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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岛 作者:科尔姆·托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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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柏林的一天结束后,吉姆把南希送到戈里镇火车站,让她上了她自己的车。他有点盼着他们会被人发现,然后消息会传播开来,他们不得不就此公开关系。到时他们可以宣布订婚。米里亚姆也许起初会不同意,但慢慢地会接受。吉姆可以向她解释,她母亲需要他陪同参加婚礼,否则一整天无依无伴太为难她了。也许米里亚姆根本不会介意。 南希随口提到春天在罗马举行婚礼,他的耐心又减少了几分。 “哪年春天?”他问。 “明年春天。” “可是那差不多在一年之后。” “哎呀,如果我们在九月订婚,那么婚礼就在订婚后六个月。” “我们何不现在就订婚,十月结婚?” “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 “婚礼啊。你知道,我们不能抢了米里亚姆的婚礼的风头。” 他想说他希望在圣诞节安定下来,但他发现自己改变不了她的主意。眼下还是不谈为好。 他已经蹉跎二十余年,到如今却介意起单身来了。然而与南希结婚的前景一旦铺开,他就开始做梦,梦境一天天地变得更具体,更诱人。 都柏林之旅让他对她定了心。在此之前,他喜欢独自驾车去都柏林,总希望不会有人要搭他的车。他觉得聊天让人尴尬,有时候沉默也尴尬。 他注意到,南希也会沉默,但她不说话时,车里的气氛并不紧张。当她打开话题时,说的话很有趣,就连她对婚礼的担忧也很有趣。但他最喜欢的是她的语调,她聊天时投入的样子。 有时候酒吧生意忙碌,吉姆就忘了何时结婚的问题。他开始喜欢有安迪在身边,安迪会一分一分地对他解说当地的橄榄球赛、足球赛和板棍球赛,还会详细评论球员。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安迪直接从球赛或训练课过来。如果讲到中途,他得去服务客人,他会准确记得被打断时讲到哪里,等他们不忙时,他就接着讲下去。 “绝不可能射门。期待米克·斯卡伦直接射门得三分的人,什么都不懂。但到处都有白痴,镇上怎会没有?他只需要打到球门上方得一分,再重复第二次、第三次。他们的分就平了[板棍球比赛中,球门是两边有高柱的H形,当球在地上时,运动员只能用脚踢或用板棍打,而球在空中则可以用手接。若球被打进球门得三分(a goal),若打在球门上方两柱之间则得一分(a point)。]。米克太棒了。但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有人说他被一个姑娘拒绝了,但我讨厌那种嚼舌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吉姆说他不知道。 “他迟疑了一下。就这样。这就完蛋了。拉帕雷队就这么输了比赛。有个叫布林的混蛋,布林·莫格,就在那一秒钟冲向了斯卡伦。上帝啊,你真应该亲眼看到。那是拉帕雷队的滑铁卢。过会儿他们队里会有人来。别对他们提起这场比赛,否则他们会去比利·斯坦普斯那里喝酒。” “你还是自己去接待他们吧,”吉姆说,“我会彻底避开他们。” “你要假装不知道。输得太丢人了。我只能这么说。” 星期一,吉姆期待着沙恩·诺兰在四点钟出现。沙恩也会在周末带儿子们去看比赛。他的观后感比安迪的更清晰。让安迪讨厌的是,他一直说他只想看一场精彩、公平的球赛,从不关心谁输谁赢。 因为星期一和星期二酒吧不忙,人们经常单独来和沙恩讨论赛事,沙恩则一边聊天一边端饮料。他争论比分、技术,但从不找吉姆聊赛事。他真正想聊的是他的孩子们在周末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吉姆也会注意到他在等待时机来说这些。 “杰拉尔丁因为唱歌拿到了一颗星。我不觉得她能唱歌,与梅芙没法比,但科莉特说她有一把好嗓子,只要她能放松下来。修女们喜欢能唱歌的姑娘,但她们让女生唱的,都是你绝不想听的。我希望梅芙和杰拉尔丁学吉他,但修女们想要她们学钢琴。我买不起钢琴,房子里连我们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够,更别谈安置一架钢琴。” 吉姆知道,沙恩每晚回家都会向科莉特讲述酒吧里来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一天,科莉特来了,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他和她在楼上坐下来用茶,她问他为何心情不好。 “沙恩说我心情不好?有谁心情好吗?每到关门的时候,沙恩自己也心情不好。” “哦,我只是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一瞬间,他差点想对她说出实情。如果她知道了订婚的事,他就能向她请教该如何加速办婚礼。但早在他刚长大到能站在吧台后接待客人时,他的父亲就告诉他,如果他感到内心冲动,想要和别人说事,那么就得闭紧嘴巴。没人会喜欢一个唠叨的酒保。他父亲又说,在他的酒吧中,他会知道许多不必知道的事,他的任务就是把事放在心里。 他确定他父亲向他如此建议时,并没有想过他的婚事,但无论如何,不愿分享私事是他的性格使然。他虽然信任科莉特,但拿不准她会不会去告诉她母亲或某个姐妹。消息往往就是这么走漏的。 他想,她一定是怀疑了。有几次傍晚南希打来电话,是沙恩接的。他只告诉吉姆电话是找他的,随即把话筒递给他。但有一天晚上快关门时,安迪从吧台走过来对吉姆说,“你的女朋友来电话找你。”吉姆与南希通话时,尽量缩短了时间,他禁不住脸红了。 “她听起来心情不错。”他放下话筒时,安迪说道。 “你应该去收拾那边的桌子,”吉姆说,“而不是对上司评头论足。” 他猜想科莉特一定从沙恩那里听说了南希的电话。之前她向他提议再考虑考虑南希,他并没有反对。她一定好奇,但她和她丈夫一样有心计。吉姆确定她不会率先开口。她甚至不会问吉姆是否考虑过他们先前讨论的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旁敲侧击。 “我觉得这房间很好,”她说,“尤其是在这个季节,你能让窗户敞开着。我喜欢高高的天花板。你应该把窗帘杆修一修。窗帘是不是拉不拢?” “我会修的。” “我没对沙恩说过这事,”她又说,“但我觉得你应该让安迪多工作一个晚上。我知道他会喜欢赚这个钱。你办事时间也能更宽裕些。比如说,如果星期四你在都柏林,就不必赶着回来。” 他心想如果告诉她,上星期四他就和南希一起在都柏林,她会如何。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不过你看起来很好。只是沙恩有点担心你。但别告诉他我说过什么。” 第二天深夜南希来时,他看得出她很开心。米里亚姆婚礼的所有细节都安排好了。星期六,南希将会开车去都柏林,去施韦泽斯商店最后一次试衣。 她来他家时举止越发随意了,她会清洗水槽里的杯碟,扔掉发酸的牛奶,不等他开口就为他俩斟上第二杯酒。 他心想她也许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更满足于对共同生活的期待,而不是婚后真正的生活。她聊起两个女儿不同的消费习惯,米里亚姆对每一分钱都量入为出,劳拉则花钱大手大脚。吉姆一边听着,一边寻思着如果他直接问她为何婚礼非得推迟到明年春季,她会如何反应。 她也许会问他为何总是追问此事。很难向她解释,他在酒吧打烊后走进这些房间时便有种孤独感,当他半夜或晨间醒来,越发感到寂寞。在与她结婚的可能性燃起之前,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如今这种可能性成为将会发生的事,令他难以忍受单身状态,至少在某些时候。 外面天还没亮,吉姆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看着南希穿衣。很快他会穿上衣服,送她到前门。 “你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吗?”他问。 “什么?” “像这样的早晨,我醒来后可以和你一起继续窝在床上,一直躺到早餐时间。真希望我们现在就能这样。” 他心中再次涌起渴望,他俩能就此安定下来,但她没听进去。 “我准备好了。”她照了照镜子说。 她伸出手,他搂着她下了楼梯。他在门廊吻了她,然后打开前门,左右查看街上无人。 酒吧在开门的第一个小时很安静。沙恩会在四点钟来,安迪当日休息,因此这会儿吉姆得自己照看那几个顾客。 通常马丁·莱西进来时,沙恩或安迪会接待他,而吉姆会避开。马丁总是独自前来,已经在别的酒吧喝了几杯,喋喋不休地找人聊天。当初他刚从英国回来时,会找任何哪怕并不熟悉的人聊。但他似乎已经学乖了,不这么做了。 他进来时,吧台前没人。吉姆为他端上一瓶吉尼斯黑啤后,就去了后面的储藏室。他假装很忙,盼着马丁喝完酒就离开。可当他回到吧台,马丁还在那儿。 “我妹妹从美国回来了,”他说,“我想已经有人告诉你了。” “我听说了。” “你和她好过。可惜没成。否则我就能终身免费喝酒了。” 吉姆没回应。 “她和我母亲相处得不好。她们就像两只猫。我不懂她们是怎么回事。所以艾丽丝去了古虚,一个人躲到我那小屋里去了。” “去了古虚?” 吉姆知道,马丁在莫里斯死后,从诺拉·韦伯斯特手中买下了那栋房子。 “是的,她一个人去的。我都来不及在她去之前打扫一下那地方。她有洁癖。到了那里不发疯才怪。但她有车,如果不喜欢就可以回家。” 马丁走后,吉姆发现自己感伤失去艾丽丝的心情,一如二十年前。当他独坐在吧台后面,这种失落感萦绕在心,即便他安慰自己如今已有了南希。在她离开后,悲伤持续了六个月,之后不时地回来,特别是在星期六晚上酒吧关门后他上楼之时。 自从那晚看到她,他就一直挂念着她已经回到镇上。他觉得他们不该不见一面,她不该不来联系。或许他来不及再看她一眼,她就会再次离去,犹如陌路人。 在百无聊赖的寂静中,吉姆做出决定,沙恩一到,他就开车去古虚。只要他能见到艾丽丝,他就会告诉她,他认为他们见不着面是一个遗憾,这么多年后,他只想和她说说话。可是一想到将与她面对面,他又迟疑起来。他要如何解释开车去古虚找她? 他想,很简单,他会告诉她实话。他会说出马丁来酒吧的经过。他不会久留,他会向她保证这一点。真的只是想见她。这样解释够了吗? 他没法问马丁那房子具体在哪。他只知它在悬崖边。数年前,他去古虚某栋度夏屋参加聚会,确定自己曾经过韦伯斯特家的房子。马丁从诺拉手中买下它后,好几个客人都对他说起,房子是卖贱了,这话他还有印象。但他仍不知具体地点。 到了古虚,他把车停在通往海边的小道顶端。他经过了一辆房车,一部被水泥砌在地上的单层大巴车,还有几栋现代小屋,他想这些都是在夏季使用的。空气中弥漫着苜蓿和青草的气息,远处传来拖拉机的声响。他折向旁边的小径,在左侧发现了两栋房子,但没有生活痕迹,没有停着的车,也没有晾晒的衣服。如果连拖拉机的声音都没有,这全然像是一处荒废之地。 在小径的底端,有一道浅沟,但没有通往沙滩的台阶。他站在沟上,眺望平静的海面和荒芜的海滩。也许艾丽丝只是开车过来散个步,此刻已经回她母亲家了。他也许见不着她了,想到此处,他几乎松了口气。如此这般凭空出现,实在难以想象。这凝滞的氛围、平稳的海浪、东边天际白色的薄云、空荡荡的房子,都在强调此地的安稳和隐蔽,它不欢迎一个连找哪栋房子都不知道的外来客。 他走回汽车时,有个女人站在第二栋房子的车道上打量着他。 “你像是迷路了。”她说。 “我在找马丁·莱西的房子。” “马丁不在那儿。今天一大早我听到他的车子轰轰开走了,但没听到他回来。他得修一修他的车。” 吉姆迟疑着,他想问艾丽丝是否在马丁的房子里。 “对了,你是恩尼斯科西开那家酒吧的。”她说。 他想不出她是谁。 “我是莉莉·德弗罗的母亲。她以前说起过你。我记得你是因为我在那家酒吧门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我也认识他,至少是见过,还认识你母亲。但那也是你的名字。” 吉姆现在仍偶尔在镇上看到莉莉·德弗罗。她曾与他同在信用合作社的管理委员会中。他在古虚出没的消息会被传开。他说话得谨慎了。 “哦,我是在找马丁。但我会在镇上找到他的。” “他妹妹正在他的房子里,这是一个邻居告诉我的。她租了一辆都柏林牌照的车。我觉得我不认识她。” 他想,如果他还不赶紧走,她一定会问他为何找马丁,那么他就很难回答出所以然了。 “您知道马丁的房子是哪一栋吗?”他问。 “就在法官的房子后面,”她回答道,“在泥灰塘下面。” 吉姆表示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在另一条路上,”她说,“我一直叫它好路,虽然这条路也挺好的。” 吉姆点点头。 “你的妻子好吗?” “我其实没有……” “好吧,还有很多时间。你会有好姻缘的。模样俊俏,生意做得又好,如果我年轻一两岁,我得自己追求你。” “我会告诉莉莉我遇到了您。” “别告诉她我刚说的话。她会杀了我!” “我一个字都不说。” 他手里拿着钥匙,正要开车门,又停下了。远处又传来一个噪声,是链锯尖锐刺耳的声音。它从山那边传来,穿透从海滩上漫溢而出的厚重的沉寂。他叹了口气,把钥匙放进口袋。他要去德弗罗太太说的那条“好路”。只要看到都柏林牌照的车,他就知道艾丽丝在那儿。 那辆车停在年久失修的小房子旁边,在背景中很突兀,仿佛比任何声音都更喧嚣。他从未见过这个车型,它的新衬得周遭一切越发陈旧。他心想艾丽丝会不会从房子的某扇小窗后看到他,不等他敲门就来到门口。他站在那儿等待。如果她发现他在门口,她会吃惊的。也许她已经看到了他,但决定躲到后屋里去。 他转过念头,他可以喊她的名字。他心忖她还认得他的声音吗。也许过了这么久,他已经认不出她的声音。 他想,他要下到沙滩,去海边走走。在回来的路上,他会再次停留,走运的话,她会出门或出现在窗口。他要让她知道,他不会惹她讨厌。这很重要,但若是成为不速之客,就难保不会惹人讨厌。 当他发现她正在沙滩上朝他的方向行来时,他意识到无论如何她一看到他就会心生警惕。他闯入了她的独处空间。但她已经瞧见了他,他不能转身。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她穿着一条蓝裙子,胳膊下夹着一条毛巾。他正思考该说什么,一个浪头朝他扑来,他不得不闪开。 那一刻他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他低头看着沙滩,再抬头时,她就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既不恼,也不怕,而是困惑,还有几分好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问。 “马丁来酒吧了。他告诉我的。” “你立刻开车过来了?” “不久前我在街上看到过你,我怕我们也许没有机会……” “你好吗?” “好。很高兴见到你。” “你要和我一道走回去吗?”她问。 他想,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他们,大概会以为他们是出来散步的当地夫妇,但他瞅了她一眼,立刻明白这不可能:她一点不像一个当地妇人。她的裙子不可能是在爱尔兰买的。她的头发湿了之后,越发衬出自然修剪的发型,还有她的皮肤如此光洁,这些都让她与众不同。但更不同的是,她有一种安逸而自信的气质。 她的脸更瘦了,他能看到她嘴角有了些许皱纹。但她双眼明亮有神,她朝他偏过头,说话干脆利落,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我听说你在都柏林和一个女人热恋?”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 “除了我。” “所以你脸红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确定她是真的听说了这种事,还是编造出来打破沉默。 “你呢?”他问。 “我结婚了,当母亲了。” “你会待多久?” “还会待上四五个星期。我的孩子们会在八月初过来。” 他留意到她没说她的丈夫也会过来,心中暗喜。若是在小镇街头看到艾丽丝和她的美国丈夫,他不会好受。 “你母亲呢?” “挺好,她挺好。” 他想问她为何独自在此,但他所想到的每一种问法都似乎不对。他恍然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些年她是否时常想念他,是否后悔没和他在一起。 “你喜欢来这儿吗?”他问。 “这里很安静,很空旷。” 他们走到了通往崖壁的台阶,她找到了她的拖鞋。他拉着她踩着松软的沙子登上第一级台阶。他牵着她的手时,他想这也许就是他来此的目的,只为了再次触碰她,只为了她依偎着他时,看到她的笑。接着他跟在她身后,慢慢地登上悬崖。 “我的头发还湿着,”她说,“在这种空气里,什么都很难晾干。” 走在小径上,他明白了她干了什么。她不知怎么就让这次相遇变得自然而单纯。他找不到机会问她任何事。夕阳照在她脸上,她的微笑是一张面具。但她说话间毫不造作。 “你的口音没怎么变。”他说。 “有时候我尽量用美国口音说话,但孩子们说我的爱尔兰口音更明显了。” “他们来过爱尔兰吗?” “没有。” “你离开后也没来过?” “从那之后我是第一次回来。” 他知道,他们无疑都记得“从那之后”的含义。他希望这些年他是与她共度的,然而此刻已无法挽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希望她知道他与南希的事。他不想她认为他没有生活。 他突然想到,这大约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他应该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可说的,或者没什么能轻易说出口的,此刻他想不出该如何说。 “你看起来很难过。”她说。 “看到你我觉得难过。” “别难过这个。这事只能这样。” “你可曾……?” “可曾?” “我不知道。你可曾想起我?”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大错特错。他像是在求她怜悯,或需要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他看着她陷入思考,他看得出,她决定不作回应。当初他认识她时,她比现在更温柔。她不会让他如此窘迫。现在他们站在她车旁,她显然希望他走。她伸出手。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她不想拥抱他。他不能再说什么来令她或他自己尴尬。 “希望我没有让你太吃惊。” “完全没有。”她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见个面,但在镇上很难这么做。” 她没有回答,他伸手与她一握。他沿着小径朝车子走去,注意到链锯还在发出噪声,还是那么刺耳地切割空气。他站在那儿,眺望了一会儿海平线,然后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掉转车头回恩尼斯科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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