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刺客

恶魔吹着笛子来  作者:横沟正史

巴士于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抵达小井。

透过巴士的窗户向外看,警察们骑着自行车来回奔走,空气中浮动着不安。

巴士在停车场停下。一个警察下了自行车,靠近巴士,和站在司机旁边的巡查部长小声说着什么。

小井是个常见的半农业半渔业的小村落,不到十户人家住在路两边。靠近海岸一侧的人家屋后是正在晾晒的渔网,而靠近山麓的人家则背靠平缓的山坡,小山近在眼前。

小山名叫朝雾山,发生案件的尼姑庵就被环抱在山坳中。这一片地区是岩屋警局管辖范围的最南端。

众人下了巴士。有人三三两两从附近的人家中走出,站在屋檐下向巴士张望。其中走出一个警察,和巡查部长耳语了几句,便带着众人走向旁边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屋檐上挂着香烟的招牌,但当时还不能自由销售香烟,只有少量杂货和厨房用具摆在微暗的土间里,巴士卷起的灰尘在上面形成了一层浮土。

众人向店内走去。一头红褐色卷发的老板娘似乎正在喂孩子吃奶,她一边合上胸前的衣服,一边惊恐地走上前来。

“就是这位老板娘。昨天那人从巴士下来后,就是向她打听了尼姑的事。”

老板娘显得惴惴不安,仿佛妙海尼姑被杀是她的责任。尽管如此,她还是按要求讲述了当时的经过。

昨天傍晚五点五十分左右,巴士刚刚通过这里,就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进店来,询问妙海尼姑的住处。老板娘指路后,男人没有道谢便匆匆离开了,看起来非常着急。

“后来你就没再见过那人了?”巡查部长问道。

“不,大约一个小时后,那人又来到店里……”

是来问从洲本出发的末班巴士是否已经经过这里。

“我看了看钟,已经七点十分了。要是在平常,从洲本开过来的末班车早已通过,但昨天不知为什么晚点了。我正说着,巴士就来了,那人便上车离开了。”

“那人究竟找没找到妙海尼姑,他没说吧?”

“不,我问过他。他说尼姑庵没人,第二天会再去。”

“从这里到尼姑庵,往返究竟要花多长时间?”出川插话道。

“一个小时足够了。就算途中稍微走错了……”

如果那人五点五十分抵达这里,七点十分返回,那么其间前往尼姑庵行凶的时间足够充分。

“对了,老板娘,关于那人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像上流社会的人吧?”

听到出川的提问,老板娘立刻干脆地答道:“他是关东来的人,声音很低,但口齿清晰。”

“老板娘,那人莫非很像这个人?”

看到出川拿出照片,以巡查部长为首的本地警察们不禁吊起眉梢。

老板娘盯着照片看了又看。“昨晚那人戴着帽子和眼镜,还留着胡子,我也看不太清他的长相,但和这人很像。”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不禁面面相觑。戴眼镜,留胡子,而且和照片上的人很像……那难道不是今天早上出现在神户港·HOUSE的人吗?

金田一耕助感觉一股寒气爬上背脊。

本地的警察们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目光在照片和彼此脸上来回移动。出川转向他们。“关于这一点,我稍后再解释。现在赶紧去现场吧。”

离开街道,平缓的山坡立刻出现在眼前。坡道连绵起伏,田野间干活的人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一行人,立刻停下手中的农活看向他们,还有人跟了上来。在都市里并不罕见的杀人案到了宁静的乡下,便成了当地的大事,小小的村落中弥漫着恐慌。

走了约二十五分钟,一行人终于来到尼姑庵旁。尼姑庵坐落于远离村落的山坳中,旁边的山坡上布满白色墓石。在尼姑庵背面利用谷地修筑的小蓄水池里,枯萎的莲叶萧瑟地映在水面。

说是尼姑庵,其实只是间宽三米多的木板平房,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栅栏,凄凉地面对片片墓地。如此的条件和环境,难怪从住房困难的战争时期到战后都没人住。

很多人把尼姑庵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面的地方巡警一边驱赶看热闹的人,一边打开很难开合的格子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房内狭小的土间和土间以上的四叠半空间。所谓屋子,也就只有这四叠半大小。

尸体就放在那中间,头朝北,枕边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是从岩屋乘巴士抵达小井后率先赶来的医生。与医生小声交谈的是本地的医生。在离两人稍远的位置,坐着一个姿势僵硬的白眉和尚。

“怎么回事,医生?”巡查部长一边脱鞋一边问道。

“详细情况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能得知,但死因是绞杀,这一点确定无疑。”

“行凶时间是……”

“那也要看解剖结果……但是,刚才也和这里的医生聊过了,应该不是今天,而是昨夜,或是天刚黑的时候。但还是不能断定……”

众人进入房间,狭小的空间立刻被塞得满满的。坐在角落的和尚似乎想要回避,打开拉门走到外廊上。

金田一耕助站在众人背后,战战兢兢地窥视死者的脸。

死者光秃秃的头显得很小,与身体有些不成比例,但安静的面容就像人偶一样精致玲珑,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很漂亮。不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只有四十岁的人。

也许是因为身材瘦小、容易显老,再加上命运多舛,生活的艰辛加速了这个女人的衰老,就算港·HOUSE的人认为她有五十五六岁也不奇怪。

枕边线香飘起的烟让金田一耕助鼻子发痒。线香的香气和山谷间秋天的气息化作感伤的波纹,在他胸中缓缓荡开。

如果这个女人没去玉虫伯爵的别墅帮忙,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那个夏日发生的事就像恶魔一样撕碎了她的生活。在玉虫伯爵的别墅里,她遭到强奸一样的蹂躏,由此怀孕,并生下女儿小夜。这件事不仅让她随后的人生陷入黑暗,还夺走了她的生命。

金田一耕助胸口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与愤怒。但夺走这女人生命的真的只是这件事吗?不,不,绝对不止如此。这女人一定与更大的秘密有关,并且因为那秘密而丧命。可是,那秘密究竟是……

金田一耕助看着女人光秃秃的头,焦躁与愤怒不觉间再次涌上心头。

就算风险再大,凶手都要将这女人灭口,背后肯定隐藏着重大秘密。在那小小的脑袋里,这个女人究竟藏起了什么秘密呢?

“我就回去了。尸体怎么办?”岩屋来的医生一边收拾包一边起身。

“应该正有人开车往这里赶。还是运到岩屋解剖吧。”

“哦,那之后再说。”

“关于现场照片……”出川问道。

“刚才已经拍了。”

“我可以翻翻那里吗?”

“请。”

当地警察们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出川的一举一动。出川注意到的是壁柜前那摞整齐的报纸。妙海尼姑看起来一丝不苟,处理旧报纸也是先对折两次,然后按日期顺序码放,日期最早的放在最下面。出川从最上面开始依次翻看,但很快便转向当地的巡警。“这个尼姑平时都看什么报?”

巡警拉开拉门,问了问围在走廊外的当地人,随后答道:“听说是K报。”

“嗯,这里基本只有K报。对了,金田一先生。”出川回头看向金田一耕助,“只有十月一日那天有七种神户、大阪一带的报纸,二日和三日也有三种报纸。”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说到十月一日,那是椿家的杀人案初次见报的日子。那天,妙海尼姑为了拜访阿玉,特意去了神户的港·HOUSE。恐怕就在那时,她买了能买到的所有报纸。然后,在大前天,因为只看一份报纸不放心,她便买了附近能买到的报纸。由此可见妙海尼姑是多么在意一号以来的报纸,这恐怕就是因为椿家的案件。

金田一耕助再次感到被人抢先了一步,很不甘心,心头像压着铅块一样沉重。

“对了,刚才有位和尚在这里,是什么人?”金田一耕助环视房间问道。

“是邻村法乘寺的住持,叫慈道。他一直很照顾妙海尼姑,让妙海尼姑住到这里的也是他。”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看了看彼此。“哦,是吗,那你能叫他过来吗?”

一直因怕麻烦、坐在外廊的慈道听到招呼,立刻进入房间。医生们已经走了,尸体枕边勉强能坐下慈道、金田一耕助和出川三人。当地的警察们坐在土间,好奇地注视着三人。

“住持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金田一耕助低下乱蓬蓬的头,“其实,我们也是为拜访这位……这位已经成佛的人,特意从东京赶来的,结果来晚了一步,就变成这样了,真遗憾。关于这位尼姑,我们有话想问住持大人您……”

“从东京特意赶来?”慈道挑起白眉。他看起来已年过六十,但只有眉毛变白,身体很富态,气色极佳。“那你们很熟悉妙海吧?”

“不,并非如此。我们只是想,如果能见到她,或许就能解决我们眼下面临的难题……”

“什么难题?”

金田一耕助略一犹豫。“是杀人案。我们认为妙海或许知道那起案件的秘密……”

土间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慈道也白眉高吊。“你怎么称呼?”

“我是金田一耕助。这位是从警视厅出差到此的刑警出川。”

慈道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且先不管你的看法,在我看来,妙海正是因为知道椿子爵家杀人案的凶手是谁才被杀的。”

听到椿子爵家的杀人案,土间的骚动更大了。众人紧张地凝视着坐在枕边的三人。

金田一耕助也探出身子。“住持大人,您知道那件事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若非如此,那也太偶然了。凶手知道我们为了调查来到这里,于是先我们一步,或是亲自前来,或是派来刺客,封了妙海的口。”

土间弥漫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瞬间的安静使得沉重的呼吸和干咳声听起来更加刺耳。

金田一耕助再次向前探身。“住持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一案件与椿家的杀人案有关?妙海告诉您的吗?”

慈道点了点头。“前天,也就是二号的午前,妙海拿着很多报纸去找我,说她对某起案件有线索,还给我看了报纸,就是椿家的案件。前些日子,妙海决定去找神户的熟人谈谈案子,但没能见到那人,便到我那里去了。”

“那……那妙海说什么了吗?关于凶手……”

“到现在我还觉得很遗憾,妙海最终还是没说出任何关键点。”

“啊!”金田一耕助唇间发出呻吟声。已经觉得要抓住希望了,一切却忽然消失殆尽。

“我也有罪。妙海的话太突然,我半信半疑,没再多问她几句。而且妙海很惊恐,一直语无伦次,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说出真相。后来她说冷静下来后会再来找我,便回去了……现在看来真是遗憾,要是那时问出来就好了。”慈道叹了口气,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我当时听妙海说了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是妙海与椿家的关系。这也许可供参考。”

“哦,哦……”金田一耕助边与出川对视边凑过身子。

“我第一次听说时也吓了一跳。妙海的俗名叫阿驹,还有个叫小夜的女儿。”

“嗯,这点我们知道。”

“是吗,那你们知道小夜的父亲是谁吗?”

“不,还不知道,我们正为此发愁。小夜是谁的……”

“新宫,你们知道吧?报纸上也登出了名字。小夜是阿驹和那人生的孩子。”

金田一耕助猛地看向出川。强奸阿驹并让她怀孕的是新宫子爵?

“因此妙海非常害怕。她说椿家的杀人案还没结束,接下来新宫一定会被杀。”

金田一耕助不禁和出川面面相觑。英语中的“不知所措”是“He has a bee in his head”,正如字面所言,此时金田一耕助的脑中正有蜜蜂嗡嗡飞个不停。

“但是,住持大人,如果新宫是小夜的父亲,为什么会被杀呢?”

“我也不知道。那时妙海的话支离破碎,但现在看来,那大概是因为妙海仍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关键之处。”

“住持大人,您知道小夜姑娘吗?”这次是出川提问。

“知道,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在哪里?”

“大概是昭和十八年或十九年,在住吉的猿内,你们大概不知道那里。说到这个,就必须讲到我和妙海认识的经过……”

慈道的讲述如下:

慈道原本是位于大阪和神户间住吉地区的大寺庙真言寺的住持,在昭和十七年时让位给了弟子,自己回到故乡淡路隐居。但在那之后,他也经常到住吉去。真言寺有一户大檀家姓沟口,沟口家非常崇拜隐居的慈道。他每次来访,必定会在沟口家住一两晚。那时,阿驹就在沟口家做女佣。

“那时她常说自己罪孽深重,只要我一去,她就总找我说话,想从佛祖之道中寻找生存之道。她非常热心,又很真诚,我也特别关照她。那时,阿驹的丈夫已死,只剩阿驹一人,女儿则在别人家帮佣。有一次,那女儿来找阿驹,正好赶上我住在沟口家。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那时大概二十岁。”

“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您知道吗?”出川声音亢奋,身体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拳也痉挛不止。

“死了。真可怜,是自杀。”

“自杀?什、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啊……淡路和住吉离得很远,我也不知道详情。对了,那里有牌位。”

慈道打开枕边的小佛龛,取出一个黑漆牌位。“慈云妙性大姐[原文为“大姉”,附于女子法名后的称号。]……啊,就是这个。俗名堀井小夜子,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亡……”

出川一把抢过牌位,死死地盯着背面刻的文字。“那……小夜已经死了吗?”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失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小夜等于菊江”一说由此彻底粉碎。

“但是,住持大人,小夜为什么自杀?”

慈道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我完全不知道。连小夜死了这件事,我都是在她死后很久才得知的。但根据前天妙海来找我时说走嘴的话,小夜自杀和这次椿家的杀人案有某种关联。那时我还想,到底是什么事……”

“住持大人,小夜真的死了吧?”出川依旧拿着牌位,一脸仍未放弃的表情。

慈道皱了皱白眉。“既然有牌位,肯定不假。如果需要,你可以去问问住吉的沟口家,那家人也许知道更详细的情况。阿驹之所以下决心出家,想必小夜自杀是最大的原因……”

出川随即记下了沟口家的地址。“对了,住持大人,还有一点想问您,妙海没说过今年春天椿子爵造访的事吗?”

“说过。这我也是前天才听说的。妙海一直十分在意,说那时把一切都告诉椿子爵实在太草率了。”

金田一耕助脑中的蜜蜂在激烈飞舞,不止一只,而是几只乃至几十只蜜蜂在横冲直撞。

妙海究竟告诉了椿子爵什么,又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而被杀?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又问了慈道很多问题,但再没问出特别之处。出川询问除了慈道以外,妙海是否曾向别人讲述相关事情,但慈道否定说:“连我都没有告知的事情,应该不会透露给别人。”

尽管如此,为防万一,出川还是到村中转了一圈,但并没有得到比慈道的话更有用的信息。

这样一来,当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回到岩屋时,已经过了八点。去往明石的渡轮当然没有了,就算不愿意,两人也只能住在岩屋。但两人在岩屋了解到了如下事实:

在小井打听妙海尼姑消息的人,果然是从神户乘船来到洲本的。那人能赶上从洲本开出的末班巴士,是因为巴士在出发后出现故障,晚了二十分钟。但他也因此没能赶上从岩屋出发的渡轮,在岩屋住了一晚。他在今天早上六点离开旅馆,乘渡轮前往明石。旅馆的登记册上写有他东京的住址和姓名,但显然是乱写的,金田一耕助也这么认为。

“但还是有个问题,出川。”金田一耕助声音忧郁,“那家伙昨天两点半乘坐渡轮,从神户来到洲本。我看了时刻表,十点也有一班船,按说乘那班船对他的计划更有利,那样就可以不用冒险在淡路住一晚了。但他还是没坐那班船,这点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什么意思?”

“可见上午十点时,那家伙还没到神户。他是坐之后的火车到达神户的,这意味着他是和我们乘坐同一班次,从东京来的。”

出川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么,在那趟车上……”

“我觉得很有可能。那家伙知道我们最终会找到妙海,便和我们乘同一趟车西行,趁我们在须磨寺手足无措的时候,直接到淡路杀了妙海。然后,他今天一大早就逃离淡路岛,到月见山抹掉石灯笼上的文字,再去神户的港·HOUSE。难道不是这样吗?”

“去港·HOUSE是为了……”

“应该是要对阿玉做同样的事。阿玉要是在,就把她叫出来……”

出川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金田一先生!”他呼吸急促,“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在这里磨蹭了!万一阿玉……”

“嗯,没错,所以我一直很焦躁。但是,阿玉已经不在港·HOUSE了,这对我们来说很幸运。那家伙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阿玉的住处。这次到底谁能先找到阿玉呢……这将成为这起案件的关键所在。”

“好!那就明天坐最早的渡轮去明石吧。”

但事情并非这么顺利。两人和岩屋警方的商谈着实费了些工夫,乘上渡轮时,已经过了十点。

出川从明石直接前往神户,而金田一耕助则在须磨寺与出川分开,回了趟三春园。就在他正要跨进三春园的门槛时,老板娘从里面飞奔出来。“金田一先生,有客人,一直在等您……”

“客人?是哪位?”

“县警本部来的警察。”

“什么?”

金田一耕助慌忙进入房间,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立刻坐直道:“你是金田一先生吗?出川去哪儿了?”

“出川去神户了。你是……”

男人递过写有县警本部职衔的名片。是位警部补。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了东京警视厅的电话,说希望你们立刻和他们联络……”

“从东京……那、那到底有什么事?”

警部补环视四周,放低声音道:“东京椿子爵的宅邸又发生了杀人案。”

金田一耕助一言不发地睁大了眼睛,喉咙就像火烧一样。“那被杀的是……”

“听说是新宫利彦。因此要把这边的调查工作交给出川,当然,我们也会帮忙……总之他们传话,让你尽快回去。”

金田一耕助脑中蜜蜂仍在狂舞。

新宫利彦被杀。妙海已经预言了这件事,为什么她会知道?

脑中的蜜蜂变成了数十只,继而成百上千地增长,仿佛雷声齐鸣,金田一耕助就像劣质酒喝多了一样难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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