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审视着我的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我询问起其他人的去向。

“其他人到哪儿去了？”

“你的好朋友米娅已经到了，她带着他们去给朱妮买果汁了。”

提起朱妮，我急忙叮嘱道：“谢丽尔知道要……”

母亲立刻把话接了过去：“要把朱妮带出去，等你开始……说话的时候。是的，她知道。”

她急于让我放心，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

“不，妈妈，一开始就不该将她带进法庭。”

母亲点了点头。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站着，双手不停地互相揉搓。我实在看不惯她这么拘谨。就连在这么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她也得等别人提出邀请后才敢入座。

“你还是先坐一会儿吧，陪审团选人可没有那么快。”

母亲终于坐下，但也只坐了半边。她瞪大双眼，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还有陪审团？”

“当然啦，妈妈。”

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快，尽管不是故意的。我这才发现，我的家人根本不了解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对不起。”

母亲轻轻一甩手，示意我根本用不着道歉。她低着头，从那个大大的草编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递给我。我仍然没有半点儿胃口，但面对她那双眼袋深重、疲惫不堪的眼睛以及满脸的愁容，只好接了过来。她见我不再拒绝，又继续劝道：“吃吧，亲爱的，你需要补充能量。”

我默默地咀嚼着，满嘴都是甜到发腻的草莓酱混合着黄油的味道。母亲盯着我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生硬地把我搂进怀里，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坚强一点儿，别让那些混蛋得逞，就算他们逃过了惩罚，也休想毁掉我们泰莎。”

我呆呆地坐着，生怕一张口就会哭出来。我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年轻时的泰丝。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被往事纠缠。尽管许久以来，我都不曾想起那个过去的自己。从她的语气中不难发现，母亲对庭审结果已不抱期待。她越是表现得如此，我就越感到心痛。我很想放声大哭，又恐惊扰到母亲，彻底将她击垮。

我有意大口地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嗯嗯。”

不哭，我一定不会哭！

朱利安今天要做的是无罪辩护，他拒绝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不超过三天的庭审过程中，我将是此案唯一的证人。朱利安不打算出庭做证。我知道，他有权这么做，虽然看起来有失公平。我还知道，这是他的权宜之计，对于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朱利安可不傻，他不仅相信自己无罪，还成功地说服了一帮愿意写信支持他的人，尽管这些人我也认识。他让他们相信是我在撒谎，我这么做……我这么做是为了毁掉他！他坚信自己才是受害者。而我却要接受拷问，被迫在所有人面前，重新体验一遍那晚的痛苦与羞辱。我的心里很清楚，这并不违反司法程序，他有权对原告进行盘问。人人都应当行使法律所赋予的权利，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此时此刻，一想到他可以全程坐在那里不用接受任何盘问，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证言是否有漏洞，我觉得很不公平。明明他才是罪犯，目前看来，却更像是我在接受审判。

母亲又坐了下来。看着她沧桑的脸，我不禁想起她的一生，想到她前半生一直在忍受丈夫的暴力。她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和工作，又是这般逆来顺受的性格，必定了解我此时的感受。但我一辈子都不会问她的感受。

我的嘴里塞满面包，却怎么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