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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力女孩回故乡恶魔的彩球歌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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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耕助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有可能,他当夜就返回龟之汤,所以连手电筒都准备好了。可他最终还是被迫在总社住了一晚,因为到了九点左右当地突然下起了大雷雨。 金田一耕助深知山里气象变化剧烈,可当夜的大雷雨之猛烈还是让他有种久违的感觉。在山间滚动的雷鸣剧烈地摇晃着大地。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两个小时。 幸亏金田一耕助早就考虑到了万一会住在总社的情况,事先已向龟之汤的里佳打听过,所以立刻就跑进了一家名叫井筒的乡土客栈。井筒的老板娘叫阿纯,是从鬼首村嫁过来的。 阿纯急忙关上木板套窗。金田一耕助站在偏房房间的走廊里,眼睛朝仙人岭方向望去,只见耀眼的闪电正在拼命地撕裂昏暗的天空。不绝于耳的雷鸣声中,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阵咕咚咕咚震透心底的声音,大概是打在地上的霹雳吧。像瀑布一样倾泻的雨中,不时还能望见火柱般的东西。 尽管如此,金田一耕助想,今夜是放庵与第五个老婆久违的合欢之夜,天气却变得如此糟糕,这似乎很滑稽,也很可怜。 可是…… 假如当时金田一耕助知道古塘畔放庵的茅屋中正在上演的一幕,不不,假如他知道那时正在发生何种事情,想必他也不会如此悠闲地待在这里吧。 这些先不说,大雷雨到了十二点左右也收兵了,一觉醒来,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又是一个大好天气。 十点左右的停电及各处漏雨的嘈杂声扰得金田一耕助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早晨,当他在井筒的偏房房间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已经九点多了。他醒来似乎是因为远处传来了焰火的声音。他在被窝里一面迷迷糊糊地听着焰火声,一面仍半梦半醒地想着:啊,是吗?原来今天是魅力女孩回来的日子啊。 金田一耕助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村里的青年们商量着在大空由加里衣锦还乡那一天一大早就放焰火的事,不久,他察觉到从木板套窗的缝里射进来的刺眼的阳光。完了!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金田一耕助从被窝里坐起来,慌忙拿起枕边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到了九点三十分。他连忙打开木板套窗一看,外面艳阳高照。 金田一耕助失望地眨眨眼睛。他本打算今天尽量早起,趁凉快的时候返回鬼首村,而且跟老板娘也打了招呼。从总社到鬼首村有六公里,大约是一个半小时的行程,可是在炎炎夏日翻山越岭实在是讨厌。纵然是搭乘人力车,他也不想再次感受那遮阳篷的闷热。 “抱歉。过来叫过您一次,可看您睡得那么香……” 当金田一耕助坐在很难说清到底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饭桌前,已经十点了,亲自服侍的老板娘阿纯惶恐地耸着肩膀。 “啊,没事。也不是说有什么要紧的事,那今天就顺便在这边待一天,等起了凉风之后再回去就是。” “实在是抱歉。本以为昨晚下了雷雨后会凉快一些,可没想到居然热成这样。” 阿纯似乎也热得厉害,用小千谷绉绸袖口擦拭着鼻翼的汗。烈日下砰砰乱放的焰火声似乎愈发搅起了暑气。 “昨晚的雷雨也真是猛,有没有受灾?” “据说鬼首村的后山塌陷了两三处,不过既然焰火放得那么热闹,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吧。”阿纯盯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道,“先不说这个了,那个,听说先生就逗留在龟之汤,莫非是跟那个名叫大空由加里的人有关……” “没,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凑巧赶上了而已。那姑娘倒是挺有人气。老板娘认识那姑娘……” “不,千惠子姑娘的事我倒是不大清楚。不过,至于她的母亲春江嘛……” 阿纯大概快有五十了,那么在那个案子发生的昭和七年前后,她应该已经结婚了…… 金田一耕助还是试探着问道:“老板娘在昭和七年前后,就已经嫁到这边来了吧?” “哎,已经到这边了,连孩子都有了。对了,客人,那个叫春江的,就经常到我家来呢,还跟一个男人一起。” 金田一耕助不禁一怔。“男人?你是说姓恩田的骗子?” “哟,先生也知道这事了啊。” “我都已经逗留了两星期,再加上大空由加里的事,当时的事当然就知道了。那,老板娘,你认识那个姓恩田的人吗?” “啊,开始时是村长介绍来的,您认识吧,那村长先生……” “熟着呢。就是多多罗先生吧?我还到他家玩过呢。” “哎呀,是吗?那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啊,先生,我从小就招村长疼爱,受了他不少照顾。把我介绍到这家做媳妇的也是村长。他可真是个喜欢帮人的好人。大概是他太老实了吧,结果才让狡猾的骗子骗了,真是可怜啊。” 由于认识放庵,阿纯似乎突然信任起金田一来,说话的语气也热情起来。 “对对,说起来,那个姓恩田的男人,还借住过放庵先生家的偏房呢。” “没错。在那里连知心话儿都没法心平气和地谈,所以就悄悄来这儿幽会。当时的春江姑娘,我记得才刚十七岁。我这边虽是做生意的,可十七岁也实在是太早了,当时我还跟尚未去世的孩子他爸说起过这事,说现在的姑娘可真是不敢大意之类。可村长是那么开通,还笑着说,别理他们,别理他们,如果妨碍了人家谈恋爱,小心被马踢死呢。” “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你肯定吓了一跳吧?” “那还用说……” “然后,警察就知道了?恩田把这里当作幽会地点的事……” “那个,先生,其实是这样的,”阿纯把膝盖往前探了探,说道,“当时我家孩子他爸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他为这件事苦恼不已,就跟村长商量,结果村长说,别管他,别管他,你瞧,就算是那边……就是说警察,如果警察来调查的话,你也用不着一一说实话,什么幽会的旅馆之类,用不着一一说出来,不用理他,不用理他就是,村长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最后警察也就没有发现,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村长这个人啊,根本就不把警察之类的放在眼里,别理他别理他也是他的口头禅。当然,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管,才出了那档子事,呵呵呵。” 当谈到村长的时候,阿纯眼里不由得透出一股怀念,而绝没有厌恶的感觉。 “对了,那个恩田,最后竟连身份都没弄清楚,那连老板娘也不知道吗,那个男人的来历……” “这个啊,先生,至于那个人到底是东边的骡子还是西边的马,我才懒得去管呢。只是这春江就可怜了。后来她多次到我这里来问有没有信儿,每次都哭得很伤心。而当时生的那孩子,没想到竟这么有出息……人的命啊,您说谁会知道呢。” 对阿纯来说自然是感慨万分,可对金田一耕助来说,更担心的事情却在别处。 “说不定,村长先生知道些什么呢。”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村长这个人啊,一直有点超凡脱俗。并且,先生,我觉得恩田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那种坏事的人。当时孩子他爸也这么说。可是,正因为年轻吧,才造出那么多孽来。” “造孽……”听到阿纯这句话,金田一耕助不禁一愣,重新打量对方的脸,“这么说,那个恩田除了由加里的母亲之外,还跟别的女人……” “啊,你看我这张嘴……”阿纯分明是说走嘴了。被金田一耕助一逼问,不禁现出了慌乱的神色。“啊不,先生,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那您就慢慢休息……午饭就不用做了吧?” 大概是为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管不住嘴而懊恼,阿纯在收拾完饭桌之后匆匆撤走了。 金田一耕助一面目送着她的背影,一面飞快地思索着。 从阿纯刚才的话来看,恩田似乎除了春江之外还有其他女人。可那女人无论是谁,都从没有听矶川警部提起过。由此看来,这丑闻一直被隐藏在黑暗中,只被像阿纯这样的生意人察觉到而已。无论如何,当时对井筒的忽略,不能不说是调查当局的一个重大疏漏。 可是,这一切正如阿纯刚才所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金田一耕助调整了一下心情,拿起阿纯刚才拿过来的报纸。打开社会版一看,上面全都是大空由加里的报道。 除了由加里的照片之外,上面还刊登了她为蓼太夫妇修建的所谓由加里府邸的照片。尽管已在村里逗留了十多天,可由于不跟龟之汤在同一个方位,金田一耕助还不曾看见过那房子一次。但从照片上来看,的确是非常气派。据说建筑样式主要是依照蓼太夫妇的愿望,由于是东京来的工匠建造的,总有一种东京山手一带豪宅的感觉。 这些暂且不提,金田一耕助在读这篇报道的过程中,竟发现了两个意外的名字。 昭和二十年三月,遭遇了神户大空袭跟母亲一起疏散到鬼首村的千惠子,虚岁十三。她在鬼首村的小学里度过了一年,当时的同学由良泰子和仁礼文子两个姑娘畅谈了由加里的童年往事。这倒没什么,可由良和仁礼这两个姓氏却引起了金田一耕助的注意。 若说由加里的同学,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从年龄上来说,泰子会不会就是卯太郎的女儿,而那个名叫文子的会不会就是仁礼嘉平的女儿呢?龟之汤的里子也是二十三岁,当然也应该是同班同学了。 这个发现让金田一耕助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慨。 就算是仁礼家无关紧要,可由良家和青池家却应该跟由加里的父亲有着很深的恩怨。就说眼前,里子的父亲是被由加里的父亲杀死的,而泰子的父亲也是因为由加里父亲的事情才去世的。用句老话来说,由加里就是泰子和里子杀父仇人的女儿。而且,犯下如此大罪的杀人凶手的女儿现在要衣锦还乡,而身为仇敌的由良家的女儿,尽管只是外交辞令,可还是致了欢迎辞。 鬼首村的焰火仍在持续,正午之后,总社的镇上也开始放焰火了。金田一耕助正惊讶,阿纯端着满满一玻璃盘水蜜桃走了进来。看来,她似乎也想说点事。 “桃子都凉好了,请用点吧。” “啊,多谢多谢。对了,老板娘,这个镇上也开始放焰火了啊。” “这也太夸张了吧,俨然天子驾临似的……”阿纯一面剥着水蜜桃一面苦笑。 战争期间军队曾修过一条从神户通往作州的路,这条路从过这个镇的旁边经过,如今已成了公共汽车的通道。据说大空由加里就开着车走这条路。 为谨慎起见,金田一耕助试着问了问由良泰子和仁礼文子的事,结果跟自己推测的完全一样。他顺便又从阿纯的话里获悉,由良家现有五口人,掌管这一家的则是今年已八十三岁的名叫五百子的老婆婆,据说,就连号称八幡神的敦子在这位婆婆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顺便说一下,所谓八幡神指的就是神功皇后,即巾帼英雄。 “啊哈哈,这么说,敦子比男人还厉害?” “她早就得了这个名声。不过,先生,俗话说女人聪明反误事,女人太聪明了也是件麻烦事,据说大家会上恩田的套,从根由上来说,也是敦子太太劝丈夫造成的结果。” “也就是说,是被枕边风吹的?” “没错没错。那家当家的,怎么说呢,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敦子夫人则是那种从不服输的,由于不想输给仁礼家,结果就落得那种下场。正因如此,据说到了后来,就算是婆婆五百子隐退了,她也仍抬不起头来呢。” 另外三人则是继承家业的儿子敏郎和媳妇荣子,以及名字登上了报纸的泰子。原本在敏郎和泰子中间还有一儿一女,可是儿子在战争中送了命,女儿则嫁为人妇,所以现在的由良家就只有以上五人了。敏郎已虚岁三十五,前年从西伯利亚复原归来,去年刚结婚,现在还没有孩子。 “敏郎也够可怜的,被关在西伯利亚那么久,好容易回来了,水田和农地却全让人没收了……看来恶事做多了终会遭报应,终究不会长久。” “啊,是吗,你说的骗村长的骗子就是由良家?” “我刚才也说过,卯太郎只是第三代,虽然持重一些,可之前的两代人,据说都是残酷无情,名声很坏。” 金田一耕助顺便又问起了仁礼家的事情。阿纯说这一家现在有八口人,其中包括去年变成鳏夫的嘉平,以及继承家业的儿子直平和儿媳路子。直平今年三十六岁,战争结束后立刻从满洲返回,结了婚,育有三个孩子。另外还有今年二十六岁的次子胜平和小女儿文子,总共八口人。嘉平还有两个女儿,但已经出嫁了。 “可是,老板娘,”等阿纯说完后,金田一耕助接着开口道,“我刚才读了报纸觉得有点奇怪。恩田的女儿与由良、仁礼两家的姑娘,还有龟之汤的女儿,这四人全都同岁,都在同一班吧?” 阿纯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着头剥水蜜桃,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可等她过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声音却有点沙哑。“是啊,先生,是这样的,就连村长也很担心呢。” “村长怎么个担心法?” “也没有,村长说,春江那娘们,花大把的钱建房子倒也算了,却根本没必要把千惠子带到乡下来。这样弄不好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呢……” “老板娘觉得会发生某种奇怪的事吗?” “哪儿呢,是村长这么觉得。他那人就那样,以此为乐。先生,桃都剥好了,快吃吧。”不知为何,阿纯似乎有些怕人似的,有意躲着金田一耕助的视线。 “啊,多谢。”金田一耕助一面咬下一口冰凉的桃子,一面思考起来。 这些人……村长和眼前这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知道隐藏在昭和七年那案子背后的某种重大事实……可是,事到如今,即使问他们恐怕也不会说了。 “那个……”金田一耕助一面大口啃着水蜜桃,一面心血来潮般开口说道,“老板娘认识那个叫阿凛的人吧,就是村长的第五个老婆……” “啊,熟得很呢……”阿纯露出奇怪的眼神。 “那个人,现在已回到村长身边了,啊哈哈。” 金田一耕助的心口热乎乎的,可阿纯却相反,愕然瞪大了眼睛。 “先、先生,您、您、您什么意思?”完全是追问的语气。 “什么意思?就是阿凛主动说,双方都上了年纪,想重归于好。因此,我还为村长代笔回信了呢。” 于是,金田一耕助就把前些日子的经过,到昨晚还在山岭上碰到一名自称是阿凛的老太婆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阿纯一听,脸色眼看着就苍白起来。 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老板娘,怎、怎么了?阿凛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不,那个,先生,”阿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村长是怎么说的?就是对阿凛书信的事……” “他非常高兴啊,像小孩一样手舞足蹈呢。可是,老板娘,到、到底是怎么了?” 由于阿纯脸色太差,甚至都出现了意识快模糊的眼神,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正不由得站起身来时,外面忽然哇地传来喊声,几个年轻男女闯了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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