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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初步举证 作者:苏茜·米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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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九点多,我还在律所为一项咨询事务做最后的收尾。我靠在椅子上,凝视着面前的办公桌。桌上有四杯没人喝过的茶水,我必须把这些杯子及时送回茶水间清洗,否则杯子就会不够用。桌面上的文件被摆放得乱七八糟,在我看来,眼前的混乱却是如此条理分明,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每一份文件是什么,以及为何被摆放在那里。桌上还倒扣着几本法律书,每一本都被翻开到我需要参考的那一页。电脑上显示着几个案例,书架上堆满白色的活页夹和一些小摆件。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我的确堆积了太多工作所需的东西,几乎没有空间来摆放个人物品,除了一张在律师资格授予仪式上和母亲、约翰尼的合影。 律所里空荡荡的,寂静到听得见空调发出的嗡嗡声。我瞥了一眼窗外,夜幕已开始降临,我短暂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回家。手头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更何况,我还不觉得累。我伸了个懒腰,随即又埋头对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在一份案情摘要上画重点。我手头有一桩大型非法闯入案即将开庭,这份摘要将帮助我更好地完成盘问。正当我全神贯注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是朱利安!他在门口探了个头。 “嘿?” “该死,你吓到我了。我本以为,今晚就我一个人在加班。” “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老哈里森(Harrison)。” 他微笑着扫了一眼我的办公桌,明白我正在投入地工作。 “还在忙吗?” “不,快完成了,只差把盘问环节再过一遍。”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出现一个半试探、半请求的表情。 “我……我手头那起重伤案的审理材料,可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吗?” 那可是涉及“严重人身伤害罪”,属于情节严重的可公诉罪行。我们都意识到彼此接手的全是备受关注的严重刑事案件,不禁有点儿惺惺相惜。我重新在椅子上坐稳,享受着被他求助的感觉,咧嘴笑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高手只肯接受亚当的建议呢。” 朱利安笑了,笑容朴实而甜美。 “你不是也被提名为今年的最佳律师了嘛!” 他一句话就哄得我很开心,也彻底消除了我的戒备心理。好在我没有被他的话冲昏头脑,因为这个奖项太大了,我实在没把握能把它拿下。我的谦虚可不是装出来的。 “我能被提名是因为亚当去年被评上过一次。” 无论如何,他的做法还是赢得了我的好感。我很开心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在他的眼里,我是值得信任的,拥有一颗可以与他和亚当媲美的聪明大脑。他比我早一年获得律师资格,向来自视甚高。然而,今天他的气场与往日明显不同。 我冲他微笑了一下。 “马上就来。我先做完手头的事情,剩下的时间都归你了。” 他色眯眯地瞪大了双眼,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可他没等我重新组织一遍语言,就转头离开了。我完成摘要上的标记,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考虑到明早直接从家里去法院会更快一些,于是,我又把律师袍卷起来,连同那顶假发一起塞进律师公文包。我抹了一点儿除臭剂,对着书架上的那面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又涂了一遍唇彩,一边进行以上动作,一边用余光查看朱利安会不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能够被单独邀请至朱利安的办公室,我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他的父亲可是皇家大律师。他们家简直称得上法律界的贵族,虽然他的律师头衔不是世袭的,但他父亲的父亲,以及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几代人全都是大律师。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可悲到需要获得他和他家人的认可吗?难道除了超强的业务能力,我还需要别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吗?我究竟要通过多少考验,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待在这个圈子里? 我翻遍所有地方才找到一小瓶香水,本想喷一点儿在身上,突然又改变了主意,除臭剂就够了。我回想起那晚在舞池里朱利安的抚摸——温柔中带着几分令人无法抗拒的自信,每个肢体动作都恰到好处。尽管我不想承认,但那天晚上我的确很享受。 我走进朱利安的办公室,尽量把这想象成例行公事,不去想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多,也不去想这可能是室内陈设最豪华的办公室之一。这间办公室面积虽小,但经过他的一番拾掇变得气派十足。这里的一切都符合我的审美——书架是嵌入式的;那张红色现代沙发仿佛专为那个角落而设计,大小刚刚好;那张地毯乍看像是被随意扔在地上的,但显然用了不少巧思;为了匹配这间不大的办公室,他精心挑选了一张小巧的、用昂贵的深色木料做成的办公桌,搭配一张皮革椅子;沙发前面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白色活页夹,旁边放着一叠笔记,其中几页还是手写的。那是朱利安的字迹,线条优美、清晰可读,一看就是私立学校教出来的。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着迷。 他指了指那份案情摘要,我坐下来仔细翻阅。朱利安拉下书架上的一块嵌板,那里立刻出现一个小吧台。他取出酒杯和一瓶伏特加,走过来挨着我坐在沙发上。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观察我。他用的须后水或古龙水的香味直达我的鼻孔,我不得不将它吸进去。他脱掉西装外套,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子,露出晒成古铜色的手臂。朱利安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此刻正在开小差。他将身体靠了过来,问了我一个法律问题,还在一堆文件里翻找着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感到一阵眩晕,像是喝醉了,却又不全是伏特加的作用。我翻阅着手里的材料,渐渐被案情吸引。当所有的杂念被抛开,我的脑子一下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台无私的法律机器。我开始用法律原则来解析案情,将证词片段与立法条款进行一一对比。我对朱利安说,这个案子对他的当事人不利。他笑着表示赞同:“我苦苦找寻突破口,无论大小都行,可就是找不到。我是不是应该做量刑辩护,申请从轻判决?” 朱利安陷入了困境,这是所有律师都避免不了的。当你手里真实地掌握着一个人的命运,每一个对策都决定着要面对或回避风险的时候,我们难免会举棋不定。我询问朱利安关于他当事人的情况。 “他有过犯罪记录吗?” 朱利安叹了一口气,又往我们的杯子里倒了点儿伏特加。 “是的,他有前科,而且都是相同类型的暴力犯罪。” 我们四目相对,心里清楚像他这样有过前科的人一旦认罪,就一定会被判刑,而且刑期一般都不短。但是和打输官司比起来,认罪服刑的刑期肯定会打一点儿折扣,真是个伤脑筋的案子!我们认真讨论了警方提供的笔录和证据。这个案子的唯一希望在于,让事实对警方不利,这也是决定朱利安打无罪辩护还是罪轻辩护的关键点。 我仔细研究着摘要里整齐罗列的证词和证据。房间里鸦雀无声,我能感觉到朱利安正充满期待,希望我能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因此我根本不敢抬头。我扫视着每一页证词,不放过任何一个标点符号,还真让我找到了漏洞。我翻回到上一页,发现有一处证词不一致。我扬扬得意地将它指给朱利安看。 “你看,那位接到报案的警察是这么说的,可是字里行间都暗示着相反的意思。看来他们修改过证词,以掩盖某些疑点。” 朱利安看完,脸上顿时神采奕奕。 “该死。这个点找得太妙了。” 只要有一处证词不一致,就能为盘问环节打开一扇门,让法官和陪审团看到证人在说谎,或是有人故意捏造事实。找到突破口的感觉太棒了。我继续询问案子的情况。 “提出指控的受害人是谁?” 朱利安还在低头研究那份笔录,我拿起一叠标记着“犯罪现场调查员”的照片。 朱利安这才回答道:“就是某个在酒吧里游手好闲的人。当时双方都喝多了。” “你的当事人开口了吗?” “是啊,做了笔录,但他自己也不干净,所以没说太多。” 我在那几张照片里发现了什么,瞬间兴奋不已。 “朱利安,摘要里有提供监控录像视频吗?” 朱利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没有。” “照片显示,洗手间上方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亮着灯,说明它是开着的。” “没错!” 朱利安直接靠了上来。 “该死。既然有摄像头,摘要里又没有视频片段,毫无疑问,证据肯定被‘意外损坏’了。” 他抬头看着我。我耸了耸肩。我们相视而笑。 “谁知道呢?” 他继续看着我,说道:“真是好眼力。我总算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我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于是轻松地靠在沙发上,任由伏特加游遍我全身的血管。朱利安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份摘要,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几乎垂到文件上。我注意到他衬衫的牌子,简直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他脖子后面看起来很光滑,呈现出温暖的古铜色。由于靠得太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于是稍稍挪开了一点儿。我刚才不该喝那么多伏特加。 我抬头看见他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我刚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仍低着头,只是侧过脸来,用手将额前的头发捋上去,脸上缓缓荡起一个令人窒息的微笑。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已完全不能动弹。他坐直身子,并往我这边挪了挪,手臂触及我的一瞬间,一股电流穿透我的全身。他的一只手臂几乎贴在我身上,那件衬衫的纹路已近在眼前。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亲吻朱利安,房间里的气氛已完全不同,没有案情摘要,只有体内加速流动的伏特加、那张沙发,还有他近在咫尺的脸,以及我们分不开的嘴唇。他比我想象的要温柔许多,青涩中带着一点儿羞怯。哦,朱利安!谁能想到呢?那个成天吵吵嚷嚷,爱开玩笑,满嘴足球,人前傲慢的大男人,私底下竟是个温柔的大男孩儿。 仅看外表,他绝不是我通常会喜欢的类型。我一边亲吻他,一边快速想起昨晚与米娅的谈话。米娅一定会说,他绝不是那种能吸引到我的男生,他衣冠楚楚,养尊处优,一看就是爱花钱的。但此时此刻,在这张沙发上,我的眼里只有他。 我们一边亲吻一边宽衣解带,其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这张沙发舒适极了,我们可以在上面尽享鱼水之欢。每当换成我在他上面时,都能从他眼里看出无限的渴望,那眼神既性感又充满鼓励。我被他鼓励得越发大胆,直勾勾地看着他抚摸和亲吻我的全身。我自信地告诉他怎么做才能让我觉得舒服,并用身体回应他的每一个正确动作。我们在沙发上疯狂地做爱,四肢缠绕在一起,高潮来临前,他不得不提醒我小声一点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静太大,隔壁的哈里森似乎还没走。我们双双抵达高潮,累得瘫倒在沙发上,浑身燥热,身体却难舍难分。他专注地看着我,瞳孔放大,双唇微张,汗珠从两道浓密的眉毛里渗出来。 在我忍不住笑出来之前,他及时给出了评价。 “你太厉害了。” 语气真诚得有点儿不切实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抚我的脸颊和脖子。 我及时打断他。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两个律师在办公室里情不自禁。” 他终于笑了,我如释重负,那个往日的朱利安又回来了。可下一秒他又捧起我的脸,吻得我无法呼吸。一阵热吻之后,他继续专注地看着我。此时的他,既有平日里的霸气,又有今晚的温柔,脸上还多了几分严肃。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看上我。” 我惊讶不已。 “真的吗?”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我怎么就成了朱利安·布鲁克斯(Julian Brooks)自认为追不上的那种女孩,或者说是女人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竟然有脸对自己的身体如此自信。我慌忙穿上衣服。朱利安并不知道我的思想变化,但我的表现逃不过他的眼睛。 “嘿?” 他轻声问道,暧昧得让人受不了。我迅速穿上内衣和衬衫,他也开始找自己的衣服。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但还没开始后悔,虽然那是迟早的事。我还在试图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他光着上身,面对他几乎完美的躯体,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看着我,似乎很沮丧,又有些迷茫。为了解释态度上的转变,我试着给他一点儿提示。 “我和你来自不同的世界,朱利安。” 他一脸困惑。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么说,我并不比他差,尤其是现在,我更加肯定这一点。该死,他一定以为我还要做进一步解释,于是不想轻易罢休,微笑着问道:“你来自什么世界?”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速穿上裤子。我脑子转得飞快,必须想办法淡化刚才那份声明。情急之下,我对他做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 “但我可以做到比那些私校女更像私校女。”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惟妙惟肖地模仿私校女走路和拨弄头发的样子给他看,甚至把头抬得比她们还高。事实上,我曾花数年的时间研究这些女孩,就连米娅也是我的研究对象。我观察她们如何大方地表现自己,如何自信敢言,如何拥有安全感。实话实说,我对她们既崇拜又害怕。然而,身为一名律师,我意识到自己在法庭上经常需要演技,而让自己有底气的最佳方式就是模仿她们,模仿她们走路的姿态,模仿她们说话时善用停顿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甚至观察过她们在律师更衣室里无拘无束地聊起各自的家庭生活。我模仿她们的发型,研究她们的着装,尤其是鞋子,惊叹她们的着装品位和优雅站姿。我无非想让朱利安知道,我不是什么富家女,只是在东施效颦。我想用开玩笑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强调自己并不在意什么阶级地位。他并没完全明白,但也明白了大概意思。我故意放肆地取笑自己的模仿对象,就是想告诉他,我“不在乎”。可我没法不在乎。因为你一旦成为别人口中的下等人,即便是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只要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心里那道自卑的伤口就会越来越深,永远难以愈合。 我考虑到这段模仿或许会被朱利安看成对他及其同类的嘲讽。他这么想也没错,虽然我的初衷是逃离那个尴尬的时刻,顺便过一过当“富家女”的瘾。朱利安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发自内心地笑了。我觉得有必要再多补充一点。 “我只是想说,你不是我平日里喜欢的类型……毕竟,你生来就属于伊顿(Eton)和牛津(Oxford)。” 朱利安迅速回应道:“你说得我都难为情了。” 我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以他的能力,应该会快速机智地将我一军。我打算挽回一下局面,毕竟我可不是那种故意让人难受的人,更别说制造难堪了。 “什么?怎么会呢?” 我对此提出合理的困惑,并渴望得到答案。难不成我上当了?可他看上去是那么严肃和真诚。他从容不迫地解释道:“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看着他眼里那赤裸裸的坦诚,我已经完全失去方向。我在脑子里搜寻那天晚上鼓励和劝慰米娅的话。还没等我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当然,我指的是继承他的聪明头脑。” 我笑了。来了,那个自以为是的朱利安。不过他说得没错,他的确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他继续说道:“但除此之外……” 我们之间的沉默非但没有使我感到不安,反而让我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在他英俊的脸上,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率真和坦诚。他信任我。我问起他母亲的工作。 “她是伦敦大学的现代语言学教授。” 我想了一下,发现这和我想象的差不多。这个职业很符合她的身份。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他的身后有一张坚不可摧的安全网。想都没想,我就脱口而出:“真令人羡慕。” 我俩同时愣住了。我吃惊是因为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他则是因为不理解我在羡慕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打趣道:“不用问,肯定不是皇家大律师。” 这句话在他看来一点儿也不好笑。我们之间似乎已建立起互相坦诚的共识,他已经做出了表率,此刻正期待我的响应。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说实话,因为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朱利安·布鲁克斯,而是那个刚和我做爱,在办公室里深情吻我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停顿片刻后,又半开玩笑地说道:“没准儿已经在监狱里了。” 朱利安饶有兴趣地睁大双眼,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他的期待。我发现玩笑开大了,赶忙又找补回来。 “我开玩笑的。他在我6岁那年就离开了。” 我从未想过要告诉他这么多。朱利安一定看到了我眼神里的脆弱,他温柔地牵起我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如此贴心的举动,让我放松了不少。我渐渐靠了过去,接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母亲呢?” 我已经累到不想再躲避了。我把头靠在他身上,再也装不下去了。事已至此,我没必要继续逞强。 “她是个清洁工。” 我耳边传来他的心跳声,不紧不慢,令人安心。他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轻吻着我的头顶,接着,小声说道:“她一定很辛苦吧。” 我听见他的血液有节奏地流经心脏,心想,是啊,这种辛苦,你一辈子也体会不到。我默不作声地被他搂在怀里,疲惫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环顾办公室的四周。我走到他的桌前,看着桌上那一大排照片。其中一张是全家福,他的父母和哥哥全都很好看,一家人微笑着搂着彼此的肩膀,身后是一座巨大的乡间别墅。另一张是他和他父亲的合影,两人都身穿律师袍,头戴假发。照片的不远处摆放着一本书,是他父亲写的关于诽谤法的书。我拿起来翻阅了几页,书的最后一页出现了朱利安的名字,另外两个名字一看便知是朱利安的母亲和哥哥——阿拉明塔(Araminta)和鲁珀特(Rupert)。我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朱利安,决定继续从他的书架上找一本书来看。我选中了一本关于判例法的书。如今已经没人看这种装订版的书了,网上的案例应有尽有。这套书一定是他父亲送给他们兄弟俩的礼物,因为我一翻开就看见上面有一个浅色的签名——“鲁珀特·布鲁克斯”。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能静下心来,一个接一个地阅读这本书里的案例,可见它是多么地引人入胜。我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想把朱利安一个人留在这里睡觉,生怕他第二天一早要面对所有人的八卦。于是我穿好鞋袜,轻轻地将他摇醒。 “朱利安。你醒了吗?” 叫醒他着实花了一点儿时间。他醒来后怔怔地看着我。我一边拿起外套,一边说道:“我得回家了。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我明早还有一个大案要处理。”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的确有点儿可爱。 他翻了个身,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今晚必须回家吗?” 我不是刚说过今晚必须回家嘛。但既然他需要一个理由,我就编一个理由给他。 “我得回去喂猫。” 这下好了,我的故事里又多了一只猫。此刻他已完全清醒,正在将散落在身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 他一边起来走动,一边抱歉地说道:“当然得回去,不好意思,我快好了。” 我拿出手机为自己叫了一辆网约车。等他穿好衣服,我们一起离开了律所,路上发生了尴尬的一幕——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慌忙地把手抽了出来,又怕伤他的面子,于是假装要看手机,他只能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并肩站在律所外面等车。我不确定他是真心想当一回“护花使者”,特地护送我下楼等车,还是打算为自己也拦一辆出租车回家。此时的天色还很暗,但我知道最近的日出都比较早,我只想趁天亮之前赶快离开这里。我手里提着律师公文包,里面装着我的律师袍和假发,明天要用的案情摘要也已经放进包里了。我的车到了,朱利安挠着头,我快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打开前排车门钻了进去。这不是我一贯的表现,然而他就站在那里,我总得有所表示吧。我正在跟司机打招呼,发现朱利安已经打开后门正准备上车。我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唔?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朱利安尴尬地退了出去,一只手仍扶着车门。司机回头瞥了他一眼。他把头探进来对我说:“也可以……不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实在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难道他想跟我回家?回我家?这算怎么一回事?我试图挽回这个尴尬的局面。 “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朱利安点了点头。他关上车门,来到前排。此时前排的车门还开着,我以为他会弯下腰来和我吻别,可他没有,只是说了一句:“我们这周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做点儿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天啊,朱利安·布鲁克斯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我更没想到他会因为想要约我出去而紧张。我给不出任何答案,除了不知该说什么,最主要还是被他那慌张的样子给惊呆了。好在那位司机很有耐心,全程都没有转过头来。 朱利安又开口说道:“我是说,如果你……” 看着朱利安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感到很荣幸。那位司机一定是受了他的影响,也跟着皱了一下眉头,毕竟他俩都在等待我的回答。朱利安又忍不住说道:“如果你觉得别扭,也不用勉强。” 他显得那么卑微脆弱,不堪一击。我的确感觉很别扭。我们在同一家律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被同事们发现了该怎么办?我看向他,心里仍没有答案,直到那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我愿意。” 所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朱利安眉开眼笑,伸过头来亲了亲我的脸颊,一边替我关上车门,一边挥手道别。那位司机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放松了许多。我看着前方空无一人、安静得有点儿陌生的伦敦街道,愉快地憧憬着感情生活里即将发生的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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