲的事。”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发过誓保守秘密。”

“对谁发誓?”

“对所有人。”

“是什么秘密?”

“他有一个女朋友。”

“谁告诉你的?”

“上星期天,餐桌上大吵一架,因为恩佐叔叔和毛罗叔叔哈哈大笑,指着爸爸开玩笑。恩佐叔叔模仿一个抱着婴儿的男人。接着莉娜婶婶弄明白了这个玩笑的意思,就走了出去,然后恩佐叔叔去奶奶家睡了。”

“爸爸没有女朋友。”

“我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有个女人就要生孩子了,爸爸是孩子的父亲。”

“那么她是他的女朋友。”

“她不是,从来都不是。他曾在她家干活。”

“然后他们一起生孩子了?”

“她怀了孩子。那个女人的丈夫说,他不会把孩子留在家里,所以他要把它扔在我家门口。”

“你会怎么做?”

“我要去爱尔兰。八月十五是我母亲的八十岁生日。我想去为她贺寿,但我很快就会动身。”

“爸爸会和你一起去吗?”

“不,他当然不去。”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你想去吗?”

“是的。我只见过奶奶,我想见见外婆。”

“罗塞拉也认为爸爸有一个女朋友?”

“不,他们是不小心被我听到这些话的。当时罗塞拉已经回家去学习了。”

在等待托尼带罗塞拉回来的这段时间,艾丽丝意识到这才是她最害怕的。她知道罗塞拉与她父亲感情很好。她听到托尼的汽车声,等了片刻后,才去罗塞拉房间找她。

“我就知道有事,”罗塞拉说,“但之前想不出来是什么。你确定吗?”

“确定?”

“那人会不会并不……”

“不,看起来,他是说真的。”

“那孩子一定是爸爸的?”

“我听到的是这样。”

罗塞拉坐到床边。

“我希望我没听到这个。我知道这话很蠢,但我就是这么希望。”

她哭了起来。

当艾丽丝告诉罗塞拉,拉里会与她一起去爱尔兰,罗塞拉说她也要去。

“我不想待在这儿。但我的实习到七月底才结束。”

“你和拉里可以到时再来。”

她们默默坐着,直到艾丽丝去找托尼。

“罗塞拉和拉里也去爱尔兰,”艾丽丝说,“我会在月底先去,他们晚些再去。我们可能需要向银行贷一笔款。”

“那么这事已经定了?”托尼问。

“是的,定了。”她用给客户打电话的声音说。

“我对此事没有发言权?”

“没有。”

罗塞拉和拉里一起出现在门口。

“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去呢?”托尼问。

“这一切是你造成的。我对你的孩子解释你的事很不容易。”

“我说过对不起。”托尼说。

他转身看看罗塞拉,又看看拉里。

“我已经向你们母亲道歉。”

“我们也抱歉了,”艾丽丝说,“星期一我们就要开始安排行程。”

罗塞拉走过去拥抱父亲。拉里朝艾丽丝瞟了一眼,她示意他也应该这么做。她退后一步观察,看托尼是否会做些什么来让他们同情这个被丢下的人,从而达到劝阻他们去爱尔兰的目的。

后来在卧室里,托尼别扭地走来走去。她知道他不喜欢独处,如果她和罗塞拉、拉里不在家,他会去别人家里,而不是独自待着。这些年里,除了艾丽丝生孩子的那些日子,他们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她记得在艰难地生了拉里后,她不得不在医院里多住了些时日。托尼听说消息,一脸苦色。他想要她回家。他喜欢事情一切如常,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父母兄弟都在近旁。她知道他一定害怕她离开。她想,如果他真的不想她走,他只消说她永远不会看到那个孩子,永远不必担心孩子会被他母亲抚养。但此刻她已了然,他是不会说的。

托尼要她答应会回来。直到此刻,她并未想过另一种可能。托尼还在房间里徘徊。她去了浴室,迟迟不出来。她回来时,他还没上床。她不希望他走过来或拥抱她。他们对视了一瞬,交换了一个遗憾的眼神。终于他们上床关灯,她感到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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