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是睡着的水

春秋那杯茶,战国这碗酒  作者:南柯月初

战国最大的魅力,就体现在一个“战”字,无论是变法派与守旧派的明争暗斗,还是沙场上的血雨腥风,又或是列国邦交中的纵横博弈,都一样精彩。如果说秦孝公功在变法、秦惠文王功在邦交、秦武王功在征伐,那么秦昭襄王可谓是集大成者。

秦昭襄王的荣耀离不开四个人。一是他的母亲宣太后,她监政四十一载,没有这位杰出的女政治家,秦国还要在内乱的黑暗中徘徊很多年。二是他的舅舅魏冉,这是秦国历史上的名将加名相,说他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一点都不为过。三是战神白起,这个有着“杀神”和“人屠”绰号的将军,一生杀敌斩将过百万,以至于后期六国合纵攻秦却无兵可征,他是真正把六国打垮的男人,是名副其实的“战国绞肉机”。四是睚眦必报的范雎,这是一个才华堪比张仪、功过三七开的人,他的“远交近攻”是“连横”的升级版。

史上最牛荤段子

经历“季君之乱”后的秦国逐渐稳定下来。公元前306年,秦昭襄王即位,但实权掌握在其母宣太后手中,国君变成了虚位元首,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垂帘听政了。

对于宣太后,因为有《芈月传》的推介,大多数读者对她并不陌生。根据史料推测,宣太后可能是楚国贵族,后嫁入秦宫为八子,地位并不高。所以即使后来她当上太后,列国仍称其为芈八子。这就好像孙猴子当上齐天大圣后,还有人依旧叫他弼马温一样。

宣太后在史书中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最为知名的事件就是她在朝堂上对着韩国使臣讲荤段子。公元前307年,楚怀王派兵攻打韩国的雍氏,围城长达五个月。韩襄王多次派使者向秦国求援,但秦国军队一直按兵不动。秦昭襄王即位后,韩襄王又派使者尚靳(注意啊,不是靳尚)出使秦国。尚靳在秦国朝堂上痛说利害,以唇亡齿寒(为啥那么多人都爱讲这个道理)的道理劝说秦国尽快发兵救韩。年轻的秦昭襄王都快被说动了,但宣太后始终不松口。

就在尚靳揣度着如何说服太后时,芈姑娘坦然道:“当初我侍奉先王时,他把一条腿压在我身上,我感到很难受,但当他把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时,我却很舒服……”

科普一下哈,这是个物理问题。压力相同时,受力面积越大,压强越小,所以全身压上去会比一条腿压上去感觉舒服。呃……为什么我可以一本正经地解释这种事,节操呢?

尚靳羞红了脸:“不知太后此言是何意?”

宣太后笑道:“我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韩使一个道理。秦国是否救韩,不是听你说得有多么天花乱坠,而是看对秦国有没有实际好处。解救韩国的危难,秦国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又会与楚国交恶,贵国能回报我们什么?”

尚靳还能说什么,一个整天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总不能在朝堂之上和一个女人争论什么体位更舒服吧,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我们不应该妄加指责宣太后是粗鄙之人,其实这恰恰体现了她的政治智慧。她知道同韩使讲那些国家道义之类的话,自己肯定处于下风,所以她发挥了身为女人的优势,说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羞于启齿的话,尤其是在朝堂这种场合,任谁都不可能去反驳。而且宣太后真是把“话糙理不糙”发挥到了极致,道理讲得如此透彻——列国邦交,无外乎一个“利”字。几句看似粗鄙荒淫的话,却包含着小女人的大智慧。

冰与水之间

宣太后执政期间,秦国向山东六国不断发难,东出国策一步一步得以实施,但此时不得不面对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后方失火。放火的,正是义渠。

义渠长期跟秦国互怼,秦国对此不胜其烦。公元前331年,义渠发生内乱,秦惠文王派庶长操率兵平定内乱。公元前327年,秦惠文王在义渠设县,义渠向秦国称臣。你以为这样就解决问题了?人家可是称臣不纳贡,还得年年向秦政府要救济粮,然后吃着秦政府的粮、拿着秦政府发的武器,掉过头来就反秦政府。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一直打到义渠服为止。但人家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你攻陷了人家的帐篷,又无城可守,人家当天晚上就能夺回来。所以反反复复,义渠这个小癌细胞已经变成足以致命的毒瘤。

数万秦锐士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被一个女人的绕指柔轻易解决了。秦昭襄王即位时,义渠王前来朝贺,这一贺,就贺到宣太后榻上了。两人私通,还生下两子。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故事,头条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震惊!国君遗孀意外诞子,原因竟是这样的》。

秦惠文王四十六岁时薨,这么算来,宣太后当时也就三十来岁。先王去世才七年,身为太后的她就耐不住寂寞了。我猜想赢驷在那边肯定流着泪唱那首歌:“我爱上一匹野马,头上就有一片草原……”

有人说宣太后荒淫无度,也有人说这是她下的一盘很大的棋,既可以解决大麻烦、保住秦国基业,又可以满足自己。与义渠王私通的数十年,秦国西境迎来了难得的和平,秦国才有足够的心力继续实现东出大计,挺进中原。如果说她的偷情是出于女人的欲望,那么接下来她做的事,确有不让须眉的豪情!

前面我们也说了,义渠是大秦的顽疾,普通的攻城略地是治标不治本,必须釜底抽薪、彻底剿灭。对此,宣太后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擒贼先擒王。

公元前272年,宣太后一纸情书,将义渠王引到咸阳。义渠王轻车熟路,来到太后寝宫,以为又能像以前一样,投入温柔乡。只可惜,这次迎接他的不是情人如花的笑靥,而是寒光闪闪的刀斧。温柔乡变成了奈何桥,就在他中刀倒地的那一刻,他看到曾经柔情万种的爱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待你,没有爱也没有恨,有的只是利用。不要恨我,你我都是可怜人,都是牺牲者。我牺牲了我的肉体,你牺牲了你的王国。”

我是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还是该说“自古多情空余恨”呢?这个时代,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资格触碰爱情,只有刀剑、权谋、江山才是主题。

义渠王被杀,秦国一举发兵攻灭义渠,在义渠故地设立陇西、北地、上郡三郡。大秦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一心东向了。对于宣太后所做的这些事,先秦史名家马非百认为,她的功劳不逊于司马错攻取巴蜀。

公元前265年,宣太后去世,葬于芷阳骊山。这个可与大唐武则天、北魏冯太后、大清孝庄太后齐名的女人,一生充满争议、毁誉参半。她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在孤儿寡母、备受欺凌的境遇下,扶助儿子登基;又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用自己的情欲,撑起了大秦的半壁江山;还是一个果断狠辣、有大谋略的政治家,秦昭襄王在位的五十六年里,她参与了四十一年,为秦国的统一大业埋下了一块极其牢固的垫脚石。

战国本是男人的沙场,宣太后给这个阳刚的世界添了一抹魅色。她既能柔情似水,也能锋利如冰。冰,是睡着的水!

第七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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