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7日，从长沙出发前一天下午，我沿中山路一直走到湘江边上，当年的码头已不见踪影，临近黄昏，江边有人垂钓，还有几个人拿网兜捞鱼和泥鳅，问了才知道，早些时候有人在这里放生。八十年前，湘黔滇旅行团应该就是在这里，乘坐两艘汽船拖着的九条民船，正式出发。

南岳圣经学院旧址最高处，曾是长沙临大文学院教授所住的“停云楼”，“停云楼”，金岳霖与燕卜荪曾在阳台上谈论维特根斯坦。住进来第二天，吴宓就在楼顶东观日出，感受云气涌动，浮山如岛。

接近湘西重镇沅陵县，马底驿丑陋的正街背后，藏着元代的驿道和两栋好看的木结构老宅。在其中一栋老宅的天井里，万新文老人拿出了他家的族谱，光绪年间流传下来的纸张已发黄发霉，我们坐下来聊天，他给我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普通故事。

过了官庄镇，我沿沅水的一级支流怡溪前进，一路都是这样的景致，可惜因为挖沙者多，弄浑了一溪碧水。比湘黔滇旅行团早几个月到这里的林徽因给沈从文写信，“昨晚里住在官庄的。沿途景物又秀丽又雄壮时就使我们想到你二哥对这些苍翠的，天排布的深浅山头，碧绿的水和其间稍稍带点天真的人为的点缀……如果不是在这战期中时时心里负着一种悲伤哀愁的话，这旅行真是不知几世修来”。

在楠木铺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早晨不到7点我就迫不及待出发了。田野和远处的高速公路都笼罩在白色的大雾里，久居华北，习惯了霾天，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雾的气味都快忘了。

2018年4月17日，五里山附近，趟水过河的村民。我在溪边歇脚，水很清畅，有的河段流速减缓，甚至泛出高原河流才有的那种碧绿和乳白交织的色彩。我从手机里找出湘黔滇旅行团当年的日记，开始读他们在五里山“遇匪”的故事，想象那一夜的风声、狗吠和游动着的火把。

2018年4月21日，新晃县城内的舞水。新晃是湖南最西部的县城，八十年前，湘黔滇旅行团在这里的舞水旁举行了一次篝火晚会，闻一多对学生讲起了古代神话，也有人讲起海外的艳遇，还有到蒙古沙漠的冒险经历。

离开新晃县城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走进了杨式德日记里说的风光秀丽的舞水valley（溪谷）。舞水是沅水上游最主要的支流，旧时船只可以由汉口、常德上溯至贵州镇远、施秉甚至黄平旧州，端赖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