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筑地鱼市场喝咖啡

东京八平米  作者:吉井忍

东京各处有一些我喜爱的小铺,在JR中央线上的喫茶店和蜩鱼烧店[蜩鱼烧(taiyaki):日本经典点心,鱼形状的松饼里面夹着克沙馅等各种馅料。]、一所位于公园旁的大众食堂、上野动物园附近的和果子店等。这些小店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一位很有型的女店主。有的女店主风格时髦飒爽,搭配一条围巾或线条简洁的外套就轻松穿出干练感,让我总想多瞄几眼;有的老板娘态度不太友善、效率至上,但对每位客人一视同仁,有点像过去中国国营店的阿姨,我反而喜欢这种平等感,开店做生意,讲究的还是人缘,虽然店主和客人之间有经济交易,但我总觉得,双方交易的目的并不单单是消费和赚钱,也有情感上的交流,尤其是个人经营的小店。

离银座不远的“筑地”,这里有过日本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筑地市场在二〇一八年十月结束了八十三年的历史,并搬迁至三公里外的江东区丰州(Toyosu)。筑地市场分为“场内(JyGnai)”和“场外(JyGgai)”,“场内”主要用来拍卖海鲜或生鲜食物的批发,“场外”则是开放给民众和观光客,和“场内”相比店铺种类更多。二〇一八年的搬迁对象主要为“场内”,“场外”大部分店铺至今留在原地照常营业。

我常光顾的一家老铺“Mako”,坐落于这个“场外”市场,那里有一位让我特别怀念的女店主。有一天我来银座逛画廊,小柳画廊(Gallery Koyanagi)、AkioNagasawa、IG Photo Gallery,这些都是位于东京都中央区的著名画廊,还有“只卖一本书”的森冈书店,这样慢慢往东走,自然走到“场外”市场。作为批发市场的“场内”,到中午大部分店铺都会结束营业,但在“场外”的小铺会为消费者继续营业到下午,商家热卖,游客喜食,很是热闹。淹没在人群中,在“场外”市场盲目地闲逛时,忽然看见有人走进路边某处,仔细一看在海鲜井[海鲜井:放在碗里的一种寿司,醋饭上铺满生鱼片。]专卖店和拉面店之间有一条细窄的小路,通往后面另外一条商店街,但大部分游客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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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地水产市场(场内),过去是大多数游客到访东京都会打卡的著名景点。

我侧身踏进这条通道,这里也有寿司店和陶瓷店,只是比起外面人少得多。把视线稍微往上移,就看见一个很醒目的招牌,有大写的店名:“^口(Mako)",另写有补充性的信息:“咖啡、杂煮”。[杂煮的做法按各地风俗有所不同,以东京为中心的东日木使用角饼(方形年糕),用昆布或殿鱼风味高汤和翻油制作清汤;而大阪或京都为中心的西日本使用圆形年糕,昆布风味汤底,再加口味偏甜的白味噌来制作。]

“杂煮(z6ni)”是一种年糕汤,日本人习惯在过年的时候吃这款汤,先把方形或圆形年糕烤好,另外准备日式清汤,有鸡肉、青菜、鱼糕和香菇,先把年糕放进小碗,再倒入满满的清汤。但一般很少有人把这款年糕汤和咖啡搭配在一起,喫茶店的菜单里更是很少看到“杂煮”这款菜肴。直觉告诉我,这里毕竟是筑地,吃货的天堂,不管是寿司还是杂煮,味道应该有保障。“请上二楼”,招牌上有指示。于是我走上陡峭的小楼梯,便看见Mako的大门。

大门的颜色也不太像是一家喫茶店,一整版的大红色透明材质,更像是美发店。后来这家喫茶店的顾客告诉了我,这个材质叫作赛璐珞(celluloid),一种合成塑料,在日本从大正时代到二战后使用非常普遍,但到战后快速被其他廉价合成材料取代。推开这扇红色大门,一进门就看见吧台和年迈的女店主。很多时候女店主在吧台后手忙脚乱,甚至听见店里的客人先跟进来的客人说“欢迎光临”,她才抬头瞄一眼说:“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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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o的招牌颜色较为简单,但确实很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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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o的店铺在二楼,可能是为了应对这个不利因素设有不少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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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o的红色大门,挂着“请推一下”的手写提醒。

Mako的面积并不大,只有四个小桌子,若来了五六位客人就感觉已经有点拥挤。每张小桌子配有小沙发,上面铺的白色蕾丝套更像一台时光机,马上把人带回昭和时代。这些配件都非常老旧,这种蕾丝套现在很难找,肯定是个时代遗物,蕾丝的纯白和整齐也体现了这位店主爱干净又勤快的风格。柜台的对角线上放着一台播放新闻节目的小电视,但声音调得很小,几乎听不到主持人在说什么,当作背景音乐还可以。

“你是一个人吗,坐这个位子好不好?”女店主指给我小电视旁边最小的桌子,语言干脆利落,但有一丝温情。随后的五分钟她理都不理我,因为很忙。她先把咖啡和吐司端给其他桌子的客人,随后才转身问道:“唉,让你久等了。要什么呢?“我当然要杂煮套餐,一碗杂煮和一杯咖啡共九百日元(约合人民币四五十元),感觉很值。女店主提醒我杂煮需要点时间,还说:“若你一会儿还有事,那干脆别点。”我说没事,可以等,她点点头转身回到厨房。

咔哦、咔哦,不久从吧台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刚开始分辨不出是什么,后来才得知,那是她用碎冰锥敲大冰块的声音。她把敲好的三四块小冰块放入玻璃杯,装满水后端给我。女店主虽不说什么,但连给客人喝的一杯水都这么用心,我在心底马上对这家店和店主萌生好感。等她做杂煮的这段时间,我并没有觉得无聊,因为眼前店主和客人们的交谈,简直是电视剧里的情景:有个年轻女孩因拿起手机要开始讲话,马上被女店主骂一顿;有位年轻男士因为用笔记本电脑的时间太久被女店主赶走。有一次一位老妇人走进来,轻轻鞠躬后自己找位子坐了下来,看样子应该是熟客。她离店之后女店主说这位老妇人每两周来这里喝一次咖啡,她是陪丈夫来附近的癌症治疗中心检查的。说是附近,其实医疗中心离Mako有点距离,我有些惊讶这位瘦小的老妇人能够找出这一家小喫茶店,也理解她为什么不去找更近的连锁咖啡馆。这里的空间有一种让人舒适的节奏感和归属感,而这种独特的氛围都来自这家店和精神健旺、矍铄的女店主。

女店主端来一个黑漆大碗,打开盖子,先是正宗的高汤香味扑进鼻孔,往碗里一看,油菜花、竹笋、鸡肉、红白两色的鱼糕、切丝的柚子皮[日本柚子(citrusjunos)是一种果实很小的柑橘属水果,皮比较皱,果肉味道太酸而不适合食用,常被用来添加菜肴的色泽或香味。]和两块年糕。先是一种眼福,而后是口福。这些都来自筑地市场的每个商铺,哪个食材来自哪家,女店主都能说出来。但年糕是从超市买来的真空包装,“一小块一小块密封的,方便保存,味道也挺好”,她说。最后的享受是高汤,刚才所有食材的滋味都集中在清透的高汤里,也不太咸,我用双手拿起大碗,忍不住把汤都喝光了。女店主嘱咐我女性吃东西还是慢一点,矜持一点,然后说道:“现在很多人不喝高汤,可能为了控制盐分摄入量什么的,但他们不懂,我为了做这种高汤花了多少工夫。”

店里的咖啡豆是有机的,老板用法兰绒滤布手冲咖啡。喝完这一杯,吃进肚子里的满足感填满了我心中的空隙。说来奇怪,至今逛过不少喫茶店,我还没有见过一起提供杂煮和咖啡的,但这两样东西搭配却能酿出绝妙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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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桌上的黄色饮料是加了生蛋黄的奶昔,是昭和时代比较常见的冷饮。Mako女店主做的不会太甜,喝起来挺舒服。杂煮每次都是热乎乎的,汤头滋味十分鲜美。

有一天,女店主给我倒一杯热咖啡,就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在门外,这时离营业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她跟我说别着急,她只是有点累而已,让我慢慢喝。那天我喝咖啡的半个小时里和她聊了不少,她知道了我大概的生活状况和工作内容,我也了解了这家店的来历。这家老铺创办于昭和三十六年(1961年),在“场外”经营的第一家喫茶店,店名Mako来自女店主曾经的男友给她起的呢称。杂煮是女店主试过热狗、咖喱、三明治、松饼等喫茶店食谱之后才达到的“最终境界”,杂煮在小小的桌上不占地方,又热乎又耐饿,适合市场的体力劳动者。

女店主其实蛮会照顾人的,有时候把小小的礼物塞给我,比如保鲜盒里的明太子或别的客人送的一些小点心,还有一次她试图给我介绍男友,是一位提前退休开了喫茶店的中年男士,对方也是个好人,只是后来谈不拢。女店主知道后有点生我的气,说我眼光太高,这样永远找不到伴侣。我挺委屈的,因为实际上比较主动的是我,但心底还是蛮感激的,因为她是担心我才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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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右后方写着有两行字:“不会搬迁,场外建在”。筑地鱼市场搬迁之后不少人以为“场外”市场也会关闭。实际上,包括换了主人之后的Mako在内,不少餐厅和商店建在继续营业。

刚认识女店主的时候,她已经快九十岁了,但我总感觉这个咖啡老铺会一直在这里,就像筑地市场宣告要搬走,我还会幻想那里早晨金枪鱼还在拍卖。但该来的总会来的,而且来得比想象中更早。二〇一八年的晚春我接到女店主的电话,她急忙说道:“哎哟,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长话短说,我要把店关了。本来要撑到筑地市场搬走的,但感觉身体确实吃不消,下个月我要把店彻底关掉。要是你想来看一看,还是早点过来比较好。”

收到通知后去了两三次,每次都是客满,有人从北海道坐飞机赶过来,就是想看一看这位女店主,有人送花、送礼物。有一次客人送来的花摆满了吧台,女店主说:“干脆你们给我办一次生前葬礼算了。”这种幽默感也是我们这么爱她的理由。在筑地开了将近六十年的咖啡老铺,说关就关,在二〇一八年的初夏匆匆关门大吉。不过这家店本身并没有拆掉,不久女店主寄来一张明信片,说是Mako迎来新的店主,重新开张了。

到底要不要去这家新的Mako,我犹豫不决。这时候才发现我真正喜欢的是她,没有了她的Mako,在我心里已经不再是那家熟悉的喫茶店。后来女店主又来跟我联系,说Mako要接受报纸的采访,记者还想见见原来的店主,你也来陪我凑凑热闹吧。

我赶到Mako时,日本一家体育报的记者已经开始向女店主提问,店里还有两位客人在旁聆听女店主的故事。新的店主是三十出头的青年,晚上在银座的酒吧工作,白天来这里照顾喫茶店。店内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以前在墙上贴的手写菜单都没有了,有些遗憾。听说自从女店主决定关门,不少生意人找她想要接手,而她最后看上了这位青年。记者问其理由,女店主说:“凭感觉吧。我就这么任性,不喜欢就不理,喜欢就喜欢。”记者请她讲讲自己的故事,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为什么选择在筑地市场开喫茶店,女店主就在我的旁边,面对着记者,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出身于京都西阵[西阵(Nishijin):大致位于京都市上京区,京都御所的西北边,以高级绢织物闻名。],是五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幺,大家都特别疼我。二战结束后的第二年,我十九岁的时候嫁到九州佐贺县的商家,对方生意做得大,当时的婚礼算是蛮隆重的了。婚礼是五月份,但没等到年末我就回娘家了。因为家里的小姑们动不动就欺负我。我是嫁给那边的长男,他有好几个姐妹,她们都很喜欢这个哥哥,哥哥又特别疼爱我这个妻子,于是姐妹们就嫉妒我了。我天天被欺负,做什么都被说几句,我终于忍不住就决定回家。

“因为要到年末嘛,乘机求公公婆婆让我回家过年。丈夫刚好有工作上的事情,没法陪我回京都,我就说过十天就会回来。婆婆说十天太久,我说待得久是为了她,我想给她用西阵织做一件和服,我这么说她才肯点头让我回家。回京都的那天我把所有的贵重物品都放在身上,还做了七八个小包袱带到车站。丈夫送我到车站,但因为是男人嘛,看得不够细,我拿了那么多包他都没觉得奇怪。我们一起到月台上车,他把这些包袱一个个地帮我放在架子上,还跟身边的客人打招呼,说我要到京都,请多多照顾,说完才下了火车。列车开动,他开始跟着我的车厢在月台上跑,到了月台边上举起帽子向我挥手。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周边的客人变得很安静,大家注视着女店主,她的语气和其行事风格一样坚决果断,她说丈夫“完全没有做错”,而且凡事为妻子着想,她回京都的那天早晨,他还嘱咐说最好是过一周就回来。这不是为了让妻子早点回来做家务,而是若提前回来,家人对她会有好印象。这么体贴的丈夫让我羡慕不已,到底谁的眼光太高,我在心里想。

京都的父母不能接受女儿这么轻易地放弃婚姻,一定要让她回到九州,她就是不肯。战后不久,交通特别不便,京都和九州的往来主要靠写信,后来女店主收到好几封丈夫写来的信,刚开始他不理解妻子为什么不回来,后来有些责备她不负责任、太任性。过了两年来信内容有了变化,丈夫开始表示理解她的痛苦,以及离开故乡在异地生活的困难,也向她道了歉。到了第三年,丈夫明白这场婚姻没戏了,双方达成协议办了离婚手续。离婚申请材料有些地方她写错了或忘了盖章,后来丈夫把资料重新寄过来,写信仔细说明哪里不对,把要改写的内容都讲了一遍。“他寄来的信我都扔了,只有这封信我留着,因为这封信让我特别揪心。这三年我都没反省过,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从心底明白自己的不对。”

让人欣慰的是,丈夫后来再婚了,也是过了十五年之后的事。丈夫再婚的事,女店主是从自己的亲戚嘴里知道的。她和丈夫就是因为这位亲戚的引荐才认识的,离婚之后丈夫每逢过年寄贺卡给这位亲戚。离婚之后第十五年,丈夫在贺卡上写道,这是最后一次寄卡片,因为他要再婚了。“他就是这么一本正经、特别认真的人。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确实很不适合。”

女店主讲到这里,有一位男士走进来,是《朝日新闻》的记者,不是为了采访而来,这家报社办公室就在筑地市场隔壁,这位记者偶尔来这里喝咖啡。他也坐下来听女店主的故事,听众越来越多,女店主却不在乎,继续讲故事。

“从九州刚逃回来的前几个月,我都在京都的老家待着,邻居们开始纷纷议论,这个姑娘不是嫁人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所以我决定离开京都去上班,刚好有个亲戚在名古屋开了一家料亭[料亭(rybtei):高级日本料理餐厅,就餐基本在包间,可以用来企业接待、贸易谈判和政治家密谈等。]。这位亲戚是我的伯母,一辈子没结婚,我小时候她还想收养我呢,结果被我父亲骂到不行。这次我去帮她忙,她也很乐意,我就在料亭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学到做生意的基本本领。反正我这个人爱自由。赚钱或升职,这些我都不在乎,但就是想要自由。我这种人只能自己开店,不要太大,能养活自己就好。后来有人介绍在筑地有个小地方可以开家店。”

口若悬河地讲到这里,她突然停顿几秒,我们都听得入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沉浸在她如此精彩丰富的人生故事里。“好了,我的故事前一半讲完了。想听续集,必须付钱!”忽然回过神来的我们都笑了,夸赞女店主讲故事的本领。

这时候新店主端来杂煮给记者进行拍摄,女店主也要了两份跟我一起品尝。这款杂煮的量比原来的少一些,原本的两块年糕也变成了一块,我开始有点怀念女店主的杂煮,但女店主对新款杂煮赞不绝口,我也随声附和,毕竟今天是为了宣传重新开张的Mako。现在是控糖时代,大家都被提倡尽量少吃主食,也许少一块年糕也是迎合潮流的结果。餐后的咖啡女店主也要了两份,而且都让记者买单。

记者和客人都三三五五搭伴回去之后,店里只剩女店主和我,新店主在吧台后忙着洗碗。随后女店主开口说的几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好像是故事的后续,也像是独白。

“对分手的那个人,我感到特别抱歉,但至今我一次都没想过要重归于好,也没想过另外找个对象结婚。我认为呀,女性对结婚的看法和男人有点不一样,比方说你喜欢上一个人,哪怕你跟他住在一起了,但若没有去登记结为夫妻,没能得到妻子这个身份,你就无法满足。结婚对女性来说可能是一种资格或执照,获取过一回就满意了。恢复单身后,我有过几次和异性的偶遇,但都没有想过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一次都没想过。”

离开店里的时候她要我再陪她一会儿,我说没问题。我们坐公交车到银座四丁目,走过地下道再到百货公司。女店主走得特别快,我跟着她。我们上楼来到化妆品柜台,她跟售货员打招呼,和对方很熟悉的样子,然后坐下来开始选购化妆品。我在旁边试用各种护肤品,也试了几款口红。售货员给她推荐新款清爽型化妆水,女店主不太喜欢,要了一瓶之前用过的。我想象自己到八九十岁的样子,若能像今天的她一样,偶尔出来逛街给自己买化妆品,感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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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女店主手写的菜单,“本店的冰咖啡自从1961年创业以来使用法兰绒滤布制作,情尽情享用其醇厚的风味”,加上朴素的装饰,呈现出喫茶店才有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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喫茶店Mako曾经挂出的手写牌子:“今日结束营业”。

女店主非常幸运,她无疑是一位活得充实,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痕迹的女性。

买完化妆品,我们又逛了一会儿街,在地铁站口分手。“再见。”女店主说得干脆利落,转身走进另外一个地铁路线检票口。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如今我们还是会偶尔通话聊天,但比原来少了很多。

一周后记者的采访内容在报上刊登出来,那天早上我跑到便利店去买日报,结果没找着。我发邮件问记者是怎么回事。他说便利店卖的报纸和配达(送到每个订阅的家庭)的报纸内容是不一样的,便利店卖的内容偏向色情,想看那天的采访内容必须到报纸的配达中心购买订阅版。我特意走到配达中心又买了一份,查阅内容后还是有点失落,因为那天女店主讲述的人生故事一句都没写。后来女店主写来明信片表示对文章的不满,我安慰她,至少新店的介绍做得还挺精彩的。

至于筑地喫茶店Mako,换了店主之后我还是会去,新的年轻店主喜欢音乐,店里摆了不少黑胶唱片,用黑胶唱机播放爵士音乐,现在“场内”的体力劳动者都搬到了新的鱼市场丰州,失去了这些常客的咖啡馆更加需要外来的客流,新生的Mako成为由年轻一代设计的惬意小空间。店主性格开朗,至少在沟通上比原来的女店主轻松许多,但不知为何,我在那里喝咖啡的时候发现自己很怀念过去那段时光,为了不惹来女店主犀利的目光而小心翼翼地吃杂煮的奇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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