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法院回到律所就开始专心准备明天的案子。我还没为自己的新办公室添置任何家具。我必须更加努力地工作，才支付得起新办公室每月的开销，但目前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在我看来，朱妮连一间像样的婴儿房都没有，只有一块壁橱大小的地方来放婴儿床。比起买一堆没用的家具摆在办公室里，帮他俩把小家建立起来会让我更快乐。但我也明白，很难把大件的东西塞进他们那个小家。况且，我们都有各自的小骄傲。约翰尼还在做他的脚手架生意，目前尚未发生任何事故（但愿永远别发生）。每次跟谢丽尔说起这件事，她的态度都很乐观，反而认为是我和母亲在过度担心。这也难怪，约翰尼小时候经历的磕磕碰碰，无论是自己闯祸还是被人欺负，都是在认识谢丽尔之前发生的。骑自行车那次被摔断的牙齿直到几个月后才长出来，还有一次翻越围栏时摔掉了牙齿。他在酒吧里也受过很多伤，还砸碎过不少酒壶和酒杯，我用母亲的眉夹从他脸上挑出过好多玻璃碎片。

就在这时，我办公室的门动了一下。我抬头一看，发现有人在敲门。

“请进。”

我完全没想到这位不速之客竟是爱丽丝。她仍不时地给我发短信，或邀请我共进午餐。但我仍记得搬来新律所那天她对我说过的话，那些话的确伤透了我的心。她看上去有点儿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穿了一套和以往风格不同的套装？她手捧一束水仙花，当然不忘带上一个花瓶以便把这些花插上，这是爱丽丝一贯的风格。她一定看得出来，我不想见到她。

“这些花送给你。”

我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谢了。”

见我并没有上前来接那束花，她只好把它们放下，然后环顾四周，似乎很满意我目前所拥有的这个空间。

“这间办公室真不错。”

我知道她会先大谈特谈如何把办公室布置成“有家的感觉”，然后再渐渐步入正题。然而我对这样的铺垫并不感兴趣。我突然警惕起来，生怕她会把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反馈给朱利安。

“你来这里有何目的？”

面对我的单刀直入，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我不会待太久。”她走到一把椅子旁，本想坐下，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于是站着说道：“我就是想过来当面跟你道个歉……我之前搞错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再次打破沉默，说道：“你从律所搬出去那天，我对所有事情的了解都只是……道听途说。我甚至不知道你们俩正在……”

她明显语无伦次。

“我们几个都是好朋友。再说……”

我仍无动于衷。

“我一直觉得，既然你总是为那些性侵案辩护，你应该……”

我再也忍不住了，生气地插话道：“应该什么？应该能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找一个借口？”

“不不不，当然不是。泰莎，请你别胡思乱想。只是我们都认识朱利安，而且……”

她朝四下看了看，好像在搜寻着什么，最终说道：“我错了，我真的很抱歉。”

不知是我太过冷漠，还是一切都太晚了。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继续说道：“泰莎，求你了，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我看着爱丽丝，这些年我不知和她共饮了多少酒，喝了多少难喝的绿茶，又一起讨论过多少法律问题。爱丽丝，这个我常年与之共进午餐、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女人，此刻一定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泰莎，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们已不可能和好如初，因为我们从来就算不上志同道合。我们之所以走得近，绝大部分原因是办公室相邻。一个女性要在律师界立足是很难的。

我终于点头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目前我只能做这么多。爱丽丝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说自己走之前会在花瓶里加点儿水。我看着那束水仙花，纯黄色的花瓣不带一点儿瑕疵，每一朵都那么精致，下面还有一排整齐挺拔的绿色花茎。她一边收拾着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和我聊起了菲比的近况。

“噢，对了，菲比让我帮她带个好。她决定接受邀请，加入狄恩院律所(Dean's Court Chambers)。”

“她去了曼彻斯特(Manchester)？”

“是啊，曼彻斯特。她还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人，现在主要处理白领业务。总之，她让我问候你，还说你任何时候去她那儿出差，她都有客房可以招待你。”

她走出我的办公室，四处寻找着厨房或洗手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我知道自己和爱丽丝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但一想到从此不用在法院前厅或律师酒会上躲着她，我感觉很欣慰。我很庆幸她没有在我面前提起朱利安，我压根儿不想知道他的近况。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束漂亮的黄水仙，以及要摆放在办公室里的照片。之前那个办公室里的几张照片至今还在某个箱子里等待我去拆封。我在那几个箱子里寻找它们的踪影，发现它们被放在一个装满文件的箱子的最上面。我取出那张和母亲与约翰尼的合影，把它摆在我的办公桌上，并提醒自己一定要让约翰尼和谢丽尔拍一张朱妮的可爱照片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