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REAMERS 6

沉睡者  作者:卡伦·汤普森·沃克

能扩散的不只是传染病。第五天,一位洛杉矶的精神科专家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见过类似的事:一个女孩有时能与另一个女孩感觉相通。一种不同寻常的传播方式,就像哈欠能从一张嘴跳到另一张嘴。这是一种共情。达拉斯的某个足球场上曾有一百名拉拉队员接连昏倒,但检查后只有一人生了病。

从市中心的精神病医院出发到圣洛拉,开着车龄五年的沃尔沃汽车要两小时车程。卡在皮革缝隙里的小鱼饼干碎屑发出脆响,女儿的乐高玩具在后座上滚来滚去。

同事叫她凯瑟琳,家人叫她凯蒂,当她走进自己上锁的病房,人们称呼她为科恩医生。

她驶向圣洛拉,渐渐从城市驶入郊区,又从郊区驶入绵延数里的柠檬林。一连串的急转弯将她送上群山,进入厚实松林撒下的阴影中。

广播电台没了信号,手机也没了声音。接着是四十余英里[英制长度单位,1英里约等于1.61千米。]的曲折道路,夹在连绵不断的树林间。

路边终于出现了一家汽车旅馆,这让凯瑟琳舒了口气。但旅馆的窗户封得死死的,只余一张褪色的彩电广告。

最后,林间出现了一片熠熠生辉的湖,树林尽头豁然开朗。一片校园映入眼帘,学生们散布在草地上,草色棕黄得像麦子。这儿就是圣洛拉。

而她到达的医院,还没那家汽车旅馆大。

沉睡的病人仰面躺着,一条手臂搁在小腹上。屋里很暗。卷帘被拉上了。凯瑟琳从记录表上得知病人叫丽贝卡,她已经睡了六十个钟头。

女孩的母亲——那一定是她母亲——坐在窗边,眼睛布满血丝,瞪得极大。母亲。和病人的母亲沟通是她工作的难中之难。

“我能拉开窗帘吗?”凯瑟琳问。但她没等答话便把绳子一拉,阳光照亮了房间。

听说病症可能是心理上的,母亲似乎松了口气,仿佛精神消沉与生理疾病相比破坏力没那么大。

“你是说她可能没得病?”母亲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的内科医生告诉她,女孩的血压很正常,脉搏也正常。这和第一个女孩,也就是死了的那个女孩一样。除了沉睡不醒之外,没有别的症状。看上去仿佛轻微的响动或羽毛般的轻柔触摸就会让她醒过来。

凯瑟琳见过其他失去活力的病人,或因紧张性抑郁症,或因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受了打击。当一个人的生命受了不可修复的损伤,那还余一件事可做——至少有人能为她合上双眼。

凯瑟琳忘了女孩的名字,但她觉得现在问已经迟了。她问女孩的母亲:“她焦虑过或抑郁过吗?”

母亲用力摇了摇头,但按凯瑟琳以往的经验,父母从来不知晓孩子的真实状况。

一本《圣经》夹在女孩的左臂弯里,仿佛书中的箴言能穿透皮肤渗入灵魂。

女孩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母亲一跃而起:“丽贝卡?”女孩的睫毛开始颤动。

凯瑟琳知道,对于健康的个体,这样的眼动标志着快速眼动睡眠,这是最容易做梦的状态。不过,要是不做检测,凯瑟琳很难定论女孩的大脑里正在发生什么。

她预约了核磁共振。她说自己会在两天内回来。

凯瑟琳回到洛杉矶时,她的女儿已经睡着了,保姆正坐在长沙发上看书。不过那一晚,如同上个月的每一晚,她的女儿在午夜后惊叫而醒。她这个年纪很容易做噩梦。

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

“妈妈。”女儿贴着凯瑟琳的耳朵低语,脸颊被一盏月亮形的小夜灯照亮。“我觉得我的眼睛怪怪的。”

“什么意思呀?”凯瑟琳问。

她三岁的女儿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很可怕的东西。”

“那是梦,我们以前说过。”

凯瑟琳的母亲曾说:主动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件多么疯狂的事。自从有了孩子,凯瑟琳终日惶惶,每天都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不过你瞧,此时此刻不为人知的愉悦——暖暖的小身子紧贴她的胸口,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脖子上,黑暗中的对话和拥抱——纯粹的治愈。

“这次,我梦到蛇从我的皮肤底下钻了出来。”

“啊,要是我也会被吓到。”

她的一位病人看到过同样的画面,不过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在核磁共振扫描下,人做梦时的大脑和精神分裂者的大脑几乎一模一样。

她再次猛然意识到,孩子的许多恐惧是对日常真实事物的理性反应。

唱了两首歌,拍了拍背,她的女儿又睡着了。

凯瑟琳回到自己的床上,听到手机接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打开一看:圣洛拉,同一寝室楼,第三个姑娘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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