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情

恶灵岛,恶灵岛  作者:横沟正史

“啊,那是什么?”

矶川警部被出乎意料的枪声惊得站起来。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不能不说动作有点夸张,但也许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可是吃惊的不仅是矶川警部,在座的其他四人都或多或少地吓了一跳,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确实是枪声。”广濑警部补小声说道。

“应该不会是汽车爆胎,这么小的一个岛。”负责记录的藤田刑警附和道。

“啊,是火葬谷方向。”提醒众人注意的是五郎。

金田一耕助直视着他说道:“你知道火葬谷?”

“嗯,知道。”

“听谁说的?”

“听派出所的山崎先生说的。据说是天下奇景。”

“你去看过?”

“不,我只站在小矶后面的山丘上眺望过。山崎先生说不能到山谷里去。”

“为什么不能去?”

“据说有头叫阿修罗的凶猛野狗。山崎先生忠告我,要是不想被咬死,就绝对不要进山谷。我还没活够呢。”五郎微笑着,又露出那一对虎牙。依然是和煦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转向警部补,道:“刚才的枪声是吉太郎……就是神社里的用人。应该是他把阿修罗打死的声音。”他简单地讲了昨天下午在猪牙舟中的经历。

广濑警部补皱着眉头,说道:“那么吉太郎这个人无视禁令,从这里跑出去了?”

“对他来说,锚屋老板的话比警察的命令更重要。大膳好像也把他当作心腹。”

正在这时,吉太郎的枪声又一次传到了神社里。不是一声,而是两声、三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四声、五声。一直沉着的金田一耕助听到枪声也变了脸色。大膳和村长辰马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

“金田一先生,吉太郎……吉太郎……”大膳的下巴颤抖着。

村长绷着脸,一脸不快。

“吉太郎好像杀死了猛犬。”

“一枪就能干掉,干吗连开那么多枪?吉太郎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求助。毕竟对方是凶猛的野兽。”

这时,又传来两三声枪响。办公室的玻璃拉门被打开,松藏、阿信、阿谦和阿一都挤进来,荒木定吉也在其中。大家熬夜熬得迷迷糊糊,被刚才的枪声弄醒了。

“主任,吉太郎是在给我们发信号吧,乱开了那么多枪。我们去看看吧。”

大家都知道,岛上只有吉太郎一个人有枪,也都清楚开枪的人只能是吉太郎。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看?”

广濑警部补面对出乎意料的局面一筹莫展,矶川警部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失神状态中醒过来,也指望不上。他只好找金田一耕助商量。

“这里继续讯问,派人去谷里看看,就交给他们怎么样?”

“话虽如此,不是有猛犬吗?”

“所以让警察一起去……警察有手枪,而且人数也不少。”

“嗯,是的……但是,可以射杀那只叫阿修罗的猛犬吗?”

“老板,可以吗?”金田一耕助回头看向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刑部大膳。

“可以、可以,杀了它吧,反正是岛上的祸害。村长,可以吧?如果大家都去,我也去。村长,你也去吧。”

锚屋看来给大膳送来了衣服,他穿着平时那件小褂和直筒短裤。村长脱了晨礼服,随意穿着开襟衬衫和裤子。

刚才听到枪声,从里面跑出来喊着“吉太郎、吉太郎”的刑部大膳,一时间下巴颤抖,看起来有些可怜。但他现在穿着竹皮屐站在三合土上,还是充满威严,颇有大将之风。

就这样,警察组成了寻找吉太郎的救援队。算上山崎,一共有四名制服警察,此外还有很多便衣。警察们打头阵,岛上的人凑在一起,从刑部神社出发,场面相当混乱。当一群人离开之后,神社又恢复了安静,七名神乐太夫和刑部一族不知为何,都保持沉默。

广濑警部补终于定下心来,看看表,已经是八点半了。他焦急地咂咂舌,说道:“警部,那我们继续吧。”

“嗯,按你的想法来。我在这里旁听。”

矶川警部努力鞭策自己,但谁都能看出他很辛苦,不由得觉得可怜。警部也上年纪了,讯问这种工作相当耗费心力。金田一耕助想到彻夜讯问会不会让警部的腰疾发作了,担心地看着他的侧脸。今天的矶川警部确实和金田一耕助以前了解的那个热衷工作的硬汉不同。

别人用担心的目光看自己,似乎伤了自尊心。警部故意提高了声音:“广濑,磨蹭什么呢?快点干活。”

这怎么听都是虚张声势,广濑警部补却没有戳破。“那我们继续。”他重新面向五郎,“三津木,你曾对警部说过的两个地址,即你自家的地址神户市垂水区瑞丘,和三新证券的地址神户海岸大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的,您调查了吗?”五郎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像是在愚弄人。

“嗯,我和兵库县联系了,请他们调查过。那里的警察见了三新证券的新田穰一,也见了在你家里看家的浅野。他们说你讲的这些基本没错。也就是说,这个叫三津木五郎的二十二岁优秀人才确有其人,为了吊慰父母,他上个月从神户出发,巡游四国的八十八处名寺,也确有其事。神户的新田穰一和浅野都非常担心三津木五郎,新田先生还说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以去担保。这和你说的没有出入……可是……”

广濑警部补故意在这里停下,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五郎。

“现在在我眼前的,真的是那个三津木五郎吗?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五郎对广濑警部补的逼问毫不在意。“主任,这点请放心,我就是真正的三津木五郎。新田叔叔和浅野姑姑,我是经常见的,他们可以证明我就是真真正正的三津木五郎。”

广濑警部补又故意停下,似乎是想让对方烦躁。他拿出一根烟,咔嚓一下打开打火机点上,香喷喷地往肺里猛吸一口。

即使是三津木五郎,也有些不安地看着对方的举动。不,不安的不只是三津木五郎,矶川警部也觉得不舒服,坐立不安。按照以往的经验,警部非常清楚,广濑警部补摆出这种态度,手里一定握着什么重要的证据。金田一耕助不可思议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三人。

“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短了?不,是为了什么剃了胡子?”

“啊?!”

“听新田和浅野说,你上个月末离开神户去四国巡游八十八名寺的时候,像嬉皮士一样留着长头发,脸上都是胡子。你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剪短了头发,还剃了胡子?”

警部补的追问犹如一记重拳击中了五郎的痛处,矶川警部的睡意似乎也一扫而光。他瞪大眼睛,盯着五郎的侧脸。

比起五郎,金田一耕助对警部更感兴趣,他拿着铅笔的手停在打开的笔记本上,盯着警部。

可是五郎马上恢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不是我的自由吗?因为我觉得漫长的旅途中,长发和胡子不方便……”

“是吗,只有这个理由吗?”广濑警部补不怀好意地转着眼珠,“那我问你其他事。你知道下津井吧。”

“知道。我是从那儿乘船来的这个岛。”

“那你知道下津井住着一个叫浅井晴的女人吧。”

“浅井晴……那是什么样的女人?”五郎故意歪着脑袋。这个总把别人当傻瓜的年轻人内心没有动摇,态度也依然沉稳。

“别装糊涂!”广濑警部补大声喝道,“浅井晴是下津川的巫女,就是通灵的。你上个月,也就是六月十五日下午两点左右拜访过浅井晴,是不是?!”

被当头一喝的三津木五郎在回答之前顿了一顿,又变回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嘲笑着说道:“您在开玩笑吧,警察老爷?我可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什么巫女、通灵的,我怎么可能信这些东西。而且……”他突然改变了态度,“这件事和昨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因为你们要问我昨晚的事情,我才留在这里,我觉得这是公民的义务。巫女、通灵之类完全脱离现代的东西,我没有回答的义务。这种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郎重新坐正,浮现出毫不在乎的笑容。

广濑警部补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处于下风。可是如果这时退却,只能助长对方的气焰,于是他更加盛气凌人地说:“好,那我就告诉你下津井的巫女浅井晴和这件案子的关系。你在六月十五日下午两点左右,一身嬉皮士打扮,去造访了浅井晴。五点左右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显得非常狂乱。这是有目击者的。当时你从浅井晴那里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关于刑部岛。”

“哎?浅井晴说了这种事?”

“闭嘴!” 广濑警部补大喝一声,“你在六月十九日晚上杀害了浅井晴。你看报纸了吧,而且知道自己一身嬉皮士装扮出入浅井晴家被人看见了。所以你剪了长发,剃了胡子,才到岛上来。这样浅井晴被害的案子就和昨晚的案子连上了,怎么样?!”

五郎沉默了好长时间,对着警部补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主任刚才说浅井晴被杀了。可是被杀害之前,浅井晴对某个……那个嬉皮士打扮的年轻人,说了关于刑部岛的重大信息。可这件事浅井晴对别人说了吗?不,对您或者旁边这位警部说了吗?”

广濑警部补被戳到痛处,嗯了一声,抿起嘴唇。五郎见状,乘胜追击。

“这全是你们,您和旁边这位警部的……”他憎恶地向矶川警部扬了扬下巴,脸上现出露骨的轻蔑之色,“单单是你们的揣测和妄想吧。我不会回答揣测妄想出来的问题。”

广濑警部补由于愤怒而满面通红。相反,矶川警部却有些不安,坐在沙发上好像很难受。这让金田一耕助觉得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广濑警部补过早地把浅井晴被害一案说出,非常不利,应该慢慢地试探对方到底知不知道。广濑警部补发现自己的失败,无法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场面自然陷入难堪的沉默。这时伸出援手的是金田一耕助。

“广濑先生,能让我问几句吗?”

被五郎抢白而面目尽失的广濑警部补立刻说道:“好,请、请。”

广濑警部补高兴地把问话的权利让给了金田一耕助,但是这个鸟窝头侦探到底握着什么底牌呢?他脸上露出怀疑。五郎在椅子上调整好姿势,身上仿佛依然披着警惕的铠甲。

“三津木五郎,我来问问你。”

“好的,您想问什么?”

“你曾经说过,你是昭和二十年出生的,具体是几月几日呢?”

“这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没事,没事,不想回答也可以。和兵库县的警察联络之后,马上就能查到的。”

“哈哈,又搬出兵库县警了。那就免了这套手续吧。我告诉您,我的生日是昭和二十年六月二十八日。您不觉得是和这一带很有缘的日子吗?”

“什么意思?”

“附近的冈山市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美军的燃烧弹攻击,全市化为灰烬,就是那一天。”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兵库县的山崎,确切地说是宍粟郡山崎,那儿是我爸的老家。”

“可是你说你父亲是职业军人,长期在前线,停战后复员。那你母亲怀孕是在什么时候?”

“怎么,又开始怀疑起我妈的贞洁来了?”

五郎表现出一副要发火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很逼真。广濑警部补等着对话进一步发展,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矶川警部一言不发。

“不,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我可没说不想回答。”五郎虽然这么说,但话中带着厌恶的感觉,“是这样的。我爸叫三津木秀吉,是陆军中尉。他直到昭和十九年都就职于东京的参谋本部。可是十九年下半年的时候,战局不利,参谋本部里面也起了严重的纠纷和派系斗争。当时我爸所属的派系在斗争中失败了,全部被清理出去,因此我爸被派到前线。那是十九年九月的事。之前爸和我妈,我妈叫贞子,一起住在东京,怀上我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原来如此。可是你说你父亲四十二岁才生的你,而且是他们俩的第一个孩子……”

“是的,这有什么……”

“不,我是觉得你母亲在最危险的时候怀孕了。”金田一耕助嘲弄似的说道,马上露出白牙笑了笑,“抱歉、抱歉,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这么失礼的问题吗?”

“不知道,为什么?”五郎粗暴地说道,语气也很逼真。他好像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你……”金田一耕助露出白牙,故意不怀好意地笑着,“昨天,不,已经是前天了,越智先生到达小矶码头的时候,我们都去迎接,对吧?你也和荒木定吉一起去了。当时越智先生坐在汽车里,马上要从码头出发,你跑到汽车旁边,说了一句什么。昨晚我问越智先生,你对他叫爸爸,不是吗?”

“金田一先生!”

五郎回答之前,矶川警部像被弹起来似的喊道。金田一耕助不由得转过头去。不知为何,警部的眼睛睁得几乎裂开了,脸色木然。可是下一个瞬间,他从嘴唇里发出的声音却很低。

“金田一先生,他管越智先生叫爸爸?”

“抱歉,警部,昨晚一片混乱,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这件事。”

“越智先生怎么说?”

“我还没空问他,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到地藏平的家里之后马上派人去调查了。他知道是住在锚屋的三津木五郎。五郎,关于这一点,你能不能回答?”

可是,五郎好像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沉着地露出无畏的微笑。“他是这么说的?幻觉吧,他有点昏了头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越智先生……叫的是他的名字。”

“可是,五郎,我们当时也看到了,你非常激动。你说你叫的是越智先生,那后面你打算干什么呢?”

“他是个英雄。曾经被放逐出这个岛,却以德报怨,投入巨资修建神社,建设高尔夫球场,尽全力让这个荒废的岛回到往日的繁荣。在我们年轻人看来,这就是现代的英雄。我也是个浪漫主义者,所以当时我想说的是自己也希望为岛的建设出一份力。”

可是,这个解释怎么想都缺乏说服力,只能认为是牵强附会。金田一耕助呆滞地慢慢挠着鸟窝头。矶川警部不知为何满脸怒气,道:“喂,年轻人,别在这儿拍人马屁。”

警部正要接着说什么,松藏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室外面跑进来,信吉跟在他后面。

“金田一先生!”他大声喊着,马上向里面看了看,突然小声说道,“请马上去谷里,锚屋的老板叫您。还有这二位也请马上去,是警察老爷们说的。”

“松藏,怎么了?吉太郎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吉太郎没事,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什么可怕的事情?”

“阿修罗那只狗咬死人了。”

“人……咬死……”

金田一耕助、矶川警部和广濑警部补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五郎也因为这个意外呆呆地大睁着眼睛。

“被咬死的是谁……”

“不能在这儿大声说……” 松藏小心地避着里面,“总之请快点来。幸好木下医生还在锚屋,已经去现场了,现在正在验尸。您三位赶快、赶快!”

众人被松藏催促,紧急商议了一下,结果是暂停讯问,赶往火葬谷的现场。

“主任,这个人怎么办?”藤田问道。

“带着一起去怎么样?这位博闻族先生好奇心很旺盛,肯定高兴和我们一起走。”金田一耕助建议道。

“好。藤田,如果他想要逃跑,不用客气,给他戴上手铐。”

一行人跟着松藏和信吉跑下刑部神社的台阶。地藏岭前面有条向左拐的小路,看起来平时没有人走,杂草茂盛。金田一耕助以前没注意到这里还有条路。拐角的地方有一棵古松亭亭而立,似乎是标记。当地人管它叫一棵松,树上挂着路灯。

左右茂盛的杂草遮盖住道路。众人分开杂草,向陡坡下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正规的道路上。这条路沿着地藏坂的脚下蜿蜒曲折,通往小矶方向。在这条路上又走了两分钟,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广濑警部补一齐发出了惊叹之声。他们的面前豁然开朗,火葬谷的景观一览无余。矶川警部虽然来过一次岛上,却没有到过这里。

这里就不赘述火葬谷的景观和众人的感叹了。

“快点,快点,在这边。”

领头的松藏和信吉的脚下就是药师台。两人像滑冰一样跳到台上,众人跟在后面,最后是三津木五郎。藤田紧紧靠着五郎,和他并肩而行,如果他有一点奇怪的举动,就打算给他戴上手铐。

站在药师台上向下游望去,下面两百米左右的谷底聚满了人。大膳和村长也在其中,好像那里就是现场。可是,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都没有工夫在旁边看热闹。

横着穿过药师台,松藏和信吉从西侧跳到了下面的岩石上,众人也跟着跳下去。金田一耕助穿着木屐,这种时候很不方便,但现在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

跳过了几块岩石之后——

“金田一先生,这……”

金田一耕助的目光看向松藏所指的岩石,不由得汗毛倒立,趿拉着木屐急忙躲开。一只巨大的狗倒在满是鲜血的岩石上,被切开的腹部流出破布一样的鲜红内脏。

“是吉太郎干的。那家伙虽然讨厌,可从前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要是我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想想就害怕。”

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部不由得背过脸去,可是马上他们就要直面更加凄惨的景象,而且这一次不能再把脸背过去了。

老爷松上依旧聚集着很多鸟,嘎嘎地叫成一片。稍微下面一点,有两块巨大的岩石并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洞穴样子的坑洼地带。这附近到处都是水洼,只有洞穴里面是干的,地面上铺满了沙子和小石头,一个凄惨的东西躺在上面。

此处就不过分详细地描述那东西的状态了,因为有可能让读者吃不下饭。这里就只写出是被狗吃过、被鸟啄过的凄惨无比的人的尸体。

“是片帆吗?”金田一耕助回头,对站在旁边失魂落魄的大膳低声说道。

大膳表情沉痛,默默地点点头。

金田一耕助又去问村长:“听说是被狗咬死的,是真的吗?”

“太鲁莽了。她是为了不被人看见,偷偷去小矶的码头。那条小道……岛上叫隐路……”

村长指着蜿蜒在地藏坂底部的小路上的一点。“这个包掉在那里。”他用下巴示意脚下的大塑料包。

“原来是这样。她带着这个包急匆匆地去码头途中被猛犬袭击了?”

但在这时,蹲在片帆尸体旁边的木下医生用严肃的声音喊道:“喂,广濑,你的工作又多了一件!”

“……”

“这女孩不是被狗咬死的。她之前已经被勒死了,用绳子之类的东西。这明显是被勒死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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