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手指

恶魔吹着笛子来  作者:横沟正史

发假电报的人就是新宫利彦,这一点很快得到了确认。

砧邮局的工作人员不久便被叫来。看了新宫利彦的模样后,他立刻想起了发报人的样子,断定就是此人。而且根据给椿家送电报的人回忆,电报送来的时间是三点左右,那时出来收电报的正是新宫利彦。

由此推测,新宫利彦于那天早上前往成城发出电报,随后迅速回到家中,一直在门口附近等待,恐怕是担心信乃过早看到电报。

既然发假电报的是新宫利彦,那么自然会考虑到假电话是否也是他打的。这方面尚无确切证据,但从时间上看也并非不可能。

新宫利彦自己收好发给信乃的电报,便立刻外出,在四点半左右给目贺博士打了电话。看到博士慌忙出门后,他五点左右回到家中,假装刚收到电报,并转交给了信乃。

但是新宫利彦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把目贺博士和信乃从家中支出去呢?

“那是因为,警部,”金田一耕助露出懒洋洋的目光,“新宫先生知道,在那天的那个时刻,除了目贺博士、信乃和华子夫人,其他人都会外出。会妨碍他的这三个人中,华子是他妻子,怎么都能找到借口把她指使出去。真正麻烦的是目贺博士和信乃,因此才会用那种方法把两个人支出去。”

“但那又有什么必要……”

“警部,我觉得这可以从你刚才的话里想象出来。”

“什么?”

“新宫先生被金钱问题逼迫得无路可退,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凑齐一笔钱,但却无处筹款,除了依靠妹妹秌子……”

警部睁圆了眼睛。“那新宫先生是为了创造说服妹妹的机会,才把信乃和目贺博士支出去的?”

“嗯,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说明猪笼草里为什么有钻戒。如果秌子夫人丢了那枚戒指,或者是被谁偷走了,肯定会造成大骚动。美祢子也说了。”

“没错。”

“尽管如此,直到戒指被发现,秌子夫人都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连美祢子都不知道。秌子夫人肯定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让戒指离手的。她是把戒指给了某人。那人到底是谁?考虑到这里,我立刻想到了为筹钱绞尽脑汁的新宫先生。新宫先生成功说服了妹妹,但秌子也没有现金,不得已才把戒指摘下来给了对方。不,也许是新宫先生说戒指也可以。随后,顺利拿到戒指的新宫先生离开了,在回别栋的途中被凶手引入温室杀害。我也不知道凶手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新宫先生拿着戒指,还是后来才注意到,但总之他把它藏到了猪笼草的袋子里。如果不这么考虑,就无法解释戒指为何在那里了。”

警部把手背在身后,一直在椿家的会客室里踱步。秋季的白天很短,会客室里已经亮起灯。新宫利彦的尸体已经送回,椿家今晚将举行守夜仪式,进出的人流不断。

“但是,金田一先生,”警部忽然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金田一耕助,“也许就像你说的,不,肯定如此。但是为何要费那么多工夫把目贺博士和信乃支走?就算劝说的对象是妹妹,一旦被人看见或听见要钱的一幕,心里肯定不痛快。但只要把秌子夫人叫到别的房间,或者让目贺博士和信乃暂时离开不就行了吗?根本不用那么费劲。”

“警部,”金田一耕助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不太了解新宫先生,也不太了解信乃和目贺博士对新宫先生的看法。新宫先生这个人,只要有机会,就想从秌子夫人那里要钱。而秌子夫人又是那种人,一旦被哥哥央求,就不可能说不。给新宫先生钱就等于竹篮打水,无论给多少,都会被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并迅速花光,秌子夫人有再多财产都不够。因此,姑且不论目贺博士,信乃每时每刻都很警惕,绝不让新宫先生接近秌子。”

等等力警部点了点头,但仍感觉这样的解释不够,心头仍有疑虑。

金田一耕助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默默思忖了一会儿,随即转向警部。“警部,总之无论是谁以什么样的理由发了电报,问题还是会回到谁杀了新宫先生这一点上。相关人员的在场证明怎么样?四号晚上外出的人都去了哪儿?”

“既有清楚的,也有不太明确的……”警部叹了口气,“总之先说说大家自称去的地方。菊江去了东京剧场,三岛东太郎去采购,目贺博士去了横滨,信乃去了成城,华子为筹钱回了娘家,美祢子和一彦去了教打字的老师家。但是在推定的案发时间,即七点半左右,问及是否尚未回家,谁都没有给出不容置疑的答案。也许有人曾偷偷回来过一次,后来又偷偷出去了。”

“但是那晚有警察在外面监视吧?如果有人出入……”

“可这宅子这么宽敞,你也知道,围墙已经在战争中受损,各处都只进行了应急修理,随后就弃置不管了,应该有很多可以潜入的空当。”

“那就调查一下,看看最近是否有人员出入的痕迹。”

“那可太难了。玉虫伯爵案件发生时,报社的记者们不是从那种地方蜂拥而入吗?那一片到处都是脚印。如果只有那些还好,可就在昨天,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报社记者已经从一早起就把那里踩得乱七八糟了。这真是我们的大失误。”

警部满面愁容,金田一耕助安慰道:“算了算了,这样也省得再调查了。那么,从时间上看,大家在七点三十分都有可能在家吧?”

“是的。菊江可能没把演出看完,三岛东太郎可能早就买完东西回来了。目贺博士将近六点时到达横滨的会场,结果发现被骗,勃然大怒,立刻就离开了。信乃去成城的及川家是在六点刚过的时候,一知道被骗了,就立刻担心起家里的情况,很快便回来了。与以上情况相对,华子是八点多去的位于中野的娘家,美祢子和一彦到达位于目黑的打字老师家也是八点多,因此这三个人都可能是在杀了新宫先生后才出门的。一切都是因为交通不便。电车总是不来,或者挤不上去,只要以此为理由,我们就无法深究那二三十分钟的误差。”

警部夸张地叹了口气。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思考片刻,随后投来疲惫的眼神。“警部,刚才你说杀了玉虫伯爵和新宫先生的肯定是椿子爵。的确,椿子爵或者酷似椿子爵的人一直徘徊在这一系列案件背后,但是,先不说玉虫伯爵的案子,四号晚上新宫先生的案件是否与之有关……有人见到酷似椿子爵的人吗?”

警部一脸阴郁地摇了摇头,举动中含着怒气。

金田一耕助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警部,那人四号晚上并不在东京。因为他四号早晨还在神户。”

警部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以探询的目光俯视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默默点了点头。“没错。四号早上九点半左右,那人出现在神户某处。就算之后他立刻坐上火车,按照最近的火车运行情况,真不知晚上七点半能不能到达这里。不,我倒是觉得他为了寻找某个女人,还继续在神户到处奔走。”

“请继续说,金田一先生。”警部声音急迫,“这是那边调查的结果吧?我们已经收到报告,说那边也发生了杀人案,也和椿子爵或者是酷似椿子爵的人有关。”

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随后简要通报了从神户到淡路的调查结果。每听一句,等等力警部的惊讶就更深一层。说明结束后,金田一耕助说道:“我觉得出川会带来更详细的报告,我能说的就是以上内容。简单来说,新宫先生过去曾在玉虫伯爵的别墅内侵犯了阿驹,并使她怀孕。那件事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如今的案子中,但并不仅仅如此。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更大的秘密,只是目前尚未查明。只要弄清楚……”

金田一耕助眼中一度闪烁起热烈的目光,但又忽然恢复了原状。“但是,警部,在出川发来更详细的报告之前,暂且先忘了那件事吧。现在继续调查戒指的详情如何?如果问问秌子夫人……”

警部点点头,叫来部下,命令他把秌子夫人请来。部下离开后,金田一耕助陷入椅中,呆呆地凝视桌子上面,那里放着在温室里发现的风神像。

风神像和玉虫伯爵遇害时出现在现场的雷神像是一对,大小差不多,但这样放在桌子上,不知怎么总不太稳,大概是因为底座下部被切掉过一小部分。金田一耕助对这点充满兴趣。

是谁将底座下部切掉了薄薄一片?而且还把薄片再次粘回底座下方,那里可以看到些许胶的痕迹。被切掉的是一个直径约九厘米、厚一点五厘米的圆盘。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切下这样的一片,切下后又再次粘回去?而且在温室里发现风神像时,为什么只有那一部分被取下来了?金田一耕助对此事异常感兴趣。

这时,信乃代替秌子来到会客室。“秌子小姐身体不舒服,我替她来了。”表明原因后,信乃用鹰隼般的目光在警部和金田一耕助身上来回扫视。

等等力警部皱起眉头。“那可就难办了。信乃,如果不能听当事人亲口讲述……”

“不,秌子小姐不能来这里。她不适合面对这种场面。”信乃十分顽固。实际上,如果想把秌子叫来这里,秌子恐怕会上演一出震动宅邸内外的大恐慌。

想到这里,警部露出死心的表情苦笑道:“你来也行。你知道夫人的戒指在温室被发现了吗?”

“嗯,已经从美祢子那里听说了。”

“关于这件事,夫人怎么说?是丢了,还是给了别人?”

信乃毫不犹豫地答道:“秌子小姐说她把戒指给了新宫先生。事实也是如此。”

“什么时候给的?”

听到金田一耕助从一旁插话,信乃瞪了他一眼。“听说是在四号晚上,大家全都出门后……秌子小姐从起居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新宫先生便跟了过来,死乞白赖地求秌子小姐……因为是兄妹,秌子小姐很同情新宫先生的境况,因此就把戒指给他了。”

“四号晚上你从成城回来的时候,注意到夫人手上的戒指没了吗?”

信乃稍一犹豫。“哦,那时还没有,直到第二天早上,就是昨天早上才注意到。我随即追问秌子小姐,这才知道戒指已经给新宫先生了。”

“那就是在发现新宫先生的尸体之后了。你那时为什么没说戒指的事呢?说戒指应该在新宫先生身上……”

“那是……那是……”信乃露出为难的表情,但立刻辩解道,“那是因为我当时吓坏了。而且我们都已经养成了尽量保持沉默的习惯。毕竟从今年春天开始发生了太多事……”

信乃的话大部分听起来都很真实,但她保持沉默的原因应该不止如此。事情涉及那么值钱的戒指,她为什么打算一言不发蒙混过去呢?

“对了,”这次插话的是警部,“用假电报把你骗出去的人应该就是新宫先生,对此你怎么看?”

信乃的眼睛眨都不眨。“我的想法很简单。听说秌子小姐被新宫先生勒索了戒指……不,给了新宫先生戒指,我们就认为那封电报是新宫先生发出的。”

等等力警部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很像新宫先生干的。那人就是那么卑劣,只要有机会就扑到秌子小姐面前勒索钱财,因此我们……我和目贺先生的目光片刻都不能离开秌子小姐。如果秌子小姐按新宫先生的话做,那么无论有多少财产也不够。”

这些话和金田一耕助的想法基本一致,因此可以肯定信乃没有说谎。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像臼齿间塞了什么,或是隔靴搔痒,总感觉焦躁不安。

这个女人还没完全坦白,但是让她坦白肯定比让公鸡下蛋还要困难。

“真是非常感谢。你能转达目贺先生,让他来一趟吗?”

信乃又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我事先声明,目贺先生也认为假电报和假电话是新宫先生干的。我们讨论了一番,都认为事实肯定如此。”随后,她端起架势,威风凛凛地走出了会客室。

等了好一会儿,目贺姗姗来迟,恐怕是与信乃商量过了。他那蛤蟆仙人一样的脸上像往常一样浮现出无所谓的微笑。“有什么事?如果是关于假电报和假电话,我的回答大致和信乃相同。”

金田一耕助露出疲惫的目光。“不,我们想问你的不是那个问题。听说那天晚上你和夫人就寝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时你说的话……你和别人串通好了,把我和信乃都支了出去,然后趁机……你应该是这么说的。你究竟想说留在家中的夫人做了什么?”

被金田一耕助一直盯着,蛤蟆仙人毫不畏惧的脸上忽然露出不安的神色。金田一耕助见状,知道这个问题命中了核心。但是对方也有一套,立刻恢复了微笑,似乎把别人都当成傻瓜。“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已经说了好几次,我不记得是否说过那种话。如果说了,也应该是在这种情形下说出的——我其实不想说戒指的事,刚才一直都瞒着。我是就寝后发现戒指没了的,便赶紧追问,结果那女人的回答越来越奇怪。我在意识到新宫先生拿走了戒指的同时,也察觉那通假电话肯定是新宫先生打的,因此不知不觉就发起火来……无论如何,那假电话太让我生气了。”

“但那样应该不会说出夫人和别人串通好了之类的话,不是吗?”

蛤蟆仙人的脸上再次掠过一丝不安,但立刻被一阵大笑驱散。“所以我才说自己也不记得说了什么。肯定是因为一肚子火,乱发了一通脾气。如果你们也被骗,挤上如今的电车一直坐到横滨,你们看看自己会如何生气!”

“夫人的戒指被新宫先生拿走抵债让你那么生气?”

蛤蟆仙人似乎又吓了一跳,打量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色。

“这么说也许有些失礼,但医生你就那么在意夫人的财产越来越少吗?”

目贺似乎松了口气,露出阴郁的微笑。“你是想问我对于秌子的财产有多在意吧?无论是谁,都肯定会觉得有钱比贫穷好。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属于不太在乎金钱的人。正因如此,我才被玉虫伯爵相中。”

“什么意思?”

“你们也许一直认为,我是用暴力征服那女人,让她和我一起生活的。但事实绝非如此。这是伯爵做的媒,我们正式举行过仪式,只不过十分隐秘,因此绝不是私通。椿先生的一周年忌日后,我们准备正式对外公布。”

“那仪式是什么时候……”

“椿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一周,是伯爵劝我举行的。那女人一直那个样子,必须要有个正式的配偶。像我这种没什么欲望并且身强力壮的人正好。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不禁抓住桌子的一端。

母亲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为了熄灭那欲望之火,就必须要有目贺博士那样油光锃亮的男人……美祢子前天的想法是对的。而现在,金田一耕助也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

目贺如数交代后离开了,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很快陷入战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妖气正弥漫至屋里的每个角落,同时也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也许这正是蛤蟆仙人的毒气。

尽管如此,根据他的坦白,揭开秘密的进程又前进了几大步。暂且不论这是不是解开这一系列恐怖案件之谜的钥匙,至少它已经成为照亮椿子爵和秌子夫人夫妇生活秘密的火把。

玉虫伯爵不停咒骂椿子爵的性无能,但同时又表示,即使椿子爵不是性无能者,也没有能力完全满足秌子夫人。这使得夫妇二人的关系逐渐冷淡,进而导致极其偏袒、宠爱外甥女的玉虫伯爵心生不满。他认为,作为秌子夫人的配偶,椿子爵太过普通。

可怜的椿子爵!可怜的秌子夫人!

“啊,都在啊。”忽然,娇滴滴的招呼声传来,金田一耕助和警部就像被弹了一下,回过头去。菊江正面露夸张的笑容,站在会客室门口。

“太安静了,还以为谁都不在呢。我想接下来该轮到我了,所以一直在等。”

“是吗,那真是感谢……请进吧。”

“可以吗?”

“当然,当然,请,请。”金田一耕助兴冲冲地示意菊江坐下。

最近,菊江在这个家中的存在成了件很微妙的事。玉虫伯爵已经离世,对这个家来说,她已经成了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尽管如此,家中的人们并未对她特别冷淡,这也许是因为贵族的大方,但更主要的是,大家都认为这个女人的存在很有必要。

实际上,如果没有这个女人那种不在乎外界反应的态度,以及风情万种的风姿,家中的众人也许已经被案件的重压摧垮,早就窒息了。

在目前的情况下,金田一耕助强烈感受到了这一点。

“怎么了,先生?脸色可真沉重啊。调查又触礁了吗?”菊江故意无视露出一脸不快的警部,转而戏弄起金田一耕助来。

“哈哈哈,从一开始就触礁了啊。一次又一次。”金田一耕助似乎恢复了不少活力,俏皮话脱口而出,“对了,正好说到这里,我正想问问你呢。”

“哦,什么事?如果是四号晚上的不在场证明,我已经说了很多遍,都要反胃了。”

“不,不是那件事,是关于秌子夫人的戒指。”

警部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根据信乃和目贺的陈述,戒指的事应该已经大致弄清了。

“啊,那戒指果然是新宫先生从夫人那里勒索的……不,那个,是夫人给新宫先生的吧?”

“果然?”金田一耕助再次看向菊江,“什么意思?你注意到戒指没了?”

“嗯,没错。”

“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四号晚上……我从东京剧场回来后去了夫人的房间。就在那时,我发现夫人手上的戒指没了。”

“这样啊。果然是女人。”

“哎呀,这话怎么讲?”

“因为目贺博士和信乃直到很久后才发现……”

“啊!”菊江忽然睁大了眼睛,“他们那么说吗?真奇怪啊。”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注意到了啊。不,应该说是他们暗示我的。那时我在谈论演出,目贺先生和信乃不断露出奇怪的目光。我最初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两人轮流看向夫人的手指,我才注意到。真为难啊,这种事应该不能说出来吧?”

警部猛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第一次意识到金田一耕助是多么巧妙地套出了对方的真话。

“没关系,这事无关紧要。对了,你注意到夫人手上没有戒指后,便立刻想到是被新宫先生勒索了,是吗?”

“嗯,因为目贺先生和信乃都一脸不高兴,再加上发生了假电报和假电话的事。我觉得确实很像新宫先生干的……”

“哎呀哎呀,那新宫先生还真是被家里人完全看透了啊。”

“是啊。先生,你知道玉虫大人为什么来这个家吗?大人的家确实被烧了,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来到这里。这都是为了监督新宫先生。”

金田一耕助不禁睁大双眼。“那……那么新宫先生这个人可以说是臭名远扬啊。”

“是啊。家里一被烧,新宫先生就立刻寄住到这里了。大人非常担心,总说如果让那家伙待在秌子身边,肯定会乱用秌子的财产。不久,大人自己的家也被烧毁,于是便趁机搬到这里。那时,新宫一家还住在我目前安身的那间日式平房里,但大人占用了那里,新宫一家便搬到别栋去了。”

金田一耕助心里不知不觉掀起狂澜。玉虫伯爵为何如此警惕自己的外甥?

有原因!其中一定有原因!

“对了,我还想问一件事。”

“问多少都行。”

“也没太多。是关于目贺先生的。他由玉虫伯爵做媒,和秌子夫人结婚……据说秘密举行了婚礼。你知道吗?”

“知道啊。但美祢子似乎不知道。”

“你是听玉虫大人说的吧?”

“嗯。”菊江也脸红起来,“因为无论怎么说都太快了,一周前才刚刚发现椿子爵的遗体啊。目贺先生开始频繁在这里留宿,而且还是在夫人的房间里……毕竟是在发生了那样的骚动之后。真是不体面。于是我就跟大人提到了这件事,结果大人说没关系,他们已经秘密举行了婚礼。我听了目瞪口呆。当时我想了很久,觉得生活在这种世界的人的想法真是我这种平民理解不了的……”

菊江的语气暗含讽刺与轻蔑。

这时,金田一耕助感觉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他第一次发觉这个女人风情的外表下意外地隐藏着传统的一面。

“对了,还有一个……问这种事也许很失礼,你的左手小指是怎么回事?”

菊江惊讶地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但很快便出声笑道:“真是的,先生,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个……”她故意竖起缺了半截的左手小指,发出一阵冷笑,“这是我自己切断的。为了一个好人……我是说真的。我难道连一个好人都不能遇到吗?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傻,但那时我确实沉溺其中,根本没觉得疼。可是后来被姐姐她们骂了一顿,玉虫伯爵那老头,不,玉虫伯爵大人也总是缠着我问‘是为谁切断的,是为谁切断的’,简直妒火中烧。呵呵呵,真是场大骚动。”

“到底是为了谁?”

“我都说了啊,是为了一个好人。被部队征去、即将前往战场时,那人来跟我告别。我哭了一整晚,最后切下手指送给了他。很传统吧?但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难道你认为因为我被抢走了,那人就杀了玉虫大人泄愤吗?那可弄错对象了。那人很可怜,到前线不久就战死了。简直就像为了死才去的,随风飘逝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看到菊江脸上意外地泛起红潮,变得激动起来,金田一耕助投以安慰的目光,“我想问的不是这点。这个家中有两个人的手指都短了一截……真是不可思议。”

“你是指三岛先生。”菊江目光闪动,似乎想要读出金田一耕助表情背后的含义,“他和我可不一样。我算是恶作剧,而他是为国家失去手指的。”

“三岛哪几根手指没有了?”

“半根中指,还有三分之二的无名指。但为什么会问这种事?”

金田一耕助闻言,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可一直在想,无论是你还是三岛,就算缺了一两根手指,是否也能在黑暗中使用打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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