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安顺—镇宁—黄果树:景致太好了,不去看的是汉奸

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  作者:杨潇

摆脱职业以治神经衰弱—资本主义社会的幸福—我以为它是一种白菜—耀得人眼发花的城市—口嚼槟榔避瘴气—顶顶退票的洞口—闻一多唱起桑塔·露琪亚—诗人游地狱—情理俱无的境界—现在你还相信有鬼啊

上午8点半,湘黔滇旅行团在十位保安队员的护送下离开安顺,向镇宁进发。由东西大街通过时,这座向来晚起的城市还在沉睡,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夹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钱能欣:《西南三千五百里》。]。出发不久飘起细雨,略有凉意,两小时后天气转晴,和风送爽,加上一路平坦,杨式德一口气走了15公里,到了幺堡才略微休息。

从安顺到幺堡的公路是“贵黄路”(贵阳——黄果树)的一部分,1928年即告修通,只是幺堡至黄果树一段路况太差,不能正常运营[胡一平:《抗战时期安顺的交通建设概况》,《安顺日报》2014年7月11日。]。1934到1935年间,一位名叫薛子中的28岁职员由浙闽赣湘粤桂六省一路旅行至贵州,西出安顺,就注意到因为公路没怎么通过汽车,路面长满了青草。薛子中后来根据这次旅行所闻出版了一本《黔滇川旅行记》(1936年8月中华书局),在序言里,他说自己在河南濮县教育科任职时,曾患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服药无效,医生告知此病应注重休养,最好游览山水,使精神有所调剂。薛子中于是决定前往江南旅游,“抵杭而病大减”,“游兴顿发,遂决一鼓作气完成全国旅行素志”[薛子中:《黔滇川旅行记》,《民国人文地理丛书·匹马苍山·黔滇川旅行记》,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18年1月。]。

因为对他“摆脱职业”来治病这段经历感兴趣,我查阅了薛子中的更多资料,却意外发现这段长途旅行背后的故事。原来早在这次旅行之前数年,薛子中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豫西从事地下党工作,1932年因武装起义失败失去了党组织联系,1934到1935年间的旅行,除了社会考察,也是为了寻找长征的红军部队,可惜一直追到川康边境,仍然未能赶上红军[“一二·九”运动爆发后,薛子中奔赴北平,任二十九军三十七师冯治安部少校秘书;“七七”事变后,他按照地下党指示,于9月离队到达开封,化名薛绍铭,以抗日督导员身份任济源县抗日民众动员委员会主任,因当地士绅举报,1937年12月30日,被当地政府杀害。参见《薛子中简介》,《济源市文史资料》第1辑1991年12月,第119页。]。眼下,他离开安顺,在幺堡休息和用餐。虽是炎夏,贵州高原仍然温度偏低,让人感觉有“一种秋天萧条的风味”。轿夫向他讨钱吃饭,薛子中奇怪,早晨刚付了一元定金啊,轿夫答曰,还鸦片欠账已经用掉了,“今则早饭未吃,烟瘾亦未过,四肢软弱无力,如现在不吃饭过瘾,则将寸步难行”。只好又付他们五角,让他们“既吃且吸”。饭后,同伴让滑竿给他坐,薛子中平生从未坐过轿,也未被人抬过,“见二烟鬼呼吸作喘,心内异常不安”,“但细思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部分人的幸福,原是建筑在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上,二烟鬼的痛苦,我固然很同情,但没有他们的痛苦,我便没有坐滑竿的幸福。在……二者不可得兼之下,那只有不管别人痛苦,只顾得自己的幸福好了”[薛子中:《黔滇川旅行记》。]。

前往镇宁的路上可见沿途罂粟纷纷开花,而在平坝时这些烟苗不过刚刚出土。旅行团一路走来,恰好见证了它从发芽到结实的全部过程,有学生后来投书报章,“它在幼年时代,青嫩媚人,我以为它是一种白菜。它在少年时代,开着红的白的花,美丽好看,要不是我已经知道它是一种毒物,我将以为它是什么可爱的花了。它在壮年时代,它结了核桃大的果实,在果实的外面分泌出黑色的粘液体来。妇女们拿着小刀把它括下来带回家去煮成烟土”[游子:《贵州观感》,《宇宙风:乙刊》1939年创刊号。]。

下午2点,旅行团陆续抵达镇宁县,安顺之后又一座石头城,城墙全用大块青石砌成,房顶和街道也都是石板,“映着阳光,在街上行走,很有大雪中耀得人眼发花的感觉”[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2日]——这是李霖灿的描述;“望之如大都市之灰白色洋房然”——这是薛子中的感觉。你或许还记得,民国时期,贵州烟土以盘江所属最为著名。而盘江流域,又以镇宁所产鸦片质量最佳,黔省外运销售之鸦片,很多冒充镇宁产。薛子中到访镇宁时,“全县每年外销之鸦片,约二千余担,价值六十万元。鸦片税每年可收三十二万元,丁粮则仅万余元”[薛子中:《黔滇川旅行记》。]。

盘江即北盘江,西江上源红水河的大支流,来到镇宁我们已进入珠江流域,而从镇宁穿越黔西南山区到达广西百色的驿道,既是“黔土”出口粤港的重要通路(另两条是经遵义到重庆,和经常德到汉口),也是长期以来被恐怖“瘴气”笼罩的畏途。盘江流域的烟农,每日清晨用小刀在果实上划上一刀,中午收浆,制成烟膏,再经商人收购加工成块状烟土[余道南日记。]。抗战之前,贵州当局对烟毒时禁时弛,烟价时涨时落,设若你是贵州的一位烟土商——必须关系灵通嗅觉灵敏,才能在涨落之间获利——1922年的某一天,你听说百色价高,除了自有的十多担货,又赊货四担,并在安顺联合另外两人组织开帮。你知道此路险峻,遍地土匪不必说,沿途还有地方军阀收保护费或曰特税,而山中瘴气尤其厉害,安顺某地曾有18个人去过百色,回来病死了16个,未死的两个人至今未愈,但你“因利之所在,仍决心前往”。

你从安顺出发,经镇宁到贞丰,在白层下水,“特货”装满了船尾上翘的桐油船,穿越北盘江的险滩到达北香,转上水,经红水河到百乐,再走七天陆路才到百色。最难走的是百乐到路城一段,整整两天要从一丈多高的巴茅草丛里通过,“上不见天,下不见地,遍地霉叶烂草,全不通风,臭气扑鼻”[伍效高:《我贩卖“黔土”外销的经过》,《安顺文史资料选辑》第6辑,1986年12月。]。你牢记民间经验,瘴气呈红绿彩色,状似虹霓,或若夕阳西下时之落霞,受瘴气时,应急速卧地,或口嚼槟榔,或含泥于口,以避其毒[《瘴气病之研究》,《大公报》天津版1936年5月12日。]——你那时还不知道,瘴气病就是恶性疟疾,而且很可能是致死率最高的脑疟——等你挨过了瘴气之地,挨过了毒蛇野兽,挨过了土匪军阀,到达百色时,每担货能为你净赚七百元暴利。[伍效高:《我贩卖“黔土”外销的经过》。]

鸦片运销冒险性大,投机性强,必须依靠地方军阀,而地方军阀要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也必须依靠特税作为饷源[伍效高:《我贩卖“黔土”外销的经过》。]。理解1920—1930年代中国西南的政治、军事乃至交通情势,鸦片运销是绕不开的关键词之一——1938年4月8日这一天,镇宁县县长告诉旅行团师生,镇宁现在计划修两条公路,其中一条就是经关岭至贞丰接白层河通红水河而去广西。他兴奋地说,公路有益于治安,更可以使镇宁商业繁盛[钱能欣:《西南三千五百里》。]——离省府规定的禁种期限还有一年,“商业”是否也包含特货呢?

旅行团宿在县政府附近的城区女子小学,时辰尚早,团长黄师岳、闻一多,还有杨式德所在小队总共十余名师生,提着马灯,出东门去看火牛洞[杨式德日记。]。火牛是本地人对黄牛的叫法,盖因和水牛有对照关系。据说夏天时,农家会把火牛都赶到洞里避暑,洞名由此得来[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4日。]。洞离城不远,有羊肠小径通达,路旁石榴树很多,走了二里地,一座矮山阻了去路,洞口位于十几米高的山腰处,看着很小,杨式德有点不乐意进去,“看过的山洞不少了,这样的小洞恐怕是不值一游吧!”[杨式德日记。]比他晚来将近一年的李霖灿有类似观感,“火牛洞有一个顶难看的外表,在我所看的许多洞中,火牛洞的洞口是顶顶‘退票’的一个……”[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4日。]

入洞以后,低着头小心倒垂的钟乳石,侧身挤过狭窄的“鬼门关”,就令人惊喜地豁然开朗了,头上是巨大穹顶,“像清华园里的大礼堂”,迎面一通天石柱[杨式德日记。],“那么大,却一点不粗糙,那么细腻的,耐烦的,给他一层层一迭迭加上垂穗流苏;柱中间一定浸润着水,不然,哪里会这样发出玉石的光泽”[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4日。]。北面是一阶梯形台地,边沿上绉绸似的光滑。学生们四散开来,提灯、手电,燃成一簇一簇的火光,“无异是仙人们在云宫里欢宴”[杨式德日记。]。

奇形怪状的石头遍地都是,最奇幻的要数“牟竹林”,“再也不会有误会,明明是一面文与可亲手画成的雪竹大屏……一派雪白的岩浆,如银丝般一缕缕的垂挂下来……岩浆越流过去,留下许多尖长形的空隙,就变成一簇簇的竹叶……这一枝婉转得多么有致?被雪压倒了的一枝又横卧在这里了!另外一枝不服白雪的压迫,由于弹性,把雪震了下来,你看他昂然震雪的姿态!风在吹,一片片的竹叶都在动呢!我们似乎听到风吹竹叶在飒飒作响。向导高举着火把,照在这如白沙糖似的岩浆上,一个一个光点闪来闪去,雪也正在往竹林中一片一片地飘落下去”[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6日。]。

再往里走,岩壁下面是一大片黑暗的水面,大家不敢前行了,以石投水,根据声音判断,水很浅,同学们又齐喊一声,静默下来,听回音的拍频,杨式德用表量着,10秒钟后还听得清楚,可惜大家都太兴奋了,很快就说起话来唱起歌来[杨式德日记。],闻一多先生用他的男低音唱起了英文歌,一首是经典的那不勒斯民谣《桑塔·露琪亚》(Santa Lucia),一首是当时在美国流行的《胡安妮塔》(Juanita)[(美)易社强:《战争与革命中的西南联大》,第53页。]。回到驻地后,黄师岳团长向大家介绍火牛洞,让大家一定去看看,并请闻一多先生描述洞内的美景,闻一多一时讲不出来,只好说:“景致太好了,一定要去看看,不去看的是汉奸。”众人大笑。[栾汝书:《参加湘黔滇旅行团的点滴体会》,张寄谦编《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次创举——西南联合大学湘黔滇旅行团记实》,第269页。]

因为这十几个“先行者”的大肆宣传,全团连伙夫都去参观了,甚至有连玩两三遍及次晨出发前还去游览的[吴征镒日记。]。钱能欣随几十人一起进洞,各执大红蜡烛,“每个人都如考古学家发掘了古希腊的宫殿似的,欢喜和谨慎的心理,一寸一尺不轻易放过”。渐渐地,众人的烛光分散开来,高高低低在石壁的边缘形成了许多条曲线,四周站着无数的石笋,如玉佛,壁上的花纹则像波浪、花卉、虫鱼鸟兽各式的浮雕。“于是石壁间的神秘显现了出来。空气严肃,如在歌场里出演了‘诗人游地狱’,又似乎在圣彼得教堂里祈祷夜之和平。”[钱能欣:《西南三千五百里》。]

火牛洞之游成了旅行团难以忘怀的记忆,担任团部日记工作的丁则良许多年后还记得洞里的妙音,“你叩壁作响,想不到从这千万年的石壁里,回答出来的是一阵金石铿锵的音乐,许久不绝”[丁则良:《湘黔滇徒步旅行的回忆》,《丁则良文集》,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年11月。]。等最后一批学生出洞来,太阳早已落山,上弦月东上,星星开始在墨蓝色的天空闪现,虫鸣很多,唧唧地叫着。余道南感到心神俱爽,是夜他不想早早入睡,便独自在街头散步,月光沐浴下的镇宁石城泛着银光,“清凉冷静,鸡犬无声,令人心境寂然”[余道南日记。]。

“火牛洞看后,像是一个‘梦’。”这是李霖灿的记述,“也只有梦中,我们才会有这样的幻影。然而,火牛洞竟然把‘梦’真的摆在我们面前,使我们的心胸,忽然醒悟,豁然开朗,啊,原来真的可以有这种情理俱无的境界!我们心灵上由这启示上得到一种‘自由’”[李霖灿:《黔滇道上》,《大公报》香港版1939年10月9日。]。

去镇宁之前,我读着八十年前这些年轻人的记述,对火牛洞也产生了无限的向往,但奇怪的是,在网上搜索它的资料,总是语焉不详,改搜它现在的名字“犀牛洞”也是一样,有人说它早已关闭,又有人说你在城里随便叫个摩的都能过去。抵达镇宁是下午4点半,刚好来得及在史志办下班前去查阅县志,在“溶洞、石林”一章,我读到,犀牛洞原名火牛洞,1976年,为引出洞中水源,打开洞中的“鬼门关”,并在“野牛塘”一耳洞中挖掘到一脊椎动物头骨化石,传为犀牛,故改称犀牛洞。洞长480米,最宽约60米,高30米,“1978年,犀牛洞经过修葺、安装电灯、平整道路,已对外开放”。

史志办一位工作人员是镇宁本地人,小学时进过犀牛洞,大约就是1978年左右,“因为县里搞县庆,搞了三天,那段时间游客特别多,反正我小时候就觉得里面人山人海的。闻一多先生他们来的时候自己拿着火把进去的,我们看的时候已经开发了,里头有灯,是那种原始的黄色白炽灯……当时保护的意识没有那么强,破坏得有点厉害,后来就关闭了”。她不记得关闭的具体时间,“大约是80年代吧”,又听说这几年犀牛洞给某个酒厂窖酒,也只是听说而已。

从史志办出来,往东走两里路就是犀牛洞。下午5点半多,赶上很多放学的小学生,系着红领巾,穿着绿色或粉色的校服,边走边喝可乐。一路有很多洗车铺,和更多的酸汤柴火鸡饭店,一直延伸到洞口下面的空地上。没想到这么热闹。

和学生日记记载的一样,洞在半山腰十来米高的地方。有水泥台阶上去,上面一堵白墙,远远看见褪色的警示:“危房,请勿靠近!”台阶入口处被乱石和灌木挡住了,下面挂着牌子:镇宁人防山体洞穴人防工程。我爬上台阶,穿过茂盛的植物往上走,到了白墙下。这是两间废弃多时、已被大自然接管的水泥房子,门窗都空着,房前一条排水沟,久不疏浚,死水上厚厚一层绿藻。从废弃房子的结构看,一间是厕所,一间是小卖部,小卖部墙上有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奇怪的告示:“顾客您好,请保管好自己携带的物品,若现金,可交给主人保管,如丢失,本店概不负责。”旁边是更加歪歪扭扭的胡乱涂写:“这里有鬼”“为什么害我”“血海深仇”之类的。

跨过臭水沟再往上走,就看到了洞口,有阴文的“犀牛洞”三字,红漆铁门把守,写着“洞内危险,禁止入内”。门没上锁,洞口堆放着碎石和木料,再往里就一片漆黑了,奇怪的是,和华严洞不同,在这里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凉意。耳畔只有虫鸣,我录了会儿周围环境的视频,举着可怜的微弱的手机电筒光,往里走几步,又退回来,走几步,退回来,无数可怖的画面在脑海划过,最后放弃了进洞的想法。

在离洞最近的一家酸汤柴火鸡店门口,几个男人七嘴八舌跟我说起他们所知道的犀牛洞:1977年左右政府搞开发的时候往外抽水,为把里头的水排干,还用大管子换了小管子。自然,人定胜天的努力失败了,溶洞里头的水连着地下河,源源不绝。1978年开放后还卖过票,火得很,五分钱一张票,一天能卖1000多张。那时候附近的龙宫景区还没有开发,连绿皮火车播放的录像里都有对犀牛洞的介绍,后来龙宫开发了,“它就熄火咯!”一个老人家说,带着戏谑的笑。他们也不确定洞是什么时候关闭的,但一个进过洞的中年男人非常肯定地说,“这个洞绝不比织金洞差!”“那为什么现在不继续开发了?”“这是上级的事嘛。”

离开洞一段距离,我听到了故事的第三个版本。一位摊主一开始对我的询问讳莫如深,说洞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违法乱纪的事情”,我脑子里想着凶杀案和聚众淫乱的画面,却脱口而出:“是不是闹鬼了?”“现在你还相信有鬼啊?”他不屑地予以否定,最后神神秘秘地低声说,90年代末,本地一些人因为待遇问题,在犀牛洞聚众开会,被政府当作危险窝点直接关闭了事。

下午6点多,灰蓝色的云厚了起来,我决定叫一辆顺风车,赶到黄果树去住宿。高速公路因为一场车祸大塞车,我们只能走国道,继而县道,所有的车,高速上下来的大货车、拉着河沙突突突的破卡车、急着赶回关岭吃饭的私家车都挤在坑坑洼洼的两车道土路上。这边山上乔木很少,灌木没有覆盖之处露出灰色的喀斯特岩,山坡上有很多坟墓,建得非常之高,清明节留下的白色纸花到处都是。到黄果树安顿下来已近8点,酒店离白水河不远,在墨蓝的天空下看不出水势大小。我对照地图,发现下游不远就是黄果树瀑布,想象着脚下河水遽然加速、跌落的样子,奇妙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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