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的律师每问一个问题，我就要重新整理一遍思绪。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如同从水下传来的一般，那些词语汇成一道道波浪，此起彼伏地传入我的耳朵。我努力保持镇定。

我的太阳穴随着脉搏一跳一跳的。

“是的，我当时的确喜欢他，但是……”

我一度怀疑全场都听得见我的心跳声。整个法庭变得越来越大，四周在不断扩张。我很想把后半句补上。他刚才的问题是：“你和朱利安在律所里发生关系时，你是否喜欢他？”然而，当朱利安的律师等待我给出完整的回答时，我却笨拙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继续给我施压。

“你喜欢他什么？”

我讨厌这个问题。他竟然让我在法庭上说明自己为何喜欢朱利安，要我说出朱利安的优点。他想用这一招激怒我。我顿时火冒三丈。你居然让一个受害者说出自己是如何喜欢那个强奸犯的？混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你猜怎么着，我偏不上当。我绝不生气。我要心平气和地做出回答。

“那时候的他貌似既聪明又有趣。”

我平静地说着，真想再加一句“我显然被骗了，看人太不准了”，但还是忍住了。此刻的怒气暂时抵消了我的焦虑。被迫说出朱利安的优点，这一点真让人难受。我盯着朱利安的律师，心想：“听着，律师先生，我绝不会说出‘我不记得了’这几个字，相反，我要用诚实打败你。”

这时，理查德缓缓起身向法官致意。朱利安的律师听完之后也起身回应。他们的对话我一句也没听见，一心只顾稳稳地拿起杯子喝一口水。只见他们的嘴一动一动的，法官的嘴也跟着动了几下，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把杯子放回原位。

朱利安的律师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你当时希望和布鲁克斯先生的关系有所发展，对吗？”

这一推断相当不可靠，因为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或许只有谢丽尔和米娅略知一二，但她俩都不是他的调查对象。

“我曾经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能性，但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对我动粗之前。”

他肯定很讨厌我在话末将了他一军。“我早料到你会走这一步棋。”我对自己说，但又马上提醒自己，没准儿他早就预判了我的预判。

“恩斯勒女士，不少人认为你野心勃勃，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理查德站了起来：“没有任何证据或证言可以证明‘不少人认为恩斯勒女士野心勃勃’。”

我明白理查德的意图，但我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我清楚回答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证明自己。理查德一落座我就主动给出了回答：“我的确认为自己很有野心，斯滕汉姆先生，我也希望大多数女性都能自由地展现自己的野心，而不用担心被人曲解或恶语中伤。”

他故意不理会我的回答，侧着脑袋思考着如何改变策略。

“你是否经常喝醉，恩斯勒女士？”

理查德再次站了起来。我马上想到辩方律师一定听说了不久前在那家酒吧里，以及后来在朱利安的办公室，还有事发当晚我的饮酒记录。这非常不公平，因为以上提到的每一次喝酒朱利安都参与了，更何况在他办公室里喝的那瓶伏特加还是他提供的。事实上，每回我们一群人出去，大部分龙舌兰酒都是他点的，还有……那天晚上带回我家的那两瓶红酒。法官决定允许斯滕汉姆先生继续追问我这个问题。他面向我，声音甜美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是否经常喝醉，恩斯勒女士？”

我此时已怒火中烧，但没关系，至少我不再那么害怕。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可能的回答。“是的，我碰巧每天都喝醉。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说吗，你这个混蛋？”“你是想说，我每次出庭都喝得醉醺醺的吗？还是认为我此刻也喝醉了？”

这一切当然只是想象。我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不是。”

他再次攻击我。

“你多久吐一次？”

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但没想到自己竟脱口而出：“你指的是我被强奸之前，还是我被强奸之后？”

辩方律师严厉地看着我。我一脸无辜地看向法官，仿佛真的不知道他的问题所指。我回头看着辩方律师，感觉自己终于赢了一局。我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好歹也是辩护律师，他固然已经荣升为皇家律师，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理查德正低头看着文件，我觉得他一定很满意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