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位年轻人

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金田一先生,听说你昨天见过巴御寮人了?”

“是的,我去的时候,三津木五郎正在给巴御寮人和两位小姐拍照,恰好碰见我了,我就给他们四个人也拍了照片。”金田一耕助微微一笑,“巴御寮人真是漂亮啊,说是像仙女也不为过。听说您是她的叔公?”

“是的,御寮人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御寮人的外祖母琉璃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这个上门女婿就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天膳。”

“原来您是双胞胎。”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直视着对方。

大膳若无其事地说道:“是的,我哥哥叫天膳,我叫大膳,是同卵双胞胎,长得非常相似,经常被人弄混。”

“那么您哥哥……”

“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人们常说同卵双胞胎不仅长得相像,运势也差不多,但在我们身上可没应验。我哥哥是在海难中去世的。”

“海难?”

“他很喜欢钓鱼。当神官的空暇,他经常驾船去海上垂钓,结果遭到强风突袭,船翻了,船夫也淹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都过了五十五年了,我们当时都是二十五岁。”

“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贵庚?”

“我是明治二十年出生的,你算算今年多少岁了?” 刑部大膳呵呵地笑着。

金田一耕助试着用自己的年纪算了下,道:“那么您今年八十岁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

这绝不是客套话。刑部大膳腰板挺直,肌肉和筋骨都相当结实,行动上也没有一点迟缓。他剃着短发,眉清目秀,皮肤很有光泽,怎么也看不出有八十岁。矶川警部也说过,他是一个矍铄的老人。

“哎呀,我这身打扮,还请你多多包涵。”

刑部大膳穿着麻布的和式细筒短裤和凉快的无袖小褂,在腰上系了一根腰带。这身打扮对初次见面的客人是相当失礼的,然而在这位老先生身上却让人感觉浑然一体,给对方一种放松的心态。这大概也是他事先想好的。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二日上午十点。和前一天不同,这一天晴空万里,气温也相应地升高。金田一耕助换了身单衣,穿着夏装裙裤,本打算弄得仪表堂堂,可是鸟窝一样的乱发还是一如既往。

这里是锚屋楼下的账房,大开着的拉门外面就是大海,能看到海面数公里外水岛联合工厂冒出的烟。海面上驶过各种各样的船只,有往来于四国的交通船,也有采砂船。扬帆航行的也许是下津井一带的渔船。天气晴好,显出一片繁荣景象。可是,隔着长火钵相对而坐的两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说昨天给巴御寮人等人拍了照片,并不是说谎。

那位博闻族先生让巴御寮人站在前殿的香资箱前面,真帆、片帆姐妹站在左右,教她们摆了很多姿势。刚一按下快门,金田一耕助就从石灯笼后面走出来。站在对面的三位女性一齐露出吃惊的表情,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回头看到了金田一耕助。果然他就是前一阵子耕助在鹫羽山见到的年轻人,胸前的T恤上印着“I WILL DO EVERYTHING ONCE”。

对方也马上认出了金田一耕助。耕助吃了一惊,对方也同样吃惊。他疑惑地盯着那一头乱发看了半天,马上又露出和蔼的笑容。笑的时候一对虎牙非常明显,这大概是他最有魅力的地方。

“大叔,大叔,您过来一下。”

金田一耕助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天真无邪或者说是厚脸皮,但还是从石灯笼旁边走过来。

“大叔,帮个忙。我想和她们拍一张纪念照,能帮我按一下快门吗?”

他重新看了看取景窗,把照相机强塞到金田一耕助手上。

“你不先介绍一下她们可不行啊,我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金田一耕助,是从东京来的,就当我是个流浪汉吧。今晚我要去锚屋拜访,你呢?”

“啊,不好意思。我叫三津木五郎,是从神户来的流浪汉。那边的三位,站在中间的是巴御寮人,是神官的夫人。右边的叫真帆,是姐姐,左边的叫片帆,是妹妹。那么,金田一先生,麻烦您了。”说完,他又把照相机塞过来,“我就和夫人站在一起。”

他从巴御寮人和真帆中间插进去,装模作样地摆了个姿势。

金田一耕助虽然对这个年轻人的厚脸皮感到吃惊,但还是看着取景窗说道:“好,大家以御寮人为中心再靠近一点。好,五郎把手放在真帆肩膀上更好一点吧?好好,御寮人把手放在片帆肩上。大家都看相机,笑一笑。我要拍了。”

通过取景窗,金田一耕助不得不更惊叹于巴御寮人高贵的美貌。她按照金田一耕助的指示把手轻轻放在片帆肩上,微微地露出笑容。在岛上土生土长的人,见到外来人一般都会怀有很强的戒心,可巴御寮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更多地显出一种好奇心。

和巴御寮人并肩而立的年轻人也是一副无邪的笑容。

可是,年轻的真帆和片帆并非如此。两人明显对这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怀有戒心,甚至比对突然出现的金田一耕助更加戒备。两人似笑非笑,倒是有一种怒气。她们果然非常相似,通过镜头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

金田一耕助又说道:“真帆和片帆也笑一笑……”可是,两人生气的表情没有变化。

金田一耕助没有办法,只好说:“好,我要拍了。”说着,他按下快门。

“多谢,金田一先生。夫人和真帆、片帆,也谢谢你们。照片洗出来我就马上拿过来。”

五郎从金田一耕助手中接过相机,对着三位女性亲切地笑着。从照相中解放出来的三位女性中,片帆最先逃回了办公室,看来她是最不满的。与之相反,真帆多少有些顾虑,浅浅地一笑,低着头跟着片帆走回了办公室。巴御寮人是最天真烂漫的,不拘泥于这些,笑呵呵地说道:“五郎,照片洗出来要给我看看啊。”

然后她对金田一耕助也笑了笑,就跟着两个女儿走进了办公室。五郎也跟过去,马上拿着一个细长的塑料包从里面走出来。

他反手把玻璃门关好,向里面道别。金田一耕助心不在焉地看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注意到屋内墙上挂着奇特的东西。

是斗笠和蓑衣。也许是一种室内装饰,带着一股乡土气息。金田一耕助暗自微笑的时候,五郎笑呵呵地走过来。

“我们走吧。金田一先生也要去锚屋吧?”

“是啊,你也住那里?”

“岛上不是只有那里能住吗?”

“你是什么时候上岛的?”

“咱们好像在鹫羽山见过吧。第二天我就来岛上了,觉得很好玩,就一直待在这儿。”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岛……难道因为‘什么都要去看一看,什么都要去试一试’的口号吗?”

“正是如此。我在仓敷听说了这个岛,百闻不如一见嘛。”

“我问一句,那包里装着什么?”金田一耕助注意到年轻人提着的细长包。

“这个?这是竖笛。您刚才听到琴笛合奏了吧。”

“竖笛原来是你吹的。现在的年轻人里可很少见了,是个风雅的爱好啊。”

“哪里,这是我爸硬让我学的。”

“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

“在神户开证券公司,三年前得胃癌去世了。”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很年轻吧。”

“也不是。我爸四十二岁的时候才有的我。”

“你从你父亲那里学会了吹竖笛?”

“是的。我爸以前是职业军人,一直到日本战败都是。我是战败那年出生的,战争结束之前一点。”

那么算来,他是昭和二十年出生,到今年昭和四十二年,虚岁二十三岁,按现在的算法是二十二岁。

金田一耕助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在战争结束前后有着重要的经历。越智龙平和巴是在昭和十九年私奔,躲到丹波山中的温泉旅馆。当时龙平缺钱,给吉太郎写信,吉太郎背叛了龙平,向刑部大膳偷偷报告了两人的行踪。两人被刑部大膳派来的追兵抓住带回来不久,龙平就接到了征兵令。

另外在下津井被杀的名叫浅井晴但真实身份不明的巫女,战争结束前后似乎也在刑部岛。而且矶川警部怀疑,她手中握有刑部岛某人的重大秘密,可能长期以此敲诈,最后被对方灭口。

浅井晴于六月十九日晚上在自家的祈祷所被勒死。四天前的六月十五日下午两点左右,附近一名主妇看到一个嬉皮士模样的年轻人进过浅井晴的家。而且,这名主妇在三个小时后看到同一个人从浅井晴家跑出来,气急败坏地嘟囔着什么。

嬉皮士模样的现代派年轻人去造访巫女本就很令人奇怪。虽然不知道做了哪一种祈祷,花三个小时也不正常。而且第二天,浅井晴给矶川警部写了信。所以矶川警部推断,就算这个嬉皮士不是凶手,也一定掌握着案子的关键。

而且,对这个现在并肩和金田一耕助从地藏岭走下地藏坂的三津木五郎,矶川警部也曾怀疑他是不是那个嬉皮士。当时耕助对警部缺乏见识的观察还感到好笑,现在这个年轻人早自己一步踏上刑部岛,不知用什么手段和巴御寮人及真帆、片帆两姐妹有了来往,耕助再也不能嘲笑警部缺乏见识了。

“二十二年前因复杂的原因而犯下的恐怖罪行。而且这个秘密现在已经结出了恶果。”

浅井晴给矶川警部的信中这么写道。从现在算起,二十二年前就是昭和二十年,也就是战争结束的那一年。

矶川警部是这么说的:“那一年,日本的主要城市一个接一个地遭到美军燃烧弹的攻击,陷入了一片混乱。在一片混乱之际,也许发生了现在无法想象的犯罪。”

三津木五郎这个年轻人正好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问“你认识叫浅井晴的女人吗”,但他没有那么草率。这是属于矶川警部职务范围内的事情,警部马上也要来岛上。若警部知道那个年轻人也在这里,不知他作何感想,还是留给警部去解决吧。

金田一耕助问了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要在岛上待到什么时候?”

“还没完全确定。最少也要到六七日的祭典结束之后吧。毕竟今年的祭典好像非常隆重。”

五郎或许完全没有注意到金田一耕助的真实想法,或许注意到了而故意伪装,总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调子。两人正走在地藏坂的中段,新在家的房屋群就在眼前,头顶上仍然是数量庞大的鸟群。

“你父亲以前是职业军人,还会竖笛?”

“据说我爸在陆军士官学校上学的时候就会,听说他在前线也吹过呢。”

“你是在你父亲四十二岁的时候出生的,那应该有哥哥姐姐……”

“不,我是独生子。父母是老来得子,非常宠我,特别是我爸。”

“现在你母亲一个人在神户?”

“我妈去年年末也去世了。我爸去世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去四国的八十八名寺之类的地方旅游,结果去年年末得了流感引发肺炎,没挺过去,也随我爸去了。可能这也是我妈希望的吧,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五郎的声音中也带着悲伤。

“你说在神户开证券公司……”

“是的。我家的证券公司叫三新证券,是三津木的三和新田的新组合起来的名字。新田这个人在战时被分到我爸的部队,受了我爸很多照顾,还被我爸救过一命。我爸战后就失业了,很苦恼,他特意到播州来迎接,让我爸当他的合伙人。生意获得成功,成立了公司,他让我爸当社长,自己当副社长。新田本身很能干,我爸也是个能干的人。我反正将来也要进那家公司,那之前想好好吊慰双亲……像我妈那样,也做一次八十八名寺巡礼。到了仓敷的时候,听到了这个岛的故事,想来看一看,就来了。这是我爸留给我作纪念的竖笛。”

五郎高高捧着的纯白色包上印着“SPORTING LIFE”的字样。

金田一耕助用余光看到,便问:“你搞什么运动吗?”

“上学的时候玩过剑道,这也是我爸建议的。我爸是剑道五段,我只有二段。”

“学校在哪里……”

“在东京。今年春天毕业的。”

“东京哪里……”

五郎说了一个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考上的学校。二十二岁就从那所学校毕业,看来从来没复读过,金田一耕助很佩服他聪明的头脑。

五郎爽朗地笑着道:“有什么问题吗?”

金田一耕助摇了摇头。

“您是叫金田一耕助吧。”

“是的。”

“金田一先生和锚屋的老板问了相同的问题,那个老板对我也是刨根问底。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岛上,难道就这么少见吗?”

金田一耕助觉得这个男人也许认识自己,但他没有贸然表明自己的身份。越智龙平给刑部大膳的信上写着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况且矶川警部来了之后也会为自己介绍,实在没有必要自报家门。

走下地藏坂,来到新在家前方不远,刚才空无一人的一户人家里住进了人,从里面传来钉钉子的声音。厨房的烟囱里冒着烟。金田一耕助回头一看,在船上狠狠骂了吉太郎的松藏正在修理防雨窗,在灶台下烧火的大概是他妻子,院子里站着一个女孩子,呆呆地望着金田一耕助和三津木五郎。

“很多离开刑部岛的人,好像都为了这次祭典回来了。”

“是啊。”

“据说祭典当天,从神社一直到地藏岭,都有做生意的小摊贩。对了,据说在神乐殿里还有神乐表演,好像叫备中神乐。我很期待。我是在城市出生长大的,净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五郎浑身上下透着天真无邪,到底是本真如此,还是伪装的?金田一耕助看不出来。

“你好像知道不少啊,是从哪里知道的?是上岛之后吗?”

“详细的当然是上岛之后,不过大部分在来这儿之前就听说了。仓敷的酒吧和俱乐部里到处都在说刑部岛的事。他们说好像有某个刑部岛出身的大富豪,是从美国回来的成功人士,要在岛上大干一场。据说那个人以前是被赶出刑部岛的,现在却在岛上投下巨资,肯定在谋划什么复仇的计划,岛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真有意思,简直成了基督山伯爵了。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嗯,对对,越智龙平……金田一先生知道这个人吗?”

这真是个巧妙的提问方式。

金田一耕助喘了一口气,说道:“知道,我就是拿着他的介绍信来的。”

对方沉默了半天,问道:“是给谁写的介绍信?”

“锚屋的主人刑部大膳。”

五郎吃了一惊,瞥了一眼金田一耕助,突然放声大笑。

两人已经进入了新在家。几个岛上居民模样的人从小矶方向走过来,反复打量着两人,非常吃惊。他们大概也是要去刑部神社。

“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我就不装了。我早就知道您是谁。您的功绩已经被写进很多书里出版了。鸟窝似的的乱发,皱巴巴的和服和裙裤……还有金田一这个奇怪的姓氏,当然只能是您了。是越智先生介绍您来这个岛上……锚屋的老板曾经把他赶出岛去,他还把您介绍给锚屋的老板,难道最近岛上有什么……案件将要发生吗?”

“不知道。我不是预言者。你怎么想?你对这个岛看起来好像比我知道得更多。”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先告辞,要去一下那家店。”

西式用品店的电视画面徒劳地跳动着,旁边有一家卖明信片和胶卷的店。装饰窗的旁边挂着招牌:承接冲洗照片。

叫三津木五郎的年轻人迅速走入店中,一边和里面走出的店员说话,一边从相机中取出胶卷。金田一耕助看着他的背影,悲哀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个青年摆布,心情不是很愉快。

吉太郎确实完成了金田一耕助的请求。耕助一站到锚屋的大门口,刚才见过的老女佣就走了出来。

“您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请走这边。”

女佣把他引到一间面向大海的十叠大小的房间。房里还有一个八叠大小的套间,除去拉门,就有十八叠大小。北国来的贵客们以前可能就在这里被女人们簇拥着,上演酒池肉林的戏码,然后各自选定对象,到二楼的小房间去快活。

金田一耕助站起来,走到檐廊一看,有五六块踏脚石一直铺到面向大海的后门。墙外就是大海。那里有木桩的痕迹,以前可能是栈桥,乘坐猪牙舟过来的北前船的船老大们,大概就是从那里被接到锚屋的。

一时不见踪影的老女佣又端着茶出现了。

“老板留下话来,说越智龙平先生的介绍信已经读过了,本来应该早早地来问候您,因为上了年纪,希望能明天早上再叙。”

“好的,劳烦您转告,就说我不要紧。”

金田一耕助想,可能自己来得突然,大膳需要有时间好好想一下,就痛快地答应了。

“您现在吃饭吗?还是先洗澡……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太阳还高高地挂着,看看手表,却快要五点半了。

“那我就洗澡吧。”

“好的,但是有一位客人先去了,您不介意吧?”

“先去了?是什么人……”

“据说是放药材的行脚商人。”老女佣解释说。

所谓放药材,就是把药先赊给每家每户,每年来一到两回,用了多少,收多少的钱。顺便说一句,这个老女佣叫阿岛。

“啊,对了,越中富山盛产药材,听说那里也有这样的买卖。这一带现在还有这种生意吗?”

“冈山县有个叫总社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富山,但也有许多制药的大企业。嗯,您还要洗澡吗?”

“澡堂装不下两个人吗?”

“不,十人也没问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

金田一耕助进了澡堂,淋浴间那里果然有个青年正在打肥皂。那人是一起坐千鸟丸过来的。

“借过借过。”

“啊,您请过。”

金田一耕助把身子泡在浴池里,偷偷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体格健壮,不像行脚商人。脖子上下的皮肤颜色完全不同,是不停走路被太阳晒的吗?而且他的手指很粗,这点也不像行脚商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个体力劳动者。

金田一耕助把两只胳膊搭在浴池的边缘,看着对方的身体说道:“听说你是放药材的行脚商人?”

“是的。”年轻人低声回答道。

“但我听说这岛上人口稀少。这一周虽然热闹,但祭典一结束,大家就都回本州了。这种岛能挣钱吗?你就当我说了几句废话……” 这确实是多余的关心。

“嗯,我是刚刚开始做。”

“这样啊,事业刚起步?”

“这次是第一次。正好赶上送农神,有点空闲,打算做一做试试。”

“送农神是……”

年轻人回答说,送农神就是水稻收割完毕,田地变空了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是利用农闲时间做一点小生意。

“这样啊,那么你本来的职业是农民了?”

“是的,我过世的父亲在春天和秋天的农闲时期也做过这个,和公司的人谈过之后,我也打算来试一试。没想到突然来到人口这么稀少的一个岛,我不太走运啊。”他盯着金田一耕助瘦弱的肋骨说道,“那么您来岛上是做什么呢?”

“我是来静养。活儿有点多,最近觉得太累了。”

“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呢?”年轻人的问题并不奇怪。尽管全身赤裸,他还是感到对方异样的气质。

金田一耕助调皮地转着眼珠,说道:“我……我是侦探,就是私家侦探。”

“侦、侦探……”年轻人好像吓了一大跳,死死盯着浴池中的金田一耕助,又把目光转向脱衣服的地方,“那么,那件衣服是用来伪装的吧?”

“哈哈,不,那不是伪装。我的特征就是鸟窝头和皱巴巴的衣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荒木定吉。”

“老家是哪里的?”

“柿木,在总社附近。”

荒木定吉向上翻着眼珠,语气明显变得沉重。他三下两下洗好身体,和金田一耕助隔得很远,泡进浴池里。没等身体的温度升上来,说了一句“告辞”,就急急忙忙地走到穿衣服的地方。他大概感到了不快。

一般人听到侦探或私家侦探都会感到不快,但荒木定吉似乎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想避开私家侦探,是不是他隐藏着什么黑暗的事情?金田一耕助在浴池里突然皱紧眉头,叹了口气。

当晚,金田一耕助给矶川警部写了封信,信的内容主要是报告在鹫羽山上摆弄录音机的博闻族也来到了刑部岛。但仅仅是报告,金田一耕助没有加入自己的疑惑和想法,因为他目前还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他没有忘记写上让矶川警部尽快来这里。

十八叠大小的套间,对金田一耕助这种散漫的人来说太宽敞了。他静不下心,听着波涛的声音,怎么都睡不着。他想到青木修三或许在这个房间住过,想要好好调查一番,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关上了枕头旁边的电灯。即使青木修三在房间里留下了什么证据,如果现在还没被发现,那这家的老板也太糊涂了。

长时间的辗转反侧之后,他也累了,终于睡意袭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而现在,他在锚屋的账房里,和刑部大膳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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