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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漂洋过海来坑你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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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曾说:“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张仪的眼睛只看到了楚国。早年在楚国受辱,那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他在强秦的同时,一直在琢磨如何报仇雪恨。这种屈辱和仇恨成就了他,不然他此时依旧在昭阳门下浑浑噩噩地度日;但如果目光太过狭隘,就会在大格局面前马失前蹄。公孙衍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对手的任何一个弱点,一旦抓住,必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骗子也让骗子给骗了 张仪用一步险棋,成功地压制住了公孙衍,这使得他的自信心爆棚,以为只要有舌头在,天下尽在其股掌之中。又或许,他的心思一直在楚国,所以根本没有细想为何公孙衍那么容易就被搞定。正如梁启超先生所说:“自信与骄傲有异。自信者常沉着,而骄傲者常浮扬。” 张仪相魏,只是他连横计划里的一步。秦、魏、韩的联合,如匕首般插入抗秦联盟的肾上,让他们体虚无力,感觉身体被掏空,最后各器官衰竭而死。而魏王相张仪,是想利用秦国的力量对抗齐、楚的压力。张仪却是“相魏以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是要魏国给秦国当小弟,魏王当然不服。不服?找抽是不?打一顿就好了!秦国直接出兵攻取魏国的曲沃、平周。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虽然暂时让魏国乖顺了,但也把魏国推向了秦国的对立面。之后,张仪一心想修复秦魏联盟,魏王对此态度若即若离、不清不楚,尽管仍是高官厚禄、千般礼遇地待张仪,但每次提及联盟之事,魏王都低头看手机,仿佛在忙一个亿的生意。 纵然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也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所以在魏国待了几年,张仪毫无收获,而秦王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地倾举国之力协助他的外交活动,这让张仪很是尴尬。就在他准备卷铺盖离开魏国的时候,老魏王死了。新魏王在张仪看来,真是无敌软萌,可以随他搓圆捏扁。他决定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一边在朝堂上巧言令色地忽悠魏王,一边让秦国猛抽魏国。 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并非屡试不爽,张仪忽略了两点:第一,无论是老魏王还是新魏王,他们都知道——张仪是个骗子,所以倾向于加入公孙衍的合纵联盟;第二,秦国打魏国,最紧张的不是魏国,而是齐国。 齐国紧张个啥劲儿呢?之前因为“五国相王”,齐国同合纵联盟闹崩了,现在看到曾经强大的魏国变成小强,秦国说踩就踩,自然物伤其类。这时刚好公孙衍的合纵联盟又向齐国抛出了橄榄枝,因为共同的敌人,几大诸侯国再次凑到了一起。 等于说,张仪在无意间给了公孙衍一个天大的助攻。而魏王对张仪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清,他的目的很简单——拖住张仪,让他无暇破坏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合纵联盟。终于,时机到了,魏王收到公孙衍的密奏——料已备齐,准备下锅! 魏王微微一笑,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他召来张仪,一改之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等张仪开口,直接在联盟文书上盖了大印。张仪也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吧?前几年还磨磨唧唧,一个晚上就变得手脚麻利、行事果断,难道他顿悟了? 急功近利让一向机关算尽的张仪没冷静下来去思考,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太多年。他忙不迭地收下国书,生怕魏王反悔,赶紧打飞机回秦国邀功去了。 看着张仪匆匆离去的背影,魏王冷笑了一声:“是你看错了这个世界,到时别说是这个世界欺骗了你……” 公孙衍终于出了口气,他趁热打铁,马不停蹄地组织了一场前无古人的“五国攻秦”。战国时代,几国联合攻打一国的事情不在少数,但这么大规模的联合军事行动实属罕见。为何说历史这出戏实在好看呢?因为它不会塞给强者一个垃圾对手,那种戏码像抗战神剧一般,最无聊了!公孙衍能够把利益复杂交错而又各怀鬼胎的诸国联合起来(即使只是暂时的),他的能力让他配得上做张仪的对手。 公孙衍还特意知会义渠,让他们在秦国背后捅上一刀。义渠是活跃于秦国西部草原上的一个部落,秦惠文王多次想征服他们,但因他们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而且战斗力还不弱,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蛮夷在隔壁嘚瑟。英明的统治者都拥有远见,秦惠文王预料到义渠日后必定闹事,但没想到会是义渠王变身隔壁老王。只能说,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公孙衍派使者拉拢义渠王时只说了两点:第一,如果列国攻秦,秦国怕后方失火,必定重礼贿赂义渠;第二,如果秦国一强独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出自宋太祖赵匡胤之口,暂且借来一用)?势必会讨伐义渠。 义渠王听后拍案而起,发兵数万,合纵攻秦。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事儿就搞定了。纵横家之所以被称为纵横家,不仅因为他们是语言沟通艺术的大师,更因为他们参悟到了人性。“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又是什么在维系着社会关系呢?是“利”!天下人生而好利,聚散如流沙,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公孙衍、张仪之辈,正是抓准了这一点,才能在列国邦交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公孙衍和张仪都自我感觉良好地执行着各自的计划,他们都自以为参透了人性,甚至认为自己站在神的视角俯视众生,把诸侯当棋子,把天下当棋盘,俨然把战国乱世当成了二人的对弈场。呵呵,他们也只是看到了人性的皮毛而已。人性这种东西,会随着利益瞬息万变。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一切都在变!于是,两位纵横家都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张仪被魏王坑了,而公孙衍被五国坑了。 秦国庙堂开始怀疑张仪的工作能力——说好的秦魏联盟呢?而公孙衍那边,“五国攻秦”字面上有五国,但都是些出工不出力的主儿。比如作为纵约长的楚怀王,并不打算跟秦国撕破脸,于是就像那些爱国愤青似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没啥实际举动。真正攻秦的也就三晋的几万兵力,这不等于在给秦锐士送提成吗!只有义渠王是个实在人,结结实实地在秦国的腰上捅了一刀,秦国虽苦不堪言,但并未伤及根本。轰轰烈烈的“五国攻秦”最后变成了一场喊口号、举横幅的联合抗议活动。付出了多年心血的合纵居然如一场闹剧般草草收场,公孙衍因此失去了魏王的信任,被田需排挤出魏国,来到韩国为相。相韩期间,他又组织了几次合纵,但均以失败告终。 关于公孙衍,似乎没有史家为他著书立传。在《史记·张仪列传》里,他也只是个用来放大主角光环的龙套。成王败寇,我们也只能在轻轻叹息后一笑了之。 套现 张仪虽然受到质疑,但他顶住压力,等来了翻身的机会。齐楚联盟,齐国还帮楚国夺取了秦国的曲沃。张仪带着破坏齐楚联盟的使命来到楚国。之前的失算让秦惠文王对他有些失望,所以不像以前那样有求必应,只给了微薄的生活费。 那么点钱,张仪主仆在楚国没几天就花光了,到了“求五元吃饭”的地步(大家自行脑补秋风萧索的画面)。手下人开始焦虑了,这是出差,又不是自驾游,难道还要自掏腰包?还是趁早收拾行李、另谋职业吧。 张仪拦住他们,淡淡一笑:“不要急,给我三天时间。” 手下人一脸的不信任:“再给您三天,我们就真的见不着光明了!您现在囊中羞涩,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张仪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了舌头。 手下人一脸的嫌弃:“卖萌抵不了工资啊,张子!” 张仪笑意更深了:“只要有舌头在,何愁搞不到钱?” 第二天,张仪去拜见楚怀王。楚怀王对这个闻名于列国的大骗子一直心怀警惕,态度极为冷淡。 张仪:“大王没什么用得着臣的地方,臣要去拜见韩王。” 楚怀王:“慢走,不送!” 张仪:“虽然大王不喜欢臣,但臣不能不为大王着想。您需要我从韩国代购什么不?” 楚怀王:“黄金、珠玉、犀革、象牙,哪个不是made in楚国,还需要你给我代购?!你要跟‘世界工厂’做生意,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张仪:“就算大王看不上他国的货色,难道也看不上他国的美色吗?” 楚怀王一听“美色”二字,眼睛顿时变数码的了。但又不好表现得太直接,只能憋着,那两眼猛劲扫描张仪,明显是在说:“继续!你倒是继续呀!” 张仪这位老司机意味深长地说:“郑国和周国的美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婷婷立于街头,真是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张仪这么一描述,楚怀王哈喇子都快把朝堂给淹了:“亲,楚国处偏僻之地,虽物产丰富,但美女甚少。楚宫女子虽多,但大都穿得清凉、长得败火,寡人又安能不好中原美色呢?!” 张仪马上做知己状:“我懂的,我懂的!选美之事交给我,您就在家养好身体,等着做大保健吧!只是路途遥远,我怕盘缠不够……” 楚怀王秒变土豪:“这个简单!来呀,王会计,给张子开张一千万的支票!” 前几天还穷困潦倒,转眼之间套现千万,张仪真是把空手套白狼的技术发挥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手下人又开始收拾行李。 张仪:“不是给你们发工资了吗?怎么还收拾行李?” 手下人:“您不是答应楚王,要为他寻访列国之美吗?” 张仪:“哈哈哈!我有国事在身,哪有闲工夫帮他解决生理需求啊?!” 手下人立马慌了,他们知道主子是个大忽悠,但没想到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忽悠一国之君,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仪忙安抚道:“别慌,山人自有妙计!才套了这么点钱,怎么够花?哼哼……” 张仪吩咐手下人四处散播消息说,自己要为楚王搜集列国之美,但路费不够,求五元喂马。果然,没等几天,南后就送来一张一千万的支票,宠妃郑袖也送来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不要被《芈月传》误导啊,在《战国策》中,这是两个人)。 “将军为大王奔波,着实辛苦。妾身们的这点草料钱,希望能壮将军行色,让您领略到更多的诗与远方……” 看着支票上的数字,张仪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回手下人更愁了。 手下人:“您真是自找麻烦,现在收了两边的钱,骑虎难下了!” 张仪:“附耳过来……” 张仪在手下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手下人:“张子,您真是太卑鄙了!” 张仪:“卑鄙是我的通行证,让高尚给那些清高者做墓志铭去吧!” 第二天,楚怀王设宴给张仪饯行。两个大老爷们喝多了,开始称兄道弟、喊爹骂娘、荤段子横飞。 张仪:“大王,这里没外人,不如请您的亲近之人前来同乐,可好?早就听说南后与郑夫人风华绝代,临别之际,能否让臣开开眼?” 楚怀王:“你小子,面上老实,心里闷骚!但是,我喜欢!难得咱俩投缘,好,就让你见见!让她俩闪瞎你的狗眼!” 接下来就是见证张仪演技的时刻。刚一见到南后和郑袖,张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大王,枉您还把臣当兄弟,臣愧对大王!臣有欺君之罪啊!” 楚怀王蒙了:“张子,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怎么见到我的爱妃跟死了亲娘似的?你哪里欺君了?” 张仪擦着泪道:“大王,请治臣狂妄自大之罪!臣自恃周游列国,自以为见多识广、阅美无数,这才斗胆揽下为您寻美的差事。今日一见二位夫人,才发现世上绝色就在楚国后宫,臣实在是井底之蛙!” 楚怀王听到这儿,明白自己被张仪套路了。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个宠妃又都在场,只能就坡下驴、一脸便秘地说:“张子言重了,其实寡人早就知道,天下还有何女子能比得上寡人这二位夫人?之前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 张仪赶紧举杯:“大王这波狗粮撒得真是太甜蜜了!是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臣自罚三杯!” 此时,楚怀王的心中有十万头羊驼在奔腾!骗我千金,你让我罚你,结果你自罚三杯,这就了事了!张仪啊张仪,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要让你后悔为人! 六里?六百里?傻傻地分不清 张仪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更何况碰到楚怀王这么一个百年不遇的萌蠢国君,还不得往死里坑啊!骗钱什么的都是小事,破坏齐楚联盟才是核心任务。 张仪再次面见楚怀王。上次被坑,楚怀王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碍于他是旄节使臣,只得十分不情愿地见他一面。 张仪:“大王,臣想死你了!” 楚怀王:“张子,难道钱又不够花了?” 张仪:“大王说笑了!臣此番晋见,是受秦王之命,前来促成秦楚携手奔小康的!” 楚怀王:“张子,你额头上那个写着‘骗子’二字的标签还没撕掉呢!你这话,寡人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张仪:“大王少安勿躁,请听张仪说完。秦王最佩服的就是大王您,臣最敬重的也是大王您;秦王最痛恨的是齐王,臣最痛恨的也是齐王。齐王施行暴政,使得齐国百姓民不聊生。大王乃仁义之君,岂可与齐王同流合污?!及早与齐国断交才是明智之举!” 楚怀王:“哈哈哈!说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寡人呢!齐楚联盟可制衡秦国,若齐楚断交,两国则朝不保夕。你凭什么认为寡人会趋害避利呢?” 张仪:“就凭商于六百里!” 这句话如同一声霹雳划破楚宫,楚怀王半天才缓过神来。 楚怀王:“说下去!” 张仪:“楚国绝齐盟秦有三利:第一,秦国攻打齐国,齐弱则楚强,楚国可为中原霸主;第二,秦国实力远胜齐国,楚国盟秦就是有恩于秦,日后楚国有难,秦国必鼎力相助;第三,若楚绝齐,秦愿献上商于六百里作为贺礼!” 楚怀王:“此话当真?!” 张仪:“我张仪以项上人头保证——绝对是真!” 楚怀王:“寡人之前误解张子了。失礼之言,张子莫要放在心上。寡人这不是不了解张子嘛!” 张仪:“是啊,大王您不了解张仪……” 刚才你骂我,的确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等你以后了解我了,你一定会想生吞活剥了我。见楚王派使者前去与齐国断交,张仪忙向楚王辞行,打飞机赶回了秦国。他明白,再晚一刻,项上人头就真保不住了。 以为商于六百里沃土已是楚国囊中之物的楚怀王大摆筵席,对庭下众臣说:“寡人不动一兵一卒,就得了商于六百里土地……” 众臣自然明白领导的意思,赶紧鼓掌到热泪盈眶:“大王真是天纵奇才!上天降明君于我大楚,真乃万民之幸也!” 楚怀王仰头四十五度:“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纵奇才,我只是把别人撩妹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我大楚百姓如今安居乐业,殊不知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我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正当文艺骚式的溢美之词萦绕满堂时,陈轸的一声叹息显得格外刺耳。 楚怀王:“我大楚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商于六百里,满朝欢庆,唯陈子唉声叹气,是何道理啊?” 陈轸:“张仪是何许人?!此人舌头有多长、舌苔有多厚,臣比大王清楚太多。他嘴里除那句‘鄙人姬姓张氏’外,就再没一句实话!说什么商于六百里,最后定是土地得不到,还会兵连祸结!” 楚怀王:“陈子如此嘲讽,莫非是信不过寡人?” 陈轸:“臣岂敢怀疑大王的英名!秦国之所以畏楚,实则是畏齐楚联盟,现在土地尚未得到,大王就急于与齐国断交,楚国孤立,秦国还会害怕楚国吗?以大王之威,被张仪欺骗后,定会与秦起战火,而彼时齐国势必趁火打劫、攻打楚国。楚国腹背受敌,别说商于六百里,怕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楚怀王:“陈子的意思是寡人蠢,看不透张仪的诡计?此事,寡人心意已决,休要再议!” 陈轸无奈,只得退下。知张仪者,不是秦惠文王,也不是张仪自己,而是张仪的对手——公孙衍和陈轸。但较之此二人,张仪技高一筹,因为他既能摸透楚怀王的心思,又能摸透对手的处境:陈轸虽能看透自己的计策,但拍板的是好大喜功、无敌萌蠢的楚怀王;况且陈轸在楚国一直不被重用,此时楚怀王心里正甜如蜜,又岂会让陈轸的苦口良药坏了胃口? 张仪回到秦国,齐楚联盟已破,秦惠文王调兵准备攻打齐国,被张仪拦住了。 秦惠文王:“齐曾助楚夺我曲沃。张子费尽口舌破坏齐楚联盟,不就是为寡人攻打齐国铺路吗?” 张仪:“为君者,当舍小仇而谋大利。齐距秦甚远,即使攻下土地,也难以长守;如果战线拉得太长,难保楚国不在我们攻齐的途中捅我们一刀,陈轸的口舌功夫可不在臣之下。” 秦惠文王:“那依张子之见呢?” 张仪:“立刻派使者去齐国,与齐暗结盟约!” 秦惠文王:“那商于六百里,如何是好?” 张仪:“臣老了,记忆力不太好,一没订约,二没国书,谁还记得这档子事儿?!” 没过多久,楚国派人来接收商于六百里,不巧张相国请病假了,还一请就是一个多月。使者见不到张仪,将情况禀报了楚王。一般这种情况,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看出张仪根本没有送地的打算,但萌蠢的楚怀王偏偏辩证法学得特好,人家那哲学课可是哲学老师教的!得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张仪不理我,并不是想骗我,可能是觉得我诚意不够。于是,楚怀王派几名勇士拿着国书前去面见齐王。 齐王心想,楚王肯定是来修复两国关系的,就欣然同意接见楚国使者。使者稳步上殿,缓缓展开国书,齐王面带微笑地等待他来诵读。 “齐国也有几代英名先君,可惜祖上积累的德行还不够弥补你这个昏君的智商!早知会生出你这样的败家玩意儿,你爸妈就把那十分钟用来散步了……” 齐王都石化了。为了向张仪表明楚国绝齐的诚意,楚怀王特意派勇士当面辱骂齐王,这件事被阐史官们结结实实地记录在各大正史中。就算女娲能补天,也补不了他缺的那块心眼儿。如此萌蠢可爱的国君,连张仪都觉得再装病就说不过去了,于是会见了楚国使者。 使者:“张相,您终于出来了!您看这商于六百里……” 张仪:“嘘!听!” 使者:“听什么?” 张仪:“海哭的声音……” 使者:“呃……张相,你够了!这商于六百里……” 张仪:“六百里?谁说六百里了?不是六里吗?” 使者:“张相,邦交无戏言啊!当初说好的,楚绝齐,秦奉上商于六百里!” 张仪:“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又好像没有……我大病了一场,老幻想自己是海里的一条鱼。你知道吗?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咦?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使者:“要是张相执意耍赖,那休怪我大楚……” 张仪:“你能怎样?!大争之世,争在实力!我说六里就六里,要就要,不要就打!” 使者只得赶回楚国,如实禀报。楚怀王听后差点吐血,发誓要活吞了张仪,准备立刻发兵攻秦。这时候,唯一看透真相的陈轸再次站出来。 陈轸:“大王,攻秦并非上策。莫不如用城池贿赂秦国,和秦一起攻齐,这样可以失之于秦、得之于齐。既然已与齐断交,如果再与秦闹翻,岂不是在促成秦齐联合攻楚吗?!” 楚怀王:“寡人与齐断交,又派人辱骂齐王,现在心里已经愧疚万分。欺楚的是秦,而你居然要寡人联秦攻齐,这让我大楚以后在列国间如何立足?!” 陈轸叹了口气,楚国休矣!看到了吧?一个人的成功与很多因素有关,个人的能力、平台的高度、领导的格局、时机的契合,缺一不可。 楚怀王率大军攻秦,果然如陈轸所料,秦齐两面夹攻楚军,韩国也来凑热闹。楚国大败,损失八万精兵与七十余名将领,失汉中、蓝田等地。 唉,楚怀王,好惨一男的! 天下,三人而已 地球是圆的,兜兜转转总会再相遇。秦惠文王十四年,即公元前311年,秦国想得到黔中一带的土地,就对楚国说,要用武关以外的土地来换。而楚怀王竟然拒绝了交换,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句话。 “我只要张仪!只要秦国把他交给我,我愿献出黔中!” 谁都知道,把张仪送到楚国,就是送他去死。秦惠文王不忍,没想到张仪居然主动请缨:“大王莫担心。臣与楚国大夫靳尚关系密切,靳尚一直巴结奉承楚国夫人郑袖,而楚王对郑袖言听计从,臣自会从中周旋。再者,秦强楚弱,臣乃秦使,楚王怎敢杀我?即使他真的杀臣,能替秦国取得黔中,臣也算死得其所、得偿所愿了!” 临行前,秦惠文王握住张仪的手,深情地唱道:“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能再见…… 刚到楚国,张仪就被抓起来了。即使身陷囹圄,他也毫不畏惧。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自信,如果他不想死,就没人杀得了他。 此时,收了厚礼的靳尚也开始忽悠楚怀王了:“张仪乃秦王宠臣,大王一旦杀他,秦王必定愤怒。诸侯见秦楚交恶,必定与秦联合攻楚,楚国危矣!” 楚怀王想了想,的确有道理,但一想到自己被忽悠得那么惨,立马又咬牙切齿。靳尚看A计划不管用,于是按照张仪的指示执行B计划。他找到那个可以降得住楚王的女人说:“臣实在为夫人担忧啊!秦相张仪被拘,秦王怕他被杀,准备把自己最美貌的女儿嫁给我王,还有数十位才貌双全的媵女。这样一来,夫人的地位迟早不保啊……” 郑袖打了一个冷战,急忙施礼道:“先生教我!” “为今之计,只有夫人求大王释放张仪。这样做,不但秦国公主不会威胁到您,秦王、秦相都会感激您。您在内独享大王荣宠,在外有强秦支持,还有天下第一聪明人张仪任您驱使,日后这楚国,还不尽在夫人之手吗?!” 枕边风向来是无敌的。本来被判了死刑的张仪,居然活着出来了。楚怀王虽饶他一命,而且再次厚待礼遇他,但仍担心又着了张仪的道儿,所以不打算放他回秦国。这时靳尚又说:“若是大王实在不放心,臣愿与张仪同行。如果他有不轨之心,臣马上杀了他!”楚怀王这才放了张仪。 回秦路上,一波三折。想收拾张仪的可不止楚怀王一个,魏国重臣张旄半路劫杀,结果却是靳尚身首异处,张仪最终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秦国。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函谷关内,家家戴孝,了无炊烟。张仪明白发生了什么,平生第一次,他选择了沉默,只是哽咽着靠在城墙上,在心中喊道:“大王,张仪回来了!张仪回来晚了!” 雄才大略的秦惠文王薨逝,年仅四十六岁。为秦国呕心沥血的他和我们中的很多人有点像——都说要珍惜生命、爱惜健康,但在拿命换钱的路上,依旧义无反顾。 秦武王嬴荡即位,从谥号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尚武的主儿,尤其喜欢肌肉男。而张仪一介文弱纵横家,靠嘴皮子打天下,最不受新王待见;秦国朝堂内的政敌也等着他步商鞅的后尘。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仪是识时务的聪明人。相秦二十载,连横破合纵,谈笑戏诸侯,既报了当年楚令尹的羞辱之仇,也报了秦惠文王的知遇之恩。如今秦国东出之策大成,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 张仪拖着老迈的身体,回到母国魏国。在华丽的居所里,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博弈,没有知己,更没有对手。风烛残年的他坐在桌前,低头沉默着。突然,他举起酒杯,对着酒桌对面的两个空席说道。 “天下,三人而已!我张仪,还有就是二位——一呼天下应的公孙将军,一语定乾坤的陈轸先生!” 两个空位上,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二位,天下是什么?天下就是我等的棋盘!所谓纵横,无非是我等的对弈!列国诸侯,皆是我等的棋子!我们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用利益去撼动利益,用战争去瓦解战争。每一子、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何其快哉!张仪不才,小胜二位,承让承让!来世,愿我们三人再为对手!” 此时风起,风中似有笑声,像是在回应张仪。 “但那又怎样呢?谁输谁赢,都免不了英雄迟暮;名利财货,终究都归于黄土。江山代有人才出。来,你我三人,敬这有我们的大争之世,敬那没我们的后世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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