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州省盘县到云南省富源的公路路况极差，在某些路口，我感觉那些拉煤的大货车要直接冲出弯道，在另一些路段，我又担心满载的车体会压垮已非常脆弱的路基，然后倾覆压到路旁放学回家的小学生。这个区域属于胜境街道，却没有胜景可看，只有呛人的煤灰。

我也到了当年旅行团来过的胜境关，贵州一侧有驿道通往山中，走上几百米就进入了高低不平、随时要看脚下的小径，有些石头上还能看到数百年来留下的马蹄印儿。两旁的灌木很密，瓢虫非常粘人，我在那里迎来了2018年5月12日14点28分，汶川地震整整10周年的时刻。

入胜境关，走几百米便是胜境坊。据说此坊恰好处于昆明准静止锋锋面，民谚有云，“雨师好黔，风伯喜滇”，因此胜境坊朝向云南一侧多红土，朝向贵州一面多青苔。下午6点多，放牛的老人回家，从贵州回到了云南。

曲靖老城的东门街拆了大半，当年有同学就是在那里接到邮局留交的昆明来信，说学校已正式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图中的西门街没拆，据说也不会拆了，两旁的木结构老屋、低矮的屋檐、缠头的老人很堪与旅行团留下的老照片对照，在“民国二十八年创”的郑凉粉小店里，我听了一段创业往事。

离开马龙，一路顶风前进。当年学生们说进云南如到华北，在平原（其实是大坝子）徒步和山区的确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贵州是游乐场，你走一会儿周围的景色就变了，但走很久，直线距离也前进得少得可怜。云南是跑步机，你走了很久，确实也前进了很远，但感觉还在同一个地方。

2018年5月16日，在马过河镇，我看到了又一条清畅的河流，八十年前旅行团曾经在这片河滩洗浴，我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把景色与八十年前学生的描述联系起来，“时阳光强烈，水温宜人，在水流冲激中颇与淋浴相似。浴后躺卧河边石上养神，感到全身轻松爽快”。

在叙昆铁路桥上追怀了一番抗战交通史后，我下到河滩，这里绿草如茵，两个戴草帽的男人在这画面里钓鱼，一头水牛在他们背后吃草。我在河边洗个手，看会儿鱼，半躺着刷微博和朋友圈，再没有比徒步大半天后坐在这样的地方玩手机更叫人放松的了。对了，我还第一次查了当前位置到昆明西南联大旧址的距离，整整100公里，多么愉快的巧合。

昆明好像永远是晴天。2018年5月18日，抵达终点第二天上午，我来到云南师范大学校园内的联大旧址，在昆明的几天，脑子里总不时回响着那首歌的旋律：“迢迢长路去联合大学，去我所知最好的学校，再见，圣经学院，别了，韭菜园，迢迢长路去昆明城，那是我心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