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单人床上，艾丽丝在吉姆身边睡着。只要他一动，就会把她弄醒，于是他一动不动。他猜测现在一定快到上午十一点了。平日里他此刻已经穿好衣服，慢悠悠地准备开酒吧。

自从蒙特罗斯酒店之后，他就想着下次见面要直接问艾丽丝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

等她睡醒，会有时间来商量这些事。

两小时前，当她为他打开马丁房子的门，吉姆不敢问她是否已经做出决定，哪怕她小声说着多么高兴见到他。

他们一起去了悬崖边，俯瞰沙滩和平静的大海。直接询问未来的打算，会打破他们之间的轻松氛围。他让这段时间过去。后来他们一起回到房子里。

艾丽丝醒来笑了。

“你为什么让我睡着了？”

他抚摸她的脸，然后坐起来拿衬衫、长裤和内裤。

“这内裤要扔掉。”她说。

“它怎么了？”

“你都穿了多久了？”

“又是你的美国做派！”

早晨他在车道上把车停在她的车后时，天还是阴沉的。此刻云吹散了，太阳钻了出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他听到她在浴室里。她说要扔掉内裤，仿佛在暗示她在计划将来与他见面。但也许这话只是说笑。

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内，必须说些什么来让他明确具体情况。南希可能会在最近某一天做出决定，是时候通知全镇她与吉姆订婚了。他们之前说好等到九月初，但她随时都会建议把日子提前。

“我在巴拉夫村停了一下，”艾丽丝说，“买了一些东西来下厨，算是早餐。”

“有什么呢？”

“煎蛋、西红柿、吐司。”

“我坐在这儿看海，你为我做早餐？”

“就是这样。”

他们吃完后，朝通往海滩的阶梯走去，艾丽丝带了一块浴巾。

“以前在夏末，海水是很美的，”她说，“不过也许那是我想象出来的。”

“我们从哪条路走？”他问。

他知道，如果朝南走，会在凯丁斯沙滩上遇到人，是来度假的人，但也许是从恩尼斯科西来一日游的，尤其现在太阳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

“如果我们朝诺克纳斯罗格镇走，就不会遇到人。”他说。

他们把鞋脱了，放在一堆石头旁。艾丽丝去试了试水温。

“不暖和，”她说，“也许上午时间还太早。”

几只水鸟贴着波涛低飞。

“但如果我们打起精神，飞快地下水，就会感觉很好。”她说。

“自从那次和你游过之后，我再也没下过海，就是和南希、乔治一起的那次。”吉姆说。

“这不可能。”

“我就是没再下过海。没什么原因。”

“连克拉克劳都没去游过？”

“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游泳。”

她利索地脱了衣服，泳衣早在房子里就穿上了。

“许多年前你就这么做过。当时我们觉得这很新式，不在沙滩的众目睽睽下换衣服。”

艾丽丝像是在冷冽的海水前退缩了。他看着她跳起来避开扑来的浪头。接着她游起来了。他拿着浴巾站在那儿，等她出水后就能让她立刻擦干身子。

在他们离家前一晚，杰克和帕特带着各自的儿子，还有马丁、拉里一起去了酒吧。吉姆觉得杰克比他的两个哥哥醉得更厉害。他来到吧台时，吉姆正独自在水槽边洗杯子。

“不知你是不是知道艾丽丝也回来了。”杰克说。

“星期天我在弥撒上看到你们所有人了，”吉姆说，“你母亲状态非常好。”

杰克凑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你们俩当时没成，很可惜。”

吉姆耸耸肩。

“啊，好了，都是陈年旧事了。”

“我相信你还没能忘怀，我得说她也没有。”

“事情早就过去了，杰克。早就过去了。”

“哦，如果你还想试试，我会尽力帮忙。”

吉姆立刻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该做，不该说。

“那么我已经批准你了，”杰克说，“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吉姆朝他笑笑，仿佛他什么都没说。

“她还年轻，人生还长。”杰克又说。

吉姆走下吧台找到沙恩。

“今晚你能不能接待一下杰克·莱西和他的同伴，别让他靠近我？”

“一言为定。”

艾丽丝擦干身体时，吉姆查看是否有人从悬崖上张望。

他们往北走，朝诺克纳斯罗格镇和莫里斯堡行去。

“你要问我吗？”她开口说。

“问什么？”

“我为何在今早给你打电话，而不是在别的早晨。”

“现在我问你了。”

“我收到家里来的消息，这让我明白我不想和托尼维持婚姻关系。但情况很复杂，我得让你知情。”

他们沿着水边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吉姆觉得他问得越少，了解得会越多。

“如果能改签机票，我将在下星期和孩子们坐同一班飞机回去。我得把他们安顿好。罗塞拉要上大学，拉里要回高中。我也得回去工作，尽快让一切恢复常态。”

吉姆忍住了没问她的丈夫在这期间会在哪。

“我哥哥提出要帮我买房。会买在我们生活的林登赫斯特，或附近的某个镇上。我会需要一些时间去找合适的房子。”

“多长时间？”

“也许六个月。”

他们一直走到悬崖更高处，从这边不容易下来沙滩。前面是数英里空旷的海滩。吉姆朝后望去，没有人迹。连鸟都稀少，虽然崖壁上有崖沙燕筑的袋形巢穴。

“多年前，”他问道，“当我们一起跳舞、约会时，你心里想的是不是那个在美国的人，和你结婚的那个人？你是不是盼着见到他？”

“这是你问过我的最长的问题。”

“答案呢？”

“我当时心里并不清楚。”她说。

“现在还是吗？”他刻意地把话说得温柔，低沉。

“不是了。”

海平线上压着零星几片云，天空几乎湛蓝，阳光越来越热。吉姆知道他的脸和脖子会很快变红，但他没有办法。

在莫里斯堡前，有一条小溪穿过沙地，足够一群海鸟聚集。光线泛着乳白色。起初，这群鸟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立刻被来客惊飞。它们等待着。它们甚至在原地逗留了好一会儿。但接着一只起飞，其余也跟着飞走，发出短促尖锐的鸣声，最后几只扑扇着翅膀，像是在抗议被人打搅。

艾丽丝站立片刻眺望大海，然后他们回转身。他在她身后等待。

“我不想你为我背井离乡，将来也许你会后悔，”她说，“你会离开所有朋友，离开一切。”

他假定她的意思是，他会和她一起居住在她将来会买的房子里。

“我会把酒吧租给沙恩和科莉特，”他说，“当然，我还没问过他们，但我相信他们会愿意经营下去。”

“你在美国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谁会给我工作？我不懂签证的事，也不懂怎么在那里拿到合法身份。”

“我的小叔子是律师，我会让他推荐一个人来帮忙办理这些事。”

“我应该何时来？”他问。

“我会告诉你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等着，但你不知会等到何时。”

她没有回答。

“我不能这么做，”他说，“抱歉。我会非常担心再也得不到你的消息。”

“那么你想怎样呢？”

“我想尽快去纽约。”

“但我没法和你在一起。”

“但我们能见面。然后……”

她朝水边走了几步。

“我住的长岛那个地方，”她说，“非常安静，是一个社区。不是一个镇子，也不是我们这边的那种村子。”

“我可以住在别处，等你有空，就去找你。”

他们听到崖壁上传来声响，抬头看到几只正在争斗的乌鸦。

“我得集中心力把孩子们安顿好，还要努力工作。”

“在刚开始，”他说，“我可以每星期见你一次。比如在星期天。”

她叹了口气。

“我住在一个四栋房子围起来的地方。托尼的两个弟弟和他们的家庭各有一栋，我的公婆也有一栋。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好的规划。对孩子们而言也十分有利。很安全。但对我就不利了。”

“所以你才……？”

“不，另有原因。但现在对我关键的是，如果我离开，我不想被指为过错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做的。或是托尼做的。”

“你是无辜的？”

“我是无辜的。”

“和我一起回美国，对此事不利吗？”

“你明白了吧？还有，这可能会影响离婚协议。”

“艾丽丝，我不能待在这儿等你的消息。我现在就需要一个决定。我真的需要。”

“你知道你将独自过上几个月，还会是在冬天，我无法经常见你，也不能常打电话。这将会十分艰难。”

“不会比我独自在此一直担心你不再联系更难。”

“我们会告诉大家，你只是碰巧在纽约，我们碰巧遇见，我是单身，你也是单身，我们便开始约会。这是我的故事。你的呢？”

“我会说我一直想去纽约待一段时间。虽然我不知道谁会相信这话。但总之我离开六个月后，人们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我会给你地址和修车店的电话。我会从那里给你写信。但我的老板一直盯着，他是托尼父亲的朋友。也许我可以在某些日子早早地上班，到时我们就能打电话了。”

吉姆思考片刻。她说了太多细节，却仍不提他应该何时去。他决定换个话题。

“托尼……你的丈夫做了什么？我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他曾去她家工作。”

“他还在与她约会？”

“没有，但他决定抚养这个孩子，他和他母亲把孩子接回家了。”

“但没把那女人也接回来吧？”

“没有，只有孩子。这还不够糟吗？”

他们经过了诺克纳斯罗格，朝古虚走去。

“那么明年此时，”他问，“或者更早，我们会一起生活在长岛某个地方，会计划结婚吗？”

“这可以是我们的计划。”她说。

他吻了她，然后环顾周围，几乎要笑话自己担心被人瞧见，接着他又吻了她。

“我能问你是否爱我吗？”他问道。

“所以我来了这儿。”

“你能说出来吗？”

“是的，我能。”

他们并肩站在水边。他看了看表，发现是一点半。

“我告诉沙恩我会在两点钟回去。他在为我坚守阵地。”

“那为何不走呢，”她说，“别忘了你的鞋。”

“我能在你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吗？”

“是的，我会给你打电话。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按A键。”

“那是你吗？我就猜想那是你。

“我临阵退缩了。”

“你还会临阵退缩吗？你会不会给我留一张便条，说你改变了主意？”

“我不会那么做。我保证我不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