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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庙会惨剧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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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田一耕助被吉太郎划船送回来,和大膳一起回到锚屋,松本克子已经开着汽车等在门前。 “等了很长时间了?”金田一耕助向来迎接他们的阿岛询问。 “嗯,半个多小时了。” “那可不好。金田一先生,你快点去吧。你晚上也去神社那边吧。” “我跟着越智先生……” “龙平肯定去神社。你一定也一起去吧?那到时候见。” “受了您这么多照顾,以后再来向您道谢。” “哪里的话,我应该做的。” 金田一耕助上了二楼。上楼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一楼的十八叠间,里面空无一人。神乐太夫一行应该是上山了。 他脱下被海水打湿的上衣,换了一件质地稍好的单衣,穿上唯一一条像样的裙裤。阿岛跟在他后面进来。 “矶川警部给您留了话。” “我正想问你呢,他干什么去了?” “他早早吃了晚饭出去了,说承蒙越智先生招待,自己还是住在这里……就说了这些。” “啊,好的,那也行。他下午干什么了?” “在一楼的房间里和神乐太夫们说话。对了,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看来矶川警部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金田一耕助说道:“对了,三津木五郎和荒木定吉干什么呢?” “他们从早上就出去了……我还给他们做了两顿饭的便当。他们要去抬神轿。” “哈哈,真是个热心人。” 金田一耕助笑着,把换下来的白上衣和裙裤塞进旅行包,阿岛急忙制止。 “哎呀,那不是都打湿了吗?” “是都弄湿了。” “那您就放在这儿吧。装在包里会发霉的。我待会儿给您洗好。” 金田一耕助总是一副羞涩的样子。他这种不拘小节的人,总能勾起女性本能的母爱。接触他的女性都想照顾他。 “好啊,那就麻烦您了。总是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金田一耕助穿上和式大衣,提着旅行包走到大门口,松本克子正握着方向盘等着他。她看到金田一耕助,马上下车打开车门。 “让您久等了,真抱歉。出去了一下。” “没关系,我刚才给社长打电话了,他也知道。” “那就好。” 汽车开动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一片万家灯火。鸟也回巢了,吉太郎应该不可能再去火葬谷。 “松本小姐是在美国出生的?” “不是,我是战后从学校毕业才去美国的。我表哥在那边。” “你是哪里人?” “横滨。” 果然她说着一口漂亮的普通话,是个有教养的知性女人,而且还是个美女。 从新在家到地藏平,开车一会儿就到。到处都能听到笛子和大鼓演奏的祭典曲调,地藏坂上全是人,大概都是去神社参观的。当时还不流行fever这个词,但当时大家都陷入了祭典的狂热。这种狂热在汽车到越智家门前时达到了最高潮。 抬着神轿的年轻人在门前疯狂地颠着轿子,围在旁边的信徒们手中的火把快要把天空点燃了。 汽车被人群挡住,暂时停车,有人看到了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来了。大家让开,让开。”喊叫的是松藏。 金田一耕助打开车窗,挥挥手,不知谁起了头,突然喊起金田一先生万岁。金田一耕助不由得觉得无地自容。 “松本先生,快让他们停下,我可受不起什么万岁。” 汽车逃似的驶入门内。越智龙平坐在府内宽敞的和式房间里,正在饭桌前等待。金田一耕助被越智多年子带进去。 “欢迎欢迎。金田一先生真受欢迎啊。” “您别说笑了,这全是沾了您的光。我来得这么晚,真是抱歉。” “没关系,松本小姐在电话里都告诉我了。快、快请坐。” 金田一耕助被让到上座,还无法定下心来。 “听说您和锚屋的老板去水莲洞了?” “去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那样一个洞窟。锚屋的老板请我沿岛转了一圈。” “有什么收获吗?” “没什么,没有和您的委托相关的。那件案子后来也没有什么进展……” “这样啊。”龙平有些失望,马上又目光锐利地看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知道岛上一个叫三津木五郎的青年吗?他胸前挂着个相机……” “知道。对了,他昨天好像对您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呢?” “他说爸爸……” “爸爸……”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 “我以为听错了,可事后想想,确实是爸爸。” “他叫您爸爸,那他是您的……” 金田一耕助凝视着对方,越智龙平眼里凝缩着激动的神情。 “嗯……” “那您想到了什么吗……” 龙平正要说什么,多年子带着两个年轻的用人来上饭菜。饭桌上摆的全是日本料理,还有两个酒壶。 “金田一先生,您喝酒吗……” “喝两杯没问题,要是多了……”金田一耕助的回答和白天对大膳说的一样。 “啊,对了,今晚我得去一趟刑部神社。”龙平又用方言说道,“姑姑,这里没事,您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金田一先生说,添饭的时候我拍手叫您。” 多年子和年轻用人下去了。龙平一边给金田一耕助倒酒,一边说:“在我告诉您我想到的事情之前,您先跟我说说,这个三津木五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是矶川警部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对了,您知道住在下津井的一个叫浅井晴的巫女吗?”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女人怎么了?” 金田一耕助详细地讲述了浅井晴被杀的前后经过,龙平的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 “所以矶川警部认为他是凶手……” “不,不能这么说。这个男人或许不是凶手,但警部怀疑他知道其中的内情。还不能断定当时的那个嬉皮士就是这个青年。您想到的是什么?” “嗯,那个……” 龙平心事重重地放下筷子。金田一耕助刚才讲的事情似乎让龙平的心情变得很糟,突然失去了食欲。龙平烦闷地提起筷子,把酒杯放在嘴边,突然又放下筷子和酒杯,在饭桌前正襟危坐。 “对不起,金田一先生,我并没有打算瞒着您,反而想主动坦白一切来得到您的帮助。可是,今晚不是时候。所有的事情都等到明天结束……明天晚上,我在刑部神社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这件事做完之后,我把一切都告诉您,那时候再请您帮忙。” 龙平说到最后,已是前言不搭后语。他看了看表,说道:“已经这个时间了,我得去刑部神社看看。金田一先生,您有什么打算?” “可以的话我就不去了,下午那趟冒险把我累坏了。” 龙平稍稍考虑了一下,说道:“那您就住这里吧。偏院准备了客房。您可以先去休息。所有的事都等明天晚上,到时再求您帮忙。” 龙平猛拍了几下手,让多年子上饭,准备带家徽的衣服。 “我已经准备好了,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先生留在这里,吃完饭请带他去客房。” 吃完饭,龙平穿着黑色家徽大衣和裙裤,威风凛凛地走出大门。这时正好八点半。金田一耕助目送汽车驶出大门。 “请到这边来。” 多年子把他带到偏院的一间有着新木香味的八叠大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六叠大的套间,相当豪华。八叠间里已经铺好了被褥,枕头旁边有装着水罐、烟灰缸和打火机的银盆,还有电灯和几本周刊杂志。 “那请您好好休息,有事按铃叫我。” “谢谢您。” 多年子离开之后,金田一耕助打开旅行包,取出日记。他在桌子上简单地记完了当天的日记,一言不发地用手托着腮。 怎么也无法解释的是三津木五郎这个年轻人的举动。金田一耕助看到他昨天对龙平说了什么,那就像起义的农民向领主上诉一样。龙平的脸色相当吃惊,给耕助留下很深的印象。当时五郎说的是“爸爸”,而且龙平听到这句话后也想到了什么。回到地藏平的家里,他马上派人调查了三津木五郎。 当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杀人案的重要嫌疑人时,龙平确实异常狼狈。金田一耕助从来没见过龙平这个样子。他总是沉着冷静,充满自信,冷静和自信得近于残酷,他的自信大概来源于能看透对手的一切。 五郎的出现打破了他满满的自信。五郎喊的只有一个词:“爸爸。” 恐怕这对于极端谨慎的龙平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奇招。 龙平确实很有可能有这种年纪的孩子。在来这里的交通船上,松藏不是说过吗,昭和十九年夏天,龙平和巴私奔,躲到丹波山里的温泉旅馆,大膳派人把他们抓了回来。如果巴当时怀孕了…… 另外,三津木五郎前几天自己也说过:“我是战败那年出生的。在战争结束之前一点。” 日本战败是在昭和二十年八月十五日,之前一点就是七月或六月。 金田一耕助假设龙平和巴私奔到丹波山里的温泉是在昭和十九年八月,如果巴怀孕……掰着手指头一数,正好在昭和二十年六月生孩子。 可是,金田一耕助来到岛上之后,没有听人说过巴生孩子的事情。在大膳看来,这孩子自然是孽种,不可能公开地生,肯定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被送走,生孩子也肯定是在刑部岛外面。当时日本不停地被美军的燃烧弹攻击,全国一片混乱,离开刑部岛的借口很好找。 如果巴平安地生下孩子,那孩子是被怎样处理的呢?当然不会杀掉。巴生孩子的时候,大膳肯定跟在旁边。大膳无论怎么恨龙平,也不会干那么残忍的事情。那么除此之外有什么方法呢?给别人寄养,或者给想要孩子的人。 金田一耕助猛然想起三津木五郎的话。 “你是在你父亲四十二岁的时候出生的,那应该有哥哥姐姐……” 面对金田一耕助的询问,五郎是这样回答的:“我是独生子,父母是老来得子,非常宠我。” 四十二岁才生孩子是太晚了。那就是结婚十年甚至是更长时间。世间倒是有结婚十年才有孩子的例子,但也非常罕见。 假设有一对夫妇结婚十年也没有孩子,又非常想要孩子,要是有人生了孩子又不想要,两家不是可以互通有无吗? 金田一耕助又想起来。他刨根问底地询问五郎的来历,五郎是这么说的:“金田一先生和锚屋的老板问了相同的问题,那个老板对我也是刨根问底。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岛上,难道就这么少见吗?” 是的,锚屋的老板知道巴生下的孩子送去的那户人家姓什么。三津木并不是一个很常见的姓,甚至很罕见。有这样少见姓氏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年龄相符,大膳肯定非常狼狈。正赶上越智龙平回到岛上,他大概刨根问底地追问五郎的来历,五郎可能也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 那么巴会怎么样?她发现五郎是自己的孩子了吗?根据金田一耕助的观察,巴可能没有发现。 金田一耕助又设想如下的场景。 大膳说服了巴,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给别人。刚出生的婴儿当场就被交给三津木一家。可是,在产床上的母亲却不知道给了谁,要不然她将来去要孩子就麻烦了。 另一方面,领养孩子的三津木一家虽然知道孩子本来的姓氏和血统,但是不知道生母的身份。这也很平常。但是,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养母从生母手中接过婴儿却又互相不认识,真的可能发生吗?如果成立,一定有第三者介入。那么第三者是什么样的人呢?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突然拼命地用五根手指来回挠着鸟窝头。这是他兴奋时的怪癖。而且此时他过于兴奋,从五根手指的速度之快和眼中的光芒里就可以看出。 第三者……中介人……产婆……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脑中如同黑暗里打了一道闪电。是浅井晴! 根据矶川警部所说,昭和三十年十月在下津井买下房子之前,这个叫浅井晴的女人在哪里做什么,相关信息完全不明,浅井晴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名都值得怀疑。浅井晴以前会不会就是产婆呢? 她作为产婆,以前就认识想要孩子的五郎的养母。五郎的养母拜托她,让她找别人不要的孩子。 另一方面,大膳发现巴怀孕,找到了浅井晴,偷偷带她来岛上诊断。发现巴果然怀孕的时候,大膳肯定眼前一黑。浅井晴这时表明有人想要这个孩子,生意很快就成交。大膳带着巴离开刑部岛,躲进某个山里的温泉旅馆。 生产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五郎的养母接到浅井晴的联络,事先准备好婴儿的衣服和襁褓。从巴肚子里生出的孩子被浅井晴拿到另一间屋子,交给五郎的养母。得到期盼已久的孩子,五郎的养母马上离开了那里…… 这个不能称之为推理,因为证据太单薄。这只是金田一耕助的空想。可是,他执着于自己的空想,而且认为绝对有执着的价值。 但是,浅井晴给矶川警部的信中写着“二十二年前因复杂的原因而犯下的恐怖罪行”和“秘密现在已经结出了恶果”,这些话只是夸大其词吗?巴和五郎的养母都圆满地解决了问题,浅井晴不用这么紧张和烦恼。 这里是此空想的弱点。浅井晴若是因秘密被害,那么只能认为秘密背后还有重大的谜团。 这个谜团是什么呢? 可是,金田一耕助没想到,自己的思考陷入了错误的方向。他为还欠缺的重要信息着急,想进一步推进自己的思考。 这时,有人进来了。 打破金田一耕助冥想的是突然在主屋大门口炸裂开来的骚乱声。许多男人在喊,其中有松藏的声音。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听到松藏叫喊,金田一耕助皱了皱眉,竖起耳朵。许多男人乱叫了好半天,终于从偏院的走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在旁边的六叠间外停下来。 “金田一先生,您还醒着吗?”多年子的声音在颤抖。 “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金田一耕助拉开拉门,多年子眼中含着泪水,无力地坐在走廊上。 “龙平让先生马上去刑部神社……” “刑部神社发生了什么?” “那个……大家都激动得大叫,我不太清楚,好像神社发生了火灾……” “火灾……” “不,火灾听说马上就被扑灭了,可一片混乱的时候好像有人被杀了。” “有人……被杀了……”金田一耕助大声说道,自己也吓了一跳。 “是的,请您快去。龙平可能被人陷害,请您无论如何要帮帮他。” 对曾经被赶出岛的侄子无比疼爱的老夫人,听到龙平出了事,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了,马上去。” 金田一耕助系紧裙裤的带子,前去相助。 二 五日夜里下起了暴雨,因此让人担心今天的天气。所幸今晚不用担心,祭典的诸项事宜一切顺利。 六点的时候,神官守卫在前殿向神敬上长长的祝词。前殿距离神社的院子有两米,一般的参拜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守卫的背后是巫女装扮的巴御寮人、双胞胎的姐姐真帆、村长辰马和村里其他几位有权势的人。应该在那里的片帆却没有出现。这时,还没有人注意到这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前殿后面用粗格子门隔开的是内殿,内殿正面的供坛上摆着越智龙平捐赠的黄金箭,灿然地发出异样的光彩。 一般祭典的祝词都很简单,这晚却格外长,也许守卫觉得今年的祭典和往年不同。祷告结束之后,前殿今晚就不再使用,也关了灯。关灯的时候是七点左右。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在神乐殿再次祷告。但这次的祝词就简单了,只是往聚集在神乐殿前面的人群头上恭恭敬敬地用布幡消灾除厄。 神乐殿高两米左右,比前殿稍微高一点,三面开着防雨窗,内部灯火通明。神乐殿里面挂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刺绣条幅,一直垂到舞台上。条幅的落款写着“贺妹尾四郎兵卫,井原市志愿者敬赠”的字样,这是四郎兵卫从客人那里获赠的。这一带的神乐都被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备中神乐继承了出云神乐的系统,由“天之岩开启”、“大国主命让国”和“素戋呜尊斩杀大蛇”三篇神话构成。最开始是神职人员跳,随着戏剧色彩逐渐浓厚,神职人员无法胜任,逐渐改由农民中具有艺术能力的人来跳,这就出现了备中神乐中特有的神乐太夫。他们或父传子、子传孙,或拜师学艺,在农耕之余钻研技艺,子子孙孙世代相传。 今年七十四岁的妹尾四郎兵卫是备中神乐的巨匠,已经跳了五十年的神乐舞。他家从他祖父那一代就是神乐太夫,四郎兵卫也打算把技艺传给子孙。所幸独生子松若有艺术天分,又勤于练习,再加上身体强健,四郎兵卫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在十九年前的昭和二十三年十月六日离开后月郡的家后蒸发了,现在生死不明。 松若蒸发的时候三十三岁,正是大展宏图的年纪。对四郎兵卫来说,没有比这更痛心的事情,他现在也无法忘记松若。所幸松若留下了诚、勇两个孙子,现在四郎兵卫的希望都在两人身上。 二人想来也很可怜,不仅幼时父亲蒸发,第二年母亲也将他们弃之不顾,回了娘家,不久又改嫁。两兄弟由祖父母养育,没多久祖母又去世,靠四郎兵卫一个人抚养成人。 正因如此,两兄弟和祖父感情深厚,四郎兵卫也对他们寄予厚望。哥哥诚性格直率温柔,却缺乏神乐太夫最重要的霸气,而且身体虽不算虚弱,也称不上强健。相反,弟弟勇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像父亲,跳舞时的动作也有锐气,洋溢着青春活力,身体强健更不必说。所以他今晚扮演素戋呜尊,四郎兵卫自己扮演大蛇。松若最后一次表演是在昭和二十三年,也是刑部神社的祭典,这次和当时一模一样。 神乐殿里面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条幅背后,是一个二十叠大小的会议室,现在那里当作神乐太夫的休息室。像大膳对金田一耕助说过的那样,那里乱七八糟,华丽的神乐服装以及恐怖和滑稽的古怪面具散落一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蛇的道具,虽然已卷成一团,长度也达七八米。在这个房间里,四郎兵卫等众人都很兴奋,互相说着话。诚和勇在角落里悄悄地聊天。 “哥哥,爸爸的仇人是这里的御寮人吗?” “能把爸爸迷得魂不守舍的女人,在岛上只有她了。十九年前她肯定非常漂亮。” “话虽这么说,可她简直像神仙一样纯洁啊。” “人不可貌相,没准那女人是个妖怪呢。勾引爸爸的可能是那个女人,但杀害爸爸的也许另有其人。” “那是谁……” “那女人的丈夫。那家伙出于忌妒把爸爸……” “难道是这里的神官……”勇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远处的四郎兵卫看到了他们,说道: “哎,诚和勇,你们在说什么呢,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诚,你第一个出场,快点准备。” “是的,爷爷。” 正在这时,出了一点问题。在神乐之前,预定要跳一段巫女舞。巫女就是巴御寮人和真帆、片帆双胞胎姐妹这三人。可是人们突然发现片帆不见了。真帆当然被父母责备,装扮成巫女的她几乎要哭出来。 “片帆……” “片帆怎么了……” 八字胡守卫胡子乱颤,咬牙切齿地说道。事后想来,守卫从祭典开始就很激动。他刚刚在神乐殿消灾除厄,还穿着神官的正装。他们现在正在办公室的里面,即神官居住的房间。 “片帆她……片帆昨晚从岛上出走了。” “片帆从岛上出走了……为什么需要她的时候……你为什么瞒到现在?” “你别出那么大声,我来问。真帆,片帆为什么离开?” 眼睑涂成红色的巴御寮人突然改变了态度,一脸严肃。她的本质并不温柔,内心隐藏着非常激烈的东西。 可是真帆没有说实话。 “她一直不喜欢巫女的工作,爸爸妈妈也知道的。” 这一点她们的父母是清楚的。和逆来顺受的真帆不同,片帆很有个性,凡事总是要反抗。她对自己神官女儿的身份特别厌恶,最近这种倾向越来越明显。守卫和巴也注意到了。 “她说去哪儿了吗?” “她没有说,但我想是去玉岛了。除了那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什么时候走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她走后不久就下起了雷雨,我很害怕。” “真帆,你怎么一直瞒到现在?” “她说我要是告诉别人,就恨我一辈子。” 这确实像片帆的口气。 “御寮人,你之前也没注意到片帆不见了?” 守卫的语气中带着嘲讽。 “对不起,忙得团团转……我发现她不见了,没想到是离家出走……我以为她又闹脾气,藏到哪里去了。” “还是你没管住,哼!可是,有点奇怪啊。” “奇怪……” “要是昨晚去了玉岛,那边应该来电话啊。” “那么说……” 三人不安地面面相觑。这时,诚和勇从神乐殿的休息室走过来。 “那个……我爷爷,不,四郎兵卫问巫女的舞蹈准备好没有?” “啊,抱歉。你告诉他马上就好。” 大家慌作一团,因此没人注意到,诚和勇看巴御寮人和守卫的眼神中有着深深的怀疑。 因为这一番周折,巴御寮人和真帆跳过巫女舞蹈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但今晚刑部神社内部亮如白昼,许多小店排成一排,刚才划猪牙舟回来的吉太郎在各处点燃了篝火。八点左右,神轿伴随着嘿哟嘿哟的声音被抬了进来,在神社的院子里来回展示。围着神轿的信徒们举着火把,像要把天空点燃一样。 神轿巡回告一段落,完好无损地回到仓库中。这时,神乐殿里开始了神乐舞表演。 最开始是“天之岩开启”,然后是“大国主命让国”和“素戋呜尊斩杀大蛇”,可以说是彻夜不休。现代有电视这种方便的东西,即使是在偏僻的乡村也不缺乏娱乐,但接触活生生的艺术仍很少见。这也是神乐流行的原因。 火灾发生的时候,正是舞台上表演“天之岩开启”的最高潮。神乐殿舞台下面,三面都围着宽八十厘米左右的垂布。垂布从里面开始燃烧,发出火光和浓烟,一时间一片混乱。火灾让人激动,更何况人群都聚集在神社里面,因此现场一片乱喊:“着火啦!着火啦!” 人们通常短时间内都不能一下子找到解决办法。在人们哇哇大叫的时候,火已经把垂布烧光,烧到了神乐殿的柱子。舞台上戴着奇怪面具的手力男命和天钿女命也吓得左右乱窜。 这时,勇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条幅后面跑出来。此时还没轮到他出场,他还穿着条纹大衣。他脱下大衣,抽打着烟熏火燎的柱子。手力男命和天钿女命也脱了衣服一起抽打。摘下面具后发现,手力男命的扮演者是弥之助,天钿女命是诚。 在神乐殿下面救火的是松藏。松藏刚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马上反应过来,跑到办公室入口处的大水缸旁边。水缸的盖子上有五个水桶,他用其中一个舀满了水。 “大家快传水桶!” 经历过战争的人都知道传水桶。又有四人跑了过来,分别舀了一桶水。人们排成五列,从水缸一直延伸到神乐殿。五郎和定吉也在其中。巴御寮人和真帆从办公室跑出来,吓得不轻。吉太郎穿着斗笠和蓑衣,在水中跑来跑去。 所幸及早发现,也不缺人手,不一会儿火就被完全扑灭,大概花了十五分钟。灭火之后,人们依然兴奋,三五成群地聚在着火的地方评头论足。越智龙平正在这时来到神社。 汽车无法开上刑部神社的台阶。越智龙平徒步走进神社,但他的崇拜者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龙平皱了皱眉,环顾湿漉漉的神社院子,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匆忙走进了四敞大开的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里大概待了三分钟。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片死灰。这个男人罕见地眼睛充血,目光像锥子一样尖锐。 “越智先生,怎么了?” 矶川警部偶然看到了他。 “矶川先生,巴御寮人呢……”龙平的声音如同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样滞涩。 “御寮人在神乐殿。刚才发生了个小火灾。” “啊,是啊,矶川先生,请您跟我来一下。” 龙平的语气和动作都极不寻常,矶川警部心里咯噔一下。他默默地跟着龙平走进了办公室。大门里面横着一条走廊。往右边走是神乐殿里面的会议室,往左走是前殿。 龙平向左走去。 前殿虽然关着灯,但有光透过格子门射进去,并不会看不清东西。不,那里的东西十分清楚。 “矶川先生,那个……”龙平的声音依然滞涩且颤抖。 矶川警部顺着龙平所指看去,一时间还没弄明白其中的意义。他屏住呼吸,凝神细看,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由得跳了起来。 前殿的里面是内殿,前面讲过,两殿之间隔着粗格子门。格子门上贴着一个人。这里就不故弄玄虚了,那人穿着神官的正装,肯定是守卫。守卫人在内殿,脸冲里面,后背贴在格子门上,几乎要瘫倒在地,却仍然勉强站立。因为他背后插着一支黄金箭,箭羽挂在格子门的一格上。 黄金箭穿过守卫薄薄的胸部,箭头从前面露出来。 刑部神社的神官刑部守卫,被神矢从后背到前胸穿了个透心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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