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越智龙平

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金田一耕助来到刑部岛上,正好是一星期后的七月一日,也是个星期六。

在这之前,他回了一次东京,到丸之内宾馆拜访了越智龙平,顺便做了中期汇报。他事先打过电话,龙平在豪华宾馆的房间里等着他。

“金田一先生。”龙平沉稳地坐在一张厚重的椅子上,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对方的鸟窝头, “您还没有到岛上去?”他的声调有些尖锐。

金田一耕助跟矶川警部说过,这起恐怖案件中的头号大人物越智龙平是个严格的禁欲主义者。他的评价相当中肯。

越智龙平虽然才四十四岁,但也许因为在美国吃了太多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不过并不是指身体上的衰老,而是一种老成持重。他强壮健硕的身体让人感觉他是个正值盛年、精力旺盛的男人。他肩宽胸厚,腰围也粗,而且注重仪容,总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的青茬儿也具有男性魅力,头发乌黑。

他之所以看起来显老,大概是因为他双颊上深深的皱纹,从眼角往下到嘴唇两端的竖纹像刻上去一样深重。金田一耕助觉得,这当然不意味着过去体力劳动的辛苦,而是象征着比体力劳动更严重的精神上的痛苦。金田一耕助暗暗揣测,拥有这样的身体,到了这个年纪仍独身一人,里面或许有什么原因。

因为是从美国回来的,他平时的西服和领带都很华丽,但又不过分,自有一分文雅。不过他今天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装。

另一个让这个男人显老的原因,是他的性格。他的性格中看不到轻佻或轻浮的倾向,总是慎重而又沉稳。他惜字如金,绝不会向人敞开心扉。所以,金田一耕助对这个人还不算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意志坚定,责任感很强,并且也是如此要求他人。

看到金田一耕助没有去岛上而是回到东京,他可能觉得不太满意。

“我还没去。不过,不用到岛上去,我已经得到了青木修三先生的消息。”

金田一耕助讲了矶川警部和宫本船长的话,再加上山下龟吉的情报,连沉稳的越智龙平也扬了扬眉毛,看得出他非常惊讶。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轻易开口,只是瞪大眼睛,试探地看着耕助。如果没有双颊上的皱纹,他也算是个美男子。眉毛秀丽,鼻梁挺拔,只有嘴唇闭得太紧,给人一种冷酷的印象。

金田一耕助也只得避开对方的视线,说道:

“因此,除了刻着青木二字的印章戒指以外,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那个男人是青木修三。儿岛警局取下了尸体的指纹,但如果没有青木的指纹就无法比对。您给我的照片和在云龙丸甲板上咽气的人的照片也无法比较。可是,综合分析各种信息,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来向您汇报,并谈一谈接下来的事,因此才回到东京。”

金田一耕助用事务性的语调淡淡地说着,但他讲述的内容似乎给对方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龙平依然用锐利的目光凝视着金田一耕助,开口说道:

“青木是从落难渊……我也知道那个地方,是从那里跌落的,这一点没问题吧?”

“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矶川警部也在现场取证了。对了,如果您不了解矶川警部,可以向志贺泰三询问,就知道了。”

“这就不用问志贺泰三了,既然是您这么信任的人,我也就无条件地相信。您说这位警部也不知道青木是失足跌下还是被人推下去的,是吗?”

“或者是被钝器击中头部后,在昏迷中从悬崖上被扔下去的……”

“也就是说,刑部岛上有个凶手?”龙平的语气中有强烈的厌恶之感。大概他不想认为自己的故乡是一个不吉利的凶恶地方。

“如果青木不是失足跌落,也不是自杀,那么确实是那样。”

“自杀……”龙平又扬了扬眉毛,“金田一先生,自杀这种推断就不用考虑了。就算所有人都要自杀,那家伙也得是最后一个,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乐天派。金田一先生,您说青木被发现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睡衣?”

“睡衣外面好像穿着雨衣,据说他在去落难渊的途中还穿着。警部对这一点也有疑问。为什么就寝之后,还要在睡衣外面套上雨衣,悄悄地溜出旅馆呢?为什么又去了落难渊……从锚屋到落难渊有挺长一段路程。”

“有两公里吧。而且还得爬上一个叫地藏岭的很陡的斜坡。”

“落难渊大概引起了这个可能是青木的人去探寻的欲望。深夜偷偷溜出来调查的那种好奇心……”

“嗯……”龙平皱了皱眉头,“倒是有很多传说,大部分都是很久远的故事了。但青木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所以……”

龙平的话里有些地方含糊不清,这下子轮到金田一耕助敏锐地看着龙平。

“青木在岛上好像特意隐瞒了和您的关系……”

“嗯……”龙平的回答还是很模糊。

“刑部岛上有很多您的心腹部下。您在岛上盖了房子,眼下正在建设宾馆和高尔夫球场,海水浴场也在修整。您的房子里应该有用人吧。”

“嗯……”

“宾馆和娱乐设施也有现场监理吧。您让青木去岛上,是让他做现场监理的总指挥官吧。他是您的左膀右臂……”

“嗯……”

“可是,青木却没有打算和这些人接触。相反,他好像总和岛上的老人们接触。您的企图到底是什么呢?青木为什么隐瞒和您的关系,装成一个游客的样子?”

“那是因为,金田一先生。”龙平终于调整了心绪,“我想知道刑部岛上对我做的这些事有什么反应。当然松本小姐……也就是松本克子,是我在美国的秘书。松本小姐相当于我的全权大使,去了岛上。另外一个掌管我家里各方面事务的,是我的姑姑越智多年子,她是我父亲的妹妹。她们两人在刑部岛上类似于我的代理人。我从二人那里经常得到刑部岛的反应。可是,松本小姐不是当地人,对岛上的人情世故并不十分了解。姑姑多年子虽然是当地人,对岛上的事情了如指掌,但也因此偏见过多。所以这二人的信息,我不能百分之百相信。我想从一个客观的第三者角度听一听岛上的反应。正好青木是我回国之后才交的朋友,松本小姐不认识他,我姑姑更不认识。另外他那种赌徒式的性格也适合这种工作……唉,青木死了,我把他当弟弟一样,他也管我叫哥哥。”

龙平没有流泪,但感叹并不显得虚伪。可是,金田一耕助仍然觉得他的话语中有些模糊之处,背后似乎另有隐情。

“青木对刑部神社的神官刑部守卫这个人的行踪好像很感兴趣……”

“是的,我收到了他的书面报告。可是那之后就没了消息,我感到不安又觉得奇怪,所以就请您来调查。”

龙平似乎是在巧妙地避开金田一耕助的问题。金田一耕助也没有追问下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青木的消息,我的工作也算结束了吧……”

“哪、哪里哪里。”越智龙平欠起身子,伸出双手阻止他,“这才更需要您的帮助。青木的死有许多疑问,必须查明真相。如果是他杀……我不愿这么想,但暂且必须把这当作一种可能,因此必须抓住凶手。不然,青木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越智先生。”金田一耕助向前探出身子,“这起案件也刺激了我的好奇心。所以即使不挣钱,我也要到刑部岛去一趟。矶川警部已经去过一次,我跟他有这么多年的交情,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那可太好了。只要能查明真相怎样都好。但是,我不能亏待您,您就当作是延长了第一次的委托。”

龙平马上写了两张支票。一张是寻找青木修三成功后的报酬,另一张是查找真相的活动经费。龙平说,如果能够查明真相,还会有一份大大的谢礼。

“适当的时候我会去岛上努力调查。不过在这之前,有个东西要请您听一听。”

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他说明了这盒录音带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录制的。

“我想这可能是给您的留言。录音的内容支离破碎,我们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也许您听过之后能理解其中一部分,所以我带来了。这当然不是原版。原版在冈山县警那里保存。这是拜托矶川警部翻录的,和原版相比没有太大的差别。您请听。”

金田一耕助按下了开关。

(杂音,杂音,还是杂音,人们的高声咒骂的声音,突然间全都鸦雀无声)

它是连体的双胞胎……

它是腰部骨头连着骨头的双胞胎……

它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它是平家蟹……是平家蟹的子孙……

那岛上有恶灵盘踞,恶灵……恶灵……

注意鵼鸟鸣叫的晚上……

岛的名字是……岛的名字是……

龙平听到这是青木修三临终时的录音,而且可能是给自己的留言时,露出了非常紧张的神色,可听完录音带后,他一脸茫然。和金田一耕助事先说明的那样,录音带翻录得很好。海浪声,汽船的引擎声,人们的喧哗声……在这些杂音中间,当时紧张的气氛原原本本地传了过来。

金田一耕助按照龙平的要求放了三遍,可是龙平仍然一脸茫然。他迷惑地干咳着,说道:

“金田一先生,这个连体双胞胎,是叫暹罗双胞胎吧。”

青木修三可能不知道暹罗双胞胎这个名词,龙平却知道。

“我和矶川警部讨论过,大概如此。青木修三是想把这件事告诉您吧。”

“我……为什么?第一,刑部岛上有那种妖怪一样的双胞胎吗?嗯,岛上倒是有双胞胎,可是,那一对不是暹罗双胞胎。”

“那么青木为什么误认为是暹罗双胞胎,又为什么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呢?”

“不知道。刚才您说了,青木死前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或许是在说他的幻觉吧。”

金田一耕助又放了一遍。

“先不管有没有暹罗双胞胎,青木接下来的话大部分都是在详细解释第一句。它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是平家蟹的子孙……刑部岛和平家的关系很深,看到连体双胞胎,也许联想到了平家蟹。可是,后面又出现了完全没有联系的话。”

这时,录音带中正好出现“注意鵼鸟鸣叫的晚上……”这句话,金田一耕助在这里按下开关。

“这是什么意思呢?和暹罗双胞胎不同,留下了这样的警告……”龙平皱着眉头,“鵼鸟的另一种说法,是被源赖政打败的怪物,头是猴子,身体是狸猫……然后……”

“四肢是老虎,尾巴是蛇。”金田一耕助不好意思地来回挠着鸟窝头,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我也临阵磨枪,重新读了下《平家物语》。在第四卷的结尾出现了鵼鸟,头是猴子,身体是狸猫,尾巴是蛇,四肢是老虎。叫声酷似鵼鸟,也就是说,那种怪物本身不是鵼鸟,是声音酷似鵼鸟。那么鵼鸟是什么呢?根据注释,就是今天的虎斑地鸫。青木的警告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注意虎斑地鸫鸣叫的夜晚。您想到什么了吗?”

“刑部岛上也有虎斑地鸫,可是我不知道青木警告的意思。一般的鸟晚上都要叫的。”

“越智先生,虎斑地鸫是鸫科的候鸟。在日语里,虎斑地鸫有两种写法,一种是鵼,另一种是鵺。从夜字旁可以看出,从很久以前人们就认为虎斑地鸫在晚上鸣叫。您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龙平的否定中似乎有些许过分强调的语气。

金田一耕助没有追问,他倒带回去,把录音机放回兜里,说道:“那太遗憾了。”

可是,金田一耕助敏锐的感觉探测到了什么。青木修三的留言中,有某种东西让龙平心烦意乱。到底是暹罗双胞胎,还是有关鵼鸟的事情,金田一耕助也不知道。

刑部岛现在是人口稀少的岛。矶川警部说刑部岛被人遗忘在濑户内海之中,无人光顾。可是,上岛的人却意外地多,令金田一耕助非常吃惊。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一日下午两点刚过,金田一耕助为了乘坐渡轮,来到萧条的吹上港。渡轮往返于吹上和四国的丸龟之间,第一站就是刑部岛。

“金田一先生,下津井位于金毘罗参拜之路上,参拜顺序是从这里到四国的丸龟,再从丸龟参拜赞岐的金毘罗。巫女浅井晴信奉金毘罗,据说每月去一次丸龟,可能中途到刑部岛。不,肯定去过。金田一先生,我晚一些上岛,到时请协助我调查。”昨晚在仓敷的旅馆里见面的时候,矶川警部是这么说的。

警部还加了一句:

“浅井晴是敲诈犯这件事,已经不用怀疑了。我们找到了浅井晴的存折,是在药柜的抽屉里发现的。从她那种恭谨的生活方式也能看出,是个非常普通的存折,银行就在仓敷。但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药店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那里不是有四个药柜吗,每个都是双层柜子,柜子下面的部分全是抽屉,上面的部分摆放着眼药等瓶装药。在这两层柜子之间,有两厘米左右的缝隙,那就是浅井晴的小金库。从里面找出来的冈山各地银行的存折和债券,金田一先生,你猜一共有多少钱?”

“多少?”

“超过一千万。而且仔细研究后发现,盂兰盆节和年末,每年两回定期存入。从昭和三十年以来,就是浅井晴定居在那里以来,金额逐渐变大。大概被敲诈的人受不了了,想要勒死她,这也可以理解。”

“警部认为被敲诈的人是刑部岛的某人?”

“根据现有的线索只能如此认为。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哪个人,从青木修三留下的录音也可以听出,岛上肯定有奇怪又可怕的秘密。浅井晴肯定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警部,岛和密室一样,出入都必须乘船。”

“刑部岛上还留有很多渔船。虽然打不上鱼,渔业也没有完全荒废。只是要到比以前远的地方捕鱼,经济上不划算。还有一点,据说岛主一样的刑部大膳每个月要来一次仓敷。”

“仓敷……来干什么?”

“去医院。毕竟他上了年纪,每月来做一次体检。来的时候带着巴御寮人和一大堆随从,和大名出行一样。可是,金田一先生。”警部突然压低了声音,“浅井晴被勒死那天是六月十九日星期一,大膳那天下午刚刚在仓敷的医院做完体检,带着巴御寮人及随从心腹在仓敷的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回的岛上。巴御寮人的丈夫守卫多住在仓敷或玉岛,六月十九日晚上他在仓敷。”

矶川警部的怀疑集中在刑部神社的神官一家,金田一耕助决定追查下去,更加坚定了上岛的意志。

“作为嫡系传人,这种衣锦还乡的心情可以理解,看到自己的故乡衰落了,想为故乡做些贡献,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本家这次的做法有点过头了,阿吉,你不这么想吗?”

金田一耕助被这一带特有的高亢声音打破了冥想,他循着声音望过去。所谓的本家,好像指的是越智龙平。

这是在XX汽船发船处的简易候船室里。也许是因为梅雨的缘故,天微有寒意。天空虽然晴朗,温度却低,让人有烤火的欲望。金田一耕助依然穿着像洗了多少回似的夹衣和皱巴巴的裙裤,一蓬乱发上扣着一顶帽子,外面披一件和式大衣,一直蜷在候船室的角落里。

候船室里男女老幼一共八人,他们早就看到了金田一耕助。这一带的人性格开朗,喜欢聊天,马上就各自找到了聊天的对象,东拉西扯聊开了。从交谈中可以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刑部岛出身的人,马上要回岛上。金田一耕助想起了矶川警部的叮嘱,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嗯……阿松虽然这么说,可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明白那样了不起的人物的想法呢。”

这个叫阿吉的男人好像现在还住在岛上,脸和身体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有些粗鲁,淳朴之中带着一种愚钝之感,说话也紧张,看人也是仰视。与之相反,叫阿松的这位好像离开岛上已很长时间,能看出身上有城里人的样子。阿吉和阿松年纪差不多,都在四十岁左右,阿松带着老婆和十五六岁的女儿。

“松藏叔叔,连我们这样的人,本家都给了一大笔钱,让我们回去参加刑部神社的祭典,这是为什么呢?”

从旁边插嘴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在毛衣外面穿了件蓝色短褂,头上扎着日式手巾,很有气势。短褂背部印着两个巴字的纹章,右边是“刑部神社”,左边是“信徒团体”。两个都像是刑部神社的纹章,大概是从巴御寮人的名字中得来的。

“信吉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不过我可明白本家的心思。”

“你说说本家的心思是什么?”

“所谓声东击西,他肯定是做给巴御寮人看的。”

“啊?这又是为什么?”

“本家现在肯定还喜欢巴御寮人,所以这个年纪还是独身一人。毕竟他们俩曾经私奔过一次啊。”

金田一耕助听后心里一惊,穿短褂的信吉也瞪圆了眼睛。

“龙平叔叔和那个御寮人私奔过?”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呢,不知道也正常。唉,那是停战的前一年,昭和十九年的春天,两个人私奔了。我当时被抓去当兵,没在岛上,是复员回来后听我父母说的,当时全岛上下都闹翻天了。那样的形势下干这种事,本家做得也不对。锚屋的老板气得要死,因为他们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了,一个是船夫渔民的后代,一个是有来历的刑部神社神官的女儿。于是他四处打听二人的行踪,结果在丹波山里的一家温泉旅馆找到了,马上就派人把他们抓了回来。当时巴御寮人十七岁,本家和我同岁,当时是二十二岁。当然这是按照虚岁算的。被带回岛上不久,本家就接到了征兵令。本来本家是岛上的重要人物,可以免除征兵和征派,这也不行了。锚屋的老板大膳既有手腕,关系网也广,他运作了一下就给本家下发了征兵令,岛上的人都这么说。战争结束后,本家复员回来,巴御寮人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而且昭和二十三年的时候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本家就此绝望,远走美国。怎么样,现在你明白本家做这些事情的真实想法了吧。”

松藏的大嘴巴不知还要讲到什么时候,正好这时渡轮来了。船的名字叫千鸟丸。

上一章:第四章 下一章:第六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