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阳谷之谜

犯罪团伙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哪儿吃午餐吗,塔彭丝?”

贝尔斯福德太太思量着这个问题。

“里茨饭店?”她满怀希望地提出。

“再想想。”

“索霍大街的那家小巧舒适的餐馆?”

“不是,”汤米语气郑重道,“一家ABC餐馆,实际上,就是这家。”

他迅速拉她进了刚才所指的一家餐馆,领她走到角落里一张大理石桌面的餐桌旁。

“这儿棒极了,”汤米坐下后满意地说,“没有比这儿更舒服的地方了。”

“你为什么突然对简朴的生活产生了兴趣?”塔彭丝问。

“你是在看,华生,而不是在观察。我在想那些傲慢的小姐中某一位会不会屈尊注意到我们?啊,好极了,她移步过来了。显然她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但无疑她的下意识里正忙着安排火腿、鸡蛋、茶罐之类的东西。请来一份肋排和煎土豆,小姐,一大杯咖啡,一根牛肉肠加黄油,给这位女士来一盘牛舌。”

女侍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订单,但是塔彭丝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并打断了她。

“不,不要肋排和煎土豆。这位绅士要一份奶油蛋糕和一杯牛奶。”

“一份奶油蛋糕和一杯牛奶。”女侍的语气更加漫不经心,好像脑中仍然在想着别的事。她又轻盈地飘走了。

“你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汤米冷冷地说。

“你不也这样,但我说什么了吗?你是坐在桌子上首的老板吗?喂,你的绳子在哪儿?”

汤米从口袋里掏出一捆团在一起的绳子,在上面打了两个结。

“吹毛求疵。”他小声抱怨。

“但是你在点餐时犯了个小错误。”

“女人总是这样较真,”汤米说,“如果说我讨厌什么的话,那就是喝牛奶,还有奶油蛋糕总是黄黄的,看起来黏糊糊的。”

“专业点,”塔彭丝说,“看我怎么大嚼这些冰冷的舌肉,这些冷舌肉真是好东西。现在,我完全准备好扮演波丽·伯顿小姐[波丽·伯顿小姐(Miss Polly Burton),奥希兹女男爵的代表作《角落里的老人》中《夜间观察报》(the Evening Observer)的记者。书中有一家咖啡馆,名叫“ABC咖啡馆”。咖啡馆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老人,每天在那里吃蛋糕、喝咖啡,还喜欢打绳结。一次,这位女记者无意中和老人攀谈起来,结果老人足不出户,仅仅凭借报纸的报道,就非常准确地破获了一起谋杀案。以后记者一碰到案件就去找老人,老人都以这种神奇的方式解决了这些案子。本故事中的汤米夫妇就是在模仿这位安乐椅神探。]。再打一个大绳结,我们这就开始。”

“首先,”汤米说,“从完全非正式的角度,让我指出:最近生意太不景气了。既然业务不上门来找我们,那我们就出去找业务。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才智用到时下某个公之于众的特大悬案上。这让我想到了——太阳谷谜案。”

“啊哈,”塔彭丝很感兴趣地说,“太阳谷谜案。”

汤米从口袋中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报纸放到桌子上。

“这是塞斯尔上尉的照片,最近登在《领导者日报》上。”

“啊哈,”塔彭丝说,“我就纳闷,为什么没有人起诉这些报纸,你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说太阳谷之谜时,我应该说所谓的太阳谷之谜。”汤米继续飞快地说。

“可能对警察来说是个谜,但是对聪明的人来说却不是。”

“再打一个结。”塔彭丝说。

“我不知道关于这个案子,你还记得多少。”汤米继续平静地说。

“都记得,”塔彭丝说,“但我还是别束缚了你的讲述风格。”

“刚好是三周前,”汤米说,“那个著名的高尔夫球场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两个俱乐部会员,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进行一场比赛,却惊恐地发现有个人面朝下趴在第七个球座那儿。甚至没等他们把他翻转过来,就已经猜出这个人是塞斯尔上尉,他是这个高尔夫球场的常客,总是穿一套奇怪的亮蓝色的高尔夫运动衫。

“人们经常看到塞斯尔上尉一大早就出发去球场练习,开始人们还以为他突患心脏病而死。但是医生的检查报告表明这是一起犯罪事件,他是被谋杀的,被一种特别的凶器——女人的帽针——刺进了心脏。他被发现时至少已经死了十二个小时。

“整个案件扑朔迷离,很快一些有趣的事情逐渐浮出水面。特别是塞斯尔上尉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他的朋友和合伙人,波库派恩保险公司的哈拉比先生,他这样讲述了事件经过:

“塞斯尔和他那天早晨已经赛了一局,下午茶后,塞斯尔提议他们应该趁天色未暗多打几洞。哈拉比同意了。塞斯尔似乎兴致很高,状态也非常好。有一条供行人行走的小路穿过球场,当他们打到第六个球座时,哈拉比看到一个女人沿着那条小道走来。她个子很高,一身棕色衣服,但是他并没有特别留意,至于塞斯尔,哈拉比认为根本他就没有注意到她。

“前面提到的那条小路从第七个球座前面穿过,”汤米继续说,“这个女人已经经过这个球座,站在更远的地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塞斯尔上尉先到达第七个球座那儿,当时哈拉比先生正在更换洞口的球栓。当后者走向第七个球座时,他惊讶地发现塞斯尔正在和这个女人交谈。当他走得更近些,那两个人突然都转过身走了,塞斯尔扭过头来喊道:‘一会儿就回来。’

“这两个人肩并肩走路,仍然认真地交谈着。这条小路通往大路,经过两个相邻花园之间狭窄的树篱,最后通往温德尔舍姆大道。

“按照哈拉比的说法,令他非常满意的是,塞斯尔上尉很守约,在一两分钟之后再次出现,其他两个打球的人在他们后面跟上来,而且天色暗得很快。他们又开始打球,哈拉比马上注意到有什么事令他的同伴很烦恼。因为他不仅球打得很糟糕,而且满面愁容,眉头紧锁。他几乎不回答同伴的问题,狠狠地一下下地击球。显然,发生了什么事使他无心再继续打下去……

“他们打完第七个和第八个球洞后,塞苏尔上尉突然说光线不好,他要回家了。就在他们站的地方恰好有另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通往温德尔舍姆大道。塞斯尔就从这儿离开,那也是他回家的捷径,他家就是温德尔舍姆大道旁的一栋小木屋。其他两个打球的人——走近后,哈拉比对他们提起塞斯比突然的情绪变化。他们俩也看到了塞斯尔上校和那个棕色衣服的女人谈话,但是离得远没有看清她的脸。这三个人都纳闷她到底说了什么,让他们的朋友如此烦恼。

“他们一起回到俱乐部更衣室,就当时情况而言,他们被认为是最后见到塞斯尔上校活着的人。这天是星期三,正好每周三会发行去伦敦的优惠票。打理塞斯尔上尉小木屋的那对夫妇像往常一样去了城里,直到末班火车才回来。他们像平常一样进了门,以为他们的主人在他房间里睡觉。而塞斯尔太太,当天恰好出门拜访朋友去了。

“连续九天,人们对上尉之死进行了各种猜测。没有人能说出这个案件的作案动机。身着棕色衣服的高个儿女人的身份也是议论的焦点,但也没有结果。警察,照例被公众谴责无作为——当然这也不公平,时间会证明这一点。一周之后,一个叫多萝西·埃文斯的女孩被逮捕,她被指控是杀害安东尼·塞斯尔上尉的凶手。

“警察几乎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死去的男人手指间绕着一根美丽的头发,他的蓝色外套纽扣上缠着几根火红色的毛线纤维。经过在火车站和别的地方的明察暗访,得出了如下事实。

“一位身着火红色外套和裙子的年轻女孩那晚七点钟左右乘火车来到这儿,曾打听去塞斯尔上尉家的路。两个小时后这个女孩在火车站再次出现。当时她帽子歪斜,头发蓬乱,似乎十分激动。她一边询问回城的火车,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身后,好像害怕什么人追上来。

“我们的警力在许多方面还是挺优秀的,就凭这些蛛丝马迹,他们追踪到了这个女孩,确认她的身份——名叫多萝西·埃文斯。她被控谋杀。警方警告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将被当作呈堂证供,但是她坚持发表辩护声明,又在接下来的审讯中详细复述了一遍,没任何新东西。

“她是这样说的:她是个打字员,一天晚上在电影院和一位衣着入时的先生结识,那个人说喜欢她。他告诉她,他名叫安东尼,建议她来自己的太阳谷别墅看看。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有妻子。他俩约定接下来的那个周三她去太阳谷——就是那个特殊的日子,你该记得,那天仆人去了伦敦,而他的妻子也不在。最后,他告诉她他的全名是安东尼·塞斯尔,同时说了他房子的名字。

“她如约在那个晚上来到别墅,见到了塞斯尔,他刚从球场回来。尽管他承认自己很高兴见到她,但这个女孩却说一见面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一般隐约的恐怖感涌上心头,她真希望自己没有来过。

“一顿简单的晚餐后——晚餐是早就备好的——塞斯尔提议出去走走。这个女孩同意了,他带她走出房子,不久,他们沿着那条‘羊肠小道’走到高尔夫球场的跑道上。然后突然间,正当他们经过第七个球座时,他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挥舞着说他活到头了。

“一切都完了!我被毁掉了——完蛋了。你应该和我一起走。我先杀了你——然后是我自己。他们明天早晨会发现我们的尸体紧挨在一起——一起赴了黄泉。

“等等——说了很多这一类的话。他抓住多萝西·埃文丝的胳膊,而她,此刻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对付眼前这个疯子,于是疯狂挣扎摆脱他的控制,失败后又去抢夺他手里的枪。他们撕扯在一块,挣扎中他一定扯下了她的头发,扣子上缠住了她外套的纤维。

“最终,经过殊死搏斗,她挣脱出来,穿过高尔夫球场逃命,时刻担心会被子弹击倒。她被矮树桩绊倒了两次,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去火车站的路,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

“这是多萝西·埃文斯的故事版本——她一直都坚持这个说法。她矢口否认自己曾用帽针袭击他——尽管在那种情况下这是很自然的自卫行为——而这个说法可能是真的。在尸体附近的金雀丛中,的确找到一把左轮手枪,这和她的说法相符,而这把枪没有开过火。

“多萝西·埃文斯被送去审判,但是案情仍然是个谜。如果她的说法可信,那是谁刺中了塞斯尔上尉?另一个女人,那位棕色衣服的高个儿女人,她的出现似乎给他带来极大烦恼。至今没有人解释过她和这个案子的联系。她似乎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高尔夫球场的人行道上,然后从那条小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再听说过她。她是谁?当地人?从伦敦来的?如果来自伦敦,她是坐汽车还是乘火车来的?除了身高,她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似乎没有人能描述她的外貌。她不会是多萝西·埃文斯,因为多萝西·埃文斯娇小白皙,并且那时已经到火车站了。”

“他的太太?”塔彭丝提议,“会不会是他的太太?”

“很合理的提议。但是塞斯尔太太也是一个小个子女人,并且,哈拉比先生一眼就能认出她,似乎她确实不在家。案子的另一个进展渐渐明朗。波派库恩保险公司正在进行停业清算,账目结果表明大量资金被侵吞。塞斯尔上尉对多萝西·埃文斯说的那些疯话的原因现在已昭然若揭。过去这几年他一定有计划、有步骤地贪污了大量公款。哈拉比父子都不知道这些事。他们实际上已经破产了。

“案情就是这样。塞斯尔上尉处于罪行败露和破产的边缘。自杀是最自然的解决方式,但是致他死亡的伤口又排除了这种可能性。谁杀了他?是多萝西·埃文斯?还是那个神秘的棕衣女人?”

汤米住了口,喝了一小口牛奶,苦了下脸,接着小心地咬了一口奶油蛋糕。

2

“当然喽,”汤米小声说,“我立刻就发现这个特殊案件的关键所在,就是在那儿警察误入了歧途。”

“是吗?”塔彭丝急切地说。

汤米烦恼地摇摇头。

“但愿我的看法是对的,塔彭丝,这对于坐在‘桌子上首的老板’来说,发现某个关键环节易如反掌,倒是这个结局难倒了我。是谁杀了那个家伙?我不知道。”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剪报。

“还有——这些是最新的照片——哈拉比先生,他儿子,塞斯尔太太,多萝西·埃文斯。”

塔彭丝忽然抓起最后一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她没有杀他,”她最后说,“也根本没用帽针。”

“为什么那么肯定?”

“女人的直觉。她是短发。现在二十个女人里只会有一个用帽针,无论——长发或短发。现在的帽子都能扣紧——没必要戴这个东西。”

“但是她仍有可能随身带着一个啊。”

“我亲爱的孩子,我们可不像收藏传家宝一样藏这些东西!她带着个帽针来太阳谷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一定就是另外一个女人干的,那个棕衣女人。”

“但愿她不是那么高。那么就有可能是他的妻子。很可疑,她们总是关键时刻不在场,因此就没有作案嫌疑。如果她发现她的丈夫和那个女孩调情,那她带着帽针去找他算账就十分合理了。”

“我明白了,我得十分小心。”汤米开玩笑说。

但是塔彭丝正陷于深思之中,没有听到他的话。

“塞斯尔夫妇关系究竟怎么样?”她突然问道,“人们是怎么评价他们的?”

“据我所知,人们对他们的评价相当不错。大家认为他们夫妻俩彼此专一,这就让那个女孩的说词显得十分奇怪。人们想象不出塞斯尔那样的男人会干出这样的事。他是退伍军人,你知道。退役后,得到一大笔钱,进入这个保险公司。显然,他是这世上你最后会想到的能变成坏蛋的人。”

“他确实就是个坏蛋吗?难道不会是那两个人侵吞了那些钱?”

“哈拉比父子?他们说他们破产了。”

“哦,他们说!他们可能用化名把钱存在某一家银行了呢。我表述得有些滑稽,但是你懂我的意思。假设他们早就开始瞒着塞斯尔用这笔钱搞投机,最后却赔了个精光。那么可能塞斯尔死比活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汤米用指甲轻敲着老哈拉比先生的照片。

“你是说这位可敬的绅士杀了他的朋友和合伙人?你别忘了伯纳德和莱基亲眼见他和塞斯尔在球场分别,在多美茵宾馆过的夜,并且还有个神奇的帽针。”

“烦人的帽针,”塔彭丝不耐烦地说,“你认为,就是那个帽针把嫌疑人指向了女人?”

“当然,你不赞成?”

“不,男人出名的因循守旧。他们会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改变先前的想法。他们把帽针和发夹与女性联系在一起,把它们叫作‘女人的武器’。这在过去可能还有点道理,但男人和这些武器现在的确都过时了。你看,我已经四年没有戴过帽针或发夹了。”

“那么你认为——”

“我认为是个男人杀了塞斯尔。帽针只是用来使整个案子看起来像女人干的。”

“你说得不无道理,塔彭丝,”汤米慢慢地说,“这很神奇,经你这样一分析,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了。”

塔彭丝得意地点点头。

“每件事一定都合乎逻辑——如果你从正确的角度看。记得马里奥特从前讲过关于业余侦探的观点——过分注重‘隐私’。比如,我们多少了解一些像塞斯尔和他妻子这类人,我们知道他们可能干什么,不可能干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特殊认识。”

汤米笑了。

“你的意思是,”他说,“你是专家,在长短发的女人们可能随身携带什么方面,同时你也熟知那些太太们可能想什么、做什么吧?”

“诸如此类的事吧。”

“那么我呢?我又有什么特殊认识?丈夫们泡妞之类?”

“不是,”塔彭丝严肃地说,“但是你了解这项运动——你到过高尔夫球场——不是作为侦探寻找线索,而是作为一位高尔夫球手。你了解高尔夫球手,知道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球手退出球赛。”

“一定是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情才能让塞斯尔离开球场。他一直领先于对手,但是从第七个球开始,他就打得像个孩子了,他们是这样说的。”

“谁说的?”

“伯纳德和莱基。他们就在他后面打球,记得吗?”

“那是在他遇到那个女人之后——高个儿棕发女人。他们看到他和那个女人谈话,不是吗?”

“是的——至少——”

汤米突然住口。塔彭丝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根绳子,似乎在看什么十分奇怪的东西。

“汤米——怎么啦?”

“别说话,塔彭丝。我正在太阳谷打第六号洞。塞斯尔和老哈拉比在我前面第六块草地打球。天色渐暗,但我仍能看清塞斯尔的亮蓝色外套。在我左边的人行道上,有一个女人走过来。她不是从女子球场过来——女子球场在右边——如果是的话我应该能看见。奇怪的是,我之前也没有见过她在这条路上走——在第五个球座那儿,比如说。”

他停下来。

“你刚说我了解高尔夫球场,塔彭丝,就在第六个球座后面,有一个用草皮搭的小屋,或者叫棚子。人们可以在那儿等,直到——合适的时机到来。在那儿他们也可以乔装打扮。我是说——告诉我,塔彭丝,这儿用得着你说的特殊知识了——让一个男人看起来像个女人,然后又很快恢复成男人模样很难吗?比如说,他能在灯笼裤外套上一条裙子吗?”

“当然能。只是这个女人会看起来有点臃肿而已。一件稍长的棕色裙子,或者一件棕色的毛线衣,男人女人都能穿的一款,戴一顶女式毡帽,帽檐每边都粘着一束卷发。这些都是必需的——我是说,当然,这些行头从远处看才可以迷惑人。按你的思路,迅速剥下裙子,摘掉帽子和卷发,戴上男式帽子,这帽子你可以事先卷起来拿在手中,这样你就——又变回一个男人模样了。”

“这样乔装打扮需要多长时间?”

“从女人变回男人,最多一分半钟,可能更短。男人变女人所用时间可能会长些,需要捯饬帽子和卷发,还需要在灯笼裤外套上裙子。”

“这个不用考虑,那是一开始需要用的时间。正如我告诉你的,我正在打第六个洞。棕衣女人现在已经到了第七个球座,在这儿她穿过小道等着。塞斯尔身着蓝色外套走向她。他们一起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小路,绕过树林不见了。哈拉比自己一个人在球座那儿。两三分钟后,我到了第六个球座那儿。身着蓝色运动衣的男子回来打球,他打得非常糟糕。光线越来越暗。我和我的同伴继续打球。我们前面是那两个人,塞斯尔刨球,顶球,球技与平时大相径庭。在第八个球区,我看到他大步走开,消失在羊肠小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看起来判若两人呢?”

“是那个棕衣女人——或者是男人,如果你认为他是个男人。”

“非常正确,他们所站的地方——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别忘了——有一大丛金雀花灌木。你可以将一具尸体塞进那儿,可以十分肯定尸体被藏在那儿直到第二天早晨。”

“汤米!你认为就是在那时发生了凶杀案——但是有人会听到——”

“听到什么?医生的检验报告说是瞬间致命,我在战争中见过。他们不像平常那样叫喊——只是会有轻微的咯咯声,或是一声呻吟——甚至可能只是一声叹息,或者一声奇怪的咳嗽。塞斯尔走向第七个球座,这个女人走过来和他谈话。他认出了她,也许,他知道他是伪装的。因为好奇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就和对方沿着小路走出了人们的视线,行走时遭受一个致命帽针的重重一击。塞斯尔倒下——死了。那个男人把他的尸体拖到金雀花丛里,剥去他的外衣,然后脱下自己的裙子,摘下帽子和卷发。他穿上塞斯尔那件众所周知的蓝色运动衣,戴上帽子,大步回到球场。三分钟足矣。后面的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们熟悉的那件独特的蓝色外套。他们从未怀疑过那不是塞斯尔,而他打起球来却并不是塞斯尔的风格。他们都说好像另外一个人在打球。当然,没错,他本来就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

“第二点。带那个女孩来太阳谷也是另一个人的行为。在电影院遇到多萝西·埃文斯,邀请她来太阳谷的不是塞斯尔,而是一个自称塞斯尔的人。还记得吧,多萝西·埃文斯是在两周之后被捕的。她从未见过尸体。如果看过,她可能会说出让所有人迷惑的问题——这个人不是那晚带她到高尔夫球场、轻言要自杀的人。这是精心设计的一个阴谋。这个女孩被邀请星期三来,那一天塞斯尔家里没有人,然后帽针又指向凶手是一个女人。凶手和那个女孩见面,带她进了小屋,和她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带她去了球场,到达犯罪现场时,他挥舞着左轮手枪,恐吓要她的命。当她逃之夭夭后,他要做的就是拖出尸体把它丢在球座那儿。左轮手枪被扔在灌木丛中。然后他把裙子装在一个包裹里——我承认这是猜测——极有可能步行去沃金,那地方离这儿只有六七英里远,从那儿再回到城里。”

“等一下,”塔彭丝说,“还有一件事你没解释清楚,哈拉比呢?”

“哈拉比?”

“是的,我承认后面的人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塞斯尔。但是你不能说,和他一起打球的人也被蓝色外套迷惑,根本没看他的脸?”

“我亲爱的老伙计,”汤米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哈拉比知道一切。你看,我采用了你的理论推断——哈拉比和他的儿子是真正的侵占公款者。凶手一定是相当了解塞斯尔的人——非常了解,比如他早就知道他家的仆人总是在周三出门,而他的太太也会出门。同时,这个人还得和塞斯尔大致相像。我想小哈拉比能满足这些条件。他和塞斯尔年纪和身高都相仿,他们都把胡子刮得光光的。多萝西·埃文斯可能看过几张死者的照片,但是正如你所见——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难道她在法庭上见不到哈拉比吗?”

“小哈拉比从未在案中出现过。为什么他要出现?他没有什么证据要提供。是老哈拉比,带着他无可辩驳的不在场证明,自始至终站在聚光灯下。没有人肯去问一问那个晚上他的儿子干了什么。”

“这些都符合案情,”塔彭丝承认道,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要去告诉警察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听信我的话。”

“他们完全会听。”身后突然出乎意料地响起一个声音。

汤米转过身,面对的竟是马里奥特探长,这位探长一直坐在邻近的桌子旁。他面前放着一个水煮蛋。

“经常来这儿吃午饭。”马里奥特探长说。

“正如我所说,我们完全会听信——事实上,我一直在听。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早就对那些‘豪猪’不满了。尽管我们已经怀疑哈拉比父子,但是没有什么证据。对我们来说这个问题太尖锐了。然后发生了谋杀案,这个案子似乎推翻了我们先前所有的怀疑。但是多亏了你和这位女士,先生,我们将带小哈拉比和多萝西·埃文斯当面对质,看她能否把他认出来。我敢肯定她会的。你们对那件蓝色运动服的想法真有创意啊!我想布兰特卓越事务所会因此受到嘉奖。”

“您真好,马里奥特探长。”塔彭丝感激地说。

“在苏格兰场,我可是经常念叨你们俩,”这位冷静的绅士说,“你们对此不会感到惊讶吧。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先生,你手中那根细绳意味着什么?”

“没什么,”汤米说,把它塞进口袋里,“只是我的一个坏习惯。至于奶油蛋糕和牛奶——我在节食。神经性消化不良。忙碌的男人总是长期饱受其苦。”

“啊哈!”探长说,“我还以为可能你一直在用绳占卜呢——好啦,反正这些都无关紧要。”

但是探长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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