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尼把最后一大袋用超市购物袋装着的书拎进来放到我的桌前。他在剑桥整天显得很不自在，直到进入我的房间，才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他身强力壮，为我节省了不少搬运行李的时间，尽管我并不希望他那么迅速地完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我们谁都不愿打破的沉默。我坐在床上，内心的郁闷无法掩饰。约翰尼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用一种过于乐观的语调说道：“好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我抬起头，望着他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会想你的，伙计。”

我热泪盈眶，使劲儿咬着嘴唇，才把眼泪给憋回去。我不想在分别时显得可怜兮兮的，于是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抹，让自己振作起来。

“你会想我才怪呢，终于没人跟你抢电视遥控器了！”

我本想继续逞强，但想到约翰尼和母亲就要走了，我感到一阵难过。母亲此刻正背对着我，还在拼命往我可怜的小冰箱里塞东西。我看着约翰尼，瞬间心里就破防了。

“你认为，我在这儿能交到朋友吗？”

我本想酷酷地说出这句话，话到嘴边却成了哽咽。约翰尼立刻打趣地回应道：“我觉得没戏。”

他总能逗我开心。他走过来拍拍我的头，然后，显得极不自然地上前拥抱我。一直以来，我都渴望一个拥抱，但这的确不是我家的风格。所以，与其说这是个拥抱，倒不如说是在我背上拂了两下。不管怎样，这就够了。约翰尼还在努力调节气氛，他指着那辆旧的越野自行车，对我说：“别让任何人偷走我的自行车，好吗？”

那辆车是他专门让给我的，方便我在校园里骑来骑去。我听了直发笑，那辆车根本不值什么钱。但我忍住了，只是抿着嘴点了点头，生怕一张嘴就会哭出来。他假装没看见，八成是怕我不好意思。此时，母亲又忙着在我的小水槽里洗杯子。约翰尼只好对着那面墙说话。

“好好干，让他们看看你的本事，泰丝(Tess)。”

我又一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接着，我大胆说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哥，或许我不该……”

约翰尼明显紧张起来，他忍受不了我这种软弱的表现。当然，这种话只能说说，绝不能真的示弱。

“嘿！你的脑子这么好使，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当粉刷匠吧。”

我白了他一眼。他的慷慨大度有时候就表现在能够大方地承认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了，粉刷匠的活儿就算你想干也干不好！”

我又笑了。这时，母亲走过来递给我几个三明治。

“你待会儿饿了，可以用来垫垫肚子。”

看得出，她在强忍泪水。我连忙安慰她：“我都18岁了，妈妈。放心吧，我可以的。”

虽然我们都不是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人，但爱就是爱，在那一刻，我发觉自己爱他们爱到心疼。越是不表达出来，这种感觉就越敏锐、越强烈。约翰尼努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以便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大男人。母亲则忍不住掉下几滴眼泪。我紧紧拥抱着她，好一会儿才松手。约翰尼转过头去，假装环顾四周。房间里到处是一袋袋的书，母亲早已帮我把衣服都挂进衣柜里。我坐在单人床上，有种被遗弃的感觉。约翰尼决定活跃一下气氛。

“我警告你，圣诞节必须回家，不准待在这儿和那群新结交的时髦朋友瞎混，否则我就把你的东西全挂到网上卖掉！”

说完，他俩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